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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寂情女人 西岭雪 13621 2018-03-16
清理遺物的工作一直進行了三天。一則房間裡的雜物實在太多,可意這幾天在忙招聘編輯的事,陳玉有兩個雙胞胎要照顧,都不能保證時時到場,就剩下咪兒和陸雨兩個人,而咪兒又從來不擅家務;二則她們太喜歡閒聊,難得四個人都到齊了,又不時要停下手中的工作為了某個突發奇想的念頭爭論不休。 此刻,她們談論的是丈夫的謊言以及如何拆穿西洋鏡—— 陳玉深有體會地說:“男人最常用的謊言就是加班。偶爾一兩次晚回家,可能真是在加班。但連續一兩個星期甚至一兩個月天天晚歸,就很難說他是不是在撒謊。如果這段時間他剛好新換了女祕書或女司機,如果他的生意合夥人是一個漂亮風流的單身女人,那就更加值得懷疑了。” 陸雨說:“應該還會有其他的一些蛛絲馬跡可尋,比如回到家時,晚飯已經在外面吃過了;儘管他嘴上說單位很忙,卻寧願遲到或者打的,也要多睡兩個鐘頭;上交的生活費越來越少,而理由千奇百怪;你交待他的事情,他總是記不住,告訴他衛生間的燈泡要換了,他卻買了個新燈罩回來;有時會心血來潮地送生日禮物給你,可那天明明不是你的生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咪兒將電視劇裡的經典鏡頭一一羅列:“領口上偶爾會有口紅印,羊毛衫上也會粘著一兩根棕色或紅色的長發什麼的。當你發現的時候,他會告訴你前天為了省錢,擠了一回公共汽車,是同車的人蹭的——又一條謊言!還有,他的歌技、舞技忽然有了長足的進步,最糟糕的是連床上的花樣也忽然翻新了,大都是拜他的紅顏知己所賜。” 可意也笑著補充:“一個手握重柄的男人總會收到一些小如領帶皮包,大如汽車房產之類的紀念品贈品。但無論多大多小,他都會第一時間讓老婆知道他多麼能幹,多麼重要。可獨獨這一條領帶,他卻沒有告訴你——不僅僅是領帶,他忽然間還多了許多諸如打火機、剃須刀、錢包、皮帶之類的非常體貼充滿情趣的小禮物;但凡節日,比如情人節、聖誕節,他都顯得十分矛盾,找盡藉口加班或出門應酬,如果實在脫不了身,也是心不在焉,而且每三分鐘就要撥一個電話,還得瞞著你;他的手機費暴漲,一年里八次出差七次都是同一個地方,出差時行李一次比一次少,預算一次比一次高;他忽然對電話鈴聲特別緊張,總是搶著接電話,如果是你搶了先,對方的女人要么不出聲,要么就說'打錯了'——不知道怎麼最近打錯的電話特別多;他最近突然在意起自己的儀表來了,每天對著鏡子做顧影自憐狀數小時,冷不丁還會莫名其妙地問一句:'我是不是老了?'”

女友們被可意形象的描述逗得笑起來,陳玉嘆息:“我怎麼覺得所有這些症狀,條條框框都像是在說我老公。” 女伴們又笑,可意說:“你這就叫典型的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疑心生暗鬼,便看誰都是鬼了。” 咪兒說:“其實對付這些男人也容易,他晚歸,你可以比他更晚,有必要的話,可以徹夜不歸;他要出差,你堅決要求同他一起去;平時沒事就裝成順路的樣子,去他單位看看。當然,要打扮得像只高貴的白天鵝,叫那起不開眼的帶眼識人,退避三舍。” “還鳴鑼開道,生人勿近呢。”可意不滿,“就不能用溫和一點的方法嗎?比如說把家佈置得更加舒適,然後做一桌好菜,備上他愛喝的酒,烹熱一杯茶等他回家,讓他認識到最愛他的人是你是你還是你。”

咪兒問:“你覺得這招實用嗎?” 可意說:“我沒用過,不過我自己心猿意馬的時候,想想我老公總是把家裡打理得溫暖舒適,就不好意思輕舉妄動了。” 女友們又哄笑起來。陳玉搖頭:“十三年來我一直這麼做的。沒用。” 陸雨不同意:“如果你不是這麼做的,說不定十三年前就出事了;而且就算是到了現在,他也還是不想同你分手,所以還是有用處的。當然你還可以做得更充分一些,比如每週末給婆婆送靚湯,爭取建立攻守同盟;超強度關心他的服飾打扮,為他配置全套西裝領帶皮鞋甚至內衣襪子,連紙巾牌子都由你決定。讓你的影子在他身上隨處可見,時刻提醒,我看過一篇文章,有個第三者就是從男人口袋裡發現了一塊折疊整齊的手帕而後決定離開他的。”

陳玉不信:“那都是岳可意她們這種想當然的女作家們臆想出來的情節,太理想化了,根本是一廂情願。一個女人肯做第三者,哪裡還有那麼強的道德反省?你們還是給我出點實際的、馬上可行、行之有效的點子,讓我盡快查出真相。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下我就去電話局打張單子,看最近到底哪個狐狸精給他打電話最多。” 咪兒說:“出招查老公是損友們才做的事,不過我還是可以貢獻最損的一條:找你老公同事的那些三八太太們喝茶。她們如果聽到什麼風聲,才不會捨得不告訴你呢——如果你老公平時真有什麼蛛絲馬跡,他的同事很可能會發現,也許會回家跟自己的老婆說。” 陸雨說:“我覺得你應該嘗試與他好好溝通。你不是喜歡旅遊嗎?約他一起去,兩夫妻實行二度蜜月,如果他仍然顯得無精打采,再不妨攤牌,做一次開誠佈公的交談。”

可意率先表態:“我贊成。” 陳玉仍不起勁:“好用嗎?我才不信。我還是想先查電話單。” 可意深吸一口氣,一本正經地說:“綜上所述,最行之有效的方法無非三種:一,跟踪。雖然不夠光明正大,但卻是最保險可靠的;二,旁敲側機。要想了解一個人,就看看他身邊的朋友,查查那些人在做什麼;三,布下天羅地網,跟他周圍的每一個人哭訴,讓所有的人幫你監督,使他再也沒有做案時間與心情。做齊這三點,我保准你能抓到老公花心的證據,不論他有多少瘡疤劣跡都將大白於光天化日之下,與之同時潰爛的,將還有你們的婚姻。” 陳玉又一次像被點中啞穴一樣地收聲了。 咪兒嘲笑:“既沒膽量離婚,又何必窮追猛打弄得自己不開心,別人也不開心?你都快得強迫症了,不找到老公偷腥的把柄絕不撒手。可是被你找到真相又怎麼樣呢?”

陸雨也說:“夫妻鬥法只是過程,家庭和睦才是宗旨。你要先找准目標,然後再決定採取什麼樣的方式與步驟,可別本末倒置了。” 可意下結論:“等下我給你老公打電話,讓他來接你,然後雨過天晴,好好過日子,別再追究了。” 陳玉一直不說話,半晌,忽然滴下淚來。她的心仍然很不舒服,可是,她也知道女友們說的都是金玉良言,忍耐與遷就,便是婚姻的真相。 窗子忽然無緣無故,在這時候跌落了一塊玻璃,那清脆的巨響把女友們嚇了一跳。 陳玉尖叫:“真的有鬼。” 可意一向感性,立即開始發揮豐富想像:“也許是慧慧想跟我們說什麼,可是因為陰陽相隔,怨憤之氣沖破了窗子。”她從那扇沒有玻璃的窗戶望出去,“你們相信死不瞑目嗎?”

陸雨不信:“別自己嚇自己,大概玻璃本來就有裂紋,我們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把裂紋震得更大了,便碎了。” 陳玉站起身說:“你們走不走?我反正是呆夠了。” 可意微笑,趁機再一次規勸:“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比自己的家更舒服了。” 敲門聲起,陳玉驚得又一次尖叫起來。 咪兒說:“最近的不速之客沒一次有好事兒,天保佑不要又有什麼壞消息。” 門外是一位怒氣沖衝的男士,迎面便說:“是你們往下砸玻璃?”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可是看到咪兒紅粉緋緋的臉,愣了一愣,聲音立刻低八度,自動轉頻說,“你是要用這種方式來提醒我注意嗎?” 咪兒笑了:“我可不是潘金蓮,你也不像西門慶。” 男士聽了這兩句,忽然臉紅起來,不好意思地說:“我差點被砸著了。”

“沒傷著吧?”咪兒稀罕地看著男人臉上的紅暈,溫柔地說,“真不好意思,玻璃忽然自己落下去,我們也嚇了一跳,我們真不是故意的。” 男人越發臉紅,搓著手說:“沒關係,沒關係。”可是卻不捨得就這樣離開,期期艾艾地問,“這是你家?” “不是,這是我朋友的住處,她不久前去逝了。我專門趕到北京來幫她收拾房子的。” 男人眼前一亮:“你不是北京人吧?你要是想去哪兒轉轉,我可以當導遊。” “好啊,我正想去香山走走呢,最近楓葉該紅了吧?” “紅了,紅了,我明兒借輛車,拉你去吧。去香山的路我熟,我去過好幾次了。” “明天我不一定有時間,我再打電話給你好嗎?” “好啊,我叫孟海峽,這是我的名片,你記得打給我啊。”

咪兒拿著孟海峽的名片轉過身來,看到女友們看怪物一樣地看著她,心虛地抗議:“幹嗎?我不能交朋友嗎?” 陸雨不滿:“在慧慧的百日里?” 陳玉補充:“也就是你結婚一百天。” 可意則明明白白地諷刺:“你這是演的哪一出?算是息影后復出的前奏嗎?” “我不過是認識了一個男人,用得著這麼大驚小怪嗎?”咪兒抗議,“就好像我犯了什麼彌天大罪。” 可意說:“你現在沒犯罪,可是已經在蓄謀犯罪。” 陳玉說:“並且你在教唆剛才那個男人與你同謀犯罪。” 陸雨勸:“我們也只是未雨綢繆,難道一定要等到你犯了罪才來聽你事後懺悔嗎?” “我根本沒打算懺悔。”咪兒宣布,“你們注意到沒有?他根本沒認出來我。”

陳玉“哈”地一聲:“親愛的,這可不算什麼新聞,事實上你走在大街上,能認出你的人實在不多,儘管你還穿了這麼一身聖誕火雞似的衣服惹人耳目。” “現在我算知道什麼叫損友了。”咪兒咬牙切齒,“你們根本是在嫉妒我,因為我可以三秒鐘俘獲一個男人。” 可意冷笑:“還是等你三分鐘煎好一隻雞蛋再來讓我嫉妒你好了。” 陸雨也說:“咪兒,一旦受到批評就認為是別人在嫉妒你,這是娛樂圈的慣用伎倆吧?你不應該是這種人。” 咪兒頹然:“我沒什麼別的意思,只不過想去看看楓葉而已,我這還是第一次跟普通人約會。” 可意更加好笑:“對,你以前約會的都是外星人。” 陸雨解釋:“咪兒是明星,認識的男人非富則貴,她同我們的確不同世界。” 陳玉聽不慣:“你不如說我們來自不同星球更乾脆。” 可意好奇:“是嗎?據說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阮咪兒是來自哪個星球的?” 咪兒投降:“好了好了,你們要為一個男人跟我吵架嗎?我明天不去香山了。這是他的名片,我現在就撕掉,現在就撕好吧?”她賭氣地將名片一撕兩半,拋在地上。 女友們一時都沉默了,不由自問:她們真的在嫉妒嗎?嫉妒咪兒的年輕、美貌、明星的身份、傳奇的婚姻,還有三秒鐘俘獲一個男人的超凡魅力? 屋子總算清理完了——舊衣服捐給街道,書籍與照相簿搬到可意處,幾隻水晶浮雕花瓶和鐵藝盆架被陳玉選中,陸雨只拿走了原來掛在牆上的那張照片,而咪兒收藏了慧慧的筆記本。 那個曾經存在卻始終沒有露面的BABY,則為四個女人所共有,一直橫踞於她們的心頭,沉甸甸的。 她們帶著各自的紀念品下樓的時候,又遇到了險受玻璃之災的孟海峽。 咪兒不等女友們發話,壯士斷腕一般地走過去說:“我明天就要離開北京了,沒時間去香山。” 孟海峽一愣,滿眼不捨,卻還強笑著說:“香山的楓葉明天沒有今天紅。” “你沒看見我今天已經有約了嗎?”咪兒向後胡亂一指,就把可意三個都指控為被告了,而她自己則像個無辜的原告,正面對著自己的律師在求助。 孟海峽看看可意等,明白了,卻還在做最後爭取:“我借了輛三菱吉普,坐你們四個也還是挺寬敞的。” 咪兒眼圈兒一紅,很委屈地說:“可我們還有別的事兒。” “我能幫上忙嗎?” 可意悄悄地問陳玉:“我都已經不忍心了,你們怎麼說?” 陸雨說:“咪兒也難得出來玩,不過是去趟香山,沒什麼大不了的。咱管她那麼多幹什麼呀?” 陳玉也說:“就是,李佳又沒僱我們幫他監督老婆。”揚起聲音說,“你們倆別依依惜別的了,麻溜儿上車奔香山,該看楓葉看楓葉去,回來跟我們講講清楚'花兒為什麼那樣紅'就行。” 咪兒回過頭來,燦爛地笑:“因為'幸福像花兒一樣'。” 看著咪兒上了孟海峽的車絕塵而去,陳玉忽然又覺得可疑:“你們說剛才咪兒那樣兒,是不是在演戲呀?” “誰知道呢?”可意也回過味兒來,“不過是一面之緣的香山之約,去也罷不去也罷都沒什麼,用得著那麼煽情嗎?” 陸雨笑:“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要不咪兒怎麼叫小魔女呢?她沒紅可真是可惜了。” “也許恰恰是她的幸運。”可意深思地說,“如果她紅了,反而不會這麼早嫁,說不定要在娛樂圈一直打滾幾十年都結不了婚,過不上平淡是福的日子。這樣看來,不紅也許是件好事。” 陳玉也笑:“藝術的舞台謝幕,人生的舞台卻寬廣。我只恨她動不動就跟我們訴委屈,讓我們同情她,就好像有錢是一件多痛苦的事兒似的。”她抬手看了看腕錶,“今天我兒子回家吃午飯,我得趕緊回去了。” 陸雨說:“現在很少人戴錶了。是不是當媽的特別有時間觀念?” 可意笑:“她呀,那是為了給自己找個買鑽石的理由——有什麼比手錶更能容納十二顆鑽石而不被人笑話珠光寶氣的?買名牌時裝,上美容院,報名參加芭蕾舞培訓班——一句話,重塑青春,花錢買漂亮,這是闊太太們在受了刺激後的標準表現,還是比較積極的那一種。” “什麼呀?”陳玉忸怩地說,“這是我老公才送的禮物。我決定原諒他了。” 可意和陸雨一齊做如夢初醒狀。可意說:“難怪你一直用那麼誇張的姿勢看表。” 陸雨則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鑽石的顆數與罪案的等級成正比。你老公這回犯的事兒大了。” 陳玉變臉:“你這是什麼意思?” 陸雨趕緊息事寧人:“我嫉妒你。我心理不平衡。我看不得別人買鑽石。” 現在只剩下陸雨跟可意兩個人了,可意問:“我們去哪裡吃飯?” “先回家把東西放下吧。”陸雨說,“然後煮包方便麵算了,我已經沒胃口吃飯了。” 可意自嘲:“富太太有紅葉,官太太有鑽錶,咱倆就只有方便麵。” “沒關係,你有你的作品,我有我的茶樓。”陸雨安慰,“最重要的是,我們還有彼此。”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交朋友至少得有三個,當一個有艷遇,另一個有兒子的時候,起碼還有最後一個肯陪你吃方便麵。” “存房子比存錢好,養狗比談戀愛好,靠自己比靠男人好。”陸雨的自信超強發作,口才也超常發揮,忍不住開始揮舞手臂。 一輛凌治忽地停在她們面前,陸雨嚇了一跳:“凌治也跑出租嗎?” 車窗搖下,竟是可意的老闆古建波:“岳可意,去哪兒?” 可意不及回答,陸雨已經上前問候:“古總好。” 古建波微微一愣,立刻記起來:“你是大連開茶樓的陸小姐。什麼時候來北京的?” “古總好記性。”陸雨贊,隨隨便便又自自然然地說,“張曉慧百日祭,我來收拾遺物的。” 古建波一驚,臉上陰晴不定,卻不接話茬,仍然問:“你們這是去哪兒?送你們一程吧。” 可意本不願領老闆的情,但是看到陸雨的表現,也明白過來,便道謝上了車,報出地址。 古建波重新發動車子,先跟可意聊了兩句招聘的事,便又向陸雨搭訕:“陸小姐這回來北京,要多住幾天吧?改天為你接風,還請賞臉。” 陸雨笑:“怎麼能讓古總破費?” 古建波說:“我老爸老媽還常去你那兒蹭便宜茶呢,咱也算半個老鄉,老鄉來了,總得招待一下吧。就這麼說定了,明晚我請客,讓岳可意做陪。” 回到家,可意問陸雨:“你是打算做女福爾摩斯還是零零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陸雨摩拳擦掌,“慧慧的日記上,古建波是惟一的線索。” “古建波不是老虎,可卻是隻老狐狸,同他周旋不會有結果的。” “總得試一下。至少可以發現點蛛絲馬跡。” “噢,這可比抓老公把柄複雜得多了。”可意笑,“因為你不了解他,不知道什麼樣的表現才算是反常的。” “我了解男人,這就夠了。當男人心口不一的時候,常會伴隨一些不由自主的小動作。有些人在說謊的時候,會特別真誠地微笑;有些人會不住搓手,或者玩東西;也有些人則會不住地眨眼睛。” “還有些人一說謊鼻子就會長長呢。”可意拉長鼻子扮匹諾曹,“可問題是我們怎麼知道古建波是不是在說謊?” “可以先問一個所有男人都不會說實話的問題,從而得知他說謊時的特定動作。”陸雨興致勃勃,“全當是心理課實戰演習。” “主意不錯,好吧,說詳細點,我應該怎麼配合你?”可意深呼吸,“你唱主角,我做配角,把劇本給我。” “還沒有計劃。”陸雨沉思,“我們現在來設計台詞。想想看,男人回答什麼問題時一定會說謊?” “不知道,也許……你熱愛你的家庭嗎?或者,你的妻子是你惟一的愛嗎?” “怎麼聽著更像是調情?還不如問:你按時交稅了嗎?你對你的員工信任和友善嗎?” “更不妥,應該做得更像是聊天,比如聊聊書呀、碟呀什麼的。” “男人都喜歡不懂裝懂,好像什麼都知道那樣。可以同他聊一些熱門的影視劇,比如《慾望城市》。” “對,跟他說這是所有城市人的必修課,然後問他有沒有看過《慾望城市》?我確知他沒有看過,所以這個問題是有標準答案的。”可意振作起來,舉一反三,“我還知道他連也沒有讀過,不過他作為一個雜誌社老總,當然不會承認這一點。” “那麼我就同他談談,問他對越劇版、電影版,還有電視對原著的改編比較。” “好極了。”可意幾乎對這場交鋒迫不及待了,“讓我們來跟古建波唱一出好戲。” 兩位業餘編劇的完整劇本還沒有編出來,專業演員阮咪兒回來了。可意和陸雨齊齊問:“玩得好嗎?” “沒意思。”咪兒興趣索然。 可意問:“香山的楓葉不漂亮嗎?” 陸雨問:“孟海峽不夠風趣?” 咪兒悻悻:“簡直太風趣了。本來我們一直玩得挺開心的,可是直到分手的時候,你們猜他跟我說了句什麼?” 可意和陸雨一起問:“什麼?” “他說:我還從來沒有跟一個電影明星約會過呢。” 可意和陸雨再次齊聲說:“什麼?” “他從一開始就認出了我是演員,可是一直假裝不認識——他的演技簡直太好了,不當演員實在是浪費!” 可意和陸雨互相看了看,一齊大笑起來。阮咪兒以為在體驗與普通人約會,豈不知那個人卻是為了體驗和明星交往。 這場對手戲裡,是電影明星輸給了群眾演員。 可意今天的預約名單上有十六位應聘者,可是第一個衝進來的卻是一個未經預約的英俊男孩。英俊的面孔在任何時候都是有優先權的,因此可意決定給他一個機會。 “你在哪裡得到招聘訊息的?” “網站上。”男孩子露出迷人的笑容,他大概很清楚自己的優勢所在,並且更清楚如何利用它們。 “那麼你也看到我們的招聘要求了?你覺得自己的優勢和劣勢各在哪些方面?” “我沒有細看要求,是朋友告訴我今天這裡有面試的。” “那麼,說說你對《紅顏》的看法。” 男孩子沉默了半分鐘,然後說:“對不起,我以前沒看過。不過如果你給我機會,我會認真學習的。” “我已經給過你一個機會了。”可意微笑,“你猜我會不會給你第二個?” 男孩一時不能理解可意的玩笑,露出茫然的表情。 桌子上的電話響起來,可意接聽,又是一位應聘者,自稱王小姐,在一個跨國公司做文秘,非常嚮往編輯部生活,在網上看到招聘消息,特意打電話來預約面試。 可意問:“以前看過《紅顏》雜誌嗎?” 王小姐遲疑了一下:“沒有。” 又是一個無準備而戰的人。可意看一看眼前的英俊男孩,有意加重語氣:“那麼希望你看完雜誌之後,有話要跟我談時,再商議見面吧。” 她放下電話,衝男孩子笑笑,做一個送客的手勢。機會屬於沒有準備的人嗎?答案是:NO。 陸雨雖然已經做足了應付古建波的準備,可是電話鈴響起來的時候,她還是慌張了。因為見面時間原本約好在晚上六點半,可是古建波三點鐘就打來電話,說他在樓下,想先請陸雨喝個茶,等可意下班再一同晚餐。 陸雨有些猶豫,但想想本來也打算要考察一下北京的茶館,便答應了。下了樓,卻見古建波捧著一大束玫瑰迎上來,不禁又嚇了一跳。 古建波單刀直入地說:“從昨天下午見到陸小姐,我就一直在想著你,所以,實在等不及晚上再見面了。” 陸雨在心中暗暗說:昨晚我們也一直在談論你。表面上卻只好故作大方地笑著說:“古總到底是雜誌社的老總,這麼會開玩笑,只可惜道具和台詞都太老套了,騙騙女大學生還差不多。” “現在追女生的方法已經改進了嗎?”古建波笑,“可是雜誌上沒有介紹,我還以為玫瑰花總是不會出錯的呢。” 可意對面坐著的是一個蒼白的女子,條件相當不錯:高學歷,有相關工作經驗,形象秀麗。惟一的缺點是已婚,而且夫家在異地。可意問她:“如果你來北京工作,如何解決兩地分居的問題呢?” 許小姐笑笑反問:“我聽說岳主編的家也不在北京是嗎?” “是的,我老公在西安,所以我很清楚兩地分居不是長久之計。”可意很坦誠地回答。 許女回報給她加倍的坦誠:“我和我丈夫的感情並不好,很有可能離婚,所以家庭的因素,您可以不必考慮。” 可意嚇了一跳,不禁苦笑——招聘編輯而已,可不是為了拆散別人的家庭。 許小姐看到可意不說話,以為她在考慮,於是更加知己地說:“真的,我真的想過離婚。我丈夫是個小職員,每個月工資只有一千二,入不敷出,還不思進取,從來不想做點什麼來改善生活質量。不過我想離婚還不是因為他窮——如果他能夠知天樂命,對生活很滿足也就算了,反正多賺多花,少賺少花。可是他不,他總是很陰鬱,對現實充滿怨氣,每天從早到晚長吁短嘆。我就說:如果你不滿足,你就去努力上進,去爭取啊;如果你沒有那個本事,那你樂觀一點,心態放平和一點也行。但是他兩頭不到岸,永遠不快樂,而且也看不得別人高興……” 從許小姐的描述中,可意完全可以想像一個陰鬱小男人怨天尤人的樣子,她知道,這又是一位對家庭失望而轉向工作求取生存信心的絕望少婦,她很想幫助她,可是工作是工作,在工作中濫用同情只會給自己增添無限後患。如果這位許小姐真的為工作而離婚,那麼自己就要擔上破壞夫妻感情的罪名;如果她最終還是珍惜家庭,則注定這份工作做不久。左右不划算。 她很想提醒許小姐:真誠是一種美德,可是用在不恰當的時候,就會成為人生的絆腳石。應聘就是應聘,該說的說,不該說的沒必要太坦白。千萬別把招聘負責人當朋友,如果真想得到這份工作,完全可以換一種容易為人接受的說法,比如:我先生很支持我,他也有打算要到北京發展。也許說謊是不對的,但是誰說你所期望的將來不會成為現實呢? 然而許小姐活生生的例子提醒了她:不可以把一面之緣的人認作知己,坦白,有的時候會事得其反。她開始連珠炮地發問:“您如何看待不同版本的改編?許多人說王文娟和徐玉蘭的越劇一直是不可攀越的高峰,你覺得呢?陳曉旭和周慧敏的林黛玉誰更出色?林青霞演賈寶玉,而把黛玉的角色因為身高問題讓給了張曼玉,你覺得這是明智的嗎?” 果然,許小姐左支右絀,很快敗下陣來。可意遺憾地說:“對不起,我們沒有機會共事,但是,我很希望你能成為我們的簽約作者。” 陸雨為古建波設計的那些測謊試題,被她提前用在招聘面試上了。 陸雨根本沒有機會對古建波實施測謊計劃,因為古建波實在太滔滔不絕了,簡直像是一個多頻道收音機,自動轉頻,從A話題說到B話題完全不需要過度,而且不知疲倦。此刻,他講起了一個並不好笑的老段子,關於蝙蝠和老鼠相親的,很明顯地充滿了挑逗的意思。 陸雨本來是駕馭話題的高手,可是因為心中有鬼,便有些詞不達意,完全插不上嘴。她只有苦笑地想:不知道可意還有多久才下班,如果她在這兒,也許場面不會這樣被動吧? 已經到了下班時間,除了十五個預約面試之外,還加了三個臨時名額,然而岳可意仍然沒有從應聘者中看到一位合適的編輯人選。 其間那位外企文秘王小姐又打了兩個電話來,第一個是說已經買了本《紅顏》看過了,問可不可以面試,並順便問了句:你們有停車場嗎?我開車過去。於是可意約了她四點半面試。可是四點半的時候,王小姐再次打來電話,說單位加班,要五點半以後來,希望可意能為她延時。 可意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下班後另有約會,不如明天見吧。” 王小姐很快地回答:“我可以送你回家。我有車。” 可意有點啼笑皆非,卻不忍心違逆對方的熱情,只得說:“那麼請你五點半準時到,我約了人六點半晚餐。” “我有車,我送你過去。”王小姐再次重複。 可意有點忍無可忍:“是的,我記住了,你有車。不過,我更希望你來的時候有所準備。” 她放下電話,考慮著要不要告訴陸雨自己不回家了,讓她直接去飯店見面。古建波的電話卻先打了上來:“可意,我和陸小姐現在去飯店。你下了班直接過去吧。” “我的招聘還沒完,還有兩個面試。”可意算了算時間,“古總,如果我六點半還不到,你們就先吃,不用等我。” “也好。”古建波說,“對了,有個朋友推薦了一個女孩來應聘,以前做過黑白刊的編輯,本來我讓她明天來的,既然你晚走,不如就現在見一下吧。” “欽定御史?”可意警惕起來。 古建波忙解釋:“不是,按正常程序考試就行,錄不錄用在你。” 不錄用,那簡直是一定的,谁愿意收一個太子女在身邊做手下呢?可意暗暗計算,話語的主動權在自己,找幾個問題讓她知難而退,應該不是多難的事。 在餐廳裡,陸雨和古建波的較量中,卻是古建波掌握了話語主動權。 他選的是一家意大利餐館,而陸雨除了炒意粉之外就沒有接觸過任何意菜,氣勢上已經先輸了半截。 古建波從如何品紅酒,如何吃意菜講起,一直說到自己去意大利旅遊時的見聞趣事。自始至終,陸雨就只有聽的份兒,最多只能說些“是嗎”、“真的”、“太有趣了”諸如此類的話,一邊不住動腦筋如何收復失地。 她的沉默和溫順被古建波錯誤地理解成崇拜和仰慕,他含情脈脈地投石問路:“我發過誓有時間一定要再去一次意大利,可是我同時發誓說,下次一定要和一個襯得上這個美麗城市的女孩一起去。你喜歡意大利嗎?” 陸雨苦笑,如果在這種時候突然問及“你是否鍾愛你的妻子”或是“你信任你的同事嗎”,一定會被當作調情。 “為什麼會離開原雜誌社?”可意翻看著“太子女”的應聘資料,例行公事地問,“你對原老闆的觀感如何?” “他是隻豬。”太子女的回答大出可意的所料,“我們編輯都這麼說,他真的是一隻豬。” 接下來的談話中,太子女一直在比比划划地講述原主編的各種糗事,以此證明他確實是一隻豬。 可意暗暗決意,即使這位太子女不是欽定御史,她也絕對不會錄取她的。那位豬主編她其實是認識的,真不知道如何抹去這份記憶,在以後的見面中不把他當成一隻豬;更不知道這位太子女離開這扇門後,會對別人將自己形容成一種什麼動物。一旦錄用了這個人,那麼用不了多久,編輯部就會變成動物園了。 她真想告誡這位太子女:永遠不要說前任老闆的壞話,為前老闆守密,有時比為自己前任愛人守密更重要。 可意隨手在紙上寫下一句“別說前任壞話”。這倒是一個很好的話題,她想,這大概是這次面試的惟一意義。 兩杯紅酒下肚,古建波到底暴露出男人的劣根性,開始說自己的前任壞話。 “我以前的女朋友們中有開餐館的,有開酒吧的,還有開服裝店的,可是還從來沒有一位開茶樓的。我聽過一句話說是'茶禪一味',是不是一個人和茶接觸得多,就會有仙風道骨,氣質特別好?我以前的那些女朋友,氣質沒一個比得上你。開餐館的那位特別貪吃,吃東西的時候會把手指頭放在嘴裡嘬;開酒吧的自稱千杯不醉,可是一喝酒就話特別多,人也變得特別OPEN,我有時候懷疑她是拿酒當藉口;開服裝店的那個天天換新衣裳,不敢解標籤,弄得我每次跟她出去,老是想檢查那些標籤有沒有剪下來……”他被自己的幽默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陸雨冷不丁地問:“張曉慧呢?她的表現怎麼樣?” “曉慧?”古建波隨口說,“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可她的日記裡一直提到你,我還以為你們關係很親密呢。” “日記?”古建波一驚:“什麼日記?” “曉慧留下了一本日記,裡面常常提到你。”陸雨緊緊地盯著古建波,發現他說謊伴隨的表情是睜大眼睛,做出極茫然的樣子。 “她是我朋友的女人,是我介紹他們認識。”只這一句,再也不肯往下說。 “是誰?”陸雨急忙追問,“是孩子的父親嗎?” “當然不是。他們好了沒多久就分手了。”古建波很無所謂地說,“我說的是好久以前的事兒了,這一兩年我和曉慧也不大來往,我連她什麼時候懷的孩子都不知道,還是聽你說才知道她有個孩子。” 陸雨發現,古建波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她知道:他在說謊。然而她無法拆穿他,於是拋出第二枚炸彈:“我看到你家的小孩兒了。” “不是曉慧的。”古建波脫口而出,然後自己也查覺出不妥,強笑道,“你是說我父母家那個小孩兒吧?那是我妹妹的。你怎麼會把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呢?” “慧慧留給我一封信,把孩子託付給我,可是那孩子卻丟了。所以我一聽到小孩的哭聲便緊張。”陸雨低下頭,傷感地說,“我做夢也常常夢到他。”她的傷感是真實的,可是她把它們表現出來卻是為了誘敵深入。 她在悄悄地問自己:古建波的酒喝到幾分了?自己是不是出手得早了些?會不會打草驚蛇? 這頓晚餐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卻沒有得到任何線索。 陸雨遷怒可意,打電話催她:“你到底來不來?我們快要吃完了。” “那個女孩推了三次時間。”可意也很生氣,“我已經決定不等她了。不過,你們也不用等我了,太晚了,我想直接回家了。” 然而這時候,姍姍來遲的王小姐終於現身了。 還真不辜負可意的一番苦候,王小姐打扮得十分鄭重,黑珍珠項鍊與真絲晚禮服顯示出她卓越的品位與財勢,很顯然,她剛從一個PARTY上趕來,也就是她所謂的“加班”了。她儀態萬方地在可意對面坐下,遞上兩張紙:“這是我看了〈紅顏〉後,寫的感想。” 可意壓抑不滿,接過那篇讓她等長了脖子的大作,整篇評論約有兩千字,可是錯字連篇,慘不忍睹。可意痛恨錯別字的程度正相當於錢教授痛恨雜亂,她抬起頭:“你寫完後,校對過嗎?” “對不起,我時間很緊張,沒來得及校對。”王小姐微笑,“您不介意吧?” “我很介意。”可意明白地說,“尊重文字是編輯的基本操守。你這裡說:〈紅顏〉雜誌缺少地方特色。可這是一本全國發行的雜誌,目標讀者並不限於北京呀。” “是嗎?這個我不太清楚。我對這行不是很了解。我還以為雜誌和報紙一樣,都是講究時事的。” “我好像提醒過你,什麼時候對〈紅顏〉有清楚的認識了,我們再見面的,是嗎?” 王小姐仍然微笑著:“不錯,可是我時間太緊張了。” 可意站起來,回報以同樣甜美的微笑:“我也一樣。” 這是陸雨和咪兒留在北京的最後一夜。四個好朋友集中在可意處抵足長談。 陳玉接受了老公的鑽石,已經決定偃旗息鼓,停止偵查第三者的特務活動,而改變策略,從自己做起,重新俘獲老公的心。因此,女友們今夜的座談主題是“擒獲男人心”。 可意率先發言:“媚夫有術第一條:時刻準備著,要記得老公才是你的第一觀眾。千萬不要本末倒置,在家時蓬頭垢面,出門時才光彩照人。” 咪兒笑著補充:“更不要相信素面朝天的鬼話,那是因為老公已經不願再面對她,所以她只好看天。” 陸雨說:“不過最好不要當著老公的面化妝。解剖師看人,往往只看到骨骼臟器,而忽略了一個鮮活的生命。當著老公的面化妝,其效果正與解剖無異。他看到的不再是那個活色生香的你,而是分離的眉毛、眼睛、嘴巴一個個部件分期分批地長出來,而且,你的各種缺點也因此而欲蓋彌彰,他會隨著你每個部件的立竿見影而注意到那些你本來並不突出的缺點,比如睫毛太短,鼻樑太低等等。如果他還要站在一旁指導你化妝,時不時提醒一句'親愛的,眼線得重畫,不然眼睛沒精神',還有,'別用深紅的口紅,把你的嘴顯得更大了',那時候你可就完了。還要注意保持梳妝台的整潔,無法想像一個衛生管理都很混亂的工廠能夠生產出令人信賴的精品。不過這一點陳玉一定會做得很好。” 陳玉得意地說:“那當然,我的家從來都是一塵不染,光可鑑人。我那些化妝品,瓶瓶罐罐,個個都像是藝術品,美觀實用。我還定期幫他添置護膚品呢,每當秋冬換季的時候,我都會在他的包裡放一支護唇霜什麼的。” 咪兒笑:“這一點我以後也要學習。” 可意接著說:“媚夫有術第二條:投其所好,出其所料。他喜歡聽奉承的話,你就要常常表揚他,而且專挑他其實並不突出的優點來誇獎,因為平常的奉承話他已經聽得很多了,你得幫他發現他新的閃光點;他欣賞你的外交能力,你就要除了常陪他參加社交場合外,同時還要不定期地舉辦一兩次私人派對,讓他發現你在他之外還有另一個社交圈,並不依附於他而存在,當他渴望進入你的圈子時,就會對你重新估量,燃起新的興趣點。” “說得太棒了!”陳玉停下筆說,“這主意好,不如你們晚走兩天,我這就給你們準備一場別開生面的歡送派對。” 咪兒笑:“謝了,我就算當不成女主角,也不想做群眾演員。不過我可以提醒你,要是開派對,可得向陸雨好好學習,她是這方面的專家。” 陸雨說:“可惜我必須得回去了。離開茶樓這麼多天,那些小丫頭服務員沒人管教,肯定要上天了。別看她們表面上溫順,成天與我捉迷藏,管得稍微鬆懈一點都不行。簡直是敵進我退,敵退我追。” 陳玉忽然覺得洩氣:“都說婚姻如生意,需要經營。可我怎麼越來越覺得婚姻像一場無休無止的戰爭呢?就算這次爭回他的心又有什麼用?隔不久他還是會受到新的誘惑,難道到時候我又要從頭再來一次嗎?現在半老徐娘風韻猶存還有力氣鬥智斗勇,再過幾天我人老珠黃色衰愛弛了怎麼辦?” 可意也說:“這幾天一直忙著招聘,一邊覺得現在的年輕人不踏實,應聘工作也不先做好準備工作,一邊又覺得也難怪他們,今天這裡有機會往這兒衝,明天那裡有面試又往那裡跑,哪來得及做那麼多準備應付那麼多考試?就算了做足準備工作,也不一定合乎主考官的心意,難得彼此合意了,又不一定剛好有機會。就算有機會,也不代表就是個好機會。人生的遇合,無論人與人還是人與工作,運氣永遠比實力更重要。” 陸雨說:“是呀,我一直都覺得陳玉是完美主婦的模本,優雅、大方、擅長家務、又有才情,可是也一樣要面對老公可能變心的問題。讓人不禁想起張愛玲的那句名言:生命是一襲華麗的袍,上面爬滿了蝨子。” 陳玉如逢知己,伸開十指大叫:“就是呀,我一雙手兩小時可以應付十個人的晚餐,文能寫稿,武能做飯,現在會做飯的女人多難找你知道嗎?可意連杯方便麵都煮不好。” 可意抗議:“可我會煮咖啡,我的咖啡人人叫絕。” 陸雨也趕緊說:“我會茶道。我還是茶博會的理事呢。” 咪兒笑:“我什麼都不會,所以我做了少奶奶。我就是你們說的那種最有運氣的人。”她一直在擺弄慧慧的日記本,這時候忽然從封皮里翻出一張層層疊起的紙來,“咦,這是什麼?” 女友們見又有新發現,趕緊圍攏來,小心翼翼地展開那張紙——雖然曾經火燒,卻仍然可以看出是一張肖像速描,邊角處斜斜地寫著一行外文字作為裝飾。 咪兒問可意:“你外語好,這行是什麼字?” 可意辨認著:“這不是英語,是法文,我不認識法語。” 陳玉猜測:“難道慧慧的情人是國際友人?” 陸雨遺憾地說:“如果能找到孩子,看他到底是不是黃種人,就可以知道大概了。” 眾人一齊反駁:“你這不是廢話嗎?” 陳玉的手機這時候忽然響起來,她聽了幾句後,臉上勃然變色,大聲說:“我一定去。”憤憤收線。 女友們一齊看著她:“誰的電話?” “她說她叫魯娜,是我老公的朋友。”陳玉氣哼哼地說,“她要約我談談。” “第三者挑戰原配?”三個女友一齊大叫起來,“決不能輸給她!” 到處都是挑戰,到處都是較量,應聘者與招聘者,老闆與員工,丈夫與妻子,男人與女人,原配與新歡……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失之東隅,收之桑籬;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不戰到最後,永遠不知道誰是真正的勝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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