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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蝎子女神

天上尼羅河 丽端 8732 2018-03-16
梅里睜開眼時正好看到了年輕男人伸向自己的手和他半敞的黑色襯衣。幾乎與此同時,平時反應稍顯遲鈍的梅里同學竟在一瞬間意識到自己衣領被撕壞的事實,想也不想地一個耳光甩了過去,厲聲怒喝:“你要幹什麼?” 一聲脆響! “我要幹什麼?”青年一驚,競怔在原地。 梅里完全沒有料到這一巴掌能打實,自己倒嚇呆了:“對不起……” “不用。”青年淡淡地答了一句,繼續解著自己的襯衣,然後在梅里瑟縮的目光裡把它披到她的肩上,“穿好。” 果然不愧是冰山男,挨了巴掌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倒是自己打得手疼……梅里埋著頭,顫著手指以最快的速度扣上了襯衣的釦子:“謝謝你,安鬱。” 對方沒有回答,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梅里忐忑地抬起頭,正看見安鬱赤裸的上身,饒是她下意識地避開目光,小麥色的胸膛上橫七豎八的傷痕還是刺痛了她的眼。

那些不知道什麼造成的傷痕,雖然已經癒合,但梅里仍然可以想像出當初傷口是如何猙獰慘烈,深可見骨。怪不得幾天前在“碧落黃泉”中那一撞,會讓這個硬骨頭的逃犯半天爬不起來…… “你想問什麼,直接說吧。”安鬱不習慣梅里的偷窺,索性開門見山,“你問完了,我再問。” “你這些傷,是怎麼回事?”梅里囁嚅。不知為什麼,看到安鬱身上的傷,她竟覺得自己從外到裡也跟著痛了起來。 安鬱沒料到這種關鍵時刻,梅里居然先問出這樣“無關緊要”的問題來,於是輕描淡寫地回答:“沒什麼,以前坐牢的紀念。” “你為什麼會坐牢?”雖然問出這個問題可以解釋為好奇心作祟,但梅里總覺得自己的動機不是那麼簡單,似乎……害怕著某種答案,卻又期待著某種答案。

“……”安鬱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終抿成一道細縫,“我可以不回答麼?” “當然可以。”覺察自己在肆無忌憚地刺探對方的隱私,梅里有點尷尬,“那……我昨晚用安卡吊墜刺傷你,要不要緊?”既然裴思渡曾自信滿滿地宣布安鬱從此再不會出現,那現在安鬱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難道他擁有裴大神也無從了解的特異功能? “你是不是奇怪我又來騷擾你?”安鬱冷笑,“裴思渡機關算盡,卻沒料到他的安卡對我不起作用。同樣,他也沒料到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你劫走。” “劫走?”這兩個字刺得梅里跳起身來,第一次意識到這個聳人聽聞的事實,“我被綁架了?是你幹的?” 然而不需要安鬱回答,梅里立刻就否認了這個念頭,因為她在不遠處的地面上看見了一隻一動不動的巨大蝎子,哪怕蜷縮起尾巴也有海碗大小!而身形如此龐大猙獰的毒蟲,她看過一次就再也不會忘記——安鬱從蘆葦域影樓開車送她去主題公園時,曾經趴在車窗上襲擊他們的就是這種蝎子!

更為詭異的是,就在那隻蝎子的旁邊,樹立著一座半人多高的石像,石像的面部是美麗妖嬈的女人,身體卻是節肢分明的蝎子!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蝎子女神? “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梅里縮到牆根,警惕地盯著那隻毒蟲,生伯它突然跳起來蜇人,“那隻蝎子是你打死的?這是什麼地方?” “裴思渡找不到的地方。”安鬱沒有正面回答梅里的問題,抬腳把那隻大蝎子踢到更遠的角落裡,“我只是把她打昏了而已。” “那你怎麼會找到這裡?”梅里見安鬱並不急著把自己救出去,暗暗警惕:莫非,他真的和綁匪是一伙的?可是為什麼看上去又不像…… “很簡單。”安鬱若無其事地回答,“抓住一個她們的同夥,如果問一遍她不肯說,就扯斷她的一隻腳。”

怎麼聽起來像吃螃蟹一樣……梅里心裡一陣惡寒,隨即想到那個同夥大概也是蝎子,感覺稍稍可以接受一些:“那……你究竟扯斷了它幾隻腳?” “她那麼愛漂亮,自然一隻也不捨得讓我扯就招供了。”安鬱淡淡地說道。 反正也夠暴力的……梅里腹誹完畢,小心試探道:“你能不能放我回家,我可以把衣服還給你……” “現在這裡最安全。”安鬱看樣子並不在意自己光著膀子,乾脆利落地拒絕。 安全?裴思渡找不到,綁匪一時也想不到被端了老巢,相對於安鬱這個身份不明特立獨行的傢伙來說,也許待在這裡真是最好的選擇。可是梅里神經再大條,也還不到守著個隨時會醒來的大蝎子談笑風生的程度,於是再度鼓起勇氣掙扎:“可是我今天早上還有課,那個線性代數的老師是系裡有名的鐵面神捕……”

然而這一次,冰山男一句話就澆滅了她孤注一擲的小火苗:“現在已經是下午了。” 梅里欲哭無淚,只能暗暗祈禱那個老師萬一點到自己的名時,瑪麗蘇能夠義氣地幫自己答個“到”。 “問完了麼,問完了該我問了。”安鬱忽然冷冷地開口。 梅里慌忙點了點頭。有扯蝎子腳的案例在先,此刻她就是安鬱砧板上的肉,哪敢說半個“不”字? 果然,冰山男的第一個問題是:“你愛裴思渡?” 要是旁人問出這樣的問題,梅里實在很想又酷又拽地回他四個字:“關你P事!”然而她自忖再酷也酷不過安鬱去,索性放棄了班門弄斧的衝動,老老實實地回答:“我不知道。不過以他的條件,但凡正常的女生都會喜歡吧。” “那你覺得他愛你嗎?”安鬱毫無表情地拋出第二個問題。

“我也不知道。”梅里搖了搖頭。她本來想說不相信有財有貌有翅膀的大神會真的愛上一無是處的小肥羊,卻又覺得當著安鬱的面承認這一點實在太銼了些,當下昂了昂腦袋,給自己撐面子,“你想說我不夠漂亮是吧,可是有品位的人……也許更看重氣質?” “你的氣質如何體現?擅長文學、音樂還是美術?”安鬱有條不紊地繼續毒舌,“據我所知,你好像一無所長。” “胡說,我有特長的!”梅里漲紐了臉,“我……我跑步跑得快,測驗能拿95分……” 她的聲音到後面沒了底氣,就算她能拿100分,似乎也不是裴思渡愛她的理由。 “你不就是想證明我不愛他他不愛我嗎?”面對安鬱的冷眼旁觀,梅里就算脾氣再綿軟,也不由怒火漸升,“那又怎麼樣?我們……”

“那你為什麼還要和他糾纏不清?”安鬱硬邦邦地切斷了梅里的話,“你知不知道,他會徹底毀掉你這輩子的生活!” “你怎麼知道我這輩子是什麼樣的生活?”或許是安鬱的語氣太過嚴厲,梅里雖然剛才還對他的牢獄之災心懷惻隱,此刻也忍不住爆發出來,“我知道你不是神就是妖,所以你盡可以鄙視我這個小小凡人花痴、淺薄、愛慕虛榮,但請你不要以為能掌控我的選擇!” “我並不想掌控你,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裴思渡掌控!”安鬱一貫冷硬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懊惱痛惜的表情,“你既然已經知道我們不是凡人,而裴思渡對你也別有用心,那你為什麼還心甘情願地跳進他的圈套?莫非你真的被他的外表和財富迷惑了心智?我那天跟你講的話,你就一點也不曾放在心上?”

“我的心智很健全,謝謝你的關心。”梅里不以為然地輕笑了一下,“你說過的話我也記得很清楚: “可是——”梅里側目望著石牆上蝎子女神和她的姐妹們的壁畫,眼裡有光亮閃爍,“你們都以為我被裴總牽著鼻子走;可為什麼不覺得我也在利用他?” “你利用他?”梅里的這句回答大大超出了安鬱的思維慣性,讓他不由得心生警覺,“你不覺得這個念頭就像在玩火?” “是有點像玩火。可沒有火,人就永遠只能生活在黑暗寒冷裡。”梅里絞著身上黑襯衣的衣角,忽然感覺自己這句話真是好有哲理,連帶著後面的自白也順暢了許多,“我的學校不好,長得不夠漂亮,本身沒有任何特長,也沒有任何家庭背景,因此雖然現在還在讀書,但這輩子的生活卻大體可以想像:畢業後勉強找一份糊口的工作,嫁一個平淡無奇的丈夫,一輩子為了房子和孩子而奔波,最終陷落在雞毛蒜皮的世界裡,成天為了幾毛錢和賣菜的小販鬥嘴慪氣,最大的樂趣就是每天晚上洗完碗後看肥皂劇……等到我死的時候,只會覺得自己這一生不是過了幾萬天,而是把同一天重複了幾萬遍而已。你不用急著否認,我的人生注定就是這麼蒼白無聊,有時候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活著是為了什麼。”

“梅里……” “可是裴總的出現,卻改變了這一切。”梅里沒有理會安鬱,生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沒有勇氣再說下去,“不管他對我是虛情假意還是逢場作戲,他始終給了我一個女孩所夢想的一切。無可否認,儘管我內心始終不相信他會愛我,但我還是不由自主被他打動,就像灰姑娘明知道她只有變成公主,王子才會愛上他,可這並不妨礙她打掃灰塵時,因為王子虛妄的愛情而對生活充滿了愛與憧憬——我就是一個灰姑娘,我從不奢望要嫁給王子,只希望在自己老死的時候,可以自豪地回憶:曾經有一個王子愛過我,我的一生也曾經輝煌燦爛過,並不像你們所想像的那麼無趣……我知道玩火有自焚的風險,可如果我注定逃不開庸碌黯淡的生命,我寧可奮力抓住這一點點火光,就像你曾經給我唱過的那首歌——”

“哪首歌?”安鬱吃驚不小,“你記起了那首歌?” “嗯,你殺死我之前在水底唱的那首歌。”梅里抬眼看著安鬱,竭力回憶,“我記得有一句是:'一跟就看穿的未來'……” “一眼就看穿的未來/舉步維艱的逃亡/愛之於我,不是不死的慾望/是平凡生活的英雄夢想……”安鬱輕輕地唱出這幾句,驚訝的表情慢慢恢復平靜,“我明白了,和裴思渡帶來的危險相比,你更不能忍受的是日復一日平庸灰暗的生活……梅里,原來你從未改變……” “我的前世,也是這樣的嗎?”梅里看見安鬱漆黑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酸楚,彷彿有一層薄冰,只要她輕輕一點,就會碎裂,“你唱的那首歌,是為我寫的?”否則他的歌聲為什麼能如此深邃,讓她每次聽到都會心旌搖曳? “前世的事已經過去了,你目前應該考慮的是如何擺脫危機。”安鬱看著梅里黑襯衣套白連衣裙的怪異模樣,終於嘆了一口氣,“這樣吧,我先送你回去換衣服,你若是有什麼親朋好友可以投靠的話,就不要再一個人住。今天綁架你的人,可不見得會看重你的性命。” “可是我以前的親人,都被我忘記了……”梅里再度絞起衣角,鬱悶地發現自己根本不是有驚無險的愛情玄幻劇主角,事態的發展已大大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不由眼巴巴地盯著安鬱,“我還能躲到哪裡去?” 有那麼一瞬間,她忽然很想听他回答:“別怕,我會保護你。” “你可以搬回學校,凡人越多的地方他們越有顧忌。”安鬱有意無意地避開她的目光,很沒有新意地提議道。 “不!”梅里驀地想起了陳知薇冷漠的表情,“我不回去!” 似乎也醒悟到學校中的危險,安鬱沒有再堅持,只是側過耳朵凝神細聽著什麼:“她們要回來了,我們現在就走!” “去哪裡?” “先隨便找個地方,然後我們再想辦法!” 梅里點點頭,快步跟著安鬱定向石室門外。她忽然覺得有點滑稽,以前正是安鬱口口聲聲威脅要殺死她,可剛才她居然心心念念把他當作了大救星! 真是昏頭了!她為什麼要相信一個在前世殺死了她的人?在夢境之中,他不也是這樣一邊柔情萬種一邊痛下殺手嗎? 安鬱的心思,她其實從來沒有明白過。 “我想起有個人能幫我。”石室外是一片漆黑的甬道,梅里停住腳步,決心擺脫對安鬱莫名其妙的依賴,“你能送我去找尹太太嗎?”雖然最先想到的人是李平老師,但梅里暫時還不想把這最後的依靠捲進漩渦裡來。更何況,安鬱到現在依舊善惡難辨。 “為什麼?”安鬱頓住了腳步,彷彿體會到梅里潛藏的懷疑,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和他後背上的傷痕一樣森冷。 “因為……”梅里咽了口唾沫,“因為她是伊西斯女神,聽說伊西斯很善良很愛幫助人的……何況,我在主題公園裡對她許了願,我有點不放心……” 有很長一陣,安鬱並沒有回答,只是領著梅里在迷宮般的甬道中穿梭。終於,在梅里以為安鬱不會再理她的時候,黑暗中響起了男人平淡無波的聲音:“好吧,至少他們母子暫時還需要你。” 而有些希望,不到它破滅的時候是不會甘心的。 梅里不敢再說話,只是默默地跟著安鬱走。她恍恍惚惚地覺得,剛才的猜疑,比昨夜刺進安鬱胸膛的生命鑰匙後果更嚴重。她有些後悔,卻又不知該如何挽回。可安鬱為什麼對前世殺她的事情諱莫如深呢?她明明給了他解釋的機會…… “要不,我們不去吧……”梅里剛期期艾艾地開口,忽然一股大力猛地壓下,將她直塞進了甬道轉彎的角落裡。還沒等梅里驚呼出來,一隻手已經摀住了她的嘴,耳邊響起安鬱低沉的聲音:“藏在這裡別動!” 是綁匪追過來了嗎?梅里乖乖地點頭,隨後便感覺安鬱放開她,故意繞進了另一條甬道之中。 一陣“噼劈啪啪”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讓梅里聯想起武俠小說中常常描寫的“暴雨梨花針”,不由往牆角縮得更緊了些。 黑暗中的聽覺變得更為靈敏,雖然自始至終沒有人出聲,但梅里還是能隱約分辨出什麼東西跳躍騰挪的聲音——是安鬱在躲避毒蝎子們的進攻嗎?上次他就被蝎子蟄了一下,這次不會也中毒吧?他可是她現在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梅里緊張地側耳傾聽,卻什麼多餘的信息也無法辨析出來。 甚至,連方才“噼劈啪啪”的聲音也消失了,黑暗中彌散著死一般的沉寂。 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在梅里腦海中胃了出來:安鬱他……他不會已經死了吧?儘管他以前被毒蝎子蟄、被裴思渡的安卡刺入心口都沒有死,可這一次她的心里為什麼會如此恐慌? 僅僅是因為害怕被獨自留在黑暗中麼?還是對他的關心已經超出了自己的預料? 令人窒息的等待中,面前忽然閃過一陣疾風,耳邊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快走!” 謝天謝地,他沒有被毒蝎子蟄死!梅里想要站起身時,這才發現自己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而被冷汗浸透的衣服貼在後背上,涼颼颼地讓人直想打噴嚏,慌得梅里一把摀住了自己的口鼻。 “快!”安鬱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梅里的手,像是握住尖刺一般劇烈地抽搐了一下,隨即握得更緊更牢。他用空餘的手掌在黑暗中劃過一條垂線,原本堅固的甬道石牆瞬間裂開一道縫隙,恰好供安鬱拉著梅里閃身而過。 “讓他們給逃了!”在重新閉合的石牆縫隙前,一個女人略帶喘息的聲音忿忿響起,“老大,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自然是請黑暗之王給我們一個交待了!”被稱為“老大”的女人冷笑著,從身後揪出一個黑影,“鬼,你說是不是?” “我剛才只顧著追踪公主的氣息,還真沒看清是誰劫走了她……啊——”鬼話音未落,已是驀地爆發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不住翻滾,“各位女神饒命,饒命啊……” “這是對你'沒看清'的教訓!”“老大”不輕不重地用鞋尖踹了踹鬼,“這回看清了沒有?” “看清了,看清了!”鬼哀嚎著,不死心地辯解,“可是少主並沒有傷害五女神……啊啊,我錯了我——” “這裡哪有你說話的分!”“老大”不耐煩地封住了鬼的聲音,“去告訴你的主上,他的親親好兒子破壞了我們的盟約。我倒要看看,對於這一次的背叛,他會如何處置?” 頭頂的黑暗如同手機滑蓋一樣緩緩移開,將清新的空氣和明亮的天光送到了梅里面前,她不由得轉過臉,擔憂地觀察了一下安鬱:“你沒事吧?” “沒事。”安鬱率先躍出地道口,忽然朝梅里冷冷一笑,“其實你怎麼知道,我對你會比那些綁匪更好些?” 仰頭看著一人多高的出口,梅里厚著臉皮朝安鬱伸出手臂,氣鼓鼓地回敬:“憑直覺賭,不行麼?” “行。”安鬱頓了頓,握住了梅里的手。 拉著安鬱的手爬出地道,梅里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站在綠化率超級高的帝王花園內,而他們爬出來的洞口,則又像手機滑蓋一樣“啪”地關上,遮蔽了下面隱藏的一切秘密。 “這些地道,是誰挖的?”梅里好奇地問,心想憑它的四通八達,估計可以到達林城的每個角落,真是用來打地道戰都綽綽有餘。 “黑暗之王。”安鬱細心觀察著四周的情況,簡短地回答。 “黑暗之王是誰?”梅里腦海裡立時顯現出一個黑衣黑袍的死神模樣,扛著鐮刀出沒在午夜的街道,而白天,卻只能躲藏在自己的地道裡磨著鐮刀詛咒太陽。 然而安鬱對待梅里同學的勤學好問並沒有一點鼓勵,反倒冷冰冰地告誡:“知道得越少,對你越安全。” “哦。”梅里頹然地埋下了頭。她承認安郁說得有理,小說裡知曉內情越多的角色死得就越快,當然,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前提——他們不是主角,是炮灰。 所以,安鬱才連綁匪身份、贖票條件什麼的都不肯告訴自己吧。 雖然口口聲聲有做炮灰的自覺,但梅里還是情不自禁地有點傷心——因為一個類似的比喻是,小肥羊是否知道屠夫是誰並不重要。 因為,它只有挨宰的命。 從這一點來說,安鬱比熱切地鼓勵自己拯救世界的裴思渡要可惡得多了。 安鬱哪里料得到自己一句話竟會引來如此多的怨念,他只是側耳在尹太太的家門口聽了聽,輕輕摁響了門鈴。而梅里則心虛地四下張望,生怕以自己和安鬱現在一個衣著怪異一個光著膀子的模樣,會引得小區保安過來盤查。 良久,並沒有保安出現,卻也沒有人出來開門。 “尹太太不會有事吧?我沒有對她亂許什麼願的……”聯想起莫經理的遭遇,梅里無端地恐慌起來。 可是,殺害莫經理的兇手不就在自己身邊麼? 安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輕推了推別墅的大門——門開了! 眼看安鬱當先走進了這棟寂靜得詭異的別墅,有那麼一瞬間,梅里只想向後轉,齊步跑,可是內心的不甘又讓她生生頓住了腳步——既然是她提議要到這裡來的,就絕不能讓安鬱看扁她!如果以後有機會猜出安鬱的秘密名字,她一定也要他嚐嚐被冰碴子硌牙的感覺! 懷著這樣崇高的理想,梅里緊跟著安鬱,邁步踏進了尹太太的別墅。 穿過玄關,一樓的飯廳和客廳並沒有任何異樣,無端的恐懼卻讓梅里直想抓住安鬱的衣角躲在他身後。然而她立即悲催地發現,世界上最悲慘的事,莫過於她伸手的時候,驀然發現安鬱沒有衣角…… “你是來殺我的嗎?”忽然,一個聲音在空蕩蕩的客廳裡響起,嚇得梅里“啊”的一聲,一步就躥到了安鬱背後。 “不,姨媽。”安鬱站在原地,鎮靜地望著似乎憑空出現在沙發上的尹太太,“我只是想請你給梅里找一件衣服。” “衣服在二樓的衣櫃裡,你們自己去拿。”尹太太靠在沙發上,疲憊得聲音似乎都有些嘶啞,“方才赤鱗來過了,趕走它還真費了我不少力氣。” 安鬱沒有回應尹太太的話,只是轉頭對梅里說:“你上樓去換衣服吧。” 梅里雖然驚訝於安鬱稱呼尹太太為“姨媽”,也不知道“赤鱗”是誰,卻還是壓著滿腔的疑惑,壯起膽子上了二樓。 “你走吧,我兒子快要回來了。”尹太太有氣無力地向安鬱揮了揮手。 “我正好有事找他。”安鬱看出尹太太似乎是受了傷,而作為敵對一方,不論是出於示好還是尊重,都不宜窺探在她身旁,於是安鬱點了點頭,“梅里先留在這裡,我在外面和他說。”說完,他朝尹太太微徽鞠了一躬,打開門走出了別墅。 別墅外的小區裡有人走過,卻沒有一個人看得到赤裸著上身的年輕男人。安鬱抬頭望瞭望天空,加快腳步離尹太太的別墅更遠了一些。 有一些事,他並不想讓梅里聽見。 “你怎麼在這裡?”裴思渡顯然沒有料到會再次見到安鬱,儘管雙手還悠閒地插在口袋裡,突兀停滯的腳步還是沒能掩飾他的驚訝。 “你以為,憑一枚安卡就可以把我送回卡爾納克神廟去?”安鬱冷冷地回答。 裴思渡笑了:“如果安卡不行,我想閃電鞭總可以。”他的目光掃過安鬱身上累累的鞭痕,刻意加重口氣,“怎麼,它的滋味你還沒有嘗夠?” “我來,並不是要挑戰你的權威。”安鬱見裴思渡眼光不善,知道他對自己恨之入骨,隨時都有可能動手,直接就想挑明來意,“我是來和你談梅里……” “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梅里!”安鬱話音未落,裴思渡的右手已抽出口袋,帶著火光的長鞭頓時如同閃電一般朝著安鬱當頭落下,“滾回你該待的地方去!” “自以為是的蠢貨,你就等著一敗塗地吧!”安鬱一個翻身堪堪躲過裴思渡的鞭梢,隨即被狂風驟雨般襲來的鞭影逼得說不出話來。 “誰說我會失敗,我馬上就要成功了!”裴思渡又甩了兩鞭,見安鬱只是一味左支右絀地躲閃,並無還手之力,不由得意非凡,“消滅你不過舉手之勞,不過我且讓你輸個心服口服!”說著,他一揚手收了閃電鞭,卻從口袋裡掏出最新款的iphone手機來,打開一幅照片在安鬱面前晃了晃,然後帶著勝利者的笑意欣賞著安鬱的臉色漸漸蒼白。 照片一看就是當下流行的自拍風格,寬大的手機屏幕上,是緊緊擁抱在一起的一對情侶:女孩的手臂繞過男人的脖子搭上他的肩膀,整個人就彷佛一株藤蔓攀附在男人身上。 她睜大眼睛盯著手機攝像頭,嘴角挑起一抹調皮的笑容,彷彿在向世人宣告她正沉浸在甜蜜的愛情之中。 照片上的男人,是裴思渡,而他身邊留著齊肩長發的女孩,則是梅里。 真的是梅里。安鬱緊緊盯著屏幕上的臉孔,雖然只是照片,但以他的目力確保沒有錯過一絲一毫。只是相較於平時略帶拘謹羞怯的梅里,照片上被愛情點燃的女孩越發顯得神采奕奕,容光煥發,兩隻眼中蘊含的深情都可以滴出水來,就算再好的演員也無法演繹出如此滿足的笑容。 “不,不可能……”安鬱剛想凝神揣摩照片中的可疑之處,裴思渡卻手指一劃,拖開了下一張照片,志得意滿地笑問:“我這裡還有很多,要不要全都看一遍?” 果然還有很多照片,無一例外都是親密無間的情侶照,而親密程度越到後面越是熾烈上升。很明顯,這些照片幾乎都是在一家裝修豪華的西式餐廳裡拍攝的。 “還不相信麼?我只是帶她去吃了一頓昂貴的法國大餐,她就親口說愛我,答應要嫁給我,還看上了一款蒂芙尼的鑽石戒指……”裴思渡見安鬱只是死死盯著照片上梅里的表情,似乎一定要找出作偽或者被法術迷惑的痕跡,便輕蔑地嘲弄道,“別痴心妄想了,你也不看看現在的世界變成了什麼樣子?物慾橫流、金錢至上,滿網絡的女人都打著'求包養'的簽名,別說我的形象完全按照公主的要求幻化,就算我是又肥又禿的老頭,為了我的權勢她也會愛我……怎麼,不舒服?當然,要是我也會不舒服,當初舍生忘死幫她從深宮和神界逃脫,誰會想得到她受不了誘惑,又眼巴巴地想回來?” “所以,凡人就是貪婪卑賤。”裴思渡冷酷地下著結論,“他們永遠都在追求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哪怕這個東西曾經被他們決絕地拋棄過。” 安鬱並沒有去聽裴思渡說什麼,他只是死死地盯著照片上梅里沉溺與渴慕的表情,耳邊又迴響起石室中梅里無意識的呼喚:“我願意嫁給你,永永遠遠地侍奉你。裴總,救救我……” 在最無助的時候,她竟然是向裴思渡呼救!而對他所做的一切,她始終是懷著警惕與懷疑的吧。 這麼說來,她對他的那一篇解釋,無非是掩飾自己為金錢和美色所迷的說辭罷了,虧他還一廂情願地以為她和以前並無改變! 現在的世界,再也不是他以前熟悉的模樣,那時候人們為了一個神聖的信仰就可以奉獻一切,而現在他們考慮的是如何得到更多。 然而就算知道現在的梅里並不是前世的梅里塔蒙,可為什麼在這淺薄又虛偽的現代人面前,他始終要喪失最理智的判斷? “滾回你的監牢裡去吧!”抓住安鬱失神的瞬間,裴思渡猛地拽出閃電鞭,劈頭蓋臉地衝著安鬱抽了下去…… 然而變故,就是在這一刻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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