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破綻
此時的高府裡還是被一種悲傷的氣氛所籠罩,長恭看到大娘一臉憔悴的模,本想將恆迦發現的破綻告訴大娘,可以令大娘稍微寬寬心,但想了想,還是乾脆等解決之後再給大娘一個驚喜會更妥貼。大娘今天反常的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面色複雜地看了她幾眼,就讓她退了下去。 長恭只道她是憂傷過度,所以也沒有怎麼在意。回去穿過花園的時候,長恭看到了崔瀾正坐在亭子裡默默流淚,於是上前關切地去安慰了她幾句。 “三嫂,外面風大,你還是回屋吧。三哥他一定會沒事的。” 崔瀾定定地看著長空中的月亮,低聲問道,“長恭,若是你三哥被定了罪,正禮一定也逃不過這一劫吧?” 長恭心裡一涼,忙說道,“不會的,三嫂,你就別胡思亂想了,我三哥一定不會被定罪的。” “不會被定罪嗎?”崔瀾收回了目光,冷冷地瞥向了她,“長恭,你還記得高歸彥一家是什麼下場吧?皇上不可能輕饒謀逆之人。” “我三哥根本就沒有謀反之意!” “可那舍利和兵器……”崔瀾的眼中掠過了一抹奇怪的神色,“長恭,我不怕死。但是,我一定要保護我的孩子。我,絕不能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哪怕付出任何代價。” “三嫂……”長恭本想再說幾句讓她寬寬心,卻因為抬頭看到她眼中的那抹決絕,而一時說不話來。 半夜。 長恭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她抹了抹額上的冷汗,抬眼朝著窗外望去,只見夜晚的月光就如水一般,幽幽漾漾飄浮著,附近的樹木,輪廓無比清晰,如同用竹筆勾勒而成。這些日子以來,她的睡眠變得極差,一點點聲音就能將她驚醒。她本想翻個身繼續睡,卻在不經意間又聽到了門外傳來了細微的響動。 門外——有人?是什麼人?竊賊?為了看對方有什麼舉動,她就乾脆繼續裝睡。 隱隱約約之中,她感覺有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又小心翼翼地在她的榻邊坐了下來,憑著來人腳步聲和身上的香味,長恭驚訝地分辨出這人居然是——大娘! 大娘在她身邊默默坐了很久很久,像是想要說什麼,所有的心事,都翻騰著尋找出口,可是,無論心口有多少話語,在唇邊,在她面前,似乎都無法吐露。就一如籠罩著大地的夜色一般,深深的隱藏在黑暗之中,無處找尋。到最後,只是化為了一句模糊的低喃…… “對不起了,長恭。” 聽著大娘的腳步遠去,長恭困惑地睜開了眼,為什麼大娘要說這種奇怪的話?對不起?大娘為什麼要對她說對不起? 次日的凌晨,天色還沒有完全亮起來,依然有幾顆星子掛在天邊,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昭陽殿裡的宮女們已經忙碌起來,手腳麻利地替皇上梳洗更衣,做著上朝前的準備。 “皇上,早膳已經準備好了。”王戈像往常一樣走進了房間內,畢恭畢敬地說道。 高湛一臉冷漠的點了點頭,目光無意中掠過他的時候,發現他似乎欲言又止。 “王戈,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王內侍猶豫了一下,“皇上,河間王的母親一大早就在宮外求見您了,說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告。” 高湛的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必定是為了河間王求情而來,朕不想見她。” “可她說……”王戈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她說她願意用一個秘密來換河間王的平安。” “哦?”高湛的薄唇微抿,眼帶譏笑,“不知是什麼秘密,有這麼大的作用?” 王戈湊了過來,更加小聲的說道,“皇上,她說是關於蘭陵王的秘密……”他還沒說完,就看到皇上的臉上瞬間變了顏色。 “立刻讓她進來。” 斛律恆伽從今天早晨睜開眼開始,右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一直到了現在上朝時,他的眼皮還在繼續跳著。他無奈地揉了揉眼皮,余光掃了長恭一眼,發現她居然也在輕揉著自己的右眼皮,不由覺得有些奇怪。俗話說,左眼跳吉,右眼跳兇。這不會是什麼不祥的預兆吧? 身旁的大臣們又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廢話,皇上卻是靜靜坐在御座上,始終未發一言。恆伽早就發現皇上今天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神游太虛,心思完全就不在朝堂上。他略帶疑惑地抬頭望了皇上一眼,那白玉珠簾正好動了一下,在一瞬間,他看到了皇上正緊緊盯著一個人,那雙茶眸很深很深,就像無限寂靜的深海深處,所有的一切都以極緩慢的速度在流動,可在同時,又彷佛有帶著毒的藤蔓在那雙茶眸中蔓延。他從沒在一瞬間看到如此復雜多變的眼神,有震驚,憤怒,欣喜,難以置信,懷疑……更多更多的情緒交纏在一起,幾乎就要令人窒息…… 他的心裡一悸,迅速地又望向了那個渾然不覺的當事人——高長恭,忽然感到一種不安恐懼的感覺緊緊地扼住了自己的心。皇上——為什麼用那樣的目光看著長恭? 下了朝的時候,恆伽破天荒的被皇上召到了昭陽殿。 微風帶來陣陣涼意,園中引水潺潺不絕,池畔的菖蒲正濃,與白色菊花相映成趣。高湛見他到來,還令人端上了棋盤,這倒讓恆伽心裡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皇上特地召見他,不可能單純到只是為了和他下棋。 “不知皇上召見臣有何要事?”他微微笑了笑。 “你也看到了,朕只是想和你下盤棋,順便也拉拉家常。”高湛伸手拿起了一枚黑子,那漆黑的顏色更是將他那修長的手指映襯的像冰雪中的玉石,完美無瑕。 “皇上有此雅興,臣自當奉陪。”恆伽順手拈起了一粒白子。 高湛和他聊了一些行軍打仗的事,稱讚了幾句斛律家的戰績,忽然話鋒一轉,“尚書令與長恭一起也出征了好幾次吧?” 恆伽的神經立刻緊繃起來,但唇邊卻還是保持著那抹優雅的笑容,“回皇上,正是。” “你們在戰場上配合的倒也默契,”高湛放下了一粒黑子,像是不經意地說道,“對了,平時你和長恭是同居一帳吧,這孩子從小睡覺喜歡蹬被子,長大了也不知改了沒有?” 恆伽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尋思著長恭和他同睡一帳時似乎從來沒有蹬過被子……又聽得皇上加了一句,“莫非長恭是一人一帳?” “回皇上,臣和長恭同睡一帳,可從來沒發現她有蹬被子的壞習慣,偶而磨牙那倒是有的。”他敏銳的察覺出,皇上似乎想在他口中套出些什麼。 “磨牙?你不說我還忘了,這孩子小時候的確有這個毛病。沒想到了大了也沒改。”高湛神色複雜地盯著棋盤,又問道,“那平時在軍營中,長恭是經常和兵士們混在一起,還是一個人的時候多?” “自然是和兵士們在一起的時候多。” “對了,上次長恭在翼州受傷的時候,是何人替她上的藥?”高湛忽然又問了一句。 恆伽的目光所及之處,只見皇上那白的近乎透明的手背上,有淡淡青筋突現,可見皇上是用盡全力捏住了那粒棋子,彷彿要將什麼強忍住。他心裡一驚,莫非皇上在懷疑……不可能啊?皇上怎麼會忽然懷疑起這件事…… “回皇上,是臣親手替她上了藥。”恆伽抬起了眼,平靜地望向了了高湛。高湛半瞇起眼,那冰冷的眼神猶如一把利刃,直接插入了他的身體,似乎在打量著什麼,又好像是在揣測著他所說的真假。 就這樣默默對視了片刻,恆伽又不慌不忙地笑了起來,“不過長恭極能忍痛,每次上藥時儘管痛入骨髓,可他死活都不出一聲,不愧是我大齊的好男兒。”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明顯地看到皇上的眼神軟了下來,有一抹深深的心痛稍縱即逝。 很快,皇上草草就結束了這盤棋,就讓他退下了。 離開的時候,恆伽回頭又望了皇上一眼,只見他整個人彷彿被黑暗所籠罩,一聲極輕的嘆息從風中傳來,那是彷彿能夠讓聆聽的人心靈最深處顫栗起來的聲音。 抬頭間,無意中看到一片輕巧的樹葉靜靜地墜落在塵埃中,一陣微風匆匆掠過,那玲瓏的葉片用盡最後的力量緊緊抓住風的羽翼……最終卻還是翻騰了幾下,落在了一片塵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