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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小女姓宋名連城

宮鎖連城 于正 11482 2018-03-16
箭,離了弦,風馳電掣般朝著百米外的箭靶子射去。 “射中了!”軍營射場之中,頓時有人歡呼一聲,拍著手叫好。 然而射箭的人還沒有停下來! 一箭射中,再去一箭,追上第一箭,第三箭又出,追上前兩箭。這一下子竟是三箭都正中靶心,一箭三雕! “好!少將軍果然威武霸氣!”周圍的圍觀士兵,頓時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少將軍好神箭,少將軍好神箭啊!” 恆泰將弓一收,衝著歡呼的士兵揮了揮手,翻身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哈哈,好!果然是我的好兒子!”富察將軍一臉驕傲地走上前,伸手拍了拍恆泰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好兒子啊!” “全是阿瑪教導有方。”恆泰笑著回了一句。 富察將軍笑得更為開懷了。 “好小子。福晉,你真是給我生了個好小子啊。”

一直坐在一旁觀看的福晉,此時被貼身嬤嬤扶著走了過來,臉上也洋溢著無法抑制的欣慰驕傲。 “這也是老爺您教得好,加上我們恆泰爭氣,知道上進。” “嗯。”富察將軍點點頭,“不過恆泰,你要記住,一日三省,切勿驕傲自滿,戒驕戒躁啊。” “阿瑪額娘放心,兒子一定更加勤勉!給阿瑪額娘爭來更多的榮耀!”恆泰抱拳對著富察將軍和福晉道。 “這些日子,順天府通緝王鬍子的事情,你可聽說了?”富察將軍問。 恆泰連忙答道:“兒子正要同阿瑪說這件事,那王鬍子和那匪徒江逸塵往來密切,若是能抓住他,一定可以順藤摸瓜地逮住江逸塵,兒子想,若是只依靠順天府,指不定得多久才能抓住王鬍子,所以兒子打算親自去捉拿他。”

“好好,打算什麼時候動手?”富察將軍顯然很滿意恆泰的這個做法。 “回阿瑪的話,兒子決定今晚就動手。今天乃是元宵節,京城往來人口眾多,王鬍子定然混在其中。”恆泰道。 富察將軍沉吟片刻,緩緩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不過你也知道今天是元宵節,不要太晚,早點回來陪你額娘吃元宵。” “兒子記住了。”恆泰應聲。 富察將軍就揮揮手。 “既然如此,你早些準備,確保萬無一失,早日抓住這王鬍子,也算是除了一個禍害。” “你要小心,我可聽說那王鬍子乃是凶險之輩,切勿貪功冒進,一切都要有勇有謀。”福晉有些不放心地上來囑咐。 “你就讓他去吧,恆泰這孩子做事謹慎,我一直很相信他。”富察將軍將福晉拉到一邊,衝恆泰揮揮手,看著他跨上馬背,帶著幾個部下衝出了軍營射場,滿臉都是笑容。

福晉一直看著將軍的臉,只是她的笑容裡總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憂鬱。 “郭嬤嬤,我頭有些疼,你扶我回去吧。”福晉衝貼身嬤嬤說了一聲。 郭嬤嬤連忙上前來扶住福晉,富察將軍自然是關切地問了一番,最後讓郭嬤嬤小心照顧福晉回將軍府歇著,請個大夫來瞧瞧。 郭嬤嬤扶著福晉走出一段路,福晉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郭嬤嬤連忙問了一聲:“福晉,怎麼了?” “你看,老爺這麼疼恆泰,我這心裡是半喜半憂啊。”福晉低聲嘆道,“郭嬤嬤你說,要是老爺他知道恆泰並非我親生,又要如何是好啊。” 郭嬤嬤慌忙掃視了四周。 “噓,福晉,這話可不能說啊,小心隔牆有耳,叫側福晉那邊的人聽去了,指不定鬧出什麼么蛾子來。福晉啊,嬤嬤勸你一句,從你二十年前那個晚上,抱起這個孩子起,就不能回頭了。恆泰是你的兒子,親生兒子,別的可都不能想了。”

“我知道,唉,只是這天底下,哪有這麼狠心的人。”福晉說著,拿袖擺擦了擦濕潤的眼眶,“好在恆泰爭氣,比他弟弟明軒爭氣多了。” “不是我說,側福晉生的那個兒子,可一點都不能跟咱們恆大爺比,我們恆泰,文武雙全,人長得又好,可不把那明軒二少爺甩了十條街嗎。”郭嬤嬤說到這個,頓時就覺得揚眉吐氣起來,“所以福晉,你無須感傷。” 福晉點點頭,這一點的確很是讓人欣慰。二十年前,她才有了恆泰沒多久,那側福晉如眉就生了個兒子。要不是有恆泰,怕是如眉早就爬到她頭上來作威作福了。如今恆泰更是深得將軍喜愛,她這個做娘的,自然也跟著沾了光了。 福晉一路同郭嬤嬤說著些體己的話,上了軟嬌,直接朝將軍府去了。 是夜,京城里處處都是花燈搖曳,洋洋灑灑地舖了十里長街,像是要將十五的夜照成不朽的白晝。

恆泰跨坐在馬上,黑絲麵黃絨底的披風襯得他多了一絲冷肅出塵的氣質,本就十分出眾的相貌,在花燈之下,越發顯得豐神俊朗起來。 “少將軍,這滿城的人,一個王鬍子要怎麼找啊,我們又沒見過這人,這海底撈針,也得先有根針啊。”一直騎馬跟在恆泰後面的郭孝策馬上前,看著滿街喧鬧的人群有些犯難。 “我們分頭行動。郭孝你帶人混進人群裡,去打聽看看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王鬍子這樣的人,出現了定會引起騷動的。”恆泰說著,看了一眼兩側的小販商賈,“記住,不許擾民。” “好了。”郭孝領命,騎馬往前走了幾步,不放心地說了一聲,“少將軍,您自己要小心。” “你們也要小心,發現王鬍子別輕舉妄動,王鬍子這人心狠手辣,一旦發現他,先放火流星通知我。”恆泰說著,一夾馬肚子,已經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郭孝領著一隊人馬,自然是遵從恆泰的意思,混進人群裡去打探消息。 吩咐了部下去做事,恆泰自己也沒有閒著。他騎在馬上,小心地在人群裡走動,元宵節花燈夜,幾乎全京城的老百姓都進城了,這樣的熱鬧一年也不過一次而已,場面可見一斑。 “救命,救命啊!” 然而就是這時候,一道清麗的嗓音劃破這一派祥和的街市,恆泰的手下意識地扣上了腰間的佩劍。順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就見一個穿著水綠色襖裙的姑娘,滿臉恐慌地撲到他跟前。 “有人在追我,快救救我!” 恆泰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伸出了手,他彎下腰,一把扣住那姑娘的腰肢,跟著用力一拉,將她裹進黑披風中安置在了馬背上。 “咦,你……”那姑娘驚得愣住了,她從披風裡露出一張白皙俏麗的臉來。

恆泰將手指按在唇上。 “噓。” 姑娘很快反應過來,漂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輕輕點了點頭,抬手摀住自己的嘴巴,當真沒有說話。恆泰瞧著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不禁有些莞爾。 “你給我站住!跑不掉的你!”兩個地痞模樣的漢子從人群裡追了出來,並且看他們走的方向,正是這姑娘跑過來的方向。 “奇了怪了,我看到她往平安街這邊跑的,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其中一個瘦點的漢子,惱怒地吼了一聲。他邊吼,視線也朝著恆泰望了過來,恆泰淡定地坐在馬背上,躲在他披風裡的姑娘,此時是大氣都不敢呼一個,只有一雙眼睛不住地轉動。 恆泰嘴角微微揚了起來,只覺得她這眼珠子轉得他發癢。 “你做了什麼壞事,惹上了這樣的地痞流氓?”

那姑娘急急地想解釋,但是因為追著她的人就在這附近,又不敢發出聲音,只好飛快地搖頭,恆泰低低笑出聲音來。 “沒做壞事,人家怎麼會追你,我看,我還是把你交給他們的好。” 姑娘烏溜溜的眸子裡就多了一絲祈求的味道。恆泰只覺得這姑娘甚是好玩,將一切心思都放在臉上,想的什麼,別人只要看她的表情就能知道。 “怕是往東邊跑了!走!一定要抓到她!”另一個胖一點的地痞四處都找了,就是沒有發現那姑娘的身影,頓時就拉住了瘦一點的那個朝相反的方向追去了。 聽到人走了,那姑娘立馬從恆泰的披風裡鑽了出來,眼瞅著就要跳下馬背逃走,恆泰手疾眼快地揪住了她,重新將她按回馬背上。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而且姑娘,我剛剛幫了你,你竟然一聲謝謝都不說,這就想走啊。”

“謝謝公子出手相救!”那姑娘回頭說了一聲,跟著又想跑。 恆泰起了興致,反手就是一拉,那姑娘哎呀一聲,仍舊被牢牢地按在馬背上。 “公子你還想怎樣啊!” 她說到這裡,忽然嘴角往下一彎,那雙古靈精怪、充滿靈氣的大眼睛,此時也氤氳浮上了一絲水汽,恆泰一瞧,心裡一愣,這姑娘怎麼說變臉就變臉,連個過渡都沒有的? “連公子這樣的人也要欺負我嗎?可憐小女子爹爹剛死,哥哥嫂子為湊錢縫一床新被子就要把我賣到妓院裡面去。”她猛然一吸鼻子,大眼睛裡已經註滿了淚水,讓人瞧了只覺無比心酸可憐,“哥哥嫂子欺負我,若是被抓到妓院裡去,全京城的男人都欺負我,如今你也欺負我!” “唉——不是……”恆泰一時間有些蒙了,頓時就顯得手足無措起來,“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想欺負你來著。”

“可是你現在就在欺負我啊!”姑娘邊說邊掉眼淚,怎麼看恆泰都是把姑娘家惹哭的大壞蛋,“我也知道,我從這兒逃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公子你放我下馬吧,我這就回妓院去,嗚嗚——” “抱歉,我不知道是這樣。”恆泰此時滿心都是歉意,只覺完全搞砸了一件事。 “有什麼是我能幫你的嗎?姑娘你別哭了,你哥哥嫂子拿你換了多少銀錢?” 那姑娘伸出手來,比畫了一個二字,一邊哽咽著說:“二十兩銀子。” 恆泰二話不說,從腰間摘下錢袋子,只是倒在手上,竟然只有五兩碎銀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姑娘一眼,眼瞅著她又要繼續哭,連忙說:“有銀子有銀子,你先拿著這些銀子。” 他說著,扣住她的腰將她放到地上,一勒韁繩沖她說:“我去湊些銀子來,你在這裡等著我,我馬上回來,不要亂跑,撞見剛剛那兩個人就不好了。” “嗯。”姑娘可憐兮兮地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公子咱們說定了,我就在這兒等你拿銀子來啊。你心眼不錯,腦筋靈光吧?記得住這裡?” 恆泰被她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有些暈,不過並沒有深想,雖然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還是策馬往前走,去尋郭孝他們湊銀子去了。 那姑娘站在原地,看著他漸漸沒入人群之中,等到徹底瞧不見了,忽地抬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袖子拿開,那臉上哪裡還有半點沮喪難過? 她掂量了下手裡的銀子,十分歡樂地揣進了自己的錢袋子裡。燈花之下,那張白皙漂亮的臉蛋兒上,如花笑容裡滿是狡黠之意。她分明和恆泰說好在這裡等,只是轉眼她就走入人群裡去,幾個轉彎就瞧不見人影了。 等恆泰終於找了郭孝來,這裡哪裡還有人在? “奇怪,那姑娘明明在這裡的啊。”恆泰皺著眉四下巡視了一圈,別說姑娘了,姑娘的頭髮絲都沒見一根。 “什麼姑娘?”郭孝滿臉疑竇,他家少將軍今兒怎麼瞧著有些不太正常? “就是剛剛……”恆泰正打算說話,眸光一閃,瞧見邊上好幾個擺攤的小販瞅著他偷笑,那笑裡還帶了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 “這位公子啊。”一個賣糖葫蘆的大叔,扛著糖葫蘆走到恆泰身邊來,看著恆泰的眼神還有些可憐的意思,“你心腸真是大大的好,竟然還回來啊。” “我為什麼不能回來?”恆泰此時是滿頭霧水。 “公子,你被人騙啦!”一邊擺梨子攤的老闆實在忍不住,圍上來說,“那姑娘啊,我們都認識。” “那姑娘可是市井油條,這樣的戲碼,她一天得演個幾出吧?我們都看熟了。上次來了個南方客,她不僅把人家的錢給騙走了,連兩筐柚子也給騙走了。”那扛糖葫蘆的大叔說到這裡,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 恆泰心裡一驚:原來竟是個女騙子!張嘴就是謊話,眨眼就能落淚。他這樣大戶人家的少公子,雖然投身軍營還當了個少將軍,但是哪裡見過這等市井女騙子,此時被人騙了錢,心裡也是五味雜陳。 “那兩個追她的流氓也是一伙的?一起做戲給我看?” “不不,連城姑娘從來都是單打獨鬥。追她的就真的是她的仇家了,賭場張大手下的,手黑著呢。”賣梨的老闆倒是說了句公道話,雖然說那姑娘騙人,卻從沒有幫兇一起騙的。 “您說那姑娘叫什麼?”恆泰剛剛有些閃神,連忙又問了一聲。 “她叫連城,就是價值連城的意思。你不知道,她還有個娘,可有意思了,可寶貝她了,說她家連城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千金不換萬金不賣,將來要嫁給好人家去的。” “哦?”恆泰不禁莞爾,“那你們可知道,哪裡能找到她?” “嘿!找什麼啊。您沒事就在這街上轉轉,保管能遇見她。她今天演什麼?演個被哥哥嫂子賣了的姑娘?你下回再來啊,沒準還能看到她扮巫婆跳大神呢。她跳大神可好玩了。”賣糖葫蘆的大叔打著哈哈說完,大笑著繼續扛著他的糖葫蘆去叫賣了。 留下恆泰站在原地。他翻身上了馬,披風揚起來,他抓住披風的衣擺,腦子裡不知怎的,浮現出那姑娘躲在他披風裡的樣子。 那雙靈氣逼人的眼睛,在披風裡面,在花燈跳動的火光之下,眨著眨著就掉眼淚了。 恆泰笑了笑,策馬向前,原來只是個小騙子啊。 不知怎的,明明是被騙了銀錢,恆泰卻鬆了一口氣,只念著不是真的要被家人賣了就好。 過了元宵節,京城裡的人明顯就少了很多,好些在大戶人家做長工的,也都回去報到了。一時間就顯得京城裡的街道寬闊了起來。 恆泰這幾天一直在京城裡轉悠,王鬍子一天逮不著,他就一天不放心。 只是不知怎的,他轉著轉著,又轉到平安街來了,正站著發楞,郭孝就從遠處狂奔而來。 “少將軍,少將軍,有王鬍子的消息了!” “哦?”恆泰精神為之一振,“快說快說。” 郭孝大喘了幾口氣,緩過了神來才開口道:“這王鬍子極是招搖,最喜歡舞姬美人,這京城的幾個舞姬美人,他除了一個柳青兒沒見著,其餘的全得手了。這不,我剛得到了風聲,王鬍子揚言要在今夜親自來會一會這柳青兒——我們已經提前找到了柳青兒,準備要她配合我們擒拿王鬍子。” “好得很,好得很!”恆泰心里高興,困擾了幾天的事情終於有了眉目,自然是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有了魚餌,就不怕那魚兒不上鉤。” 他正樂著,忽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鞭炮聲,恆泰完全是下意識地朝那邊看了一眼,然而只是這一眼,頓時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 他看到她了! 那個騙子! 郭孝困惑地看著恆泰:“少將軍,你怎麼了?” “你先回去準備,我一會兒就到。記住瞧牢了那柳青兒,能不能抓住王鬍子,全看她了。”恆泰朝郭孝揮揮手,腳步卻是朝著鞭炮聲走去。郭孝揣摩不出主子復雜多變的心思,聳聳肩,走了。 恆泰面上帶著一絲笑意,隱在人群裡,那是一戶人家娶親,新郎騎在高頭大白馬上,看上去意氣風發,後面抬著一頂八抬大轎。那姑娘此時正撥開人群朝高頭大馬撲過去。 她今天穿得著實好玩,一身花花綠綠的襖子,肚子裡應該是塞著東西,看上去就跟有了身孕似的。她終於擠到了新郎身邊,直接扯住人家的袍子,用力把新郎從馬上拽了下來,然後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之中,啪地就是一個耳光抽了過去! 恆泰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那一巴掌打得可真夠狠的。 只見她扯著新郎的衣襟,撇了撇嘴跟著就號啕大哭起來,邊哭邊扯了人家的喜袍擦眼淚鼻涕。 “沈郎啊,你個死沒良心的東西啊,月亮下面說只愛我一個,說完愛我一個,就往我肚子裡面揣了一個,揣完了一個,今天又找了一個!沈郎!你到底要幾個!要幾個!” 人群轟然一陣喧鬧聲,都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你誰啊,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你給我滾開,別擋著我大好的日子。”新郎臉上有惱怒有茫然,他用力推開連城,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哪裡來的瘋婆子,晦氣晦氣。” “啊!”被推開之後,連城忽然大叫著伸手朝新郎撲去,“你竟然問我是誰,你能忘了你娘都不應該忘了我!我比你娘還愛你!” 周遭的議論聲更加響了幾分,然而她絲毫不受影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 “天啊,為什麼這世上的男兒,全都是無情薄倖的?” 新郎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也顧不得和她客氣了,直接把她狠狠地推倒在地,連城往地上一坐,咳了兩聲,嘴角邊就流了一絲血來,她驚恐地摀住自己的肚子。 “喪盡天良啊,沈郎你不愛我了嗎?你也不愛我肚子裡的孩子了嗎?兒啊,你爹鐵了心地不要我了啊!” “噗——”恆泰忍不住笑出了聲,剛剛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她摔在地上的時候,偷偷地往嘴裡塞了東西的,那嘴邊上的血跡,絕對是假的。 這姑娘真是太有意思了。 恆泰索性站在人群裡,繼續看她打算怎麼鬧,鬧了之後又怎麼收場。 就在恆泰十分好奇之時,那停在原處的花轎忽然被人掀開了,頂著紅蓋頭的新娘終於忍不住從轎子裡下來了。 新娘直奔連城而去,彎下腰將她扶了起來。 “這位姑娘,今兒是我大喜的日子,你這是鬧哪樣,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連城還沒搭話,新郎先急了,他跑上來要拉新娘。 “如燕你聽我說,我不認識這個女人,你聽我解釋!” “啪——”新娘直接一個巴掌抽了過去,眼神十分失望地看著新郎,“解釋什麼,不用解釋了,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幹得好!”圍觀人群裡,爆發出一陣鼓掌叫好聲。 看熱鬧嘛,自然是不嫌事大的。 “小女子不幸,遇見這個衣冠禽獸!現下請諸位朋友幫我做證,我跟這個男人的婚事就此作罷,以後我走我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各不相干!”新娘說著,將抓在手裡的紅蓋頭狠狠地砸在地上,跟著轉身就跑。 “如燕,如燕你聽我解釋啊!”新郎狼狽至極,想要去追,然而新娘已經沒入人群裡去了,還怎麼追得上。 而一直坐在地上號啕大哭撒潑打滾的連城,此時忽然停止了哭聲,爬起來就要趁亂逃跑,新郎眼尖地發現了她,立馬揪住她的手臂。 “你,都是你!你給我說清楚,姑娘你到底是鬧哪樣!” “我和你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連城邊說邊掙扎,原本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有孕女子,轉眼就虎虎生風起來,她一腳踹在那新郎的命根子上,看著因為疼痛縮在地上的新郎,十分得意地拍拍手上的泥土,“沈郎,你這個負心漢,姑娘我也不要你了!” 她說著,眼珠子一轉,一邊一直注視著她的恆泰心中一動,這姑娘是打算跑路了! 果然,連城飛快地隔開人群,在所有人驚呆了的表情之下,一路狂奔而去。坐在地上的新郎已經整個人都不好了,此時哭笑不得地看著眾人。 “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恆泰一撩袍角,暗地裡跟著她,因為他也很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看看她這到底玩的是哪一出。 這一路跑出了街市,看方向是朝著渡口去的,恆泰捺著性子跟著,等他追上的時候,正看到連城向新娘攤開手。 “說好的報酬呢?” “哦,我都忘記了,抱歉。”新娘從懷裡掏出個錢袋子遞給連城,跟著拉著邊上的一個男子一起上了渡船。 恆泰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狀況,敢情這齣鬧劇,是新娘和連城一起演的啊。 “以後有什麼事記得找我啊!”她還朝著渡船揮了揮手。 船漂在水面上,漸行漸遠。連城樂呵呵地將錢袋子塞進懷裡,跟著從肚子裡掏出個小布包,那隆起的小腹頓時就癟下去了。她從布包裡掏出只燒雞,抓著就啃,邊啃還念念有詞,只是恆泰離得有點遠,也聽不清她在念叨什麼。 恆泰抿唇一笑,索性光明正大地走過去,哪想連城看到他,連忙用雞腿擋住自己的臉,像是這麼一擋,恆泰就看不到她似的。 恆泰被她這掩耳盜鈴的舉動逗得哭笑不得,不過面上卻保持著淡定肅然的表情,連城心下一驚,拔腿就要跑,恆泰怎麼可能給她逃跑的機會,快步往前一攔,直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姑娘,這是要去哪兒啊。” 連城不搭話,一悶頭地只想腳底抹油,奈何她抽不開手來,頓時就有些急了,她抬腳就朝恆泰踹過去,哪想恆泰早有準備,直接把她不安分的腿抓了個正著,連城頓時就重心不穩,哎呀一聲筆直朝後仰倒。 “救命啊!”連城下意識地喊了一句。 “哼。”恆泰輕笑一聲,鬆開她的手,手疾眼快地圈住了她的腰,“好你個油腔滑調的小騙子,被我逮住了還想跑?” “呵呵。”連城乾笑了兩聲,“那你想怎麼樣嘛,你先鬆手,鬆手。” “逮住騙子,當然是要送往順天府了。”恆泰笑得意味深長,“你確定要我鬆手?” 連城愣住了,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頓時嚇得臉都白了。 “別、別、別鬆手!” 她此時站在渡口邊,半個身子探出水面,要是恆泰鬆手,這春寒料峭的,她非得凍死在水里不可。 “公子,大爺,您行行好放過我吧。好吧,事已至此,我實話實說吧,其實我是……” “別編故事了。”恆泰顯然不太有興趣聽她扯謊話,他可還有事情沒辦完,王鬍子還沒逮住呢。 “我沒興趣聽騙子編故事。”恆泰冷冷地哼了一聲,他鬆開連城的腰肢,在她大叫著往水面墜去的一瞬間,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走吧,女騙子。” “去哪兒?”不用泡冷水了,連城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恆泰拽著連城往前走,無論她怎麼扭動掙扎都絕對不鬆手。 “說了啊,順天府啊。” “餵,你不會真要帶我去順天府吧!”連城頓時變了臉色,讓她氣惱的是不管她說什麼,問什麼,這人都一概不再回答。 連城心裡漸漸有些虛,因為恆泰走的方向分明是通向順天府的! “這位公子,我騙了你五兩銀子,我還給你還不行嗎!”連城都快哭出來了。 恆泰揪著她一路走回平安街,正打算帶她去順天府,就見郭孝十萬火急似的朝他奔來。 “不好了少將軍,可算是找著你了。” “怎麼了?”恆泰站定了,卻完全沒有鬆開連城的意思。 “那柳青兒跑了,本來說得好好的,配合著咱們演場戲,逮住那王鬍子,可是誰想到……”郭孝急得滿頭滿臉的汗,“一時沒留心,就給她溜了,這節骨眼上,到哪兒去尋個柳青兒那樣的姑娘去,還得配合著咱把這齣戲唱完了。” 恆泰的視線就移到了一直在找機會開溜的連城身上,連城心裡一驚。 “你們想幹什麼?我是個好人,不會演戲!” “吹,接著吹。”恆泰太佩服她的厚臉皮和睜眼說瞎話的水平了,“都老騙子了,得了,我給你錢,一兩銀子,怎麼樣?” “這不是錢的事,我是個有原則的人!”連城說得十分有骨氣。 “五兩?”恆泰笑著加價。 “怎麼可能為了五斗米而折腰,你不要再說了!”連城偏過頭去表示自己的堅決。 恆泰忍不住笑出聲音來了:“四十兩。” 連城立馬眉開眼笑地扭回頭來:“當然,這個原則,也不是絕對的。” 她果斷伸出手攤開:“先給錢。” 恆泰摘下錢袋子丟到她手上:“這是一半,事成後,再給你一半。” 連城抱著錢袋子笑得十分燦爛,這樁買賣簡直太划算了!站在戲台上,胡亂跳支舞,引出那個什麼王鬍子就能拿四十兩銀子! 不過,一個時辰後,連城就完全笑不出來了。 手腳被繩子捆得跟木樁似的,換誰都笑不出來吧。 一個時辰前,她樂呵呵地答應了恆泰的條件,裝作那個什麼柳青兒登台獻舞,哪知道她還沒找著感覺好好跳一曲,就被人大麻袋一裝擄走了。 更糟糕的是王鬍子竟然一眼就看出她不是柳青兒:“你跳舞跳得太慘不忍睹,怎麼可能是柳青兒,你一定是官府派來的臥底!” 所以連城笑不出來啊! 一般自己說出我是臥底的,多半是事成了的,讓對方發覺自己是臥底的,可是一點兒都不好玩的一件事情。 “大爺,人家哪裡會是臥底啊!人家孤身一人,現在又在你的手裡,你怕什麼啊?”連城楚楚可憐地說。 王鬍子坐在連城對面的凳子上,此時色瞇瞇地瞧著連城的臉。 “你說得對,長得這麼好看,就算是臥底,爺今天也妥妥地辦了你!” 他說著,猛然朝連城撲去,連城急忙讓了一下。 “大爺,別這麼急嘛,不然先鬆開我,你看反正我也不會武功什麼的,鬆開我,讓我好好伺候大爺啊。” “好,就依了你。”王鬍子倒也爽快,當下就替連城鬆了綁。連城活動了下酸澀的手腕,王鬍子抓著她就要親她的臉,連城嚇得推開他讓了幾步:“大爺真是的,這麼急人家怎麼伺候你啊。” “你想怎麼伺候我啊?”王鬍子被連城推開,倒也沒有惱火。 連城從懷裡掏出之前恆泰塞給她的火流星。他要她登台跳舞,一發現什麼動靜就點上,他會及時趕過來的。她一直揣著,王鬍子出現得突然,那會兒她根本沒機會點火流星。 “不然我們先放個煙火怡情啊。”連城抓著火流星朝著燭火走去。 王鬍子重重地冷哼了一聲,長臂一揮,竟然直接將蠟燭掃飛,房間內頓時就黑了下來,王鬍子順勢撲倒連城。 “小娘們,當大爺我不識貨?也不看看爺是哪路上的,這火流星我可還認得。” 他抓了連城就要往床上拖,連城此時是真的怕了,這完全是在計劃之外的事情,她本能地扯著嗓子喊:“救命,救命啊!來人啊!” “叫啊,你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的。”王鬍子囂張一笑,伸手就要扯連城衣襟,“還是乖乖地伺候好大爺我吧,說不定大爺我心情好,收你當個壓寨夫人!” “收個騙子當壓寨夫人可不好,到時候騙光你家底你會哭的。”一個低沉嗓音硬生生地截住了王鬍子的話,跟著緊閉的門扉就被人踹開了,恆泰飛身躍來,一腳踹飛了撲在連城身上的王鬍子。 連城得了空,站起來就往外跑,外面郭孝帶著一隊人馬將這屋子團團圍住,看起來像是早就埋伏在這裡,準備充分,那王鬍子就算是插翅也難飛了。 連城有些困惑,她不是沒點燃火流星嗎?他們是怎麼知道這裡的? 正想到這裡,屋子裡激烈的打鬥聲已經停了,恆泰押著王鬍子走了出來。連城就問了一聲:“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恆泰笑著指了指地上,連城茫然地看了一眼。 “什麼東西?” 只見地上,一條會發光的細線,綿延向遠方。 郭孝忍不住開口道:“連城姑娘,我們少將軍怕你壞事,偷偷地在你衣服裡塞了一把磷粉……” “等等!”連城打斷了郭孝的話,“什麼叫怕我壞事,為什麼不是怕我出事?” “像你這樣的大騙子,狡猾得要命,怎麼可能出事?”恆泰淡淡地瞥了連城一眼。 說起這個,連城頓時就怒了:“你還說,你們明明只說讓我跳個舞就完事的,沒說還有被擄走這一茬儿!” “告訴你,你早跑了。”恆泰說完,把王鬍子推給郭孝,“押他回順天府大牢。” 恆泰說著,忽然扭頭看連城:“至於你嘛……” “喂喂餵,你不會還要抓我去順天府吧!”看著恆泰不懷好意的樣子,連城防備地往後退了一大步,“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忽悠我這事怎麼算。” “我有說要抓你回去嗎?”恆泰忍住笑意說,“我是想說,至於你,就算你將功抵罪,不抓你下大牢了。” “這還差不多。”連城攤開手伸到恆泰面前,“剩下的一半銀子呢?” 恆泰拍掉她的手。 “沒帶,下次再給你。下次有機會咱們再合作,和連城姑娘合作,還是很愉快的嘛。” “你休想,下次我可不幫你演戲了!”連城想也不想就說,“這種危險的事你找別人去,銀子下次遇見你再跟你討。” 連城衝恆泰揮了揮拳頭,看了看已經不早了的天色,害怕又要被扯進什麼奇怪的事情裡去,不等恆泰說話,轉身就走了。 恆泰這個時候也沒有空再管連城,逮住王鬍子,自然就要連夜審訊,及早問出江逸塵的下落才是重中之重。 連城哼著小曲往家跑,腦子裡正尋思今天要編個什麼故事,讓娘親相信她今天沒惹是生非,一抬頭,迎芳閣的燙金招牌已經橫在頭頂了。 沒錯,她家是開青樓的!而她的娘親麗娘,正是這家迎芳閣的老闆娘。 “死丫頭,又到哪兒野去了?這幾天你天天在外面溜達,娘一直教你,女孩子家,要收斂文靜一點,你怎麼就不聽。”一個穿著湘妃色襖裙、簪著金步搖、握著羽扇的夫人,看到連城就訓了一堆話。 連城面上皺了皺,縮著腦袋說:“哎呀娘,我知道啦,我就是……” “別給我編故事。”麗娘乾脆果斷地打斷了她的話,“快去後院待著,這前院哪裡是你能待的?” “好。”連城吐了吐舌頭,埋頭就要往後院走。 然而就在這時候,有個十分輕佻的聲音,衝著連城吼了一聲:“喲,這妞不錯,小爺我今兒就決定要她陪我了。” 青樓裡的千金小姐,這條街上的人,可全是這麼看連城的。 說來也奇怪,連城出身青樓,但她娘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一定要把她朝良家婦女的方向培養。從記事起就是《四書五經》,琴棋書畫。不過她是那種任人擺佈的人嗎?顯然不是啊,所以從那時候起,她就跟教書先生鬥智斗勇,變著法子溜出去玩。 她娘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她能嫁個好人家,清清白白地過一輩子。所以一直以來,麗娘都極少讓她跨足前院。這青樓裡,前院可都是窯姐接客的地方,麗娘不讓她來前院就是怕被人誤會連城的身份。 比方說鬧出像現在這樣的誤會。 “這位爺,她跟咱不一樣。”麗娘連忙賠著笑臉衝著說話的那位少年公子道,“我們迎芳閣比她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爺我們再看看別的。” 麗娘說著,扭頭就對連城使眼色,要她快些去後院。連城衝麗娘做了個鬼臉,轉身正要走,那公子馬上就不答應了:“我不,有什麼不一樣的,這妓院裡的姑娘不就是接客的?小爺我有的是銀子,把我服侍舒服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就是,也不打聽打聽,我們佟大爺是什麼人。”一邊的小跟班,橫著臉得意揚揚地說,“看上她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別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 “佟大爺什麼樣的人物,麗娘當然知道了。佟大爺乃是吏部侍郎佟大人的愛子,這京城裡可沒人不認識啊。”麗娘連忙道,在這煙柳巷裡,像佟家麟這樣的紈絝子弟簡直太多了,這個佟家麟是最有名的一個。 “知道還不快來陪我!”佟家麟說著,抬腳就朝連城走去,“這青樓裡的姑娘,扭扭捏捏的太沒有意思了。” 連城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嘴角邊已經浮上了一絲笑意。 “哎呀,大爺看你說的,既然大爺看上了我,我怎麼能不賞臉呢?” “連城!別胡鬧!”麗娘急得滿頭是冷汗,連城這孩子從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指不定哪天鬧騰出什麼亂子來,“快去後院待著去!” “哎呀娘,我沒事。”連城衝麗娘擠眉弄眼,她上前揪住佟家麟的袖擺,嗲著聲音說,“大爺,您跟我來吧。” “哎,嘿嘿。”佟家麟頓時眉開眼笑,對著連城想要動手動腳,連城連忙讓開一邊,佟家麟有些不高興,“怎麼,還不准我碰?” “別急嘛,看你這猴急的樣。”連城嗔怪道,“大爺,今天啊,咱們玩點新鮮的怎麼樣?” “哦?”佟家麟果然來了興趣,“你說說什麼新鮮的啊,爺高興了,重重有賞。” 連城四處看了一眼,正巧瞧見桌子上放了一塊黑色的絲帕,她伸手抓過來,笑意盈盈地道:“大爺,來,我來幫你把眼睛蒙上,咱去我屋裡好好聊聊。” “這是個什麼說法?”佟家麟不疑有他,竟然十分順從地讓連城把他的眼睛給蒙上了。 連城抬手在他眼前揮了揮,確定他看不見了,這才伸手朝著青樓里長得最醜的姑娘揮了揮,那姑娘倒也聰明,躡手躡腳地走過來,伸手扶住佟家麟。 連城拍了拍雙手。 “這叫黑燈瞎火好辦事!” “好好好,我喜歡。”佟家麟不知道此時扶住他的不是連城,抱住那醜姑娘就親了一口,“走,我都等不及了。” “看你急的。”連城忍不住偷笑,轉身出了前院走入了走廊。 那醜姑娘拉著佟家麟往房間裡走,然而就在這時候,蒙住佟家麟眼睛的黑絲帕滑了下來,佟家麟正巧一嘴親在那醜女的嘴上,頓時就怔住了。 連城心道不好,轉身就要開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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