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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蓮14·雄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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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关

  • 言情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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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247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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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飄雪之夜

步步生蓮14·雄霸天下 月关 9433 2018-03-16
峽口要塞,蘇爾曼挑燈夜戰。 金鼓齊鳴,殺聲盈野,數以萬計的燈籠火把如同漫天的繁星,照得戰場上一片通明。 拋石機、駱駝炮,就是蘇爾曼能夠動用的最犀利的攻城武器。 然而峽口要塞是依托黃河和山崖而建的,大量的拋石機是擺佈不開的,少量的拋石機面對著就地取材,依托礁岩為城牆的要塞,破壞力極其有限,反倒不如弓弩的作用大。 弩箭、巨石、毒煙火球,一切用得上的武器都在盡情地攻擊,峽口要塞在程世雄的把守之下仍舊是巋然不動。 與此同時,峽口上也在向城下不斷地發射著武器。車弩接連不斷地發射著粗如短矛的利箭,就算以戰馬為掩體,那利箭一旦射中,都能洞穿,破開一個鵝卵般大的口子。因為是居高臨下,城上的拋石機發射的石彈更大更沉,威力驚人,攻城的回紇戰士離開了戰馬,放棄了他們最擅長的衝鋒作戰方式,面對著這樣一座要塞,真的點手足無措的感覺。

陡峭的懸崖城牆下,堆滿了血肉模糊的屍體,殘破的雲梯,撞城車,以及七零八落的屍體,不遠處的黃河水嗚咽著,好像無數的怨魂,在幽幽地哭泣…… “蘇爾曼大人,蘇爾曼大人,不能這麼打啦。” 小滿英跌跌撞撞地搶進蘇爾曼的大帳,哭喪著臉道:“我的族人,就這幾天的功夫,已經折扣了足足三千人啦,這就是三千帳人家失去了他們家裡的頂樑柱啊,蘇爾曼大人,我們承受不起這樣的損失啊。” 小滿英滿心的悔恨,當初蘇爾曼大軍壓境時,不該一時利令智昏,殺了斛老溫的弟弟和兒子向蘇爾曼乞降啊,真的硬著頭皮打下去,也未必就有這麼大的損失,打不起還走不起麼,現在可好,他雖然如願以償地成了一族之長,可是卻被蘇爾曼做了馬前卒,但逢惡仗,總是讓他的部落頂在前面,可惜此時後悔,已經晚了,小滿英只能痛心疾首地乞求蘇爾曼的憐憫。

蘇爾曼臉色一沉:“傷亡這麼多人,你以為我就不著急?可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折損了幾千人馬你就來向我訴苦,我又向誰去訴苦?” 小滿英道:“蘇爾曼大人,這城雖不大,可是地勢太險要了,兵馬擺佈不開,只能在那狹窄的谷口裡冒著彈石箭雨拿人命往裡填啊……” “這是必經之路,要不然,調動全軍繞行幾百里,再翻山過去?哼,人過的去,馬匹過的去嗎?馬匹過的去,糧秣輜重過的去嗎?這一仗……” “大人,我不是說要繞路,你不是說李繼筠和呼延傲博的人馬就快到了麼?何不如等他們來了……” “哼,等他們來了,難道就能換一個打法?如果咱們連一座小小的峽口都拿不下來,豈不讓他們看輕了咱們?若是讓他們覺得我們不過如此,事成之後,如何與他們平分天下?再者,他們現在受阻於割踏寨,我們這裡打的越狠,甚或拿下峽口,才能吸引足夠多的兵力,使他們順利抵達,與我們合兵一處,如何我們於峽山城下駐足不前,楊繼業就可於靈州分兵赴援割踏寨,一旦李繼筠不能打過來,我們豈不是孤掌難鳴?”

小滿英咬了咬牙:“那……那也不能可著我一個部落往裡填人吶,這麼個打法,誰禁受得起?” 蘇爾曼臉色一沉,厲聲道:“小滿英,斛老溫的兄弟和兒子,是你親手殺的,你的族人,有多少不服氣你?如果不是我在這鎮著,你漫說做這一族之長,恐怕性命都難保全,如果你跟我蘇爾曼玩心眼兒……哼!” 一旁幾名族中武士一見族長發怒,已然按住了刀柄。 小滿英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地道:“大人,不是小滿英對大人心懷二意,實在是這麼個打法,而且只讓我的人沖在前面……” 他頓了頓腳,一下子蹲在了地上:“再可著我們部落往裡拼,我不反,我的族人就要反了,陣前反戈,到時候我小滿英可是彈壓不住,大人你就看著辦吧。” 蘇爾曼窺了他一眼,見他滿臉懊悔沮喪,神情不似作假,心中暗忖道:“看來他是真的頂不住了。嗯……,他的部落已折損了三千青壯,從此以後只能附庸於我,再也無力背叛了,這也就夠了,真把他的部落打廢了,那老弱病殘的,還不是要找我這個副汗和宰相來想辦法?”

想到這裡,蘇爾曼笑吟吟地走過去,攙起小滿英,和顏悅色地道:“小滿英是草原上的一隻雄鷹,怎麼現在垂頭喪氣,像一個遭了瘟的母雞呀,哈哈哈,你的苦處,我不是不知道,只不過從我們舉起反旗的那一天起,我們就注定了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一旦失敗,就再無退路了,我這心裡,也急呀。好吧好吧,你先回去,停止攻城,把人撤下來休整一番,嗯……,我再另外想想辦法。” 小滿英一見蘇爾曼終於鬆了口,不禁大喜過望,連忙千恩萬謝地答應著,飛快地跑回去傳令收兵了。 “沙陀,應理,老夫一路攻著輕鬆,怎麼就能栽在這峽口了?”蘇爾曼走到帳口,看著烏沉沉的峽口要塞,沉吟道:“張浦如今就守在峽口寨裡,他本是銀州李繼遷的人,如今在楊浩面前不得意,李繼筠有心要說反了他,可李繼筠一時半晌趕不到,我和張浦又說不上話,這可如何是好?”

蘇爾曼站在帳口思慮良久,冷風拂面,觸面生涼,伸手一摸,竟已飄起了零星的雪花,雪花拂在臉上,瞬間便化成了雪水。蘇爾曼目光一轉,瞟見本陣右側那一片連綿的營寨中零星地還亮著些燈火,那是紇娜穆雅的營盤。 “阿古麗既派了人來,總不能站在一邊看風景吧,小滿英要退下來,那就讓紇娜穆雅頂上去吧。” 蘇爾曼狡黠地一笑,扶了扶腰刀,便大步向紇娜穆雅的營盤走去…… 風很大,天很冷,竹韻在看雪。 眼前的雪並不大,心裡的雪卻是紛紛揚揚,一如那年冬天,她拖著楊浩去蘆河上數星星的時候。 每當想起楊浩,她的臉就是一陣燥熱,隨著離興州越來越近,她的俏臉便一天到晚都處於充血狀態,看起來非常的榮光煥發。 她是主動請命要求協助阿古麗的,有了這個理由,她才得以離開楊浩身邊,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她終究還是要回去。今天,她就已經接到了興州那邊傳來的消息,一些準備明天就將由她親手執行引蛇計劃的最後一步:斬首。

此間事了,那時……那時終將面對著他,那時該是如何尷尬的場面? 竹韻仰起臉,看著靜寂一片的夜空,那兩隻眸子就像兩顆明亮的星星,頰上則是一片酡紅,兩瓣桃花…… 羞麼?當然羞,她從沒想過自己居然有那麼大的膽子,居然趴在他的懷裡,大膽地要求給他生孩子,生一個屬於他們倆人的孩子,那醉中的一切,她還記得清清楚楚,他……他當時好像也喝醉了,他應該不記得了吧? 竹韻越想越羞,嚶嚀一聲,竟爾摀住了臉頰,羞不可抑地頓了頓足,那種女兒羞態,可是無人見過的動人風情,有幸目睹的,只有那飄零的雪花。 “我不管!我的身子……,叫你看過了!我的人,陪你睡過了!再說,和……和我生孩子,你也是答應過的!你不娶我,誰娶我?”

竹韻忽然惱羞成怒地放下手,雙手握拳,咬牙切齒,拼命地給自己鼓著勇氣,鬥氣值頃刻間爆滿,膨脹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如果這個時候如果楊浩就站在她面前,相信古大姑娘能很蠻橫地把他四蹄攢起,扛進洞房,一通烈火把生米煮成糊飯! 就在這時…… “特勤大人。” 一個士兵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以竹韻自幼作為一個殺手培養出來的超人耳力和警覺性,居然完全沒有發覺。 “啊!什麼事?” 竹韻嚇得像兔子般一跳,剛剛鼓舞起來的勇氣瞬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踪。 竹韻的動作把那士兵也嚇了一跳,他連忙退後一步,畢恭畢敬地道:“特勤大人,蘇爾曼葉護大人到了,有軍機要事與您商量。” “哦?蘇爾曼……,他現在在哪裡?”

“正在您的大帳相候。” “好,我們過去!”竹韻緊了緊披風,舉步走去。 蘇爾曼坐在竹韻的中軍大帳裡面,正在推敲著準備好的說詞,就听外邊有人報導:“特勤大人到……” 蘇爾曼連忙站起相迎,就見一個美人兒步履輕盈,飄然而入,神態無比從容。 “特勤大人,老夫深夜造訪,沒有打擾了大人吧?”蘇爾曼笑呵呵地迎了上去,心中卻想:“哼,一個小丫頭片子,只因為和阿古麗沾親帶故,就能與老夫平起平坐?待你族的實力也受到削弱,到那時,不只是你,就算是阿古麗,也要看著老夫的眼色行事了。” 看到眼前這位容色甜美的紇娜穆雅,想到她和小滿英一樣吃個啞巴虧後欲哭無淚的模樣,就好像看到了一個冤大頭,蘇爾曼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盛了。

竹韻看到一臉大鬍子的蘇爾曼,想到興州那邊今天傳來的收網消息,本就甜美的笑容更是像蘸了蜜一樣的甜起來。作為一個殺手,當她想要做掉誰的時候,臉上這種人畜無害的笑容,總是很動人的……
僕乾水上游,此時已下了幾天的鵝毛大雪,這裡是女真完顏部的一處重要領地。而此刻,這裡卻已成了安車骨部落剛剛佔領的地方。 僕乾水的完顏部落被遼宋兩國稱為生女真,是尚未開化的蒙昧一族。他們沒有文字,沒有官府,沒有法律,甚至不知道年月,人們不知道自己的準確年齡,你若問生女真人多少歲,他們會這樣回答:“我看見草綠了幾次。” 完顏阿骨打還沒有出生,他的祖先原本住在原渤海國境內東南角落的鹹鏡山,因窮困窘迫,迫於生計,剛剛遷回本族故地僕乾水,還沒有掌握部落的權力,利用他們所學習掌握的文化和文明來改造自己的部落,就已喪命在安車骨部落的手裡。

僕乾水(牡丹江)流域有上百個大大小小的女真部落,部落間經驗互相攻殺,手段殘酷。做為其中較大的部落,完顏部佔有著更多的領地和資源,仇家自然也多。安車骨部落較之完顏部落,此時更加開化一些,自從他們掌握了海運商路的獨家代理權之後,在諸部之中也就擁有了更大的威望和權力,這就觸犯了完顏部的利益。 他們之間有了矛盾和衝突,唯一的解決手段就是武力,於是完顏部向宿仇安車骨部發動了挑戰,如今的安車骨部已非同往常,掌握著海外貿易的獨家代理權,就等於掐住了各個部落的經濟命脈,本來許多中立的部落都站到了安車骨部一邊,而這是完顏部現任族人始料未及的。 於是,往昔裡一直勢均力敵的雙方,這一次從一開始勝利的天平就開始向安車骨部傾斜,十天前在僕乾水完顏部落駐地發生的一戰,是兩個部落間的最後一戰。這一戰,安車骨部少族長珠裡真不穿鎧甲,半裸上身,手執剛買來的日本長劍,揚旗鳴鼓,奮勇當先。 這一戰,安車骨部連斬完顏部落九位長老,完顏部的敗落已是不可避免,完顏部一倒,其部族百姓再被安車骨部吞併,僕乾水流域安車骨部落一家獨大的局面已是必然。 今天,是珠裡真的父親安車骨浦里特迎娶完顏部族長妻子的大喜日子,遠近各個部落都派了人來慶賀,術虎、徒單、烏林合等幾個原本不弱於安車骨部落的勢力也派了人來,就連與安車骨部落有仇隙的紇石烈部落都派了人來。 他們或乘車,或騎馬,或趕著雪爬犁,絡繹於途,攜帶著禮物,紛紛趕向僕乾水。 有這樣一行神秘的行人,也在趕往僕乾水的途中,他們乘著雪爬犁,每輛雪爬犁由十幾隻狗拉著,一行四輛雪爬犁,看起來像是一個比較強大的部落。 中間一輛雪爬犁上,坐著兩個比起身邊皮帽皮袍魁梧如山的大漢要顯得嬌小的多的人,身上穿著臃腫,頭面也都遮得嚴嚴實實,眉際掛著白霜,完全看不出他們的容貌,傍晚時候,這幾輛爬犁一到僕乾水完顏部落,就被新郎官安車骨浦里特親自迎進了原完顏部族長居住的房子,這樣的待遇,可是其他諸部使者無法享受到的。 部落中寬敞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堆堆熊熊的烈火,一根根粗大的松木,堆成了一座火山,烈焰飛騰,劈啪作響,火星像無數的螢火蟲般在夜空中飛舞,與那零星的雪花相映成趣。 一直待在族長房間裡的兩位神秘貴客由珠裡真親自陪同,走到了空地上。圍繞著火堆,已排好了一張張簡陋原始的松木桌子,地上鋪著可以阻斷寒氣的狼皮褥子,安車骨部中的頭腦人物以及各個部落的來使都坐在那兒,都歡宴痛飲,無人注意到這兩位客人的到來。 兩位客人中的一個向珠裡真耳語了幾句,珠裡真連連點頭,很快,在光線比較昏暗的下首位置,又增添了一張桌子,地上特意墊了兩層狼皮褥子,兩位神秘的客人斯斯文文地走過去,悄然落坐。而珠裡真則趕去替父親向各位客人們敬酒了。 “呸,呸呸,好腥啊!” 一位客人蹙起眉頭,將到口的食物連忙吐了出去。她的聲音一听就是女人,說的是漢話,身上頭上包裹的十分嚴密,只露出一張眉清目秀的臉蛋,或許就連往昔最熟悉她的宋國宮娥,也認不出在這冰天雪地中,坐在一群粗獷大漢中的女人就是她們的永慶公主。 “呵呵,這可是正宗原味的燒烤,不過……你以為什麼東西都是正宗的、原味的,才是最好的麼?那可不盡然。”另一位比她略顯高挑的女子,自然就是折子渝了。她笑吟吟地拈起小刀,削下一片烤羊肉,又在眼前的木頭剜制的簡陋小碟裡蘸了點鹽巴,很秀氣地放進嘴裡咀嚼著。 永慶不服氣地橫了她一眼,也抓起刀子來削下一片羊肉,丟進嘴裡,像和它有仇似的使勁嚼著。 “宮廷裡的燒烤料理,大概都要把羊肉用各種調味香料精心煨過,燒烤的時候還要一遍遍地刷上摻了香料的鹽水是吧?呵呵,這裡可沒有那樣的條件,他們祖祖輩輩,就是這樣吃東西的。” 折子渝說著,又端起有些發苦的劣茶喝了一口,雖說這裡的食物十分的粗劣,但她安之若素,完全不像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永慶幾乎是處處以她為攀比目標,立即也端起茶來抿了一口,然後像喝藥似的使勁灌了下去。 回頭看見折子渝一雙眼睛都正帶著笑看她,永慶臉上不由一紅,連忙掩飾地找話,向她側了側身子,小聲道:“完顏部的那位主母,是不是很漂亮呀。” 折子渝用小刀輕輕片著羊肉,睨她一眼,挑眉道:“為什麼這麼問?” 永慶蹙起眉來,不解地道:“剛剛才殺了人家的丈夫,就馬上迎娶人家的娘子,這位完顏部的主母要不是有傾國傾城之貌,安車骨蒲里特身為一族之長,又怎會被迷的神魂顛倒,甘冒天下之大不諱,幹出這種的事來?” 折子渝莞爾道:“你猜錯了,這裡的規矩習俗,與中原不同。殺其夫,奪其妻,也算不得甚麼,女人,在他們族裡也算是家裡的一份財產。安車骨蒲里特迎娶完顏部主母,與她是否美貌完全無關,而是出於統治完顏部的需要……” 折子渝頓了頓,又道:“這位完顏部的主母,已經年逾六旬了,呵呵,一位六旬老婦,又能如何美貌呢?安車骨蒲里特如今還不到五十歲呢。草原上的部落,在很久很久以前,都是女人掌握大權,做為部落領袖的。那個時候一個部族里新生的小孩子,只認得自己的母親,而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完顏部……,眼下還殘留著一些這樣的古老習俗,全族的主母,同時擔任著巫嫗的職務,也就是中原所說的珊蠻(薩滿)巫師,不管是狩獵、議盟、出征、做戰,族長有所決定後,都要有巫嫗占卜吉凶,做最後決定,所以她擁有比族長還大的權力。安車骨蒲里特娶她為妻,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妻子,通過這種手段,完顏部……將從此消失,完全融入安車骨部落了。 ” “原來如此……”永慶公主恍然大悟。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喧嘩聲,聲音順風飄來,壓過了廣場上的笑鬧聲,所有人的都探頭向遠處望去,同六旬出嫁,一身新衣,打扮的異常恐怖的薩滿巫師主母並肩坐在一起的安車骨蒲里特眉頭一皺,向兒子遞個眼色,珠裡真立即按刀而起,一擺手,帶上幾個族中勇士向前走去。 今日是父親大婚之喜,他們也戒備著完顏部會有人不服鬧事,四下里早安排了無數勇士,倒也不怕有人惹出是非。片刻功夫,珠裡真又急匆匆地回來了,氣喘吁籲地道:“父親,不是……不是完顏部的族人鬧事,是……是遼國來人了。” “甚麼?遼國來人?遼國怎麼會知道?”安車骨蒲里特大驚而起,四下的各族使節們也都驚在那兒作聲不得,全場立即一片靜寂。珠裡真道:“遼國使節,並不知道父親已佔領完顏部,他……他是來向完顏部傳旨來的。” 珠裡真剛說到這兒,就听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安車骨滅了完顏部?哈哈,這可倒好,兩部合一,我就省了多跑一個地方啦。”隨著聲音,一個身著遼國官服的人在幾名衣甲鮮明的侍衛陪同下搖搖擺擺地走了過來,大剌剌地全場一掃,徑奔主位。 安車骨蒲里特連忙起身相迎,各部使者都紛紛上前,自報身份,那位遼國使節一聽樂不可支,大笑道:“哈哈,我還當這趟是個苦差,想不到竟有這樣的便宜,僕乾水上下諸部,居然都有人在這兒,這可省事的多了,本官奉太后和皇上的旨意而來,你們各部聽旨吧。” 各部頭人連忙躬身接旨,折子渝一拉永慶公主,也藏進了人群施禮如儀,還把身子縮了縮,永慶公主睨了她一眼,悄聲問道:“你認得他?” 折子渝點點頭,小聲道:“這人是遼國鴻臚寺的官員,叫墨水痕,曾出使西夏。” 二人在下面悄聲對話,墨水痕站在上首朗聲說道:“今得信報,遼國叛臣耶律三明之餘孽,行踪出沒於女直領地之內,著令女直諸部立即著手緝拿,搜尋山岳河谷,勿使歹人藏身,朝廷在女直境內,盡有耳目,各部若不盡心竭力,一俟查清屬實,族酋必予嚴懲,其部貢賦加倍,北珠有一百顆加至兩百顆,虎皮有十張加至……” 俯首的各部頭領們暗暗叫苦,叫他們找人倒沒甚麼,問題是這麼多年來他們已經知道遼國官僚們的作風了,每次有旨意,都是他們搜刮的機會,像這樣似是而非的命令,你倒底盡沒盡力?只要人不是在你的領地內抓獲的,完全就可以給你安一個沒有盡心遵行旨意的罪名。 像那北珠,珠大而圓,素為遼宋權貴所喜,可那種珍珠的珠蚌總到冬天方才成熟,此時水已化冰,堅冰數尺,要鑿開冰層下河撈起蚌蛤才能得到,而且要一百枚左右的蚌蛤,才能採到一顆珍珠,好一點的珍珠當然要撈更多的蚌蛤才行,其中艱辛可想而知。 還有那虎皮,雖說世人傳說女真勇士三人可獵虎,驍勇異常,可那老虎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獵取的,再說這獸中之王哪能遍地都是。要想少受刁難,少不得要對這位遼國特使孝敬一番,一時間各部使者馬上轉動腦筋,想著立刻派人回去取些財物堵他的嘴了。 墨水痕嘴裡說著苦差,其實這趟往女真境內傳旨,實是一樁大大的優差,他可是費了不少力氣才爭取來的。尤其是在這裡一下子就撞見了這麼多部落的人,還不用他辛苦趕路了,只管坐在完顏部落等著各個部落來送錢就行了,心中更是歡喜不勝,至於哪個部落滅了哪個部落,他才不操心這些事,女真各部在遼人眼中,就像是放養的一群羊,毛肥了就來剪一次,才不理會他們之間的紛爭,他們內部鬧的越兇越好。 墨水痕宣罷了旨意,一屁股在主位上坐了下來,笑嘻嘻地看了眼旁邊那個女妖怪,對安車骨蒲里特道:“蒲里特族長,聽說你滅了完顏部落,還要迎娶該部主母呀?呵呵呵,雙喜臨門,恭喜,恭喜。” 蒲里特陪笑道:“不敢當,不敢當,上國天使駕臨,蒲里特榮幸之至。” 遼國派來女真的使節沒有一個不貪的,貪的還算是品性好的,只不過勒索些人參、貂皮、珍珠、蜂蜜等特產,有那品性低劣的,來了還要讓女真部族的女人侍寢,美其名曰“薦枕”,不管是族中頭領的女人,還是部落中的少女,只要姿色美麗,被他看到的,無有倖免。 曾有一個部落首領拒絕用自己的愛妻侍寢,那位遼國特使轉身就找了個由頭在當時的遼國皇帝面前添油加醋一番,派了兵來打敗他的部落,這位特使做為監軍,把這位首領活活鞭笞而死,丟進了狗圈,他的女人則被直接搶走了。從此以後,女真人妻女被污辱,財富被奪走,部落被離散,重重仇恨壓於心頭,卻因一盤散沙,無力反抗,而只能逆來順受。 至於蒲里特……,他對自己這位新娘子完全放心,要不是她的身份特殊,蒲里特還巴不得眼前這位遼國特使把她搶走呢,所以對此毫不擔心,見他對自己吞併完顏部落反應如此麻木,反而心中大喜。他一面恭維著墨水痕,一面自懷中掏出一隻鑲嵌著鑽石的精緻項圈,恭恭敬敬遞到墨水痕手上,陪笑說道:“既是上國旨意,我等自然遵從不怠,只是……我們這里山高路險,尤其是大雪封山,野獸兇猛,就算是最出色的獵人也不敢深入,緝兇是一定要緝的,要是未能找到上國要抓的人,還請天使在皇上面前代為美言幾句,我們……實在是有說不出的苦衷啊。” 這條項圈是折子渝特意從南洋商船從異域買回來的珍寶中挑選出來帶回中原的寶物之一,聽說蒲里特要娶妻,便送給了他做禮物。這項圈本身價值已貴不可言,其藝術價值也不用多說,折子渝的眼光比在場的所有人都加起來還要高明多多。 那墨水痕一見他能拿出這麼珍貴的一個項圈,大出自己意料之外,立即眉開眼笑地道:“哦,關於這一點嘛,你們盡可放心,我走到現在才進了你們的部落,路難不難走我當然知道啦,哈哈哈,你們這裡是真不成啊,行動太也不便,如今太后下旨,正從上京修一條到你們女直五國部(在今黑龍江依蘭縣附近)的御路,專為貢奉海東青所修啊。這條路修好了,快馬高車,俱可通行,呵呵,等有機會,我在太后面前為你們美言幾句,也修一條到你們這兒的路來。” “是是是,天使請上坐,難得天使駕臨,今晚請多喝幾杯在下的喜酒才是。” 蒲里特一眾人哄著墨水痕坐了下來,折子渝則向珠裡真打個手勢,珠裡真會意,抽空跑了過來,帶著這兩位客人提前退場了。 “這樣的場面,五公子的確不宜露面,就請早些歇息吧,明天,我就要去上京貢奉了,正好護送五公子一起走,送你們返回西夏。” “如此,有勞少族長了。”折子渝巧笑嫣然,眸波一轉,隨口說道:“遼人為了貢奉海東青方便,竟然開闢了一條直通五國部落的御路,少族長對此怎麼看?” 以前,珠裡真也以為他們的一切苦厄,都來自於遼人對海東青的垂涎,可是自上次被折子渝點破,已經開了竅,想東西已經不再那麼簡單。他聽折子渝這一問,就曉得必有玄機,略一思忖,便搖頭道:“不對,其中有鬼,哪有可能為了送鷹方便,就耗費大量人力財力修建這麼一條道路的?再者說,那是鷹,又不是多麼龐大的東西,裝在籠子裡,一匹馬便可送走,用得著修什麼路?” 折子渝微微一笑:“少族長果然英明,遼國人挑起你們內鬥,藉口是海東青,如今想要修一條大軍可以快速抵達的道路,加強對你們的控制,藉口還是海東青,呵呵,遼人是想不出第二個藉口,還是把你們都當了傻瓜呢?” 珠裡真聽了又驚又怒,折子渝又道:“等到通往五國部落的路修好了,不用那位特使美言,遼國也會很'好心'地再修一條通往你們這兒的路了,以後……盤剝起你們來,可就更方便了。” 珠裡真恨道:“我去告訴父親。” 折子渝笑道:“你急什麼,路又不是一條修成的。話又說回來了,就算你知道了遼人的目的所在,你又能如何?你能拒絕……'遼人'的美意麼?” “這……這……” 珠裡真無言以對,可他卻也聰明,已知道這位五公子聰黠絕頂,論智慧絕非自己所能及,便恭敬地道:“還請五公子指教。” 折子渝笑吟吟地道:“你們各部的領地內,有沒有大股的馬匪流盜?” 珠裡真苦笑道:“在這地方,能搶什麼?偶有小賊,也不過是三兩個人混口飯吃。遼國游牧部落經常為了草地驅逐鐵勒、烏惹等族百姓,有的時候他們忍無可忍,憤而反抗殺人,就會逃到我們這兒來,還有篡逆失敗的一些王爺從屬,也會逃來避難。遼國一向都會勒令我們將逃犯遣返,不過有些逃犯身攜不少金銀財寶,五公子知道,我們……很窮的,得了好處,就會盡量幫他們遮掩,不過這樣的逃犯遮掩行踪還來不及呢,不會故意生事。” 折子渝似笑非笑地道:“那就好辦了,沒有,可以無中生有。有,可以栽臟嫁禍。你們和五國部落不是一直有仇隙麼?要是在他們領地內,有匪眾或者受其庇護的逃犯設埋伏、挖陷阱、破壞遼國修建的道路,射殺遼國築路的百姓,不但能阻止修路,還能……” 珠裡真聽到這裡已然明白,大喜過望地道:“五公子高見,珠裡真明白了,今晚就和父親商量一下對策。” 折子渝微笑點頭,步入自己的宿處。 珠裡真一走,永慶公主便對折子渝道:“你為什麼要對他說這些?” 折子渝輕笑道:“東邊要是亂了,遼國就會希望西邊穩一些。對我們有好處的事,既然看到了,又只是順口一句話的事,為什麼不去做呢?” “楊浩……縱橫河西,還需要用這樣的陰謀詭計麼?” “你錯了,有時候百萬大軍做不到的事,一個小小的陰謀詭計,卻能發揮大作用。古來得天下坐江山的英雄豪傑,沒有一個不擁有強大的武力,可是沒有一個只倚仗強大的武力,唯知武功者,不過是楚霸王的下場。能藉力時,一定要藉力。” “可是女真人的處境……” “女真人過的不好,很不好,他們不是不想改變,而是還沒有想到如何改變。他們早晚會想到的,我只是提前一步告訴了他們而已,我並不是在害他們,我給他們他們想要的,同時得到我想要的結果,兩全齊美,有什麼不好?” 永慶公主在桌面坐下來,凝視著桌上用獸油製作的一盞小小油燈,反复咀嚼著折子渝說過的話,不覺痴痴入神,折子渝打開舖蓋,扭頭看時,只見永慶公主凝視著燈火,一雙眸子熠熠放光,如寶石般閃爍,似乎……悟到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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