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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芳心暗動贈良人

宮鎖連城 于正 9476 2018-03-16
先說恆泰替明軒去當值,心中一直在警惕著。 畢竟能把明軒嚇成那個樣子,這乾清門的差事該是有多可怕?他挎刀夜巡,才走了幾步,頭頂就兜下一張大網,恆泰被網了個正著,正疑心有刺客闖入宮中,就听到邊上有人嬌喝一聲:“哈哈——逮住啦,想想今天要怎麼捉弄這小子?” 恆泰覺得這個人聲音很是耳熟,他抬頭朝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只見醒黛公主滿面笑容地站在城樓上,正招呼手下往城樓下跑。 恆泰心中已經明白明軒為何不敢再進宮,敢情是被這個公主捉弄怕了。 可惜他可不是明軒,怎麼可能任人捉弄呢?恆泰點足從地上一躍而起,在半空將兜在身上的漁網用刀割破,醒黛公主一看就震住了,心裡念叨這小子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厲害了。 她直接搶過一邊侍衛手上端著的御賜的槍械,這玩意兒是別國進貢給皇上的,皇上素來疼她,所以轉手就賜給了她,如今拿來捉弄明軒再合適不過。

她端著槍對準恆泰就要射,然而就是這時候,恆泰從天而降,低頭瞬間,醒黛公主連忙將槍撇向頭頂,砰的一聲巨響,將子彈放向了半空。 “怎麼是你!”剛剛瞬間她瞧清楚了恆泰的臉,原本以為是明軒,怎麼忽然變成了恆泰。 “臣富察恆泰見過醒黛公主。”恆泰走到醒黛公主面前,向公主行了個禮。 醒黛公主很快鎮定下來。 “不用多禮,我剛剛……只是想試試你的身手而已。” “臣明白。”恆泰笑笑,心下了然,這“試試身手”只怕是假,捉弄錯了人才是真。 “今天怎麼是你當值?”醒黛公主問道。 恆泰忙道:“啟禀公主,臣弟富察明軒身染重病,不能入宮當值,所以臣奏知了侍衛處,代弟入宮當差。”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醒黛公主鬆了口氣,“那從今往後都由你當值吧。”

恆泰應了一聲,便領著人巡夜去了。 他心中忽然想到連城,也不知她現在在做什麼呢,今天一整天未見,她可有想念自己呢? 連城這日倒還真沒時間去想恆泰。 她今天一早便去染坊外面等著見染坊的管事了,三天前她雖然報了名,但那時候也說了,要今天才能定奪到底能不能被錄用。 好巧不巧,佟毓秀回了佟家接管的正是這個染坊。她姍姍來遲,染坊外面早就等了好些人了。 佟毓秀瞧著連城有些面熟,但又不記得是在什麼地方見過她。兩個月前,佟家麟抬箱子回府那會兒,連城才從死囚牢裡弄出來,臉上臟兮兮的人又瘦,佟毓秀哪裡會把眼前的連城和箱子裡的姑娘聯繫在一起? “這麼些人啊。”佟毓秀眉頭皺了皺,語氣略有些不耐煩,“周伯,你來挑人吧,挑些年輕力壯的,那老的弱的就別要了。”

周伯正是那天負責登記的人,此時聽佟毓秀發話了,連忙點頭。 他按照佟毓秀的要求,點出了錄用的人,連城自然在年輕力壯這個類型之中,很快便被點了出來。 上工第一天,佟毓秀給所有人來了個下馬威,在染坊裡訓了半個時辰的話,無非就是不許偷懶,不許手腳不干淨,發現了馬上滾蛋之類的。 連城暗自吐了吐舌頭,訓話結束,自然是要開始上工了。 連城抱著一堆濕布,走入中庭,要往曬衣桿上晾,眼尾忽然掃到一個人。那人穿著一身粗布短打,此時正從一個叫做小豆子的童工背上往下卸布料。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人不是那個李大嗎! 連城放下手中的濕布,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看到角落裡有塊磚頭,她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彎腰撿起磚頭,走到李大身後就要掄起板磚拍他。

江逸塵正巧回了頭,看到連城有些意外,他扣住了她的手腕,拿掉了板磚。 “怎麼還來這一套?” “我到處找你,原來你躲在這裡,看我不揍翻你……”連城怒不可遏道。 江逸塵看了看四周,警惕地衝連城噓了一聲:“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他一把揪住連城的手臂,連拖帶拉地將她拽出了染坊,染坊後面是一片荒山,江逸塵把她拉到隱蔽的角落才鬆開了手。 “你找我,我還在找你呢!” 江逸塵搶在連城前面開口道:“姑娘,你要是記恨我在牢房裡面借你脫身,我江逸塵一個人承擔!為什麼上次我們約好在野竹林見面之後,你指使官府在那兒預先埋伏下了炸藥,要把我炸死,若非我跑得快,怕是現在已經死了!” 連城蒙了,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而且……

“你不是叫李大嗎?你怎麼又變成江逸塵了,你到底是誰?”連城逮住他話裡的漏洞問,“再說,你說我指派官府害你,你是不是搞錯了,那天差點被炸死的人是我啊!” 江逸塵扭頭看向連城,他盯著她的臉看了一陣,忽然搖了搖頭。 “不是你,你沒那麼大的本事,應該是別人。” “你還沒回答我你到底是誰。”連城追問道。 江逸塵笑道:“李大是我給自己起的一個諢名,你知道的,我這樣的人在刀口上討生活,怎麼能告訴別人真名,我看你人挺好才告訴你我真名叫江逸塵的。” “就算是這樣,那你的話又是什麼意思?你在懷疑是我這邊的人向官府告發你的?”連城對這一點很是耿耿於懷。因為知道這件事情的,除了她就只有恆泰。 江逸塵點頭道:“對啊,比如說和你一起的那位大人。”

“不可能!”連城果斷否定道,“他一直跟我在一起,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半步!他是怎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他是否狡詐凶狠,由不得你說!” 江逸塵聽她這麼說,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了,覺得這世上,若是有個人能這麼死心塌地地相信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富察恆泰憑什麼得到連城這樣的信任呢? 他沉默了一陣,開口道:“往事不提。咱們兩個又在這個染坊見面了,說起來也蠻有緣分。不過話我說在前頭,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誰也別理誰,誰也別多嘴。誰也別誤誰的事成嗎?” “你放心,我絕對當你是空氣。”連城冷哼道,轉身往染坊走。 連城才回到染坊,便聽到染坊里傳來佟毓秀的訓話聲,她抓著那個童工小豆子,問道:“小豆子,你自己說說你犯了什麼錯!”

連城連忙讓到一邊,避開佟毓秀的視線往裡走。 小豆子很是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剛才沒留神,把東家的'軟煙羅'刮壞了……” 連城才來染坊不到一天的工夫,自然不太知道這軟煙羅是什麼東西,佟毓秀那邊卻已經嚷嚷開了:“軟煙羅這樣的上品絲綢,都能刮壞,什麼'沒留神',就是不用心!你是認賠還是認罰?” 連城的眉頭皺了起來,這佟毓秀這麼大個人,怎麼會跟個小孩子過不去? 小豆子都快哭了。 “賠不起,我認罰。” “把手伸出來!”佟毓秀低喝一聲,拿著竹板就要抽小豆子,底下工人都是一陣吸氣。但是沒有一個人肯上前去替小豆子解圍。 “住手!”連城連忙大喝一聲,“你何必為難一個孩子?”

“你是什麼東西?”佟毓秀瞇眼朝連城看過來,她上下打量了連城一番,“這裡輪得到你說話?” 連城笑道:“自然是輪不到我說話,但連城至少懂得尊老愛幼的道理,小豆子做錯事,但你這樣打他又是何必?” “你也說他做錯事,既然做錯了就要認罰有什麼不對?”佟毓秀全然不覺得自己有錯,只覺得連城忽然冒出來出頭,看著很是不舒服,“怎麼,你還想替他做主嗎?” “做主不敢,但是我今天在這裡,是絕對不會讓你打他一板子的!”連城說著,將小豆子拽到身後,一副今天這事她管定了的架勢。 佟毓秀其實還沒嫁出去之前,就一直在這染坊裡管事,後來嫁人才騰出手,如今回了佟家,自然是繼續攬手染坊的生意,這從來還沒人敢和她這麼嗆聲,佟毓秀頓時就是一陣氣鬱,當下喊人來要打連城,然而便是這個時候,江逸塵跑出來攔住了。

佟毓秀是氣得臉都紅了。 “你又是什麼東西!” 她板子一丟,飛身朝江逸塵攻來,江逸塵這樣的身手要對付一個小小的佟毓秀,那自然是再簡單不過,但他卻並沒有傷她,而是小心與她周旋。 佟毓秀暗暗心驚,這人竟然深藏不露嘛。 “你到底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 “小人叫李大,是染坊的普通工人。”江逸塵一邊讓招一邊回道,“大小姐,小豆子做了錯事,這丫頭也出言不遜,你且大人大量,得饒人處且饒人,工友們自當更努力打工。您要是不讓份兒,我李大自當帶著工友們先走,到時候您這染坊別說軟煙羅,就是破抹布都弄不出來。看你身手不錯,算盤也扒拉得過來吧?看看怎麼合適?” 佟毓秀被他氣笑了,不過他這話中,有褒有貶,倒是讓她聽得極為舒服。

“你這人,嘴巴倒是挺甜。” “小人只是實話實說。”江逸塵說著,故意滑了一跤,輸給了佟毓秀,“大小姐功夫好,小人自愧不如。” 佟毓秀最愛聽人家讚她武功好,如今江逸塵這麼說,她心情頓時就好了。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天就饒了她。不過不罰以後就沒了規矩。傳我的話——所有人罰飯一天!幹活,幹活,下次再有誰敢頂撞我,我可絕不再輕饒了!” 連城拉著小豆子,很想去跟佟毓秀理論,江逸塵攔住了她,讓她少安毋躁,不要和她計較。連城想想也對,她跟個刁蠻小姐計較個什麼。 吃午飯的時候,連城拿了個雞蛋在後山小河邊找到了江逸塵,她將蛋遞給他。 “今天算是謝謝你替我解圍了。” 江逸塵接過連城遞過來的蛋,有些好奇地問道:“你哪裡來的雞蛋?” 連城在他身邊坐下,神秘兮兮道:“小廚房裡偷偷拿出來的,裡面多得是。等晚上沒人,我再去拿點饅頭包子什麼的帶出來,分給大家吃。東家不是小氣嘛,看看誰鬥得過誰。” 江逸塵盯著手中的雞蛋卻沒有吃,他側頭看著連城。 “宋連城,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啊?”連城有些困惑,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說,“我怎麼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明白的,雖然我救了你,但是我們有過過節,你怎麼可能轉眼就忘了?”江逸塵完全不相信有這樣的人存在。 連城聳聳肩不在意地說:“我告訴你,我不是傻瓜,過節什麼的我也還記著呢,但是我至少知道有恩必報的道理,你雖然算計過我,但是也幫過我這個不假。這沒有什麼矛盾的不是嗎?就像你,今天不是也幫了我嗎?” 江逸塵正要說話,忽然腿上傳來一陣刺痛,他哎呀一聲,低頭去看,閃電般從枯草中抓出一條蛇來,用力甩出去很遠。 “怎麼有蛇。” 連城嚇得站了起來,她看著江逸塵迅速腫起來的腿,臉都白了。 “餵,你有沒有怎樣啊……” “我沒事。”江逸塵應了她一聲,將褲腿撩起來,只見腫起來的腿上,兩隻牙印子黑黢黢地留在那裡。 “這蛇有毒,這蛇毒必須盡快弄出來。”連城連忙蹲下身來,雙手抱住他的腿,然後在江逸塵發楞的空當裡,猛然低頭,張嘴替他吸毒。 “你幹什麼!”溫熱的觸覺讓江逸塵迅速回神,“你走開,我沒事!” “別動!”連城吐掉嘴裡的毒血,繼續替他吸毒,“這毒不吸出來你是想死嗎?” “那也不關你的事情!”江逸塵說著,用力將她推開,連城從不是半途而廢之人,哪里肯走開,自然是他推開她就再走上來,執著地幫他把毒都吸了出來。 這三番五次,江逸塵也沒了力氣,他忽然笑了起來。 “你這個人,真是討厭……” “你這人不這麼較勁,活得能自在點。你在牢房裡面說的那個親人被害,仇人升官發財妻賢子孝的,那人不就是你嗎?你寧可被毒死,不要報仇了嗎?”連城一邊唸叨一邊撕下一塊衣擺,轉身替他包紮起來。 也不知是哪句話說錯了,江逸塵忽然冷下臉來,用力將連城推了出去,他滿面猙獰衝連城吼道:“你給我滾!滾啊!” “什麼人啊!”連城冷不丁被他推倒在地,也是極為惱火,“好心幫你,簡直不可理喻!” 江逸塵手在地上亂抓,慌亂中抓住一樣熟悉的東西,一瞧卻是連城給他的雞蛋,他握著雞蛋就要朝連城砸過去,連城卻已經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草屑走開了。 他就怔在了原地,看著她漸走漸遠的背影,乾澀的眼睛裡猛然一陣疼,他將那雞蛋敲在了身邊的石頭上,然後剝了,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什麼東西落在草地上,留下一道深灰色的印子。 江逸塵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斜陽下,他似乎抬起手背,飛快地從眼前掠過去。 看來,他應該離開這個地方了。 是夜,江逸塵換上夜行衣摸入了染坊的庫房,他來這裡可不是為了當個小伙計的。他的手下查出這染坊的交易都為黑幕,收入的銀兩全是不義之財,他來便是為了將這些不義之財盜走的。 這兩天混進染坊來的人已經摸好了點兒,江逸塵就決定今夜動手,盜了銀子就走人。 庫房裡七八個守衛在看守著,此時用海碗倒著酒喝。 江逸塵倒吊在房樑上,他從懷中抽出一捆細線,慢慢放下去,再倒了一點迷藥,順著細線滴入酒壇子裡,一切都搞定了,江逸塵就縮在上面,等著他們睡著就成。 這個等待並未持續很久,七八個守衛很快被放倒了。 江逸塵嘲諷一笑,從房梁跳下,飛快地將一早就看到的銀兩銀票之類的裝進一個包袱之中,他掂量了下包袱的重量,大笑著就要去開門,然而這時候門卻從外面被推開了。 “什麼人?”門外是個守衛,手中抱著一壇酒,估計是來送酒的,卻沒料到正巧撞見江逸塵來偷銀錢。他一緊張,手裡的酒壇子就哐當墜地了,這響聲驚動了好些人,江逸塵心道不好,急忙推開那人往外走。 江逸塵這一路逃出了庫房,一悶頭扎入了花園中,沒料到佟毓秀這個時候竟然還手持長劍在園中練劍,邊練劍邊唸念有詞,神神道道的也不知道在念些什麼。 “糟糕,怎麼這個女人在這裡。”江逸塵視線一轉,正巧瞧見園中有棵大樹,他點足躍起,錯開佟毓秀的視線,將包袱塞到樹上的一個鳥窩之中。 他落地的時候,佟毓秀終於被驚動了,她提劍對著江逸塵:“什麼人?” “大小姐,小人是李大啊。”江逸塵只得和佟毓秀周旋一番。 佟毓秀正要問話,就听到由遠及近的呼喊聲,依稀可辨說的是抓賊。佟毓秀飛快地朝江逸塵刺去,江逸塵靈活地閃避。 “這大半夜你出現在這裡,莫非你就是那個賊!” “大小姐就是他!”剛剛打破酒壇子的守衛指認江逸塵道,“我看到他偷走了一個包袱的銀子。” 江逸塵很是無辜地看著佟毓秀。 “大小姐,你看我兩手空空,哪裡有什麼包袱?” 佟毓秀見他坦然的樣子,有些遲疑。 “你們給我搜!” 追過來的守衛便壓住江逸塵,將他渾身上下搜了個遍。 “大小姐,什麼都沒有。” “咦,那裡有人!”忽然有人指著一個方向大叫一聲,頓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挪了過去,就見連城背上背著個包袱,正貓著腰偷偷摸摸地往前走。 江逸塵微微一愣,心中驚訝這宋連城半夜不睡覺出現在這裡做什麼。 “好哇,居然是你!”佟毓秀見到連城扛著包袱,自然將她當成了偷庫銀的賊。 連城哪裡知道這之間有這樣大的誤會,她不過是因為晚飯沒吃飽,摸進了廚房打算找點吃的,後來發現吃不完,索性用包袱兜了,打算帶回去大家分著吃。 守衛全都朝連城追來,連城只以為她偷吃的被發現,連忙拔腿就跑,江逸塵看了連城一眼,眼神遲疑了一瞬,不過也只是一瞬間而已,他趁著所有人去追連城的空當,轉身就走。 那邊一大群人浩浩蕩盪地追著連城,她走投無路走進了染坊,大大小小的染缸擺滿了,連城扛著包袱沒留意腳下,不小心踢中了一根竹竿,背上的包袱直接摔飛出去,撲通一聲掉進了染缸裡。 而這時候,追她的人也都追到了屁股後面,連城完全是有理說不清。佟毓秀之前就因為小豆子的事情而很不待見連城,此時見她還偷東西更是討厭得緊,連城抵死不承認偷了銀子,加上佟毓秀他們也找不出包袱下落,便吩咐下人將連城捆了關進柴房,先找到包袱再說。 這邊連城是驚天動地地鬧了染坊,那邊恆泰卻撞見了要往內宮去的醒黛公主。 醒黛公主本來戲弄了恆泰回到寢宮,但卻怎麼也睡不著覺,屏退了左右,去禦花園走走,正巧遇到了巡夜的恆泰。 “這麼晚了,不知公主要去何處,宮裡已經到了宵禁時分,是不能再往內宮走動的。”恆泰走上前攔住了醒黛公主。 醒黛腳步微頓,淡淡道:“本宮只是隨處走走,你不要攔著。” “但皇上有令,宵禁即到,還請公主回宮。”恆泰堅持道。 醒黛眉頭皺起,已經有了一絲不悅:“大家都知道,我只是想去冷宮走一走。” “那臣更不能讓公主去了。那可是皇宮中的禁地,萬萬不能進的。請公主千萬不要和臣說笑。”恆泰心中起疑,這大半夜的,公主要去冷宮做什麼,還是她愛捉弄人,這是她在捉弄自己? 醒黛頓時就不高興了。 “誰有那個閒情和你說笑?我額娘就被關在冷宮,我怎麼就不能進去了?” “公主的額娘?不是皇后娘娘嗎?”恆泰詫異道。 醒黛哼道:“皇后娘娘不是我親生的額娘,我額娘是慧妃娘娘。” 恆泰有些困惑:“皇上既然對醒黛公主寵愛有加,又怎會把公主的額娘關入冷宮呢?” 醒黛看了恆泰一眼,臉色很是黯然,語氣之中透著一股哀傷:“因為我,我額娘才會被關入冷宮,都是我的錯。” 她走到亭中坐下,也不知是這夜太溫柔,還是因為眼前的人是恆泰,醒黛將埋在心中很多年的事情緩緩說了出來。 慧妃娘娘會被關入冷宮,是因為幼年時候的醒黛,將領著皇上去看慧妃和另一個戲子良工私會,小小的醒黛並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她只是想皇上去聽額娘和那個戲子唱歌而已。那時候的她不知道,那良工原是額娘的情人,受不了相思之苦混進宮來見慧妃。 皇上看見了自然龍顏大怒。良工害怕連累慧妃,竟然當場自殺。慧妃心灰意冷便要皇上賜死她,皇上恨極了,哪里肯讓她這麼死了。從那之後慧妃便被打入冷宮,並且要人看著她不准她自殺,還將醒黛公主交給皇后養育。 這是藏在醒黛心中多少年的心結了,每個午夜夢迴都折磨著她的心。 “都是我的錯,若不是我……”醒黛泣不成聲,“額娘不會被關進冷宮這麼多年。” 她站起來看著冷宮的方向喃喃道:“就在那裡,我額娘發了瘋,總是哭鬧!每次想到這裡,我心裡就特別難受。雖然這許多年來,皇后娘娘待我如同己出,但我……依然好恨好恨,恨自己為什麼那麼不懂事,害了額娘一輩子。你說,我是不是很壞?” 恆泰心中也是無限感嘆,他沒有想到,平日刁蠻任性的醒黛公主,竟然也有這樣隱晦的傷心秘事,他輕聲安慰她:“公主不壞。” 他側過身來,柔聲道:“請公主起駕,去冷宮。” 醒黛公主怔住了。 “你讓我去冷宮?” “臣聽聞公主心事,無能為力,但送公主一程還是能夠做到的。”他微微笑了笑,“走吧。” 醒黛臉上還掛著淚珠,但是她卻笑了,梨花帶雨地在月光下,美麗無比。 她輕聲說:“謝謝你恆泰。” 冷宮之中,蕭條冷落得緊。 醒黛手執木梳替慧妃梳頭,慧妃已經癡呆了很多年了。此時坐在那裡彷彿誰都瞧不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但更多的時候她只是發著呆。 “以前我小,來不了這兒。再說那時冷宮也把守得特別嚴格,蒼蠅都飛不進一隻。最近兩三年,不知是皇阿瑪漸漸忘了,還是覺得沒有必要了,反正這冷宮都沒什麼人守著。我每個月,都要趁著夜深,來這裡看我額娘——這宮裡冷冷清清,沒吃沒穿又少人伺候,我就有空帶些好吃的點心啊,還有暖和的衣服什麼的,送來給我額娘,她只要歡喜些,我就能稍稍安心一點——唉,因為她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全是為我所害。”醒黛邊梳頭邊道。 恆泰聽她說得淒然,心中也很是不忍,他上前一步,正打算安慰醒黛,卻見慧妃忽然沖他撲過來。 “良工,是你嗎良工,你終於又回來找我了嗎?” 醒黛和恆泰都愣住了,恆泰看著靜靜抱著他的慧妃,不知如何是好,他扭頭看向醒黛,醒黛只是無奈地笑了一下:“我額娘有些瘋癲,你多多擔待一點,她定是將你當做了當年那個人了。” 恆泰無聲地點點頭,慧妃的眼神溫柔起來,她痴痴地望著恆泰的臉,顫著聲音問:“良工,你能再陪我跳舞嗎?” 恆泰拉起慧妃的手,帶著她輕輕旋動。 醒黛站在一邊只是靜靜地看著,眼淚卻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將慧妃娘娘哄著睡著了,恆泰自然要護送醒黛回宮,醒黛很是感激恆泰讓慧妃這麼開心。恆泰卻有些憂心忡忡,醒黛這一次兩次的沒關係,但總有一天會叫皇上知道,到時候只怕又要傷心了。 “公主,可有想過救你額娘出冷宮?”恆泰問道。 醒黛苦笑著:“不可能的,皇阿瑪不會允許的。” 恆泰卻不這麼認為,這麼多年過去了,皇上的怒氣也應該消得差不多了,加上皇上很是疼愛醒黛公主,若是醒黛用對了方法,也未必不能將慧妃救出來。 醒黛聽恆泰這麼說,頓時就有些激動,恆泰提醒醒黛公主,這兩日快到聖皇太后的忌日了,皇上必定要去祭拜聖皇太后,若是醒黛以孝感動皇上,皇上說不定一個感動就將慧妃放出來了。 醒黛覺得恆泰說得還挺在理,便決定明天去找皇上試試。 將醒黛送回了寢宮,恆泰自然是繼續夜巡,夜深人靜,恆泰坐在長亭中望著天邊月亮,連城這個時候可有休息,或者也和他一樣坐在窗邊看著同一輪月呢? 連城此時倒還真的沒有睡著,她被捆在柴房裡,此時趴在窗台上,一雙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天邊圓月。 像恆泰思念她一樣,她也同樣在想著恆泰。 夜裡有些涼,她此時是多麼想念恆泰懷抱的溫度,她喃喃地呼喚著:“恆泰,你在哪裡啊。” 這夜,似乎也因為她的呼喚而變得多情起來。 江逸塵坐在一家客棧裡,他面前已經堆了好些空酒壺,但他仍舊在喝酒。他想藉著酒忘記一直浮上腦海的那個姑娘,卻發現喝完酒之後,她笑起來的樣子越發清晰。 “宋連城,你這個討人厭的傢伙。”他仰頭喝盡一碗酒,萬般情緒卻籠上心頭。 夜越發深了,這一夜無眠的人似乎變得多了起來,然而不管怎樣,晨曦終將歸來。 醒黛公主掐準了時辰去找了皇上,陪著皇上在御花園中散步,皇上果然同醒黛說起了聖皇太后忌日之事宜,醒黛懷著忐忑的心情,按照恆泰的主意跟皇上提了慧妃娘娘的事情,皇上臉色頓時就變了,醒黛以為這次又失敗了,然而沒想到皇上竟然同意將慧妃從冷宮放出來。 醒黛自然是極為高興的,第一時間便去找恆泰道謝。 如今恆泰在宮中當差,要找他倒是極為容易的,等到恆泰來當值,醒黛就去找恆泰。 “真是太謝謝你了,皇阿瑪真的將我額娘放出來了!” 恆泰有些意外於醒黛的速度,不過慧妃從冷宮出來,這倒是一件叫人欣慰的事情,恆泰笑道:“這是公主思念慧妃娘娘的孝心所致,金石為開,臣給醒黛公主道喜了。” 醒黛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這回真多虧了將軍你,幫了我額娘,還解開了我多年的心結。” 恆泰不禁莞爾:“公主,其實人一生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有的事有意,有的事無意,有的做得對,有的做得錯,太複雜了。所以將心比心,沒有人是完人,這樣想想,也許會快樂許多。” 醒黛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恆泰俊俏的側臉,不由得有些痴了:“將軍什麼事情都能想得通嗎?” 恆泰想了想,搖了搖頭:“當然也不是,我也有很多煩惱,不過我相信,施比受有福,能夠幫助別人,就是快樂。” “將軍之言,醒黛一定會記在心中的。”醒黛輕聲道,“恆泰,你知道嗎?我每次做夢,都很靈驗。” “哦?”恆泰微笑著問,“不知公主做了什麼夢呢?” 醒黛看著恆泰的臉,心中卻是越發覺得歡喜,宮門外她假扮侍女戲弄於他,便已經芳心暗許,他深夜解開她的心結,如今又幫她救出額娘,更是情根深種。 她抿唇一笑,轉身往前走去,幾步之後又停下來,她回頭望他,眼底已經露了幾絲情意:“我夢見啊,將軍要交好運了。” 她輕笑著走開,被召為額駙,在世人眼中,這大概便是極大的好運了吧。 連城被關在柴房中,到了早更天的時候終於睡了一會兒,還未睡足就被人給喊醒了。 佟毓秀帶著幾個人來審問她,這架勢像是不問出個所以然來決不罷休。 “你說,你把偷的那些金銀都藏哪兒去了?”佟毓秀厲聲喝問。 連城徹底清醒了,她咬牙道:“我早就說了!我沒有偷!你們丟了金子銀子,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還嘴硬?”佟毓秀狠辣一笑,“反了天了你!你以為我抓不到賊贓,就拿你沒轍是不是?告訴你,別給臉不要臉,我的手段多著呢。乖乖招了,免得吃苦頭!” “我呸!”連城啐道,“從頭到尾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你誣陷好人,還想屈打成招。我知道你手段多,可是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佟毓秀怒紅了眼,當下怒道:“從後門走,把她給我丟到亂葬岡去。隨便先刨個坑,肯招,就賞她一條小命,把她再給我拖回來!要是嘴硬不肯招,就給她塞坑里活埋了。像這種死不悔改的傢伙,就是死了也不可惜!” “是!”手下連忙道。 連城想反抗,奈何手腳都被縛住,而且她一介女流之輩,如何能從這麼多家丁手上掙脫? 連城一路被拖到了亂葬岡,兩個人按住她,剩下的人都去刨坑了。 而此時,江逸塵再也坐不住了,他狠狠砸掉了酒瓶子,根本沒有用。無論他怎麼喝,連城的身影還是揮之不去。 他想起她笑起來的樣子,就覺得心裡暖暖的,想起她不顧他的無禮也要固執地幫他吸毒,心裡就隱隱作痛。那樣的人,他竟然將她當做了替罪羊,讓她去面對佟毓秀那群人。 他站起來,飛快朝外走,他不能放任她不管,他試過不去想她,但是沒有用,他試過,但是現在他放棄了。 與此同時,郭孝慌慌張張地進了宮去找恆泰,恆泰瞧見他慌張的樣子訓斥了他一番。 郭孝顧不得反駁,喘著氣道:“不好了,我剛剛聽說,連城姑娘去佟家染坊做工,被當成偷金銀的家賊,關起來了!” 恆泰臉色瞬間就白了,當下也顧不得巡邏,直往外跑,他讓郭孝去幫他告假,而他自己,已經迫不及待地奔向連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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