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撩開了長恭的衣襟,手指在不經意間觸碰到了她的脖頸,手下只覺微微一涼,心裡不禁有些驚訝,明明是個少年,肌膚卻偏偏好似扶子花般清涼,彷彿是從月亮上落下的露水,在他的手下蒸發成含著微雨的浮雲。 長恭若是個女子,必然是個禍國殃民的紅顏,想到這裡,他的嘴角邊浮起了一絲促狹的笑容,手指輕揚,解開了長恭的內衫。 在看到內衫下的層層白色絹佈時,他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彷彿有許多記憶的碎片在他腦中閃過,拼接,浮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事實。恆迦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很快,又恢復了常色。然後,他一臉冷靜的將她的衣衫重新係好,站起身來,快步出了房間。 一陣涼風掠過,帶來扶子花開放的芬芳氣息,也讓他有些紛亂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一點,接受這個讓他難以置信的事實。 長恭她——竟然是個女人? 這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調皮少年,竟然是個女人? 如果沒有猜錯,恐怕連他的父親也不知道這個秘密。 他回頭望了仍在屋裡沉睡的長恭,在短暫的猶豫之後,眼眸中掠過了一絲淡漠的神色,既然她不想這個秘密被揭穿,那麼他也不必多管閒事。 就當作,他不知道這件事好了。 反正,這是她的秘密,與他無關。 當長恭終於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她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揉了揉額頭,頭,還有些微微疼痛,怎麼回事?只記得昨天和恆迦一起去鳳凰樓,然後遇上了幾個突厥人,然後就喝了很多酒…… 想到這裡,她的心突的一跳,立刻低頭查看自己的衣服,只見自己穿的還是昨天的裝束,只是胸口多了一片淡黃色的茶漬。 還好,還好,衣服沒有被換過……就在她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 朝陽微薄的光線淡霧一樣淡淡瀰漫,勾勒的那個人如輕風舒緩,似清茶悠遠,尤其是唇邊那抹永遠不變的笑容,更為他增添了幾分優雅。 “恆迦?”她的聲音明顯有些底氣不足,因為還不能確定這只狐狸會不會趁她醉酒的時候發現什麼。 恆迦慢慢走進了房間,抬眸望去,只見長恭垂下了頭,幾縷長發如百合花一樣輕輕在她面頰邊漾開,孩子氣的柔順天真,男子的清華,女子的嫵媚,一齊在她身上同時綻放,令人心神一盪。 她是個女人……恆迦的腦海裡又冒出了這個念頭,平靜的心中淡淡泛起了一絲漣漪,又很快恢復了原狀。 “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以後酒量不好就不要逞強。”他隨手扔了一套乾淨的衣服過去,“換了衣服,今天你就在客棧裡待著吧。” 長恭接過了衣服,猶豫了一下問道,“昨晚,昨晚……” “昨晚你醉的不成樣子,我將你扔到這裡就回去休息了,怎麼?難道還指望我伺候你換衣梳洗嗎?”恆迦挽起了一絲沒有溫度的笑容。 原來是這樣,長恭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釋然的表情,心裡的石頭總算是放下了。不過,再想想這只狐狸哪會這麼好心嘛。 “昨天李叔有消息,說是有幾個突厥人去了王宮。”恆迦望了她一眼,“我會藉著辦貨的名義去王宮附近看看。” “我也去!”長恭剛站起身,忽然身子搖晃了一下,只得又重新坐了下來。 “你這個樣子就算了吧。”恆迦抬腳出了門,回頭又瞥了她一眼,心裡忽然有些鬱悶。這個傢伙,居然能瞞大家這麼久,如果不是這次意外,恐怕連他自己也要一直蒙在鼓裡了。 在看恆迦離開後,長恭又站起了身來,這次她的身體絲毫沒有搖晃,眼神也是一派清明。自從到了長安以後,恆迦一直和她同進同出,讓她根本沒有機會去做那件一直想做的事情。今天正好藉著醉酒這個機會,單獨行動一次。 換完了衣服,用了些簡單的早飯,她四下張望了一下,飛快地溜出了客棧。 不遠處的楓樹下,正站著兩個男子,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斛律公子,高公子他……”旁邊的中年男子臉帶困惑的說道。 “隨她去吧,李叔。”恆迦的唇輕輕勾出了一個弧度,“她的這點小伎倆,我早就知道了。”說著,他往前走了幾步,回頭微微一笑,“不過,李叔,可別再忘了,你要稱呼我為唐公子。” 長安城裡,還是一如往常的熱鬧。笑容滿面的商人們,挑著各種小玩意走街串巷的小販們,奔跑戲鬧的孩子們,一切的一切,彷彿都不曾改變過。 孩子們的聲音忽然傳入了她的耳內,“看,看,那個捏糖人的小哥又來了!” 聽到糖人這兩個字,她的身子微微一震,彷彿塵封很久很久的記憶又被喚醒……彷彿被什麼驅使著,她一步一步走到了捏糖人的攤子旁。 捏糖人的是個年輕男子,並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中年大叔。不過他的手藝青出於藍,那些糖人個個栩栩如生,一個賽一個的靈動。 “我要這個。”她走上前,指著攤子上那個最漂亮的糖人說道。 捏糖人的小哥憨笑著,正要將那個糖人取下給她,冷不妨有人扔了一串銅錢過來,還不客氣的撂下了一句話。 “這個糖人,我要了。”那人很不客氣的撂下了一句話。 長恭聽到這個聲音,不有微微一愣。雖然有些惱怒,但無可否認,這是她聽過最好聽的聲音,如冬日里滴落在冰上的水滴,又像是月光的碎片落地的聲音,雖然她沒有聽過,但總覺得如果月光的結晶墜地,就該是這樣的聲音。 “這是我先看中的。”她轉過了頭去,倒要看看是什麼人這麼不識相。 那是個和她年紀相仿的俊逸少年,秋日的陽光在他的臉上投射下微妙的陰影,和那美妙透明的聲音相悖的,卻是一雙彷彿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彷彿深不見底的海洋,略帶點不為人知的悠遠,讓人永遠都無法觸及。 不知為什麼,她忽然覺得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那少年似乎也微微一愣,一絲驚訝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閃即逝。 “怎麼,沒有聽見我家四殿——”少年身邊的侍衛露出了凶神惡煞的表情。 “阿耶,住口。”少年及時打斷了他的話,這個時候,他還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長恭眼疾手快的拿起了那個糖人,轉了轉眼珠,迅速的伸出舌頭在糖人上舔了一下,笑咪咪的遞了過去,“這位公子,你還想要嗎?” 少年低下了頭,輕輕笑了起來。 “這次怎麼沒有不小心把糖人摔成兩半了?” 長恭大吃一驚,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了好幾個畫面,最後定格在了小時候和一個小男孩搶糖人的畫面上。她再次抬起頭,仔仔細細端詳著那個少年,雖然過去了很多年,可那雙內斂成熟的眼睛卻還是似曾相識。 “啊,是你!”她愣在原地。怪不得覺得剛才的場景有些熟悉,這也太湊巧了吧。 “你也想起來了。”少年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真是湊巧。” “可是,你怎麼每次都和我搶糖人,以前是小孩子,現在怎麼也……”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這一款糖人,我母親生前總是買給我,所以,每次看到總會想買。只是不知道,這麼湊巧每次都會遇上你。”他低下頭,臉上的神情有些懷念。 長恭心裡微微一動,湧起了一絲小小的內疚,原來是這個原因,要知道這樣的話,就不和他搶什麼糖人了。 “我不知道是這樣……”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娘,有些後悔剛才用那種手段霸占了那個糖人。 “小哥。這個糖人能不能再做一個?”她急忙問那個小販。 小販露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這位公子,今天的糖已經全用完了。” “那麼明天呢?明天你來嗎?” 看到小販點了點頭,長恭露出了一絲笑容,轉身對少年道,“明天就是這個時候,你來這裡等我好嗎?我送你那個糖人。” 少年猶豫了一下,“我看不必……” “不管你來不來,明天我一定會來這裡。”長恭朝他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四殿下,明天您不會來吧?”阿耶低聲問道,心想如果對方知道這位少年就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四殿下宇文邕的話,不知會是怎樣的表情。 宇文邕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高深莫測的神色,“為什麼不來?你不覺得很有趣嗎?”在剛才一瞬間,他忽然認出了那個之前在鳳凰樓看到的少年,竟然就是小時候和他搶糖人的孩子時,他也有一剎那的驚訝。如果這個人真的是敵國派來探聽消息的……事情好像變得比他想像的更有趣了。 比起那時,現在長大了的這個孩子,似乎更加惹人注目了。那近乎於少年和少女之間的美麗,倒是有幾分特別。 “可是,四殿下……” “反正在大家眼裡,我也不過是個碌碌無為的閒人,不是嗎?”宇文邕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容。 阿耶忙搖頭,“屬下知道四殿下胸怀大志,如果……” “阿耶,”宇文邕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說什麼大誌之前,最重要的是——活下去。這也是現在我所能做的。”
狐狸哥哥,別看你現在夠冷靜,將來等著被虐得死去活來吧,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