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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幸福愛人和紅顏知己

在來世的左邊等你 西岭雪 5846 2018-03-16
天一點點地亮了。 而我徹夜未眠。 許弄琴的死亡真相讓我從心底里感到寒意,我打電話給無憂:“你可以馬上來一趟嗎?” 無憂很快來了,帶著新出爐的麵包和牛奶。 我大喜,立刻接過來狼吞虎咽。同鬼魂的交談耗盡了我的力氣,這個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一頓飽餐。 吃飽了,我滿意地撫一下肚皮:“謝謝你,無憂,你真是善解人意。” 她微笑:“昨晚一夜沒睡?” 我點點頭:“你的方法很管用,我現在終於知道弄琴魂為什麼老纏著我了,她是被謀殺的,可是我的供詞令她含冤莫白,所以她恨我。” 無憂驚訝:“你真的招來了許弄琴的魂?” “是的。”我將昨晚的整個經過對她細細訴說,“她在白牆上演出了一折皮影戲,清楚地告訴我,是鍾楚博殺了她。”

“鍾楚博?!”無憂震驚,臉色蒼白起來,“沒想到真會有招魂這回事……不過,要說謀殺,在我心裡,也早就有些懷疑了,有一件事,也許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以前,我同許弄琴曾經有過一次深談,她親口告訴過我,鍾楚博要殺她。” “什麼?”我越發驚訝。 無憂的臉色越發蒼白,緩緩地說:“許弄琴告訴我,鍾楚博早已經不再愛她了,又嫌她多事,所以一直想殺她。當時我並不相信,因為我發現她的神智不太正常,只當是她神經過敏。可是後來回頭想一想,很多細節聯繫起來,就覺得也不是沒有可能,但是苦於找不到證據……” “這些事,當初你為什麼不說呢?” “說什麼?說我懷疑鍾楚博殺妻?證據呢?”無憂嘆息,“連警察也找不到蛛絲馬跡,我又怎麼能單憑一次對話作為疑點呢?”

我有些明白了。難怪上次無憂提醒我說許弄琴好像特別容易出意外,而鍾楚博每次都出現在事發現場。原來是這樣! 到了這個時候,我已經清楚地知道,是鍾楚博,只能是鍾楚博!他一直圖謀殺死自己的妻子,可是一再失手,又怕引起警方懷疑,所以不得不暫停計劃。直到那天約我出來,終於找到機會騙許弄琴喝下安眠藥,然後在她無力反抗之際將她吊死,製造自殺假象。而後又藉我的證供逍遙法外。 換言之,我作了一次偽證。是我的供詞令鍾楚博詭計得逞,而又置身事外。我是他殺妻滅蹟的幫兇,不折不扣的助紂為虐。試問許弄琴的鬼魂又怎能不對我恨之入骨呢? 可是,那天我的確是同鍾楚博在一起的呀,他怎麼會有時間回家去殺妻的呢?我想起許弄琴喝的那杯水……那天鍾楚博從茶館把我接走之前,曾親手替我斟了一杯茶……一定是他在茶中作了手腳,所以我一上車就睡著了……然後他又趁我睡著之際回家去殺了許弄琴,再回到車上等我醒來,誘使我作了假證供……

可是,作案手法雖然很清楚了,作案時間呢?連警察也說,我睡著的那一點點時間根本不夠他回家殺妻再回到海濱公園來。而且,我們還有那一張華表下的合影可以作證明……也許,鍾楚博讓我陪他在華表下合影根本就是預謀好的一步棋局,為的就是取得一份時間物證…… 我一點點地回憶發生在那個日暖風清的春天下午裡的每一個細節。 水無憂的“松風”包間裡,我同無憂在批駁一本關於紫砂陶壺的狗屁名著,忽然鍾楚博打電話找我,接著他來了,大家一起喝了一輪茶,然後我上了他的車,我睡著了,再然後我們來到了海濱公園,經過華表時我們合拍了那張照片…… 我想得頭疼,忍不住抓住無憂的手央求:“無憂,你那麼聰明,又旁觀者清,一定可以替我找到答案,你幫我,你幫幫我!”

“我幫你,我一定幫你!”無憂連聲答應,“琛兒,但是現在,你不要再多想,你已經很累了,趁天亮,先好好睡一覺吧。等睡醒了,腦子清楚了,說不定就會想出辦法的。” 我終於睡了許久以來的第一次好覺。 當我醒來,聽到客廳里傳來輕快的談話聲,中間夾著爸爸爽朗的笑。 是什麼令他們這樣開心?我推門走出,一眼看到正坐在沙發上的以然,看到我,他立刻站起身,關切地問:“琛兒,你好些了嗎?” 媽媽歡天喜地地說:“琛兒,你總算醒了,以然已經來了好久了,我本來想叫你,以然就是不讓。” 我不知道媽媽為什麼這樣高興,是因為我醒了還是因為以然的到來。保住這樣一個雞肋女婿是值得如此高興的一個理由嗎? 天知道經過昨夜,我心中對以然的感情已經淡了許多。在我生命最危難之際,他與我的距離是遠的,而如今我上岸了,他再敲鑼打鼓地歡迎又有什麼用?

可是衝著爸媽的面子,我不得不勉強地招呼:“以然,你來了,真抱歉讓你久等。”客氣平淡一如招呼尋常來客。 以然察覺了,臉上露出尷尬羞赧:“剛才我去了'水無憂'……琛兒,我是特地來同你商討一下鍾楚博的事的。” 又是無憂。好心的多事的無憂啊。我在心裡輕嘆。 “鍾楚博?鍾楚博有什麼事?鍾楚博和咱家琛兒一點關係也沒有。”老媽立刻焦急起來,急急地表白著,“以然,你可不要聽信人家瞎說,琛兒清清白白的姑娘家……” “媽!”我不耐煩地阻止媽媽,心中的不快更加深了。為什麼要這樣急於表白?是因為太怕失去以然這個女婿嗎?嫁入豪門真的那樣重要? 我更加遲疑自己同以然的婚約,如果這份婚姻帶來的是老爸老媽從此以後永遠的仰人臉色小心翼翼,那我寧可嫁個平頭百姓過一種舉案齊眉的舒心日子,好過這樣子攀龍附鳳小題大作。真不明白,咱家也算小康之家了,雖然遠遠談不上富貴,可也自給自足,不愁吃不愁穿,而我自己,正像以然託人調查到的——大學本科,多才多藝,相貌秀麗,家世清白,不過辭職月餘,已經有數家獵頭公司與我接洽新職位——這樣才貌雙全的兒媳,嫁到誰家也不會辱沒門楣,實在沒必要這般巴結。我覺得悲哀,長到二十多歲頭上,才發現父母本來面目其實勢利庸俗。

“好,你們談你們談,我不管你們的事,真是的,就要結婚的人了,還鬧什麼小孩子脾氣?”老媽嘮嘮叨叨地,同老爸互相攙扶著迴避開了。 客廳裡只剩下我同以然兩個人,以然歉疚地說:“對不起,是我心胸狹窄,誤會了你……” “以然,別說了。”我輕輕打斷他,“都過去了。” “琛兒,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我凝視以然,他依然是那麼英俊,帥氣,可是這張在半年以前還如此吸引我的臉,此刻看來卻只覺得陌生。許久,我終於開口:“以然,對不起,我想,我們的相遇是錯誤的,我們兩個的個性,相差得太遠,又缺乏足夠的信任和了解……” “琛兒,不要這麼說。”以然舉起一隻手,“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恨我心胸狹窄,我柯以然發誓:如果以後我再誤會盧琛兒,讓她生氣,就把我千刀萬剮,死後進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我心悸,趕緊拉下他的手:“以然,不可以亂起誓,不要以為這是開玩笑,地獄和靈魂,都是有的……”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放在他自己的唇邊親吻,那溫柔的摩挲讓我的心又愴惻地疼痛起來,忍不住輕輕顫栗。 以然憐惜地看著我:“可憐的琛兒,你真是被嚇壞了。都是我不好,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卻誤會你,冷淡你,讓你孤軍奮戰。琛兒,別生我的氣好嗎?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會了。” 淚水湧出來。還有什麼不可原諒的呢?在這溫存的表白前。我哽咽著,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許弄琴嚇我……我的態度也不好……以後再不吵架了……” 以然緊緊地擁抱著我:“琛兒,多麼可怕,我差點兒就失去了你。你知道嗎?當我第一次在電梯口遇上你時,我就愛上你了。你問我,懷疑一個人比相信一個人更需要理由嗎?那時候我就知道,不會再有比你更好的女孩了。那麼聰慧,又那麼善良。這世界上聰慧多疑的女孩很多,善良軟弱的女孩也很多,可是那麼聰明卻又那麼充滿信任的女孩卻只有你一個。琛兒,幫助我,讓我也可以像你一樣美好,那樣,我就不會再惹你生氣了。”

我被他誇得羞澀起來,漲紅了臉掙脫他的懷抱:“你把我說得太好了,都不好意思聽下去。” “可是,我卻覺得還沒說出你百分之一的好來呢。” 我不知道他還要說出多少肉麻的話來,趕緊改變了話題:“以然,你快去把鍾楚博抓起來吧。”提到這個,我便心有餘悸,“昨天晚上,許弄琴的鬼魂明明白白地向我演示,是鍾楚博殺了她。” “許弄琴的鬼魂可以上法庭作證嗎?”以然搖頭,“琛兒,就算我願意相信你,法官會相信你嗎?這份報告該怎麼寫:說是盧琛兒遇到了許弄琴的鬼魂,鬼魂親口告訴她自己是冤死的,是被自己的丈夫謀殺的……連重新立案的可能都沒有。” “那,我們就真的拿鍾楚博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就讓許弄琴這樣冤死了嗎?”我想起昨夜白牆上的影像,想起那淒厲的燭焰之舞,想起許弄琴無法宣洩的憤怒與悲哀。若不能為她伸冤,她必定永不瞑目,就像以然剛才說的,墮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我打了一個寒顫:“不,以然,我們一定要幫她!你是法醫,你想想辦法好不好?” “我當然要幫。”以然嚴肅地保證,“不過,不是幫她,而是幫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焦急憔悴下去了。” “以然,你不是一個好警察呢。” “我只想做一個好丈夫,盧琛兒的好丈夫。” “不害臊,人家還沒答應原諒你呢,不知道結不結得成婚,就開始自稱丈夫了。”我笑話他,以然不依,作勢要胳肢我的癢癢,兩隻手還沒接近,我已經覺得渾身奇癢起來,急忙大笑著求饒。 這個下午,就在我們肉麻的情話和彼此的凝視中飛快地度過了。然而,就是在最意亂情迷的時候,我也不能忘記弄琴魂帶給我的震撼與壓力,或許,只有解除了她的仇恨,我的心,才可以重新真正輕鬆起來吧?

小雨。 以然駕著“寶馬”緩緩行進在濱海路上,海風將雨絲吹進開著的車窗,沾濕了我和無憂的頭髮。 這是一個不冷不熱最適合遊玩的好日子,若有若無的細雨非但不足以擾人雅興,反更增加詩情畫意。可是,今天我們三個人來這裡,卻不是為了遊玩,而是想循著那日鍾楚博自茶館接走我載至海濱公園的路重走一遍,做一次往事回放,希望可以找到一點線索。 這是我同柯以然的約法三章——如果不能破解許弄琴冤死之謎,絕不結婚。 以然一邊駕車,一邊不時抬起頭來看一眼後視鏡。 我明知道他在偷偷看我,故意不說破,只若無其事地同無憂打鬧說笑。 若無其事。 自從那個燭光舞蹈的夜晚之後,許弄琴的鬼魂很久沒有再來找我。 早晨水籠頭里正常地流出清澈而略帶消毒水味的自來水,冰箱裡蘋果是蘋果楊桃是楊桃,再不會有冰凍人頭出現,就算一個人走在偏僻的街上也不會看到什麼幻象,夜夜一覺睡到天明,連夢也沒有一個。 但是我知道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 我希望查到真相。活在陰謀裡的日子是難過的,我不能想像有一個冤魂在地底不甘地哭泣,而自己卻走在大太陽底下無憂無慮地去結婚。 但是無憂拼了老命來勸我,再不領情,就說不過去了。 媽媽也每天從早到晚在耳邊嘀嘀咕咕:“你爸爸副研究員已經做了十年了,早該升正研了,可是每年就那麼兩個名額,人人搶得頭破血流,哪裡落得到他身上?可是這回你和柯家結親的消息一傳出來,他們所長立刻就找他談話,要他準備升研的材料。現在你忽然說不結婚了,你叫你爸和我的面子往哪兒擱?” 面子面子,這是漢語字典裡最奇怪的一個詞,沒有任何實際形狀,一無體積二無容積,卻偏偏比什麼東西都大,比什麼分量都重。 以然也說:“我們結婚的日子都已經定了,親戚朋友也都通知過了,你現在變卦,太沒面子了。” 嘖嘖,又是面子。 我只得說:“好,我原諒你,可是你要記得,我這可是給無憂面子。” 原來我也不例外,也活在眾多面子的包圍裡。可是,誰又是“裡子”? 以然送我大盆桅子花,說:“花店店主告訴我,最多一個月,這花就會開了。知道我為什麼會選它嗎?桅子花的花語是'我很幸福',我把幸福送給你,就是說你嫁給我之後,一定會永遠幸福的。” “說的比唱的好聽”這句俗語,就是替以然這種人準備的。 於是婚禮重新轟轟烈烈地籌備起來,除了新郎新娘的禮服,重要配角諸如主婚人證婚人的服裝也都準備妥當。仍然請桃樂妃做伴娘,彷彿我們之間從沒發生過任何不快。 一切又回到一個星期前一樣。 可是我的心覺得寂寞。就連桅子花也不能安慰。 “你同'柯一瓢'和好了?”桃樂妃問我,語氣中竟有絲絲遺憾。 我覺得抱歉,真不好意思,令她失望。 不過,就算我同以然分手,只怕也輪不到她桃樂妃漁翁得利吧? 我忽然想起無憂說的話:一個喝茶前連口紅都不知道清理的庸脂俗粉,以然才看不上。其實無憂比我更了解以然,也更了解桃樂妃。我白白和他們認識這麼深,卻缺乏識人之明。也活該我被朋友出賣。 濤聲陣陣傳來,車子在北大橋口停下了。 以然說:“都說這座橋應該步行過去,來,你們也別賴著不動了,下來走走吧。” 這是大連的一個獨特規矩,稱北大橋又做“情侶橋”,說是相愛的人若能一同並肩走過這座橋,那麼也一定會攜手白頭,一同走過今生今世。 我微笑,看不出以然還這樣迷信。他口口聲聲不信鬼魂,卻偏偏相信傳說。但是難得他有這番心思和雅興,也便不忍推拒。 無憂賴著不肯下車:“你們走你們的,這種規矩是定給你們這種人的,我才不要沒事淋雨玩,呆會兒病了,又沒人送免費藥吃。” 以然板起臉來:“胡說,你也要下車,難道沒聽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嗎?路天生是給三個人一起走的。” 我也笑:“朋友也要做一輩子的,當然你得下車。” 無憂擺手:“罷了罷了,我一張嘴不夠你們兩個人說,什麼叫'夫唱婦隨',現在我可算領教了。” 我們三人手挽著手走在北大橋上,男的瀟灑女的俊俏,引得橋上的人紛紛側目。以然得意:“都說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柯以然何德何能,既擁有琛兒這樣一位親密愛人,又有無憂這樣一個紅顏知己,真真羨煞人也!” 我笑起來,忽然想起茶史上那段著名的“墨茶之辯”來,笑著問以然:“記得有個'鬥茶'的典故,是說司馬光和蘇東坡這兩位茶聖的,我有個問題問你,肯不肯誠實回答?” 以然立刻兩手相疊,學小和尚一休做入禪狀:“請問。” “司馬光和蘇東坡兩個人都愛茶,而蘇東坡同時又喜歡收集名墨。於是司馬光就問蘇東坡:'茶欲白而墨欲黑,茶欲重而墨欲輕,茶欲新而墨欲陳,君何以茶墨兩愛?'這問題真是問得好。餵,我也想問一問:你說,何以兩愛呢?” 以然發窘,“嘿嘿”一笑:“奇茶妙墨皆香,春風秋月同美,各擅勝場,無分軒輊!” 我笑著鼓掌:“算你會說話,特頒天下第一馬屁獎!” 以然左瞻右顧:“獎品呢?” “馬屁是空的,獎品也是空的,這麼大海風,連味兒也吹散了。” 我們一齊大笑起來,以然向著大海張開雙臂,高聲呼:“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無憂倚在欄杆上,長髮長裙隨風輕揚,微笑說:“提起鬥茶,我倒想起另一個典故來:曾經著有《茶錄》的宋進士蔡君謨也與蘇東坡鬥過茶,特意取來著名的惠山泉煮茶,而東坡赴天台山收集竹梢上滴下來的露水,最後蔡襄輸給了蘇東坡。我就像那惠山泉,琛兒卻是竹瀝水,我終究比不上她的清新自然。” 這次,連以然也鼓起掌來:“好一篇論水說,果然是茶道中人別有情趣。” 我誠心誠意地說:“有你們兩個人這樣幫我,其實我才最應該感到幸福,才最應該感謝上帝。”我學著以然的樣子對著大海張開懷抱,高聲呼:“大海作證,我——盧琛兒,願和以然、無憂相親相愛,終生不渝!” 以然也同無憂一齊大喊:“大海作證,終生不渝!” 我們三個喊了一遍又一遍,憑海臨風,多日以來的鬱悶一掃而空,我第一次真正舒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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