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誦完這些詩句,裴思渡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露出一個不以為意的笑容,“很深情,是不是?” “是的。”梅里點了點頭。不知是不是夜風有些冷,她發覺自己在輕微地顫抖。 “可惜,奈菲爾塔利三十六歲的時候就去世了,而比她年長十三歲的法老卻活到了九十歲。”裴思渡盯著梅里的眼睛,“為了表達他對亡妻無與倫比的愛,你知道法老後面做了什麼嗎?” “不知道。”可能是著涼了,梅里覺得腦袋有些疼。拉美西斯二世、奈菲爾塔利這些複雜難記的名字就像蟄伏的蟲子從土地裡爬出來,它們帶著勾刺的爪子窸窸窣窣地抓撓著她的腦子,讓她不得不扶住身邊的石像才不至於蜷縮下去,“裴總,別再說了……” 是的,三千多年前的法老為他的王后所做的一切,關她什麼事情?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看看你扶住了什麼?”裴思渡走到梅里身邊,眼光順著她的手臂落到一個站在奈菲爾塔利雕像旁的石像上。 梅里彷彿觸電一般縮回了手。那是一座蔭庇在奈菲爾塔利身側的少女雕像。雖然和父母的雕像比起來微不足道,但它的高度也接近兩米,比真人高出不少。 “這是他們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梅里塔蒙'。”裴思渡見梅里果然被這個事實震驚,似笑非笑,“和你的名字很像,是不是?” “我叫梅里,不叫梅里塔蒙。而且,我原來也不叫梅里的……”腦子似乎有點疼,梅里強打著精神反駁,生怕裴思渡忽然叫她去猜這位梅里塔蒙公主的秘密名字。 她絕不會承認是自己的! 看著梅里一副握拳蹙眉的抵抗模樣,裴思渡適時轉移了話題:“放鬆,放鬆,我們先來個比舞會更拉風的——”他拍了拍手,“慶典開始了。” 樂聲忽然響了起來,彷彿仙樂一般從天而降,瞬間籠罩了這個空曠寂靜的主題公園。 梅里愕然轉頭,發現從兩座神廟內部緩緩走出一個個盛裝打扮的青年男女,想必他們是早已等候在裡面的。 赤裸上身腰纏白布圍裙的男人們有的吹著雙笛,有的敲著象牙或者硬木製成的響板,有的擊打著手中銅鑄的叉鈴,緩緩聚集到廣場的側面。而身穿白色長裙長髮披肩的女郎們則拉著裙邊,在空場中間跳起了舞。 這是一種梅里從未見過的舞蹈,女郎們伸展著修長赤裸的雙臂,彷彿一隻隻白鷺在蘆葦洲中翩躚飛翔。曼妙優美的舞姿讓梅里幾乎捨不得移開眼睛。當一曲終了,女郎們已輕盈地在梅里和裴思渡身周圍成了一個圓圈。 “法老王在神廟前舉行的慶典。”裴思渡笑,“比你們系裡的舞會如何?” “一個字,炫。”梅里這輩子見過的最大場面就是小時候爬到行道樹上看春節舞龍,此刻明顯被炫得有些眼花繚亂。沒辦法,沒見過世面不是她的錯啊。 然而還有更炫的。 一個窈窕女郎走上來,先向兩人彎腰行禮,隨即笑意盈盈地拉起了梅里的手:“公主。” 眼看梅里有些不知所措地望過來,裴思渡笑了:“跟她們去吧,我一會兒就來。” 歡快的樂聲再度響起,梅里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被幾個女郎團團圍住。她們為她披上潔白的長袍,在她的脖子和手腕上掛上精美的鏈飾,又在她的額頭上戴上金光閃閃的蛇型發冠。哪怕沒有照鏡子,梅里也知道自己現在已是當初拍攝古埃及藝術照時的裝扮了。 然後,她被扶上了一個裝飾華貴的步輦,在眾人的簇擁中向神廟門口走去。 “我們要去哪裡?”裴思渡已經不見踪影,梅里有點緊張。 “您忘了,我們去迎接法老啊。”步輦邊的女郎嬌笑著,將馥郁的花瓣撒向天空。 法老?這兩個字讓梅里一震,陡然在步輦上坐直了身子:“不,我不去……”然而歡快的樂聲中,沒有人在意她的抗議。 “停下,我要下去!”梅里驚怒之下,大力拍打著身下的步輦。 樂聲驟然停止,所有舞者的動作都輕緩地收斂起來,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恭敬地讓出一條通道。就在梅里以為自己的獅子吼神功終於奏效時,寂靜空曠的神廟廣場上響起了豎琴流水般悠揚的聲音,而通道盡頭的神廟門口,緩緩走出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身材挺拔,體態勻稱,眼角被黑色眼線描得向上挑起,頭上戴著蛇形的王冠和青金二色混雜的條紋頭巾。他上身赤裸,脖子上戴著半圓形的鑲嵌著各色寶石的配飾,胸膛正中懸掛著一隻頭頂著太陽的聖甲蟲,鑲嵌著橄欖石的巨大翅膀伸展在它的身側。 那個男人是那麼光彩奪目,以至於一瞬間,梅里懷疑他的全身上下部塗滿了金粉,就像…… 金龜子!她葛她想起這三個字——這個綽號實在太給力了!不僅他本人金光閃閃,他胸前碩大的寶石聖甲蟲跟金龜子明顯也是一個科目啊。 神像般的男人徑直走到步輦邊,笑著牽起梅里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他的面龐是那麼俊美絕倫,一舉一動是那麼高貴優雅,衣裳又穿得如此簡潔稀少,以至於他的嘴唇剛一接觸梅里的手指,就“轟”的一聲把步輦上的女孩燒成了一隻火炬。 “你說我不夠妖孽,那我就妖孽給你看……”法老裝扮的裴思渡聲音無比磁性動聽。 這色相犧牲得有點大吧……梅里看他除了腰間的金色圍布什麼也沒穿,頓時有點結結巴巴:“你冷不冷?” “黃金是神的肉體。我這種扮相,你遲早要習慣。”裴思渡微微笑道,“怎麼樣,這個出場是否滿足了你的願望?” “其實我也不知道……”梅里繼續驚艷中,語無倫次,“你這個扮相到底算'帝王'、'多金',還是算'妖孽'?” “所謂妖孽男,具有完美的臉孔,迷人的微笑,動聽的聲音,誘人的身材,最重要的,是邪魅而充滿誘惑的眼神。”裴思渡眼波一轉,果然訓練有素般電力十足,“這是我在'百度知道'上懸賞求來的答案。” 原來大神也要求助於度娘……梅里囁嚅道:“網絡就是強大……” “為什麼不說我強大?”裴思渡做出一個受傷的表情。 “轟隆”一聲,天雷在梅里頭頂炸響——這個表情,實在是太太太妖孽了!要知道,她面前站的可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神,人家如此心甘情願被她折騰,她造的孽可比馬里亞納海溝還深啊。 “我說過,只要你想要的,我都會滿足你。” 裴思渡自我犧牲至此,梅里再傲嬌也無可避免地被感動了。何況裴總底子好,不管用什麼顏料塗抹,都掩蓋不了刻在骨子里大大的“帥”字。於是在這一瞬間的蕩漾中,梅里被裴思渡牽著手下了步輦,走到神廟之前的高台上。 燈光忽然亮了。鑲嵌在高台四周的燈泡如同無數顆夜明珠同時閃爍,流水一般的光輝傾注在高台中央攜手而立的兩個人身上。 豎琴聲緩緩平息,四周再沒有一點聲音。 裴思渡舉起了梅里的左手,向著台下聚集的男女青年高聲宣布:“她——梅里塔蒙,就是我的新王后,上下埃及的女主人!” 歡呼聲響了起來,歡快的樂聲再度揚起,彷彿所有人都在為他們的新王后歡呼。梅里呆呆地站在高台上,手掌感受到裴思渡溫熱的體溫,恍惚覺得這個情景似曾相識。 一個身著白裙的女孩獻上來一束純白的蓮花,裴思渡取出開得最嬌豔的那一朵,遞到梅里的胸前。 自然而然地,梅里用空閒的右手接了過來。 台下響起了一陣歡呼。然後所有的男女演員都開始唱起同一首歌。那首歌曲調古老優美,然而歌詞卻一句都無法聽懂。 “他們在唱什麼?”梅里握著蓮花問。 “梅里塔蒙的讚歌。”裴思渡輕輕捏了捏她的手,“你的讚歌。” 可這旋律,分明就是自己的手機鈴聲,也是裴思渡的手機鈴聲。一陣尖銳的痛楚驀地在梅里心房彌散——這個旋律,分明也是夢中的安鬱殺死自己以前,在水中演唱的那首歌!只是安鬱的歌詞她能聽懂,現在的歌詞卻完全類似火星語…… 它究竟是梅里塔蒙的讚歌,還是她的輓歌? “想起來了嗎?”法老打扮的裴思渡繼續述說,“拉美西斯二世最愛的王后死後,為了延續他的愛,法老就娶了他們的女兒梅里塔蒙作為新王后。” 手中的蓮花頹然掉落在地。 “不,這是亂倫!”儘管安鬱以前說過兄妹通婚甚至父女通婚在古埃及王族中長期通行,但她仍舊無法接受和自己同名的埃及公主作為母親的替代品嫁給自己的父親。 “這是公主的殊榮。”裴思渡不動聲色地解釋,“因為只有成為王后,她才更容易獲得永生。” “不,我不要……”太陽穴針扎一般的刺痛中,梅里慌亂地掃視著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使勁想要抽回被裴思渡握住的手。 “別怕!”裴思渡伸手一拽,將梅里拉到了自己的懷中,“不想嫁給拉美西斯二世那個老頭子,那就嫁給我吧。” 下一瞬間,熾熱的吻就落在梅里唇上,堵住了她即將脫口而出的驚呼。 對於戀愛級別為菜鳥的梅里來說,儘管夢中的初吻已經被安鬱奪了去,但實際操作卻還是第一次。當裴思渡靈活的舌尖撬開她緊閉的雙唇時,梅里本能地想要後退,后腰卻被裴思渡有力的大手一帶,越發與他貼捨得更為緊密。 “嫁給我,做我的新娘……”裴思渡的呢喃輕輕響起,被吻得渾身發軟的梅里頭暈腦脹之中,想像不出他的唇舌在攻城略地之餘,怎麼還能說出話來。她被吻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伸手想要推開裴思渡,忽然意識到裴思渡上身什麼也沒穿,於是又尷尬地縮回手臂,老老實實地垂在身側。 “給我一個答复。”裴思渡好不容易結束了這個長吻,卻輕輕含著梅里的耳垂不肯放開,“好,還是不好?” “好……”梅里不由自主地點頭,自我安慰在這樣的攻勢下屈服,說明自己是一個正常的女人。 裴思渡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 “可是,我還不到法定結婚年齡。”梅里忽然有點苦惱,“而且據說不是晚婚的話,婚假會少很多,太虧了。” 裴思渡清了清嗓子:“咳咳,梅里,你應該有超脫凡人的覺悟……” “可我什麼特異功能也沒有感受到……”梅里低頭看了看自己,完全沒有因為裴思渡的吻就容光煥發或靈魂昇華。 “那麼,和我一起顯示力量吧,我的王后!”裴思渡大笑,然後拍了拍手掌。一瞬間,雙笛、豎琴和叉鈴都停止了演奏,只剩下強勁的鼓點在夜風中響起。所有站立在高台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紛紛向兩旁散開。 由於地勢較高,梅里很容易就看清了廣場上的變化。只見遠處的山凹後,忽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它體態龐大,速度驚人,一眨眼的工夫便衝到了神廟前——赫然是一頭膘肥體壯的白色公牛! “在大型慶典上,法老有時候會親自製服一頭公牛,以昭示自己的勇力。”裴思渡再度握緊了梅里的手掌,“要不這一次,你來?” “什麼——”梅里剛覺察出這個提議的可怕,還來不及斷然拒絕,身子已經被裴思渡帶著跳下了高台,正好落在那頭白色公牛的背上! “摟緊我的腰!”極度的驚恐中,梅里聽見裴思渡的聲音大聲傳來,“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受驚的大公牛又跑又跳,拼命想把背上的兩個人甩下來。梅里下意識地用手臂環住了裴思渡的腰,死死閉著眼睛縮在他的身後,唯一的念頭是不要被公牛拋下地去。 耳邊風聲呼呼,梅里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不敢想,唯一能感覺到的是裴思渡赤裸的後背上傳來的體溫。這下子,梅里只恨自己不能像個膏藥一樣緊緊貼在裴思渡的肌膚上,根本沒有機會再去保持淑女的矜持。 “小心!”裴思渡忽然高喊了一聲。 眼前出現了一條寬達五米的壕溝,恰好攔住了公牛的去路。然而急紅眼的公牛不管不顧,竟然猛地躥起龐大的身軀,向著壕溝對岸就跳了過去! 梅里只覺得自己被拋到了天上,然後又重重地落下地來。她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驚呼,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是死死地抱住裴思渡不肯撒手。 此時此刻,天上地下,裴思渡是她唯一的依靠。 身下猛烈一震,公牛跳過了壕溝,繞了個圈子再度往後跑去。梅里剛鬆了口氣,忽然發現前方不知何時多了三四個狹小的火圈,熊熊的火舌肆意地伸向天空,而憤怒的公牛居然毫不猶豫地就朝著火圈奔了過去! “叫它停下,不要過去,我們會被燒死的,會被燒死的!”梅里的心里大聲地喊著這些話,然而能出口的只有驚恐的尖叫。 她張大眼睛,眼睜睜地看著公牛帶著裴思渡和自己穿過了第一個火圈。 火焰如同旗幟一般拂過她的身體和長發,然而卻沒有帶來任何燒灼的痛楚。就彷佛,它們只是一束束火紅的花朵,輕柔地簇擁著她,絕不會帶來任何傷害。 可是大公牛卻明顯發出了被火焰燎烤時痛苦的吼聲。 “相信了吧,這世上的事情沒有你做不到的!”裴思渡大聲地鼓勵著,立志要把梅里從軟趴趴的塑料袋充氣成自信爆棚的熱氣球。 “對啊!”眼睜睜地看著第二個火圈接踵而至,梅里被燃起了鬥志,瞪大眼睛高聲應和。然而就在大公牛再度朝火圈鑽去時,原本兩尺來長的火苗卻驟然脹大了十倍,一瞬間裹住了梅里的全身。 嬌柔的花瓣變成了熾烈的火焰。 “啊——”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梅里驚呼出聲,身下的大公牛更是被燒得失去了控制,像沒頭蒼蠅尋般騰挪衝撞,立時將牛背上的兩個人甩了下來! 眼前一片金光燦爛,分不清是火焰是黃沙還是自己被摔得眼冒金星,梅里只是本能地向裴思渡伸出了求救的手。然而她只來得及看到裴思渡背後伸展出寬大的翅膀飛向高空,手中閃電一般的鞭子抽向某個方向,隨即就被劈頭蓋臉的黑暗奪走了一切知覺。 與此同時,林城地下宮殿一間偏僻的房間裡,被稱為安鬱的黑衣男人鬆開右手,一枚沾染著血蹟的銀色安卡吊墜便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輕微的“噹啷”聲。黑色的衣服雖然能掩蓋血跡,卻掩蓋不住胸口劇烈的起伏。 “梅里塔蒙。”他摁住心口,頓了頓,低低地喚出另一個名字,“梅里。” 相似的名字,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卻同樣帶給他鈾心刺骨的疼痛。 他記得自己第一次看到梅里塔蒙的時候,她還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也許是被沉重的金冠壓迫得太久,她的臉上沒有絲毫孩子的稚氣,甚至沒有絲毫屬於活人的表情。她深不可測的黑色眼睛從不會向四周張望,坐在法老身邊的王后寶座上就像一個打扮得雍容華貴的玩偶娃娃。 那時他甚至不敢相信,就是這個看上去沒有絲毫生氣的孩子,用她虔誠的祈禱吸引了他的到來。 “尊敬的阿努比斯神,我用全部的身心向您祈禱,祈禱您能拯救我的命運!” “我沒有向至高無上的拉神、神通廣大的阿蒙神和高高在上的荷魯斯祈禱,卻唯獨把所有的信仰和愛都奉獻給您。因為我相信只有您,和我同樣孤獨的您,會完完全全眷顧我這個無助的凡人。” “我向您祈禱的不是青春的延長、財富的增加或者靈魂的永生,對我來說,再美好的青春也只是母親的替代,再永生的靈魂也只是痛苦的蔓延。我願意用無盡的永生來換取一天真正的快樂,我願意用靈魂的覆滅來逃避王后對法老的義務……也許這個祈禱本身就是一種罪過,那麼我會靜靜等待您的一切處罰……” 他隱身在神像裡,日復一日地傾聽著她驚世駭俗的祈禱,看著稚氣的孩子如何成長為美麗的少女。唯一不變的,是那看似平靜無波的眼眸中深藏的洶湧激情和堅定決心。以至於他一直在猜測,一旦這張年輕而枯稿的容顏盛滿光芒,將會是怎樣動人心魄的表情。 就彷佛,一朵沙礫凝結的玫瑰在雨夜中驟然復活,緩緩綻放。 他一直默默地躲在神像中註視著她,竟未發現這已經成了擺脫不了的習慣。可他一直壓抑著心底膨脹起來的愛與慾望,直到三年後,才終於在她的面前現身。 雖然他知道,一旦現身,他和她的命運都會墮入深淵。 然而那個時候他已經沉溺進了幸福的河水,就算明知危險也無法自拔。 可這幸福,最終被他親手終結。她死的時候,還不到二十歲。 正好是那個叫梅里的女孩子出現時的年紀。 說實話,梅里和梅里塔蒙一點也不像。雖說現代社會會催人早熟,可梅里看著他的時候,眼中卻總是充滿了羞怯與緊張,偏偏口頭上又絕對不肯認輸,生惱被他小瞧了去。 想起她生氣時彷彿小貓炸毛一般的模樣,他忍不住捂著胸口,一邊皺眉忍痛,一邊無奈地微笑。 也許,這就是他所能享受到的最後一點歡樂。自始至終,他都要用力將她推出命運的陷阱,哪怕他自己正陷落在這無法擺脫的泥淖中,承擔她所有的誤解與質疑。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還要堅持下去,也許是因為作為一個被遺忘了數千年的神祇,這是他當下唯一存在的意義;也許是因為梅里塔蒙已經斬斷了她的宿命,就不該由這個叫做梅里的女孩繼續承擔下去。 那是比死還要可怕的生。 “少主,少主……”鬼的呼喚漸漸由遠而近,卻在遇見他繾綣的目光時驚得呆在了原地。 “什麼事?”他強打起精神問。 “公主她……她被綁架了……”話音未落,鬼已經驚異地看到剛才還蒼白得毫無生氣的人猛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