第10章 第十章得隴望蜀
楊浩拜訪了七氏頭領之後,天色已近黃昏,斜陽夕照,殘紅如血。 楊浩對張浦道:“走,咱們再去城外,巡訪一下拓拔各部的營盤。” 張浦神色略顯遲疑:“天色已晚,不如……待屬下妥當安排一下,明天咱們再去吧。” 楊浩搖頭道:“義父安排的大會之期是明天午時,時間太倉促了,明天的事情一定不少,在此之前,我總該逐一走訪一下,也算是禮尚往來。等我明日確定了夏州留後的地位,與現在的身份便截然不同了,還是抓緊時間走一遭吧。” 張浦仍在猶豫,楊浩瞟了他一眼,忽然神色一動:“怎麼?莫非……前來迎接我的這些拓拔氏部落中,有人還不甚可靠?” 張浦道:“這個……,其中有些部族,確實是迫於形勢,不得不向太尉低頭。他們與李光睿以前的關係太過密切,李光睿死後,他們與靜州、宥州也還藕斷絲連,雖然料想他們未必就敢對太尉不利,可是以太尉如今的身份,那是一絲風險也不該冒的,所以……” 楊浩截口道:“你且把各部落的情形與我說說。” 二人返回書房坐下,張浦把他所了解的各個部落的情形逐一與楊浩說了一遍,楊浩聽罷說道:“我的打算,你是知道的。如今,咱們似乎一下子成為西北第一強藩了,可是我對這片領土的控制力,現在還遠不及李光睿。本帥決定歇養生息,穩固根本,再徐圖後計。這歇與養,靜與動,是相輔相承的。 歇,是要把咱們已經拿下的領土和部落盡快通過各種方法納入統治,既要加強約束,改變李光睿統治時期放羊般的管理方式,又得盡快恢復農牧業生產,加強工商業規模,叫他們嚐到甜頭。大棒加胡蘿蔔,一頭苦,一頭甜,他們自然甘心服從,太多的變動,現在還不適宜,主要以穩定和發展為主。這養,卻仍要以戰來養,不管是人口還是經濟,比用和平手段擴張的速度要快上千百倍,要想打下一塊穩定的疆域,戰爭手段必不可少。 ” 他走到牆邊,指著那副西域地形圖道:“你看,宥州、靜州,還在李光睿的親信掌握之中,以點帶面,他們還控制著大片的領土,而且把投靠本帥的一些部落和地方勢力割裂了開來。有些部落頭人首尾兩端、三心二意,與此不無關係。 由此往西,河西走廊的很大一片地方,仍在吐蕃、回紇的控制之下,李光睿議和的時候,又割讓了一些給他們,李光睿兵敗之後,吐蕃回紇又趁機佔據了一些,整個河西走廊現在幾乎全落到了他們的手中,這是不利於我們開發西域商路的。這一片地方,務必要拿下來,拿下來我們才有發展,才會繁榮。 ” 張浦隨之走過去,欣然道:“是啊,河西走廊處於南北兩面山嶺的夾峙之中,最寬處不過兩百餘里,窄處僅數百步,正像一條從東南傾斜向西北的狹長走廊,連接著關隴和西域。古人謂河西之地'自蘭州渡河,夾以一線之路,孤懸兩千里,西控西域,南隔羌戎,北遮胡虜,控制河西,退則可以控制西域,進則可以據關隴而望中原',這裡是極重要的門戶咽喉,必須掌握在咱們自己手中那才放心。” 他瞟了楊浩一眼,又試探道:“河西之地可居高臨下,俯視河隴、關中,河西一帶山川河谷地形地貌,注定了自河西出兵攻關隴易,而自關隴仰攻河西則難。如果咱們把整個河西之地控制在手,後顧無憂,那時便可自北而南、自上而下,圖謀隴右。隴右如今在吐藩人手中,如果得了隴右,那麼關中……” 據河西而謀隴右,據隴右而謀關中,佔據關中之後該圖謀甚麼? 關中者,天下之脊,中原之龍首。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國,五千年曆史帝都之首。經略中原,必自長安始;取長安,必自隴右始。漢光武帝劉秀在給他麾下大將岑彭的書信中就說過了:“兩地若下,便可帶兵向南擊破蜀虜。人若不知足,即平隴,复望蜀。” 那麼得到巴蜀之後又想得到什麼?這一點,秦始皇也早給後人留下了正確的指示:得其地足以廣國,取其財足以富民繕兵;巴蜀水道通楚,得蜀則得楚,楚亡則天下並矣。秦始皇一統六國,就是從平巴蜀開始的。而今蜀地義軍越來越是壯大,江南不穩,而春秋戰國時候的楚,如今的荊湖,又是剛剛被宋國吞併才幾年的地方。 想像一下,從河西至隴右,從隴右至關中,從關中至巴蜀,從巴蜀至荊湖,一旦這個計劃成功,宋就成了虎口的一塊肥肉,完全在他們的包圍之下……,張浦的野心顯然比木恩、木魁這兩個畢生以輔佐主公奪回定難五州為目標的將領更大。 而這,也將是越來越多匯聚到楊浩麾下的,擁有中原背景的文武官員的希望,就算是木恩、木魁這樣的將領,在徹底控制河西之後,必然也會萌生這樣的慾望。 楊浩順著他的手勢看去,目光落在隴右之地,隨即卻跳過了關中,直接向標註著巴蜀的地方深深地看了一眼,在那裡,他已經預埋了一著伏棋了,但是這件事暫時卻不必對張浦說,伏棋能不能用上,還要看他這條大龍能不能做成,高手對奕,劫爭之下,看似威猛的大龍也未必不會被人寸斬。有些伏棋,讓它一直伏下去,才能做到進退自如。 楊浩對張浦的試探貌似完全沒有察覺,只是微笑著道:“張將軍想的太遠了,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地走,本帥如今的打算,是放過外線的綏州,暫避宋國鋒芒,專心經營西域,先拔除靜宥兩州外圍據點,用孤立、排擠手段,和平拿下靜宥,然後向西,佔據甘涼瓜沙幾州,攻克敦煌,打通西域通道,把河西之地先經營起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回到案邊道:“要做到這一點,首先就得把在此地經營多年的李氏勢力盡數掌控於手中。” 張浦趁機道:“不錯,所以首先得通過各種方法把党項八氏完全控制在手中,比如……” 他還未來得及說出與細封氏聯姻的事來,楊浩已贊同地道:“正是如此,你所說的那些三心二意的部落,如今只是拿捏不定,怕投錯了主子,倒不必用強硬手段強行打擊,否則一著不慎,恐將陷入內亂。只要拔掉靜宥,他們自然歸心。在此之前,我相信他們縱有異心,也不敢對冒著滅族之險對本帥不利。” 張浦被他打斷了話題,一時不便再提起來,略一沉吟道:“大人說的也是道理,那好,待卑職去調艾將軍和木將軍的兵馬來,護衛大人逐營視察便是。” 楊浩失笑道:“怎麼?調上萬餘人馬,隨著本帥浩浩蕩盪穿越諸寨?如此一來,豈不被他們看輕了咱們?” 楊浩問道:“這些部落中,你覺得哪個最不可靠?” 張浦道:“駐於城西南的拓拔嵬武部,與李光睿關係最為密切,與靜宥兩州的聯繫也最頻繁。” 楊浩斷然道:“好,你我輕騎上路,先訪嵬武部。” 張浦失色道:“大人,先……先去嵬武部?” 楊浩向他眨眨眼,笑道:“你不覺得,這樣反而最安全麼?” 張浦本是聰明絕頂之人,心念急急一轉,便明白了楊浩的意思,不禁信服地點了點頭。 二人帶了百十名侍衛離開了節度使府,這百十名侍衛一身重甲,挎弓佩刀,馬上又橫一桿長槍,殺氣騰騰,氣壯如山,其中只有一個竹韻,雖然內著易於行動的勁裝,外邊卻仍是女兒家的衣裳,輕輕盈盈,不著片甲。她輕快地跳上戰馬,扶了扶肩後的寶劍,忽然眉頭一皺…… 她又感覺到那股氣息了,就像一隻猛獸憑著敏銳的六識感覺到了潛伏於側的強大敵人,可是她始終鎖不定那人的位置。自從在蘆州的時候,她就時常感覺到這個人的存在,尤其是夜晚,當她靠近楊浩的時候,她知道,這個人一定是楊浩的貼身侍衛,對她並沒有敵意,可是一個刺客的本能,使她對任何一個無法掌握的人的存在,都會本能地產生一種戒備。 更何況,無法鎖定這人的位置,證明這人比她的本領要高明的多,武藝比她高明的對手她見的多了,可武藝高明,不見得匿踪鎖氣藏匿身形的功夫也一樣高明,死在她手上的人,大部分武功都比她高明,而這個人,明明讓她感覺到危險,卻找不到他的存在,這才是讓她最為忌憚的,她無法容忍這麼一個人物的存在,就像一頭雄獅絕不容忍另一個強大的野獸侵入它的領地。 “不行,一定要把他找出來,要不然,這種感覺太叫人難受了。” 竹韻一抖馬韁,銳利的目光從那些侍衛們身上掠過,忽地瞥見楊浩的背影,嘴角頓時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她已經找到對付那個高手高手高高手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