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黃雀
“找到他們下落了?真的找到他們下落了?” 趙光義快步走進文德殿,一開始用走的,後來幾乎是邁開大步向前奔跑,闖到殿中,一眼瞧見殿中央三架擔架,上邊覆蓋著一層白布,才陡地止步,瞪大雙眼道:“這……這是……” 皇城司都指揮使甄楚戈連忙顛著腳尖湊到跟著,微拱雙手,小聲禀道:“官家,這是宋娘娘和岐王的屍身。” 趙光義命皇城司全權負責追緝搜索事,本就存了將計就計,殺人滅口的心思,可是甄楚戈真的完成了差使,他聽在耳中仍是一陣心驚肉跳,不由自主地倒退三步。 趙光義艱澀地道:“她……他們……怎麼死的?” 甄楚戈眼珠一轉,小心地禀道:“回禀官家,那些反賊故佈疑陣,時而東時而西,疑兵處處,本來不易追察,不過他們在閔河渡口出了岔子,他們本想控制渡口,確保藏了宋娘娘和岐王殿下的船隻南下,不知怎麼的,卻和另外一夥人大打出手,這一來便露了行跡,巡檢司還以為是河道幫會爭權奪利,持械鬥毆,以致傷了人命,因此派出大批巡檢控制了河道,正欲嚴查此案,恰好聖上旨意到了。 這也是天佑官家,裹挾了宋娘娘和岐王殿下的船隻便被堵在了後面,他們見勢不妙,棄船登岸,試圖繞過渡口,結果露了行跡,一番打鬥,傷了十幾個巡檢這才逃去。微臣聞訊,立即率人急追,終於在北汝河追上了他們的船隻。屬下們亂箭齊發……” 甄楚戈說到這兒故意頓了一頓,趙光義心領神會,問道:“怎樣,可射中了賊人?” 甄楚戈忙躬身道:“是,確實射中了賊人,賊人狗急跳牆,殺死岐王殿下,縱火焚燒船隻,然後趁亂跳河,四處逃生,臣等一面派人緝補凶頑,一面上船救火,可惜……終是遲了一步,娘娘她……已葬身火海了……” 趙光義咬著牙道:“就不曾抓到一個活口?” 甄楚戈忙跪地道:“微臣無能,當時……” 甄楚戈說的話半真半假,趙光義知道他言語之中盡多不實,但是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卻也不肯與他說破。實際上,皇城司的確是因為閔河渡口一場莫名其妙的混戰堵塞了河道,使得載走宋皇后和岐王趙德芳的座船不能駛過,無奈之下只得登岸繞行,以致暴露了行藏。 甄楚戈帶皇城司人馬追去之後,一直追到北汝河,充馬登船,這才追上前方行舟,但是接下來便盡是虛言了,他們亂箭齊發不假,射的卻不是賊人,而是岐王趙德芳和宋娘娘。趙光義的命令,做為他的心腹,甄楚戈一清二楚,娘娘和岐王決不能活著逃走,也不能活著回來,必須讓他們死掉,倒是那些協助他們逃走的賊黨,卻須抓回幾個活口來。 儘管趙光義在崇孝庵不由分說,已把這弒君謀反的大帽子硬生生扣在了自己三弟的頭上,但是他也不能確定這些人是不是趙光美派來的,他也想找出真兇,永除大患。 結果亂箭齊發,如同暴雨,剛剛拜得王爵的趙德芳閃避不及,竟爾被一枝亂箭穿胸,射個正著。帶了趙德芳母子逃離的鄭家屬下眼見正主兒死了,趙德芳這正宗的皇子一死,宋皇后一個外姓女人,號召力遠不及趙光美,實際作用已是不大,不過這時也不能棄之不顧,只得帶著她逃命。 這些人都是鄭家死士,否則也不會被差遣來執行這樣重要的任務,他們深知這是弒君的大罪,一但被抓到,就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是誅九族的大罪,萬無逃脫之理,如果被人認出本來面目,更連家人也要跟著遭殃,所以這突圍之舉十分慘烈,皇城司死了不少人,卻連一個活口也抓不到,他們只要傷重不能力支的,馬上舉刀自盡,臨死之前,還將五官面目劃個稀爛,叫人再也辯認不出,有此死志,拼起命來足可以一敵十。 但是皇城司畢竟人多勢眾,船上死士漸漸不支,眼見四下里官兵船隻越圍越近,宋娘娘並不知趙光義本就想要她死,她不甘心活著回到汴梁受罪,毅然舉火點燃船艙,然後拾劍自刎。甄楚戈帶人上船及時,總算搶出了他們的屍身,卻也燒焦了半邊身子。 趙光義聽完之後,眼珠微一錯動,說道:“永慶呢?這個……是不是?” 甄楚戈低頭道:“公主下落不明,臣正派人繼續緝索搜尋。這一具屍體……是公主身邊的侍婢林兒。” “哦?”趙光義走過去,掀開白布一看,那本來清秀的容顏被火烤炙的有些變形,瞧來極是嚇人,要把臉兒扳正了,從那未曾燒灼的一小半面孔才隱約看出昔日模樣,趙光義手指一顫,幾乎沒有勇氣再去看看宋皇后和趙德芳的屍體,可是不親眼看見,他是萬萬不肯放心的,終於咬著牙,鼓足了勇氣,親自辯認了宋皇后和趙德芳的屍身,這才放下心頭一塊大石。 “永慶……難道逃了?”趙光義蹲在宋皇后屍身前面,想起永慶可能還活著,心中也不知是輕鬆還是沉重,遲疑半晌,他才沉聲道:“永慶……已經死了,這個……明明就是永慶侄女的屍體,甄楚戈,你可看清楚了?” 甄楚戈正要禀報,自己從逃上岸去的一個死士身上搜到了件重要信函,還未開口,突聽趙光義如此說話,先是一怔,隨即恍然大悟,連聲道:“是,這……就是永慶公主的屍體,臣……臣親眼所見,公主不甘受賊人所辱,舉火自焚。” 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聲怒吼:“顧若離,你給我滾開,讓我進去,讓我進去,父皇,娘娘和永慶妹妹、德芳兄弟可救回來了?” 趙光義神色一動,忽地撲到宋皇后屍身前放聲大哭:“皇嫂,你死的好慘吶……,朕枉為人君,竟然護不得皇嫂一家周全,此仇恨報,趙光義誓不為人!皇嫂、德芳,永慶啊……”
汴梁西水門外,唐府。 剛剛一場豪雨,掃淨了夏日的躁熱,水漫池塘,青蛙在池中荷葉上呱呱歡啼。肥大的荷葉綠油油的,上邊還綴著晶瑩的水珠,青蛙縱躍跳起,也只讓那荷葉輕輕搖曳,水滴如珠般流動,卻不掉落池中。 垂楊柳下,朱紅小亭。唐英、唐勇、唐威三兄弟並肩而立,站在亭中。 唐英面沉似水地道:“論學識、論才幹,我不及二哥三哥多矣,所以平素唐家的事,我也盡由著你們決斷,但是這樣事關我唐家生死攸關的大事,你們是否也該事先同我商議一下?幾十年前,盧氏野心勃勃,結果如何,你們難道不知道嗎?” 唐英一發怒,唐勇便有些惴惴不安,唐威卻微笑道:“大哥,我們所做的,和盧氏當年所為,怎麼能相提並論呢?” 唐英怒道:“你還狡辯,你使人在閔河渡口劫殺鄭家的人馬,以致鄭家功敗垂成,數十死士,連著宋娘娘一家三口盡皆身殞,你又在北汝河暗布埋伏,殺死鄭家從皇城司手中逃出來的死士,留下事涉鄭家的書柬栽臟陷害,這與盧氏當年自相殘殺有何不同?消息一旦洩露……” 唐英想及其中可怕後果,不由為之色變。 唐勇道:“大哥,消息絕不會洩露的,現在知道真相的,只有你我三人,只有我們三個唐家人,此外再無人知!” 唐英怒不可遏,一指唐威,唐威氣定神閒,刷地一展扇子,說道:“二哥沒有說錯,只有你我三兄弟才知道真相。我派去的那些人,一個不少,現在全都長眠地下,永遠也不會洩露這個秘密了。” 唐英聽得心頭一寒,手指顫抖了一下,竟爾說不下去了。 唐威輕搖折肩,轉向池塘,微笑道:“大哥,其實不必把事態想的那般嚴重,為什麼不想想好的一面呢?我們唐家,移國號為姓氏,本是李家旁支,可這主支旁支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李家已經沒落了,現在根本就是依附在崔氏一邊,合該我唐氏興起了。 再說,我留那封書柬,也毀不了鄭家,鄭家是隱宗,曝露在表面的力量非常有限,一旦引起朝廷的注意,滿天下的清剿,大不了鄭老頭子避世不出,明面上的力量全部毀於一旦嘛,根本解不到他們的根本。 ” 他邪邪地笑了笑:“當然,大傷元氣,那是難免的。鄭家大傷元氣,這股邪火無論如何也發不到咱們頭上來,冤有頭債有主,他們這債主一定算到崔大郎頭上。” 唐三少折扇刷地一收,在掌心一拍,挑挑眉頭道:“成了,潛宗顯宗,崔鄭兩家鬥個不可開交,而我唐家又已立足天下中樞,前途無量,我們這李氏旁支,假以時日,能不能成為掌握整個繼嗣堂的主人呢?” 他慢慢轉過頭,目光灼熱如火,望著大哥二哥,微笑道:“大哥,二哥,你們說我這個險,冒得值是不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