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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和你預訂百萬個吻

女人都不是天使 西岭雪 6681 2018-03-16
一切都是有預感的吧? 那天本來天氣照例是陰陰的,黃昏的時候還下過一點雨,但是到了晚上,忽然晴了,天空中露出月亮來。 客人不是很多,但是樂隊好像很起勁,新DJ主持節目時聲音裡有種莫名的亢奮。舞小姐們沒有無故吵架,桑拿房裡沒有客人投訴,連秦小姐的化妝也比往常順眼些。 我選擇的歌是陳明真的《百萬個吻》:
歌詞柔媚,婉轉,唱著歌,我比任何時候都更強烈地渴望經歷一次愛情。 我是一個感情的乞丐,如果可能,我願意託一只缽沿街乞討,只求一點點愛。 忽然間本能地覺得有什麼地方異常,望著大廳裡的紅男綠女,角落裡一個穿黑衣的男人的身影吸引了我。 他是一個人,這在俱樂部裡很少見,坐在靠窗的台子,面前只放著兩瓶黑方,幾碟贈果,半倚在沙發背上,雙臂交抱胸前,沉靜地望著我——雖然看不清他的面目,可是,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整個身體姿態傳遞過來的那種氣息,一種專注的凝視。

我望著他,望著他,不能錯目地望著他,一首接一首歌地唱著,漸漸地,周圍的人都不存在了,我整個晚上的表演都只是為了他一個人。我不知道他是為了我的歌還是為了我的人在久久地默坐,但是卻可以清楚地肯定,他是為了我,為了我。 他是誰? 鬼使神差地,在演唱結束前,我示意DJ再放一次《百萬個吻》:
百萬個吻…… 一絲絲的憂鬱,和一絲絲的歡喜,是誰?他是誰? 一個被我忽略好久但從沒有忘記片刻的名字湧上心頭,但是,會嗎?會是他嗎?彷彿心裡種了很多的豆子,經了水,發出芽來,鼓鼓地要冒頭出來,是不是他?是嗎?會是嗎? 謝幕時,我看到他買單,起身,出門。 忽然之間,身不由己,我抓起披肩追出去,一推開俱樂部的大門,即看到他。

他背對著我,站在月光下,那寬闊的微微發福的身影像座山一樣沉穩,好像已經在那裡矗立了千百年,只等待我到來後,才肯一回眸。 千百年的等待哦,也只為這一回眸。 我的眼中忽然蓄滿了淚,我已經知道,知道他是誰。雖然從未謀面,雖然一言未發,但是兩個相愛的人就像兩道交融的風,即使遠在天邊也可以感受彼此共同的呼吸,何況此刻近在咫尺? 他輕輕回頭,緩緩回頭,終於回頭。 我們的目光在月光下糾纏碰撞,他開口:“你好久沒有上網,在QQ上找不到你,我很擔心,忍不住要來看個究竟……雲,你比我想得更美,更好,你簡直令我自慚形穢,不敢見你了。” “風?你是風?”彷彿一柄重錘在我身後猛地一擊,我失聲驚呼,衝上前猛地撲進他的懷中,淚水如決堤之洪般傾瀉出來,QQ上所有的對話閃電照亮夜空一般在腦海中歷歷再現——

“風,告訴我什麼是愛。” “愛是一個人在夜裡等待另一個人的呼吸,雖然隔著千里萬里,但是我知道你在電腦的另一方,於是,我便會夜夜等待。” “你怕不怕空等?怕不怕失約?” “不怕。守株待兔是人間至大的幸福,因為他有可等的目標。” “即使我不來?” “即使你不來,我仍然感激,因為你給了我希望,給了我等待的理由。” “風,你是在愛我嗎?”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不過,如果不是愛,我同樣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感情來形容這份等待。為了牛郎織女七夕會,天上出現了一道彩虹橋;為了讓你我相遇,世人發明了網絡和聊天室。這是天意。” “風,我多麼想立刻見到你。” “我和你一樣。”

“如果我們見面,你會做什麼?” “吻你。即使眾目睽睽,即使道路阻塞,即使有成千上百輛車子在對我鳴笛,我仍會不顧一切,抱你,吻你,吻一千一萬次。” “那麼,我們還等什麼呢?” 百合花園,百花樓,百花齊放。 我們在雪白的大床上翻滾,擁抱,親吻,變換著各種姿勢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交付給對方,彷彿想補上以往損失的二十年,那麼親近的身體,如何等到今天才熟悉,我要吻遍他身上每一寸肌膚,喚醒他所有沉睡的記憶,告訴他:這是我的嘴唇,你是我的身體,我們本來就該是一體,為何等到今天才相見? 不知陽光何時吻上窗紗。 我在風的懷裡醒來,懶懶地依偎,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沉睡的感情慢慢復甦,一顆心又變得柔軟濕潤,有種癢癢的感覺。

我對自己說:我又愛了。我愛他。我是愛上他了嗎?這真的是愛嗎? 我的雙臂抱著自己的肩,被那種若羞若喜的感覺包圍著,心神恍惚地飛出去,偷偷地微笑,渾身懶洋洋,如同被陽光擁照。 風醒了,親吻印上我的背,我佯睡,感受著他的唇在我的肌膚上一寸寸移動,在我耳邊輕輕低語:“我要吻遍你全身。” 耳朵癢起來,全身都癢起來,熱起來,我終於忍不住,猛地轉過身,緊緊地抱住他,呼應他,如同雲呼應風,山呼應雨,潮汐呼應月信,杜鵑呼應春天,在愛的伊甸園裡,與他千百次重複亞當和夏娃永不疲倦的遊戲…… 如果世上只有一個男人,那就是他;如果世上只有一個女人,那便是我;如果世上只有一種愛情,那就是我和他! 世界那麼大,我只眷戀這兩米乘兩米的一張床。除此,哪裡也不想去。

但是夕顏在等我。本來很擔心一本正經的夕顏會為難大風起兮的,而她只是淡淡說“你好”,我反而暗暗嘀咕,不知道她的平靜是因為心不在焉,還是因為在傷痛之後開了竅,不再板起面孔做聖女。 越來越不懂得夕顏。 自從那次關於我母親的對話後,夕顏好像重新振作了,有一天她突然主動提起這件事,勸我:“無心,不要對你媽媽太刻薄了。孤兒寡母,你媽媽能掙下今天的江湖地位不容易,不使用一點兒本錢,怎麼玩得轉?” “你的口氣怎麼像我?”我詫異,“夕顏,你不該說這種話的,你的台詞應該是:不管男人還是女人,都要憑自己真本事吃飯,無愧天地,不負我心。這才是你嘛。” “是嗎?我自己並不知道。”夕顏失笑,“我以為我從小到大第一志願是做個狐狸精。”

“狐狸精?你?”我指著她笑,“那你得先學會對男人撒嬌才行,這個,拜我為師差不多。不過嘛,你資質太差,連拋媚眼都不會,估計是出不了師啦。” 但是不管怎麼說,夕顏終於是有了一點笑容。 而且,她好像當真很想做一隻千嬌百媚的狐狸,纏著我細細地問一些取悅男人的小伎倆,諸如欲迎還拒三分真七分假忽嗔忽喜種種竅門,由衷地說:“真是一門學問。” 我反而苦笑。 原來,妓女時時渴望從良做淑女,聖女卻也以同樣的渴望在嚮往墮落,或者說,嚮往聲色誘惑。不過我知道夕顏只是好奇,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真叫她賣身,打死也不會從。 夕顏這時候已經可以偶爾請假半日出院走走,不過右手仍然打著繃帶,要特別小心。 我們一起去吃早茶。

茶是最普通的菊花加糖,四碟葷四碟素加一隻蘿蔔牛腩煲,說是早茶,其實連午飯一併解決了。 蝦餃細薄透明的面皮里隱隱透出紅嫩蝦球,是我的最愛,吃了一籠不夠,又讓風去多叫一籠。 我當著夕顏的面對風撒嬌調情,支使他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搭著肩膀給他一個香吻做獎勵。 夕顏饒有興趣地旁觀,嘖嘖稱奇:“原來這才叫愛情。”停一下,又說,“是要這樣細碎的關愛才是最真實的吧?” 我笑,指點她:“所謂愛,就是讓一個男人心甘情願替你做好多細碎的小事。不過真要頂天立地,赴湯蹈火,則最好還是女人自己來做。千萬別考驗男人的心。” “是嗎?”夕顏蹙眉,居然當真思考起來。 我忍不住又笑。 席間風離座接了一個電話,夕顏覷我顏色,我平靜地說:“大概是他老婆,撒個謊,總得多聊幾句來遮圓了。”

夕顏微微吃驚,忍了又忍,到底露出不以為然來:“你真不在乎?” “我從知道有他這麼個人那一刻起就知道他已婚,他騙的是他老婆,不是我,我為什麼要在乎?該他老婆緊張才對。” “可是你們會有結果嗎?” “過程難道不是最重要的?你和秦晉的結果已經出來了,你後悔愛過他嗎?”我點中夕顏死穴,“一生中遇到一個人,真心愛過,被愛過,已經很難得了。就算騙,都要找個人肯用心騙騙你才行。他千里迢迢自北京飛來梅州騙我,我很感激。” “也對。”夕顏又糊塗了,痴痴地說,“如果秦晉肯騙我……” “忘記秦晉。”我斬釘截鐵打斷她,“秦晉再好,也已經走了,那一章已經從你生命中翻過去,現在該打點精神從頭來過。”

夕顏卻仍然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秦小姐昨天來看我,阿容曠工跑掉了,說是去廣州找乾仔。”夕顏慢吞吞地說,“她真可以做到不顧後果,比我有膽量。” 我看著她。 她羞怯地笑,不自信地,猶猶豫豫地問,“也許,她那樣子才叫真愛?” 我覺得擔心,這次大病,好像把她整個的人生觀與愛情觀都動搖了,她如今就彷佛一個初生的嬰兒,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一切都模糊起來。 “夕顏,每個人有每個人做事的方式。你不要羨慕任何人,你就是你,是最完美的林夕顏。” “可是……”夕顏蹙著眉,但最終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只給了我一個虛浮浮的笑。 我忽然意識到夕顏的癥結在哪裡了。 任何事都有一個限度,過了界就叫激烈。剛極易折,情深不壽,極致的人總是容易受傷的。而夕顏卻總是很無辜又本能地把每件事做到了極致。 極致的善良變成了虛偽,極致的純潔導致了孤獨,極致的認真更使她身邊的男人覺得害怕,有壓力,避之惟恐不及。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只是太對,對過分了,她不明白負負才得正的道理,撞了牆,頭破血流,仍然不知道拐彎,更不肯回頭,寧可肝腦塗地。 但是這一次,她傷得太重了,甚至已經沒有力氣舔傷,不得不承認自己錯了,卻不知道錯在什麼地方。認真是錯嗎?還是純潔是錯? 我憐惜地看著夕顏在困惑中獨自掙扎,暗暗神傷。看著她,就好像看到一個受難的聖女,無處不在流血流淚,卻依然無助地張著手,努力地遮掩滿身遮也遮不住的傷口。 “夕顏,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不要老是懷疑自己,和自己過不去。”我苦勸,“何況,就算錯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天沒有塌下來地沒有陷下去,太陽還是天天升起來,出了院你又是完整健康一個完美的人。” “可是阿容恨我。”夕顏深深苦惱,“她一聲不響地跑去了廣州,連工作也不要,後路也不留,她一直恨著我,認為是我出賣她們,逼走乾仔。” “那是她自己糊塗。”我打斷她,不願看到她被困惑和內疚綁縛,“也許她並不糊塗,心裡比誰都明白,你又不是救世主,你連秦晉都保不住,又怎麼能保得了乾仔?不過人都是喜歡推罪於人的,她一肚子怨氣,總要找個出氣口,你自己送上門來自怨自艾,還不是中了她圈套?” “可是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是像你媽媽那樣?還是你那樣?” “是像你自己那樣!你想怎麼做,怎麼做就是對的,幹嘛問那麼多?還是那句話,錯了又如何?人一輩子誰不錯個十回八回,一輩子連錯事都沒做過一回,做人還有什麼意思?關鍵是要錯得及時,生生世世,男男女女,所謂愛情,不過是一場及時的錯誤罷了。最怕一生虛度,到老來,除了一大片正確的空白外什麼都沒有留下。人生苦短,再不錯,想錯都來不及了!” “說得好!”大風起兮鼓掌,他打完電話回來了。 我斜睨他:“替所有多情男人說出心聲了,是不是?” “替所有渴望犯錯的人說出理由了。”他笑,“雲,我真是讚賞你的聰明。在QQ上,沒見過你這個人的時候,光是看到你妙語如珠,已經讓我愛上你,就是因為你的這份無賴和灑脫。” “無賴?灑脫?這是什麼形容詞?”我失笑,“這能算讚美?” “那換一句:錦心繡口,字字珠璣。” “都說如果一個女孩不漂亮,最好讚她聰明,你口口聲聲誇我口才好,那是覺得我相貌粗鄙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那我的歌呢?你偷偷跑去聽了一個晚上,還沒說我歌唱得怎麼樣呢?”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那還有……” “行了行了。”夕顏招架不住,“你們兩個耍花槍,自己不嫌肉麻,旁邊的人可是牙都酸倒了。” 我笑倒在風的懷中,一半真為撒嬌,一半卻只是想逗夕顏開心,看到她終於談笑風生,只覺情人良友相伴身旁,佳餚清茶供奉桌前,人生樂境,至此為極! 多少多少年後,想起這一分這一刻,也是我生平最開心的時光。 如果這是錯,能夠盡情地錯上這麼一回,我死也不悔。 風在梅州停留了一個星期。七天七夜。上帝創造一個世界的時間。當然更足以改變一個女人的一生。 雖然以往有過那麼多的追求,狎昵,風波,和傷痕,但是我沒有戀愛,我沒有真正地戀愛過,哪怕一次。 是風把理想變成了現實。 夜以繼日,日以繼夜,我們做愛、擁抱、撫摸、親熱,宛如一對接吻魚,即使睡著了也不捨得鬆開彼此緊握的手,他看著我,感慨地說:“我已經結婚生子,以為自己一生已經定了,卻沒想到,要到今天才知道什麼是愛情。”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除此之外,我沒有別的表白。 我不是詩人,在他面前,我變得口吃,拙於言辭,只像一個初戀的小女孩一樣,只會對著我的神膜拜祝禱,千百次重複一句話: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但是仍然要交談的,而且,面對面地交談和QQ上的遠遠不一樣,QQ上只有靈魂的碰撞,生活中卻要有因有果,所有的問題總該有一個答案。 比如他到底以一個什麼樣的藉口來梅州,過後又該如何自圓其說,比如我今後的打算如何,又為什麼住在這樣一座豪華別墅裡。 而我給他的回答是:幫朋友看房子。 沒有人會信這樣一個不是答案的答案吧,但總要給彼此一個台階下。 到這時才有餘暇重新審視彼此,都不再是少男少女,都早已經滿身瘡痍,都各背著辛酸的歷史,都只是在夾縫中求生存。那苦難的愛情,誰又知該何去何從? 有時同他逛街,看到他在兒童區久久站立,若有所思,嘴角微微帶著一絲笑,渺茫悠遠,忽然間與我咫尺天涯。 我知道他在思念幼兒。 不是不存芥蒂的。我是赤條條一個人傾心相與,他卻是拉拉雜雜帶著一大家子人與我相處,像夕顏說的——會有什麼結果? 但是既然已經豁出去,就下定決心做個大方安分的情人,命裡七尺,難求一丈,我不會做任何逾分的要求。 “風,我不會要你離婚的,你放心,我永遠不會給你壓力,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多一天,更多一天,已經心足。” “雲,我捨不得你。想像不出經歷過這樣的愛以後,再怎麼回到那分平淡的生活中去。” “你會忘記我嗎?” “永不。十二個永不。” “那麼,與我享受這一天。愛我這一天,我會還給你一生一世。” “可是我總是要回去的。” “我跟你一起回去,在你家附近租一間小屋,守候你,等待你,只要你偶爾會來看我,我已心足。” “雲,你這樣美麗年輕,我不能讓你為了我荒廢青春。” “我願意。” 新娘在婚禮教堂上回答神父:我願意,我願意無論疾病、窮困、苦難,都與他相親相愛,互相扶持。 許願的新娘是幸福的,純潔的,也是神聖的。 情人的回答呢? 我願意。我願意不計名分、代價、結果,都對你衷情如一,誓死相隨。 情人該被詛咒嗎? 他擁抱我,再次低下頭,輾轉地吻我,吻干我的淚水。 我在何時落了淚? 是何時,我如同一朵哭泣的百合花,不堪觸碰,時時落淚。 愛情讓人如此柔軟,而我在淚水中盡情綻放。 夜裡,我在“夜天使”演唱孫悅的新歌《哭泣的百合花》。淚水盈滿我的眼眶,愛著的女人,變得如此脆弱,碰哪兒哪疼,動不動就會流淚。 風,他會記住我的歌聲嗎?記住我的淚? ! 正值雨季,就彷佛老天也在陪我哭泣。 即使不下雨的時候,空氣也濕潤纏綿,好像在說:我要哭了,我就要哭了。 雨隨時都會落下來。 淚隨時都會落下來。 一朵哭泣的百合花,離了泥土的好景不長的百合花。從它怒放在花瓶的那一天,已經預知了凋零的命運,卻還是不管不顧地,哭泣著盛開一回。 然而也終於要分別了。 送他去機場的路上,他一直一直地說:“要笑,知道嗎?我願意看到你笑。” 有雨,汽車的雨刷一下又一下地掃過來掃過去,宛如我搖擺無依的心。 我回過頭,看著他綻開我美麗的笑容。 我將頭倚在他肩上,輕輕唱著心碎的歌: 如果歌永遠唱不完,如果路永遠走不盡,如果你我永遠不分開——世界該有多麼美麗。 然而歌未休,路已盡,相愛的你我,竟要分手。 那是真真正正的分手——兩隻相愛的手日日夜夜幾乎沒有捨得鬆開過,然而此時,畢竟要分開了。 彷彿用一柄鋒利的小刀在撬,我不捨得,不捨得鬆手,不捨得呀。 “風,風……”除了呼喚他的名字,我沒有力氣說完整第二個字。 他用力掰開我的手指,一根根地掰開,轉身走進機艙。隨人群向更深遠處走去,走出我的視線。明明走在人群中,卻彷彿走在無人的曠野,大雪茫茫下,風匆匆地走著,不曾留下任何腳印。 我撲在玻璃隔牆上,努力地睜大眼睛看他走遠,忽然驚天動地地大喊起來:“風!風!風!我有句話要告訴你!” 所有的人都被驚動了,愕然地望著我。風狼狽地回頭,猶豫了一下,匆匆走回,站在門口問:“什麼話?” 我不顧一切,忽然猛地推開攔著我的小姐,衝進候機室,撲進風的懷中,俯在他肩上,輕輕說:“我忘記一句重要的話。” 猛低頭,我抓住他肩上的衣領向後褪去,用力向他肩頭咬下去。 風痛得整個人驀地抽緊,用力推開我,噝噝地抽冷氣:“你幹什麼?” 我整個人軟下來,綿綿地笑著:“我要你留下一道傷,我要你太太問你傷是怎麼來的,我要你絞盡腦汁想答案……我要你在這一切發生的時候,記得我。” 兩個小姐上前來將我架出了候機室,我已經再也沒有一絲力氣,由著她們拖我出去,可是我的眼睛,我只剩下一雙眼睛還有最後的感情,牢牢地盯著大風起兮,慢慢地湧出淚水。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當小姐鬆開我,將我擲到長椅上,當我終於有力氣舉起手拭乾淚水,眼前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 沒有了大風起兮,那碌碌往往的人群與我有何干係呢?世界在這一刻變成了莽莽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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