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一石三鳥
“動手吧!各自小心!” 金樑橋下,州西瓦子,折子渝向同桌就坐的三人沉聲下令。折子渝一身玄衣,坐在茶棚角落中,四下里人來人往,卻不大會有人注意這個角落。坐在左右的竹韻和狗兒齊齊一點頭,起身便走,未出茶棚,狗兒便把一頂竹笠戴在了頭上,紗幔垂下,遮住了容顏,拔足直奔御街。竹韻走不多遠,到了一個無人小巷鑽進去再出來時,便成了一個破衣襤衫的小乞兒,挾著一根打狗棒匆匆離去。 對面坐著的張十三慢悠悠地踱出茶棚,口中嚼著一截草梗,站在茶棚陰影下,輕輕做了一個抹喉的動作,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忽然有些人同時動作起來,趕車的、挑擔的、閒逛的,十幾個人各奔東西,一個推著獨輪車賣棗兒的小販忽然一把推開正在侃價的客人,推起車子拔腿就走,那買棗的吳胖子奇道:“耶?幾時賣貨的也這般牛烘烘了,我才砍你兩文錢罷了,餵,再加你一文,四文錢賣不賣呀?” 經過一年多的籌備,無數次的演練,一旦開始行動,是十分迅速也是十分有效率的,各個地方進展迅速、順利,而且消息能很快地反饋到州西瓦子的小茶棚裡。雖然她始終沒有離開過那裡,可是以這個茶水鋪子為中心,與所有通路共同構成了一張龐大的蛛網,而她就是這網中心的蛛後。任何一個地方稍有風吹草動,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傳到這裡,任何地方出現了預演中不曾出現過的狀況,她都能以最快的速度進行修正,確保這一環道路的暢通無阻。 關陵渡,名為渡,旁邊卻沒有河,也不知是什麼年代傳下來的名字。這裡是出南熏門往東南十里處的一個岔路口,路口左右兩排房子,左邊駐紮的是巡檢司的皂役,右邊是稅吏司遣派於此徵收稅賦的小吏。人不多,因為通行這個路口的人本來就不多,但是又必須設立有司,因為從這裡可以繞過汴河關口,直接向船上取貨送貨。 因為平常無事,巡檢和稅吏平時只留幾個人守著,其他人常常離開駐所,不在此處。此時,從遠處來了三輛子,車子不算華貴,可一看就十分結實,就那車輪都足有大半個人高,這樣的車子速度快、跑得遠,而每輛車上都套了四匹馬,用得起馬拉車的不多,一輛車子四匹馬的更少,懶洋洋地曬著太陽的稅吏頓時精神起來。 這個路口除了方便走私逃稅,其實並不易走,也不是主要的交通路口,自打設了稅吏和巡檢,想逃漏稅賦的不從這兒走,從這兒走的也只是附近村莊一些進城的百姓,油水不多,如今看這情形,可能撈到不少外快,如果這車子上有朝廷禁售的私貨,那更要大賺一筆了。 “嘿嘿,虧得今天頭兒又讓我當值,想走也走不脫,運氣來啦,真是城牆都擋不住。”稅吏老張正了正帽子,興沖沖地迎了上去。 他的運氣確實不錯,剛剛迎上去就見紅了。 老張瞪大一雙死魚般的眼睛,驚愕地望著這些一言不發就殺官造反的暴民,慢慢倒了下去。車上扑出十餘個身形矯健的大漢,手執利刃,分頭撲進左右兩排房子,短促的慘呼之後,一切都安靜下來。 橫於路口的屍體被拖走,地上的血跡被灰土掩埋,三輛四馬輕車向外停在關口柵欄外邊,車夫連車都不下,始終坐在車上,手中緊緊攥著馬鞭,好像隨時準備揚鞭啟程的樣子。 巡檢司裡走出幾個挎刀的皂吏,稅賦司裡走出幾個紅帽子的稅吏,站在那兒開始執行公務,比起原來把守此處的吏役們都要敬業百倍……
汴梁城西,萬勝門。 駱駝、牛車,都戴滿了貨物,來自西域的胡商在盛夏時節仍然穿著羊皮襖,吆喝著車駕,準備驗印出城,不想那胡商老闆,一個虯鬚豹眼的大漢忽然腹痛如絞,一頭從馬上跌下來,滿地的打滾,把守門的官兵都嚇了一跳。好在萬勝門往回走,沒多遠就是荊筐兒藥舖,幾個閑漢收了賞錢,領著那胡商的幾個手下載了那大漢往藥舖診治抓藥去了。 少了主事人,沒人打理貨物,沒人上繳城門稅,龐大的隊伍就滯留在了城門口。車子、貨物、駱駝擠滿了城門口,旁邊經過的人,聞著他們身上濃重的腥羶氣,都屏住呼吸,捏著鼻子快速路過。守城的士兵也很不耐煩,好在城門洞里通風迅速,還不算十分難耐。 這麼多車子、駱駝、貨物,如果忽然出現了什麼緊急情況,只要往前一擁,就能卡住城門,叫這城門再也關不上,可是汴梁承平已久,又非大敵臨境,誰會想到這一點呢? 類似的情形在各處上演,水道、陸道、大道、小道,各種交通工具,各個交通路口,每個地方佈置完畢,一切順利的話,都會有消息及時送到州西瓦子茶水鋪。 在所有地方傳回的消息中,折子渝最在意的,當然就是崇孝庵那邊的情況。 “什麼!皇帝也去崇孝庵了?”聽了這個消息,折子渝一雙柳眉輕輕蹙了起來:“皇帝怎麼也會去?皇帝一去,戒備森嚴,而且他們得一直陪侍在皇帝左右,至少不能全部離開皇帝的視線,那又如何脫身?” 折子渝屈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神色有些凝重起來:“恐怕事情有變呀……” 張十三起身道:“五公子,我去一趟吧,親自盯著那邊,要不然,萬一丁大小姐……” 折子渝輕輕搖搖頭:“不,只要他們能有藉口離開,只要一盞茶的功夫,也能從地洞裡出來,我們現在只能靜觀其變,切勿打草驚蛇。” 又一個消息送來了,靜候在那兒的船隻發現了兩條準備遠行的船隻,而且發現有兩個河道巡檢司衙門的人登船檢查,再也未見出現,始終沒有下船。 緊接著,南面送來消息,準備候在關陵渡附近的人發現關陵渡巡檢司情形有異,把守的巡檢和稅吏比平時多了一倍不止,而且每一個面孔都很陌生。這一年多來,他們早已摸清了所有預行路線上的情況,關陵渡有多少人,都叫什麼名字、長成什麼模樣,是什麼脾性,平時幾人當值,完全一清二楚。發覺有異後,那輛車子未做停留,佯做真的過關,丟下幾文稅錢之後就揚長而去。走出那些人的視線之外,車上的人馬上從林間返回,摸到巡檢司房後,發現房中橫著幾具屍體,原巡檢司的人都被殺光了。當然,他也沒有忘記把關陵渡外三輛蓄勢待發的四馬輕車的事報告回來。 張十三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奇怪,真是奇怪,經過一年多的準備,我們預行的每個路口,平時都是什麼狀況我們一清二楚,每次預演都沒有這麼多莫名其妙的事情發生,今天怎麼這麼邪門?好像有人挑了今天和我們作對一樣,許多地方都有這樣那樣平時完全不曾遇到的情況,這關陵渡更加古怪,殺官冒充?難道他們還想在那兒長期收稅不成?” “怎麼可能?”折子渝有些茫然起來。 “不好!” 念頭一轉,她忽然想到一個最不可能,卻唯一合理的解釋,不由得霍然站起,冷笑道:“好一個永慶公主!竟連本姑娘也給戲弄了,她就不怕玩火自焚!” 張十三茫然道:“什麼?” 折子渝匆匆起身,吩咐道:“快,馬上通知竹韻和小燚放棄原來計劃,趕赴崇孝庵旁的孤雁林附近候命,我馬上去找玉落!”說罷一股風兒地走了出去。 張十三雖還不知就裡,但是眼見折子渝臉色冷竣,卻知事態嚴重,當下不敢多說,連忙答應一聲,緊隨其後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