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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轉眼,兩種人生

宮鎖沉香 于正 18076 2018-03-16
入夜,通舖房內的眾宮女早已睡去。深深淺淺的呼吸聲,讓夜晚顯得更加寂寥。 沉香獨自一人坐在床邊,看著琉璃空蕩蕩的床鋪發呆。就這樣泥雕木塑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際泛起一抹銀白。 門口的鐘聲忽然響起,沉香將視線收回,擦掉不知何時流出的眼淚,伸手從枕下摸出那隻小小的耳墜,摩挲著輕語道:“別擔心,我沒關係的,如今我跟你一樣,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可是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我們……都開心點好嗎?” 耳墜不語,默默地躺在她的掌心。沉香落寞地一笑,起身走到梳妝台前坐下。 昏黃的銅鏡中倒映著她哀傷的容顏,一如七年前慧心幫她梳頭時的情景。只是與當初的忐忑和憂傷相比,這蝕骨噬心的痛,更加令她肝腸寸斷。那時候,尚有額娘安撫慰藉,此刻,她卻只能獨自一人舔舐這難以癒合的傷口。

將耳墜握緊放在心口,沉香彷彿催眠般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呢喃道:“額娘放心,女兒一定會平平安安回去,至於其他,都無所謂,無所謂了……” 儲秀宮門口,胤祥早已經等得心急如焚。 昨晚,德妃遣人告訴他已經找到那個宮女之後,他竟然激動得一夜未眠。天還沒亮便跑來守在這裡,引得來往的宮女太監竊笑不已。 “沉香,拜託你了。”琉璃亦是早早起來,精心裝扮後換上盛裝,在沉香的攙扶下向著儲秀宮而來。一邊走,一邊不放心地叮囑道:“這是德妃娘娘第一次召見,一會兒我有什麼規矩忘了,你一定要提醒我!” “好。”沉香輕聲應著,抬眸看到儲秀宮門前那個挺拔的身影,呼吸一滯。 此時,胤祥也看到了款款走來的琉璃,幾步跨下台階,匆匆走了過來。

“參見十三阿哥——”琉璃和沈香急忙盈盈納福。 親自上前將琉璃扶起,胤祥直直地看著她的臉含笑道:“原來你現在是這個樣子的,見到你真好!對了,風寒好些了嗎?要不要讓太醫去幫你調理一下?” 被胤祥漆黑的眸子看得有些心虛,琉璃退後一步避開他的扶持垂眸沉聲道:“十三阿哥,我沒事了。宮裡的規矩,未婚男女未經長輩許可是不許私下見面的,德妃娘娘還在等著我們……” 胤祥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隨即揮了揮手:“進去吧。” 琉璃點點頭,繞過他向殿內走去。 沉香跟在後面,看著胤祥有些失落的樣子,猶豫了一下轉頭低語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說完快走幾步,追在琉璃身後進了儲秀宮。 胤祥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心中忽然泛起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啟禀德妃娘娘,琉璃姑娘到了。” 儲秀宮中,德妃正在和妃嬪們閒談。聽到太監通禀,微笑著點頭道:“讓她進來吧。” 太監領命而出。 不多時,腳步聲已經響起。太監將簾子挑起,沉香扶著琉璃走了進來。 “參……參見德妃娘娘,各位娘娘——” 琉璃原本以為只有德妃娘娘一人,沒想到竟然還坐著這麼多的妃嬪。當下心中更是緊張。慌慌張張行了大禮,生疏僵硬的動作引得妃嬪們竊笑不已。 德妃含笑上前將琉璃扶起,上下端詳了一番之後滿意地笑道:“果然生得伶俐嬌俏,也不枉費十三他如此記掛。起來吧,以后宮裡就跟家裡一樣,缺什麼少什麼跟本宮說,宮女太監伺候得不周到,也跟本宮說,本宮會為你做主的。” 胤祥自幼喪母,是德妃一手帶大。那份寵愛之情,不亞於自己的親生兒子。知道琉璃是胤祥心愛之人,自是愛屋及烏格外關照。

“謝德妃娘娘。”見德妃如此和善,琉璃緊張的心略微安定。 德妃牽起琉璃的手走迴座位邊,指著一旁的衣架笑道:“看見掛在前面的衣服了嗎?” 琉璃雖然不解其意,卻還是點點頭乖巧回答:“看到了。” “那是本宮未出閣時自己繡的衣服,還來不及穿就進宮了,本來還以為再也沒機會看到它上身了,可巧你來了,本宮覺得很合適你,去,穿給本宮看看。”聽德妃竟然將自己的衣服賞賜給琉璃,妃嬪們互相看了一眼,眼中均是嫉妒之情。 琉璃同樣受寵若驚,向著衣服快步走了過去。因為穿不慣花盆底的鞋,腳下一歪差點摔倒,幸虧沉香眼疾手快上前扶住,才沒有當眾摔倒出了醜。 縱然如此,依舊引起了妃嬪們一陣笑聲。 坐在德妃左側的妃子抬手掩著唇,假模假樣地關切道:“哎呀呀,琉璃姑娘千萬小心些。聽說你的娘家是包衣出身,穿不習慣咱們的鞋也是正常。不要急,慢慢就好了。”

“那可不行,整天搖搖晃晃的,摔個跟斗也就罷了,萬一沖撞了聖駕可不得了,依我看,還是調遣幾個嬤嬤好好教導一下才是。”右側的妃子附和著笑道。 話音未落,又是一個妃子接了口:“得了吧,宮裡規矩那麼多,等琉璃姑娘學完了,怕頭髮都白了,要我說,順其自然吧,就像琉璃姑娘以前做宮女,她那一套我們也不會不是嗎?” 聽著這些毫不掩飾輕蔑的嗤笑聲,琉璃尷尬地咬住了嘴唇,站在當中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德妃娘娘見狀,示意沉香扶著琉璃坐在旁邊早已經準備好的矮凳上,臉色微沉地掃過幾個妃嬪,沉聲斥道:“好了,嚼什麼舌根,找不痛快嗎?” 見德妃動了怒,妃嬪們這才安靜下來。其中一個笑嘻嘻站起來打著圓場:“哪有哪有,我們是心疼琉璃姑娘罷了,德妃娘娘您瞧,姐妹們都給姑娘備了禮呢!”

說著揮了揮手,太監宮女們立刻將珊瑚、如意、珍珠等物捧了進來。 德妃臉色這才緩和,隨手拿過一個珍珠手串套在琉璃手腕上笑道:“她們這一個個的,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別看嘴上有些刻薄,這心裡可是真疼你。” “謝各位娘娘。”琉璃抿著唇,起身還禮道謝。 見時機正好,右側的妃子向著身後的宮女太監們飛快地丟了個眼色。 “琉璃姑娘剛指了婚,你們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討賞,圖個吉利?” 明白主子的意思,宮女太監們呼啦啦湧上一片,黑壓壓地跪在琉璃面前:“見過琉璃姑娘,姑娘洪福齊天——” 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陣勢,琉璃登時愣在了當場。她全部的積蓄也不過二三兩銀子,莫說沒有帶在身上,就算是碰巧裝著,也是拿不出手的。越著急越是沒了主意,越發的尷尬起來。

見計謀得逞,妃嬪們相視一笑,等著看琉璃的好戲,沉香靈機一動,上前將琉璃手上的珍珠串解下拆開,一一分給了跪著的宮女太監們,之後站到琉璃身後,落落大方地含笑說道:“我們家姑娘嫌金銀俗氣,很少沾染,這珍珠既是娘娘們所賜,想必是上好的,分給大家,希望大家跟我家姑娘一樣,沾一沾娘娘們的恩澤,大家別嫌棄。” “謝琉璃姑娘。”太監宮女們得了好處,立刻謝恩起身退到了一邊。 沒想到沉香竟然有如此招數,嬪妃們嘲諷的笑容來不及收回,全都僵在了臉上。其中幾人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眸中閃過一絲寒意…… 從儲秀宮出來,琉璃臉上掛著的笑容立刻隱匿不見。 原以為攀上胤祥之後就萬事大吉,沒想到這后宮妃嬪竟然如此的勢力。接二連三在眾人面前出醜,讓她的心裡充滿了挫敗感。想到沉香機智解圍的那一幕,琉璃的心裡越發不是滋味。

見琉璃心情不好,沉香也不好多說什麼,兩個人默默無語,回到了房間門口。 “琉璃姑娘——” 身後忽然跑來一個太監,滿臉堆笑地跪在琉璃面前:“琉璃姑娘,成妃娘娘擔心您住得不習慣,特意命奴才來傳您的貼身宮女過去好好交代一番。” 聽了這話,沉香和琉璃均是一怔。成妃娘娘她們剛才已經見過,就是那個坐在德妃左側的妃子。方才的刁難便是她起的頭,這才片刻工夫不見,怎麼忽然就轉了性子? 不祥的預感在心中升起,沉香轉頭看向琉璃,希望她可以出言婉拒。琉璃遲疑了一下,假裝沒有看到沉香的暗示,向那個太監點頭笑道:“有勞成妃娘娘記掛,我這裡先謝過了。沉香,麻煩你再走上一趟吧。” “是……”沉香欲言又止,無奈地跟著那個太監向外走去。

看著沉香的背影消失在院外,琉璃心裡有些內疚。她當然知道那個成妃沒安好心,可是自己又不敢得罪於她。畢竟剛剛才受了人家的賞賜,若是就這樣推拒了,定然會給她們留下把柄,將來鬧到德妃那裡,說她不懂規矩恃寵而驕,那就麻煩了。兩相權衡,她只好把沉香推了出去。打狗看主人,想必她們也不過是想要藉著沉香讓她臉上難看而已。過去挨上一通責罵,讓她們出出氣也就是了。 沉香跟在那個太監身後,在重重宮殿中穿行。太監走得很快,沉香一路小跑,還是漸漸拉開了距離。眼看著他上了台階消失在拐彎處,沉香急忙加快步子追了上去。 “啊——”腳下突然一滑,沉香手忙腳亂地想要保持平衡,身子卻不受控制地向後栽倒,眼看著就要翻過欄杆栽下月台,忽然腕上一緊,被人一把拉了回來。

沉香驚恐未定,趴在那人懷裡急急喘息許久之後,這才想起道謝。抬頭看向救命之人,嚇得她輕呼一聲,立即撲通跪倒在地。 “奴婢並非有意冒犯四阿哥,請四阿哥息怒。” “是你?”胤禛眉頭微微挑起,他已經認出沉香,那個驚驚怯怯的小宮女。瞧著跪在地上的沉香,他語氣含笑地問道:“我有那麼可怕嗎?” 沉香連驚帶嚇,聽到胤禛的問話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反應過來,又急忙搖頭。 “看來那天我真是把你嚇壞了。”回想起長廊中的事情,胤禛輕笑一聲。 “起來吧,我沒有生氣。” “謝四阿哥。”聽著他溫柔的聲音,沉香瑟瑟抬眸,見他果然沒有生氣的模樣,這才低聲謝過,低著頭站起身來。 “奴婢告退了。” “別急著走,過來看看這是什麼。”見沉香準備離開,胤禛沉聲將她喚住,示意她到他身邊來。 沉香咽了口唾沫,幾乎是一步一挪地走到了胤禛身邊。長廊中的情景歷歷在目,那個渾身散發著冰寒氣息的四阿哥,令她發自內心地感到恐懼。那一刻,她忽然有了一種感覺,這個總是帶著溫柔笑容的四阿哥,並不像別人認為得那樣儒雅親和。 眼角余光將沉香畏懼的神情盡收眼底,胤禛不動聲色地指著台階邊緣問道。 沉香順著胤禛的手指望去,這才發現方才她滑倒的地方有一大片污痕,像是水漬,卻又黏稠許多。 “這是油脂融化後留下的痕跡。”見沉香認不出來,胤禛自顧自地替她回答之後,冷笑一聲問道:“仔細想想,你是不是得罪了誰?” 被胤禛如此一問,沉香這才明白原來方才並非意外。想到那個太監可疑的舉動,她的後背立刻泛起一陣寒意,腦海中忽然閃過那個被凍成冰雕的美人。 見沉香一雙明眸中滿是恐懼,胤禛忽覺胸口有些憋悶,眉頭皺起,一股無名之火躥了起來。 “來人,去查查這是誰幹的!” “嗻。”身後侍衛利落答應,轉身便要離去。 沉香見狀顧不得害怕,撲到胤禛腳邊勸阻道:“四阿哥息怒,請不要追究這件事了。真要是鬧起來,對誰都不好!” “這麼說,你知道是誰做的?”胤禛蹲下身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沉香的眼睛問道。 “我……我不知道。”不敢直視胤禛的眼睛,沉香將頭低下,生怕被他看出破綻。雖然不齒妃嬪們這種卑鄙的行為,可是她也不想將事情鬧大。身份地位的差距擺在那裡,到最後吃虧的,肯定是她和琉璃。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在后宮這麼多年,吃人不吐骨頭的事情她見得多了。 睿智如胤禛,早已經從沉香畏懼的樣子裡看出了幾分端倪。回頭向身後侍衛使了個眼色,待他快步離開之後重又將視線落在了跪在他面前的沉香身上。 “你叫什麼名字?在哪兒當差?” “奴婢名叫沉香,現在伺候琉璃姑娘。”見胤禛終於換了話題,沉香這才鬆了一口氣。 “琉璃?”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胤禛思索了一下,這才想起原來是昨天德妃和他提起過的,胤祥一見鍾情的那個意中人。 “……四阿哥?”見胤禛沒有結束話題的意思,沉香踟躕了一下,試探著開口:“成妃娘娘還在等著奴婢,若是四阿哥沒事吩咐的話,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成妃娘娘?”胤禛微微瞇起眼睛沉思片刻,隨即恢復如常。臉上依舊笑容淡淡,他不動聲色地沉聲道:“不必了,成妃娘娘那裡我會派人去說,你今天受了驚嚇,還是回去歇著吧。” 聽說自己不必去見成妃,沉香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行禮謝過胤禛之後,轉身就走。 “沉香。”看著她快步離去的背影,胤禛玩心忽起,想要再嚇唬她一下:“我身邊正好少一個聰明伶俐的使喚丫頭,回頭和你主子說了,過來服侍我吧。” 話音未落,果然看到沉香步子一亂,背對著他不敢回頭顫聲道:“奴……奴婢手笨心粗……難登大雅,四阿哥還是另外尋找伶俐之人吧,奴婢告退。” 說完步子更加急促,逃也似的跑了。胤禛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真的把她留在身邊,倒也是一個不錯的消遣……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不只是成妃沒有再派人來找麻煩,其他的妃嬪們似乎也忘記了這回事。琉璃沒有過問沉香去見成妃的事情,沉香也沒有提起那天險些摔下月台的遭遇,一切彷彿從未發生過,她依舊盡心盡力地服侍著琉璃。 和之前相比,琉璃的話少了許多,每日里跟著德妃派來的姑姑學習禮儀,二人已經許久沒有躺在一個被窩裡徹夜長談了。 而最令沉香驚訝的,是琉璃竟然不惜花了大把銀子,費了好大力氣將喜榮從別處調到她的房裡,做些粗笨的活計。 喜榮不是傻子,自然猜出琉璃這樣安排沒安好心。哭著求了管事姑姑死活不願意來,可惜管事姑姑雖然有心幫她,卻更不敢得罪正在德妃面前得寵的琉璃。不疼不癢地說了幾句寬心的話,勸著喜榮來了。 喜榮哭鬧了一番毫無效果,知道自己胳膊擰不過大腿,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來了,在琉璃的使喚下包攬了所有的粗活重活,就連一些本該由小太監做的,也一併歸她所有。每個夜裡躺在床上,渾身的骨頭便像是要散架般的疼。 當年的仇人搖身一變成了主人,喜榮又氣又惱又窩火,對著琉璃又不敢表示半分,只好每天晚上對著枕頭又撕又打發洩怨氣。 如此過了數日,她也漸漸想開了。反正她今年秋天便滿了二十五歲,到時候便可以出宮離開這個鬼地方。左右累這麼幾個月,咬咬牙也就熬過去了。 如此想著,喜榮做起活來也舒心多了。好在琉璃雖然對她愛搭不理,倒是也沒有惡言相向。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熬著,離她出宮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默默地旁觀著這一切,沉香總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是仔細想來,又覺得沒什麼不對的地方。琉璃之所以調了喜榮過來,無非就是想要讓她累死累活出出氣而已。當年琉璃的那一句氣話,想不到今日竟然真的成了現實。 有時候看著喜榮累得直不起腰來,沉香也有些心軟。瞅著沒人的時候想要勸勸琉璃,卻總是被她微笑著敷衍過去:“好了好了,我心裡有數。你是我的好姐妹,胳膊肘可不能向著咱們的仇人啊。” 聽了這話,沉香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有時候趁著琉璃看不見的工夫,幫著喜榮做點事情。 在所有人都對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只有沉香願意幫她。喜榮感激之餘,也為當初的飛揚跋扈愧疚不已。拉著沉香的手,她哽咽著哭道:“沉香,你心眼真好。當初的事情都是我不對,我不該……唉,這都是報應啊。” “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沉香替她擦去眼淚,輕聲勸解道:“琉璃不是壞人,她只是記仇了一點兒。等過幾天我勸勸她,你再好好和她賠個不是就行了。” “……唉,算了。”喜榮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她記恨我這麼多年,想來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化解的。反正我也快離開這裡了,原諒不原諒之類的,都無所謂。只要我手腳勤快好好乾活,不要被她抓住把柄借題發揮就行了。” 沉香無言,只好輕輕點了點頭。 背靠著牆躲在一邊,琉璃將這一切聽得清清楚楚。唇角邊掛著淡淡的笑容,眼中卻滿是冰霜籠罩。見二人不再說話,她這才轉過身悄然離開…… 又是一個清晨,沉香端著托盤走向琉璃的房間。幾個宮女趴在門縫上,鬼鬼祟祟地向屋裡看著。 “瞧見沒有,果然又把碗摔碎了。看她這個樣子,哪有半點十三福晉的貴氣啊。”其中一個宮女掩唇輕笑。 “這算什麼啊?昨兒姑姑替她梳頭的時候,才坐了不到半個時辰,她就撐不住了,一個噴嚏打了出來,髮髻也散了,首飾丁零噹啷落了一地。”另一個宮女也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亂顫。 “還有還有,那天姑姑伺候她更衣,她擰著勁兒地抱怨,說是大熱天的穿這麼多,別人又看不到,不如只穿最外面的就好了。當時氣得姑姑臉都綠了,咬牙切齒地告訴她這是規矩。” “哎喲,你快別說了,真是要笑死我了。也不知道十三阿哥瞧上她哪一點了,換作是我的話,肯定比她強……”最先開口的那個宮女誇張地笑著,原地轉了兩個圈,忽然看到了站在身後的沉香,立刻閉上了嘴。 其他幾人見勢不妙,低頭打了個招呼之後,紛紛作鳥獸散。 沉香輕嘆一聲推門而入,端起茶水向琉璃走去:“姑娘練了好些時候了,要不要喝口茶休息一下?” “不用了,我要好好練,我不會讓她們笑話的。”琉璃咬著嘴唇將茶盞推開,抓起一個碗頂在頭上繼續走。 沉香不好多勸,只好將托盤放下,悄悄退了出來。轉身欲走,忽然看到胤祥在院子門口朝她招手。 沉香疑惑地左右看看,伸手指向自己。 胤祥點點頭,手揮得更加急切。 回頭看了一眼琉璃,沉香猶豫了一下,向著胤祥走去。 “參見十三阿哥——” “你是琉璃的貼身宮女?”見沉香出來,胤祥笑著問道。 沉香垂眸點了點頭。 “是。” “跟我來。”胤祥轉身走了兩步,見沉香站在原地沒有跟上,索性折回身,抓住她的手向外跑去。 毫無防備之下被胤祥將手緊緊攥住,沉香先是臉上發燙,隨即忐忑起來。莫非……他認出她了? 想到這個可能,沉香一陣慌亂,正暗自琢磨著該怎麼解釋的時候,胤祥已經在一間屋子前停下了腳步。 “我叫你來,是想你幫我看看這些……”胤祥鬆開沉香,將閉著的房門輕輕推開。房屋正中放著一張大大的桌子,上面擺滿了精緻的菜餚。 看著桌子上琳瑯滿目的美食,沉香這下徹底糊塗了。抬頭望向胤祥,不解地問道:“十三阿哥,這是什麼意思?” “你是琉璃的貼身宮女,應該知道她喜歡吃什麼,你幫我挑一挑,我叫人做了送過去。”胤祥面上微微發紅,不好意思地解釋道。 見胤祥為了琉璃如此費心,沉香胸口一痛,有些失神地喃喃道:“原來你叫我來,是為了琉璃……” “你說什麼?”沉香聲音實在太低,胤祥沒有聽清楚。 “我說……琉璃她不挑食,你送什麼,她都會喜歡的。”沉香勉強笑道。 胤祥聽了,連連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讓他們照著這些做了,每天換著樣兒地送去好了。” “如果十三阿哥沒有別的事,奴婢就告辭了。”剛剛結痂的傷口又被殘忍地撕開,沉香現在只想遠遠地逃開。 “等一下。”見沉香要走,胤祥急忙拉住了她的胳膊,想想覺得有些唐突,又鬆開了她。 “我……第一次喜歡一個姑娘,都不知道該做什麼……假如……假如不麻煩的話……可不可以經常請你幫忙……” “十三阿哥,你為什麼喜歡琉璃?”沉香忽然開口打斷了胤祥的話,抬眸望向他黑亮的眼睛。雖然他們之間有緣無分,可是她還是想要聽他親口回答。話出口之後覺得不妥,又急忙掩飾:“她是我的好姐妹,我有點好奇……” 沒想到沉香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胤祥眼中浮現出溫暖的笑容。 “她是個不一樣的女子,那一夜,她留住了蝴蝶,也留住了我的心,我發了誓,會一輩子對她好……” 一輩子對她好……一輩子對她好…… 這句誓言彷彿魔咒,一遍一遍在沉香耳邊迴響。看著胤祥本就出色的容顏因為這個微笑而更加俊美,沉香終於抑制不住地紅了眼眶。 “十三阿哥,你知不知道,其實……” “其實什麼?”見沉香說到一半就噤了聲,胤祥不解地追問道。 沉香雙拳在身側緊緊握起,指甲刺進肉裡帶來的疼痛及時扼住了險些出口的後半句話。深深幾個呼吸之後,她終於顫聲開口:“其實琉璃姑娘是個很好的人,奴婢還有事,先告退了。” 說完急急行了禮,逃也似的離開。 “餵,餵,你還沒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幫我……餵……怎麼這麼冒失?”胤祥追了幾步,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凝住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頭也不回地離開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了想要留住她的念頭?儲秀宮前那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心中的某個角落突然一動,似乎有什麼東西就要萌芽,又很快沒了動靜。心情沒來由地開始煩躁,他素來睿智聰敏的頭腦此時竟然一片空白。 到底,是哪裡不對呢? 從胤祥處出來,沉香失魂落魄走著。思緒彷彿一團亂麻,越纏越緊越理越亂。 “你是……沉香嗎?”一個聲音忽然響起,猶豫之中,又帶著難以置信的喜悅。 沉香站住腳,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當看清楚那人的樣貌時,忍不住驚呼出聲:“蒼其?” “是我。”看著七年未見的純淨容顏,赫舍裡蒼其溫柔地笑了。 “沉香,好久不見……” 盛夏的陽光炙熱地烘烤著大地,樹上的知了有氣無力哼著。沉香站在月洞門的影子裡,看著侍衛打扮的赫舍裡蒼其,一時間有些恍惚。 “蒼其,你為什麼……” 記憶中,他是最厭惡束縛的。想不到七年之後再見面,他竟然成了這紫禁城中的侍衛。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七年未見,你變化好大。如果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話,我恐怕都認不出你了。”知道她在詫異什麼,蒼其輕笑一聲岔開了話題:“沉香,你現在過得如何?” “我……很好。”避開蒼其關切的目光,沉香低聲答道。 “那就好。”視線從沉香落寞的臉上掃過,蒼其並未揭穿她的謊言。 “我被安排在神武門當差。如果有事,就來找我吧。” “嗯。”沉香點點頭,正欲詢問阿瑪和額娘的近況,春壽突然從旁邊竄了出來,拉著她轉身就走。 “我說怎麼到處都找不到你,原來躲在這裡了,快點快點,琉璃正四處找你呢。” 聽說琉璃找她,沉香不敢怠慢,和蒼其揮手道別之後,便跟著春壽匆匆跑遠。 直到沉香纖弱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內,蒼其這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目光。 七年前,他忽然一改先前的桀驁不馴,每日聞雞起舞苦練身手。阿瑪額娘以及身邊所有的人都以為他長大懂事了,並為此欣慰和驕傲。唯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這麼做的目的,只是為了踏進這深深的紫禁城,尋找那個牽掛的人兒。 沉香……我終於見到你了…… “春壽,琉璃在哪兒?”跟著春壽走了許久,沉香終於發覺不對勁。甩開春壽拉著她的手,不肯再走。 春壽站住,緩緩轉過身子,沉香這才發現他的臉色極不好看。 “春壽,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春壽哼了一聲。 “我倒是想問問你怎麼了。” “我?”沉香糊塗了。 “我很好啊。” “很好?也對,剛剛才和十三阿哥說了話,轉頭又跟一個侍衛聊得熱乎。這麼搶手,當然好了!”春壽冷笑道:“若不是我急中生智把你拉走,恐怕現在已經被人告到姑姑那裡去了。” 聽著春壽這幾句陰陽怪氣的話,沉香又委屈又難過。想要辯駁卻又無處說起,索性不再理他轉身就走。 見沉香生氣跑走,春壽被妒火沖昏的頭腦終於冷靜下來。邁步想要追上去,卻終於還是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他在妒忌,妒忌每一個接近沉香的男人。十三阿哥也就罷了,可是當看到同樣是奴才的侍衛站在她的面前,用那麼深情的目光凝視她的時候,他便再也抑制不住醋意,找了藉口將她帶走,最後還冷嘲熱諷地傷了她的心。 “春壽啊春壽,你是個閹人,怎麼配得上她?”春壽自言自語地說完,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這日一早,琉璃便被德妃娘娘叫了去,說是要一併吃了午膳才回來。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的努力練習心中有了底氣,所以琉璃這一次並未如以往那樣帶著沉香一併進去,而是讓她在儲秀宮外面的角房候著。 今日天氣格外燥熱,小小的房間悶得透不過氣。沉香閒著無聊,見一邊的架子上擺著個小小的針線笸籮,索性拿了坐到門口,給手帕上了繃子,繡了起來。 半個時辰過去,已經初見成效。將手帕放到一旁,沉香伸手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等到再次睜開的時候,放在身邊的手帕已經不翼而飛。 “奇怪,掉到哪裡去了?”沉香有些納悶。上面還帶著繃子,不可能是被風捲走了。可是左看右看,卻始終不見手帕的影子。 “是不是在找這個?”胤禛聲音在身後響起,沉香連忙轉頭看去,見他手中拿著她繡了一半的帕子,正含笑地看著她。 “參見四阿哥……”沉香正要下跪行禮,便被胤禛伸手攔住。 “免了吧。” “謝四阿哥。”沉香說罷,局促地站在一邊。 “為什麼每次見到你,都是這樣怯生生的樣子?”胤禛一邊打量著手裡的帕子,一邊淡淡開口:“是本性如此,還是特意裝出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 “奴婢不敢。”沉香後背冷汗滲出。 唇角邊挑起興味的弧度,胤禛將帕子上的繃子拆下丟到沉香手裡輕笑道:“十三弟拾了一塊手帕,得了一位福晉。如今我也拾了一塊手帕,你猜猜,我會得了什麼?” “奴婢猜不到。”言者無意聽者有心,沉香眸子一黯,聲音中滿是落寞。 胤禛原本只是逗著沉香解解悶,可是看著她哀傷的神情,他的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略一思忖,他便有了主意。 “我到這裡本來是想陪著額娘說說話,碰巧你家主子也在這裡,我若進去多有不便,倒不如去別處走走。” “啊?好,恭送四阿哥。”聽說胤禛要走,沉香暗自鬆了口氣。低著頭等了半晌卻不見動靜,偷偷抬眼看去,正好對上一雙深邃的瞳眸。 “……四阿哥?”被胤禛看得心慌,沉香硬著頭皮問道:“您……還有事?” 胤禛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似笑非笑地盯著沉香,直到看得她鼻尖冒汗雙腿發軟,這才若無其事地開了口:“一個人閒逛太過寂寞,既然你也沒事,就隨我一起走走吧。” “奴婢還要在這裡等琉璃姑娘。”沉香壯著膽子回絕。 “不用,剛才我遣人問過了,額娘她們正在興頭上,一時半刻絕對不會放你家主子離開。”胤禛說完,不給沉香再次開口的機會,臉上和善的笑容驀地斂去,輕輕吐出幾個字來:“怎麼,你不願意?” “奴婢不敢。”最後幾個字彷彿寒風拂過,沉香瑟縮了一下。就是這個感覺,從長廊中見面那一次開始,她就開始畏懼這個宮女太監們口中最和善最儒雅的四阿哥。她總是有一種感覺,他和善儒雅的微笑,只是一張面具而已。那種寒徹她骨髓的冰冷,才是他真正的面孔…… 一隻雀鳥在御花園的奼紫嫣紅中掠過,停在樹梢上梳理著羽毛。忽聽得下面有動靜傳來,便停下了動作歪著頭好奇地打量。 沉香低著頭,亦步亦趨地跟在胤禛後面,從儲秀宮一路走到了禦花園。剛進了園子,清爽的涼意便撲面而來。 “在這裡涼涼爽爽地坐著,不比在院子裡曬太陽好得多嗎?”胤禛隨意地揮了揮手,打發走了幾個和他請安的宮女,帶著沉香東繞西繞,最後選了一處綠蔭環抱的亭子坐下。 聽著胤禛的話,沉香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看向他。難道說他帶著她到這裡來,只是想讓她納納涼? 看出了那雙明潤眸子裡的疑惑,胤禛淡淡一笑:“走了這麼久,想必你也累了,坐下歇歇吧。” “奴婢不敢。”想也不想,沉香乾脆利落地回答。 胤禛定定地看著她,臉上雖然掛著那招牌似的淡笑,可是眼睛裡卻沒有半點笑意:“除了說'奴婢不敢'之外,你會不會和我說點別的?” “奴婢不會。”見胤禛似乎有些生氣,沉香更加膽怯,話一出口,立刻驚慌地掩住了嘴。 胤禛一愣,隨即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地大笑起來。一邊笑著一邊起身抓住沉香的手腕,將她按在自己方才坐過的凳子上,自己走到對面欄杆上單腿側坐,慵懶地靠著柱子,閉目養神。 鳥鳴啾啾,水聲潺潺,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韻味。可惜沉香此刻根本無心享受。她僵硬著身子,在凳子上如坐針氈,心裡則是暗自慶幸:幸好這裡很是幽靜,加上樹影遮擋,並無旁人經過。否則被宮女太監們傳揚出去,她真是無地自容了。 誰知道越怕什麼越來什麼,就在她琢磨著怎麼找個藉口拔腿開溜的時候,一個男子的聲音突兀響起:“沉香?” 沉香聞聲一怔,急忙抬起頭向對面看去,等到看清來人相貌之後,這才鬆了口氣:“蒼其。” “我正想著得了空就去找你,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蒼其笑著向沉香走近,等繞過一叢月季之後這才發覺她的對面坐著的胤禛,心中一驚,急忙跪下請安:“參見四阿哥。” 用眼角瞥了跪在地上的蒼其一眼,胤禛起身走到沉香身前冷聲道:“什麼事?” “良妃娘娘養的波斯貓跑丟了,皇上遣奴才幫著尋找。”蒼其低頭沉聲回道。 “這裡沒有,去別處找吧。”胤禛揮揮手,不耐道。 “嗻。”蒼其不敢多說,垂著頭躬身退了下去。 將蒼其打發走之後,胤禛靜默了片刻,向著沉香道:“時辰不早了,你回儲秀宮去吧。” 沉香如蒙大赦,行禮之後起身就走。胤禛站在亭子裡,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花影樹陰之後,這才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剛邁了兩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呼,轉瞬即逝,卻足夠他聽得真切。 那是——沉香的聲音! 胤禛心中一驚,急忙轉身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奔去。很快便看到了沉香坐在台階下,手裡似乎還捧著什麼東西。 “你怎麼了?”胤禛快步走了過去。 “沒……沒事,奴婢不小心摔倒了。”沉香紅著臉站了起來。方才她正下著台階,突然看到腳下躺著這個小傢伙。邁出的腳已經收不回來,情急之下她只好大步向前跨出,雖然沒有踩到它,她卻保持不住平衡直直摔了下去。好在剩下的台階不多,除了膝蓋和手肘磕得生疼之外,其他並無大礙。 胤禛黑眸如梭,上下打量了沉香一遍,確定她確實沒事之後,將視線落在了她的手上。 “拿著的是什麼?” 聽到胤禛發問,沉香小心翼翼將手攤開,只見一個灰不溜秋的雛鳥躺在她的掌心,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叫著。 “這麼多樹,也不知道它是從哪裡掉下來的。”沉香抬頭尋找著鳥窩,卻被繁茂的枝葉擋住了視線。 看到沉香的舉動,胤禛不以為然地冷冷一笑:“它已經被父母兄弟遺棄,找到了又能如何?” “什麼?”沉香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傻傻地看著胤禛。 “被遺棄?” “這種雀鳥天性喜歡爭鬥,不只是成鳥,就連剛剛孵出的幼鳥也不例外。若是成鳥帶回的食物不足,幾隻幼鳥便會開始打鬥,弱小的幼鳥便會被推出窩外,活活摔死或者餓死。”胤禛解釋道。 沉香聽得傻了,小嘴微張難以置信地低呼:“竟然……有這種事?” “這有什麼奇怪的?人與人之間不是同樣會因為權力地位明爭暗鬥嗎?”胤禛說完覺得有些失言,掩飾性地冷哼一聲,上前要將沉香手裡的雛鳥拿走。 “這種沒人要的東西,趕緊拿去丟掉。” 見胤禛伸手,沉香急忙捧著雛鳥後退了兩步,語氣出奇得堅決:“沒人要的話,我要。畢竟是一條生命,怎麼可以就這麼放棄?” 第一次見到沉香如此勇敢地直視著他,看著她清純乾淨的面容,還有那因為激動而越發明亮潤澤的雙眸,胤禛的心跳無端地漏了一拍。 閉了眼深吸口氣,等到再次睜開的時候,胤禛的眸子裡已經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臉上的淡笑依舊,卻又與之前有些不同。那原本只是掛在唇邊的笑容,漸漸向眼中蔓延。 “拿來吧。”胤禛微笑著伸出手。 “把它給我。” 沉香搖搖頭,下意識地又退了一步。 胤禛看得好笑,輕嗤一聲道:“別忘了,宮女是不允許養這些東西的。被人發現的話,你該怎麼辦?” 沉香怔住了。她確實沒有想到這個問題。正左右為難間,手中忽然一空,雛鳥已經被胤禛抓在了手裡。 “四阿哥!”沉香一驚,想要上前奪回,卻又沒有這個膽量,只好緊緊盯著胤禛的手,生怕下一刻它便一命嗚呼。 “怎麼?不怕我了?”見沉香終於不似先前那般畏懼,胤禛心情極好。 “這鳥兒就放在我那裡吧,你想看的話,便來找我。” 說完不等沉香回答,握著雛鳥自顧自地走了。 被胤禛弄得有些糊塗,沉香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他走遠。忽地想起了什麼,匆匆轉身向著儲秀宮飛奔而去。 沉香氣喘吁籲地跑到門口,正好見到琉璃從裡面出來。上前正準備解釋,卻被她不悅地掃了一眼:“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難以置信地看著琉璃,沉香實在沒有想到她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訓斥她。琉璃自己說完也有些後悔,有心想要再說點什麼。可是左右看了看,還是將話咽進了肚子裡。 接下來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單調沉悶。琉璃照舊每日里辛苦學習,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幾分尊貴優雅的氣質。姑姑很是滿意,話語間也不似先前那般嚴厲。 或許是心情好了的緣故,琉璃對喜榮也寬待了許多。安排給她的活計少了一些,偶爾還會淡笑著主動和她說上幾句話。 喜榮受寵若驚,只當是琉璃被沉香勸著消了氣。瞅著一天琉璃心情不錯,她便藉著這個機會跪在地上磕了頭道了歉。琉璃上前將她扶起,釋然地長嘆了一聲:“罷了,既然你如此誠心誠意,我若是繼續擰住不放,反倒顯得我小家子氣了,以後只要你好好服侍我,過去的事情就一筆勾銷。” “謝謝琉璃姑娘。”喜榮感激涕零,再次跪下謝恩。雖然自我安慰只要熬到出宮就好,可是她也一直擔心琉璃會仗著受寵阻撓她離開。如今仇怨解開皆大歡喜,總比那提心吊膽終日戰戰兢兢要好得多。 沉香在一邊靜靜地站著,臉上也露出了笑容。一方面是替喜榮釋然,另一方面則是對琉璃終於打開心結而高興。當年琉璃那滿是恨意甚至有些猙獰的臉,是那麼的陌生而恐怖。每每想起,總是令她有些不安。 自那日之後,琉璃果然信守承諾,不再讓喜榮做那些粗重活計,只讓她在屋裡服侍著起居。 喜榮懸了多日的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裡,做起事來更加麻利。每日里忙忙碌碌,贖罪般將琉璃的事情打理得無比周到。就連沉香的活計,她也一併搶了去。眼看著出宮的日子越來越近,她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 “熬了十二年,明日我終於能離了這個皇宮。”這一晚兩人躺在床上,喜榮向著沉香感慨嘆道:“忽然之間,我倒是有些捨不得了。最好的年華在這裡過去,等到出去之後,還不知道是怎樣的光景。說不定,還不如繼續留在這裡呢。” 沉香默然,有種同命相憐的感嘆。與喜榮一同進宮的人,這麼多年或是病死,或是自盡,或是莫名其妙,便消失在這個深深的皇宮裡。活著的人裡面,有的熬不過孤單寂寞找了太監對食,也有的被壓抑的環境折磨得瘋瘋癲癲送到了別處。能像喜榮這樣熬到二十五歲正常出宮的,不過十之二三。 “說什麼傻話呢。”沉香嘆了一聲,既是安慰喜榮,也是給自己寬心。 “好不容易盼到這個時候,還想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麼?出去的日子哪怕再苦,也總比困在這個牢籠裡好。我聽別人說啊,出去的姐妹因為伺候過皇上皇后,好多人家搶著要呢。” “真是這樣就好了。”沉香的安慰效果不錯,喜榮籲了一口氣,話語中少了一些忐忑和焦慮,多了幾分憧憬。 “我也不求著大富大貴,只要找個好人家過日子就知足了。” “嗯。”沉香點點頭,將視線移向漆黑的窗外。還要再等好久,她才能像喜榮一樣離開這裡。到那個時候,她一定也會這樣忐忑不安吧…… 和喜榮有一句沒一句地一直聊到子時過了,沉香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一片漆黑的夢境中,胤祥的身影是唯一的光芒。她用盡全身力氣向他跑去,距離在一點一點縮短。他終於看到了她,眼中露出溫柔的笑意,伸出手向她走了過來。沉香喜極而泣,正要跑過去拉住他,琉璃突然從身邊冒了出來,越過她的身子撲到了胤祥懷裡。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慢慢消失在她的眼前。唯一的光芒失去,沉香立刻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四周陰風陣陣,鬼哭狼嚎的聲音淒厲響起…… 沉香嚇得大叫一聲,猛地坐起身來。環顧了一下熟悉的房間,她狂跳的心這才稍稍平靜。 原來……是一場夢。 深深地呼吸了幾次,她放鬆心情慢慢躺下。剛剛閉上眼,便又是一聲淒厲的慘叫在耳邊響起。 “不!真的不是我偷的!不信的話,你們去問琉璃姑娘!” 剛剛鬆懈的神經被這一聲突如其來地尖叫嚇得再次繃緊,沉香骨碌一下從床上摔了下來,顧不上整理頭髮鞋襪,她披上外衫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院子裡,已經圍了好些人,有宮女,有太監。而喜榮,此時正披頭散發地被兩個侍衛押著跪在人群中央,那一聲尖叫,正是從她的口中傳出。 “喜榮,你怎麼了?”沉香嚇了一跳,急忙向她擠了過去。睡覺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這才過了幾個時辰,怎麼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沉香,不准過去。”剛剛走了幾步,琉璃的聲音便在身後冷冷響起。沉香聞聲站住,怔怔地回頭看去。只見她面色冷凝,在幾個宮女的簇擁下款款從屋中走了出來。 見琉璃出來,沉香急忙迎了上去。 “姑娘,喜榮她這是……” 聽到沉香發問,琉璃冷冷一笑,掃了狼狽不堪的喜榮一眼,滿臉都是不屑:“她趁著出宮,偷了我的珊瑚如意串兒,結果被守門的侍衛搜了出來,押著她來這裡對質。” “姑娘,琉璃姑娘!”聽到琉璃出來,喜榮頓時眼睛一亮,彷彿見到救星剛剛喊了幾聲,突然便聽到了她這樣的解釋,先是目瞪口呆地愣在那裡,隨即反應過來,瘋了般扭動著身體,想要掙脫侍衛的箝制。 “不是的,事情不是這樣的!你胡說,你胡……” “啪啪啪啪——”喜榮話未說完,一個五大三粗的宮女忽然拿著一塊木板衝了過去,手起板落使足了力氣,狠狠在嘴上抽了十幾下,嘴裡也不閒著地一徑罵道:“沒良心的東西,姑娘對你那麼好,你竟然如此恩將仇報!” “下去,誰讓你動手了?如此沒有規矩,到後院跪上兩個時辰長長記性!”直到喜榮被打得滿嘴是血頭暈眼花之後,琉璃才裝模作樣地斥退了那個“不懂規矩”的宮女。緩步走到喜榮面前蹲下,她的臉上滿是傷心和失望。 “喜榮,你若是需要銀子,和我直接說便是了。虧我還真心待你,將你視為姐妹,可是你卻做出這樣偷雞摸狗的舉動,縱然我有心想要救你,卻也無能為力……” 說著說著,琉璃眼中已經泛起水霧,眼淚不受控制地湧出,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那副情真意切的悲痛樣子,看得圍觀眾人唏噓不已。看向喜榮的視線,也越發地不屑和冷漠。 “……琉璃,這個手串,明明……就是你賞給我的,你怎麼……”喜榮掙扎著勉強撐起身子,不顧已經撕裂的嘴角和斷掉的牙齒,瞪大眼睛看著琉璃,口中湧著血沫含糊不清地想要討個說法。 “賞你的?開什麼玩笑?喜榮,你就算要說謊,也編個讓人信服的理由。”琉璃失望之極地搖了搖頭,接過侍衛遞來的那串珊瑚如意串兒,掏出手帕小心擦拭了幾下,無比珍惜地捧在了手上。 “這是德妃娘娘親自替我戴上的手串,對我來說比生命還要重要。如此珍貴的寶貝,我怎麼可能把它賞給了你?” 說著站起身來,向著兩個侍衛吩咐道:“帶走吧,該怎樣處置便怎樣處置,我管教下人無方,自然會去和德妃娘娘請罪。” 琉璃說完之後,深深地打量了喜榮一眼,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向屋中走去。步履踉蹌之中,傷心之情可見一斑。 喜榮呆住,癱坐在地上成了爛泥一般。直到兩個侍衛過來架起她準備拖走,這才如夢初醒反應了過來。雙眼驀地瞪得滾圓,睚眥欲裂,死死地盯著琉璃的背影。 那一眼!就是琉璃離去之時的那一眼!雖然旁人看不出端倪,可是她卻瞧得清清楚楚!那一眼裡包含了得意、囂張、殘忍和狡詐,如同看一個死人般地看著她!即使她再沒有腦子,這個時候也已經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原來琉璃從來都不曾真正地原諒她,所謂的解開心結,只是琉璃迷惑她的一種手段。通過那種粗使雜役做的活計來折磨她,根本就沒有辦法令琉璃解恨。琉璃等待著的,一直是這一刻的到來,在她就要離開牢籠的最幸福時刻,給予她最致命的一擊! 沉香被琉璃喝住,怔怔地站在一邊看著這場鬧劇。見喜榮馬上就要被侍衛拖走,遲疑了一下還是跑了過去。 “喜榮,你……” 沉香開了口,剩下的話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反倒是喜榮見了她之後,一直憋在眼眶裡的淚水立刻傾瀉而出。 “沉香,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被冤枉的!”喜榮突然伸手緊緊抓住沉香的袖子,號啕大哭了起來。 “是琉璃,是她陷害我的,那個串子真的是她賞給我說是留個念想的!你相信我,相信我!” 沉香凝在當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姐妹情深,她理應相信琉璃。可是喜榮的樣子,卻也不像是說謊。孰是孰非,她一時間真的難以抉擇。 “刺啦”一聲,沉香的袖子終於經不起喜榮的撕扯,被生生拽了下來。兩個孔武有力的侍衛如同拎著一隻小雞般,毫不費力地拖著喜榮揚長而去。身影消失在院門之外的那一刻,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最後喊出一句話:“沉香,你一定要小心琉璃,一定要小心她啊——” 被喜榮撕心裂肺的喊聲震得心頭一寒,沉香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一不小心撞上了身後的人,回頭看去只見琉璃正陰沉著臉站在她的身後。 “姑……姑娘?”沉香嚇得輕喘了一聲。 “你怎麼又出來了?” “我聽到喜榮喊你的名字,放心不下所以出來看看。”見沉香發現了自己,琉璃眨了一下眼睛,臉上陰寒之色不見,上前一步拉住沉香的手,眼中滿滿的委屈和擔憂。 “沉香,你不要相信她的話。她恨我沒有昧著良心包庇,所以在臨死之前反咬一口,想要藉此離間我們的關係。沉香,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可不能因為她胡說幾句,就對我有了異心啊。” “……嗯。”沉香此時心亂如麻,看著琉璃誠懇無辜的樣子,她實在沒有辦法開口追問,只好輕輕點了點頭。 “就知道你不會上當的!”見沉香點頭,琉璃開心地笑了起來。雙臂抱住沉香的胳膊向屋裡走去,她的笑容比晨曦還要動人。 “沉香,你果然是我最好的姐妹!” 沉香勉強笑了一下,隨著琉璃一併走進屋去。被撕掉袖子的胳膊上有涼意傳來,讓她難以抑制地戰栗起來…… 皇宮之中,永遠都不會缺少各種各樣的新鮮事。喜榮的事情,很快便被眾人淡忘,每天的生活依然在繼續,平靜得彷彿從來不曾有過這樣一個人。 雖然如此,沉香卻無論如何都忘不掉她被拖走時那絕望怨恨的神情。每當看到琉璃手上戴的那鮮紅的珊瑚如意串兒,她的耳邊都會響起喜榮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越是想要遺忘,反而記得更加深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從喜榮那件事情之後,她總是覺得和琉璃之間有了一堵看不到的牆,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厚。那段情同姐妹的溫暖時光,遙遠得彷如隔世。 春壽似乎也疏遠了許多,不似以前那麼總是出現在她面前,嬉皮笑臉地說一些逗她開心的話。她去找他,他也總是躲著不見,蒼其倒是經常過來找她,藉著出宮的機會捎進來一些核桃酪桂花糕,或者是市井之間的小玩意兒給她解悶。只是礙於規矩,經常說不上幾句話便匆匆離開。 雖然身在最繁華的紫禁城,她卻只有濃濃的孤單。 “唉……”沉香無奈地嘆了口氣,抬頭看著櫻花樹上的風鈴。熬著吧,等出了這皇宮,這場夢便散了。 正胡思亂想間,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來,向著沉香笑道:“沉香姑娘,原來你在這裡,叫我好找。” “有事嗎?”沉香抬頭問道。 “有人想要見你,沉香姑娘,請隨我來。” 有人要見她?沉香有些意外,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 “是春壽讓你來找我的嗎?” 小太監未置可否,只是急切地催促道:“去了你就知道了,快點,別讓他等得久了。” 沉香遲疑了片刻,起身跟著小太監向外走去。 “這位公公,請等一下。”東彎西拐走了好久,沉香漸漸發覺不妙。正想要叫住小太監問個清楚,卻見他突然加快了腳步,很快便跑得沒了踪影。 這一幕太過熟悉,沉香當即嚇得站住腳步,倉皇地東張西望,腦子裡飛快地思索,她最近是不是又得罪了什麼人。 正六神無主間,後面突然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轉頭看去,只見一個男子蒙著面巾,騎著一匹白馬疾馳而至。沉香正要躲閃,便覺身子一輕,已經被攔腰抱起坐在了馬上。 沉香驚叫一聲,拼命掙紮起來。腰間手臂收得更緊,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低沉響起:“別動,小心摔下去。” 這個聲音彷彿魔咒一般,沉香掙扎的動作立刻停止,側頭向那男子臉上看去,那一雙黑眸是如此熟悉。 “十三阿哥?!” “這麼快就猜到了?”胤祥朗聲笑道,伸手將面巾扯下。四目相對,相距不過咫尺。看著那近在眼前的俊顏,沉香呼吸一滯,急忙撇開了視線。 沒有發覺沉香的異樣,胤祥雙腿夾緊馬腹,揮鞭驅馳。駿馬四蹄揚塵,載著二人風一般劃過馬場。 從上次選菜之後,他便再也沒來找過她。誰知她剛剛平復了心境,他卻又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呼吸著他身上乾淨清爽的味道,背靠著胤祥堅實的懷抱,感受著他手臂上傳來的溫度,沉香再也克制不住,任由淚水在臉上流淌。 跑了幾圈之後,胤祥終於收緊了馬韁。駿馬嘶鳴一聲,緩緩停了下來。 胤祥抱著沉香從馬背上躍下,手臂鬆開轉而扶住了她的肩膀,笑得像個惡作劇的孩子:“怎麼樣,開不開心?” 沉香沒有回答,只是怔怔地抬眸看著胤祥。她是不是在做夢?這一切,都是她太過思念而引起的幻覺?若不是夢,又該如何解釋他對她所做的這一切?毫無防備地對上那一雙盈盈淚眼,胤祥心中忽地一痛,方寸大亂地解釋道:“你……你怎麼難過起來了,你不開心,哎呀,我真該死,我想讓琉璃開心,卻不知道女孩子喜歡什麼,只好找你試一試,沒想到會把你嚇成這樣。” 胤祥說著,伸手想要去擦沉香的眼淚,剛要碰到她,想想又覺得不妥,只好又放了下去。 “琉璃”兩個字如晴天霹靂般在沉香耳邊炸響,將她震得搖搖欲墜。原來胤祥如此安排只是為了討琉璃的歡心,而她,只不過是一個試驗品而已。 看著心儀的男子為了別的女人費盡心思,沉香心中彷彿有千萬根鋼針穿過。劇痛之後,她反而平靜了許多。抬手拭去眼淚,擠出一個笑臉看向胤祥:“十三阿哥,對不起,奴婢不是不高興,只是不小心被沙子迷了眼睛。” 胤祥聽了,這才鬆了口氣。 “原來如此,剛才你那個樣子真是嚇到我了。我既然喜歡騎快馬,琉璃也應該喜歡才是,檀香姑娘……” “奴婢沉香。”沉香糾正,眸子裡滿是黯然。 即使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她卻依然想讓胤祥記住她的名字。他含笑輕喚她名字的聲音,足夠她在午夜夢迴間細細品味。 胤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哦,沉香姑娘,我自幼在軍營長大,只喜歡一些騎馬射獵之類的玩意兒,不太懂姑娘們喜歡什麼。你多跟我講一些,我就能多學一些,我不想讓琉璃不高興。” 沉香無言,低垂著頭慢慢向前走去。 胤祥急忙追上,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後面懇求道:“拜託了,沉香姑娘。” 沉香側頭看了一眼胤祥焦急的臉,過了許久,終於緩緩開口:“姑娘們表面上矜持,其實內心都燒著一團火,都渴望有人來疼,有人來愛,一個人站在風裡的時候,有一雙大手,把她緊緊圍住……” 胤祥想了想,上前輕輕環住了沉香。 “這樣對嗎?” 沉香身子一僵,慢慢點了點頭。 “對。” “接下來呢?”胤祥低頭看著沉香,像是一個好學的孩子。 “接下來……”沉香側頭想了想,“要深情款款地望著她,告訴她,你是多麼的喜歡她……” 沉香話未說完,胤祥猛地一把將她轉到自己眼前,定定地望著她:“我——喜歡你——” 猝不及防間,沉香深深地望進了那雙明亮漆黑的眸子,裡面倒映著她的影子,將她輕而易舉地迷惑。 胤祥也彷彿看得痴了,低了頭,慢慢地靠近她。 看著他漸漸靠近的唇,沉香不由自主地合上了眼睛…… 腦海中忽然閃過琉璃的樣子,沉香猛地驚醒,睜開眼將胤祥狠狠推開,急忙轉過身,任由紅暈爬了滿臉。 胤祥沒有防備,被推得後退了兩步,懷中驟然失去的溫暖,也讓他回過神來。方才那一刻,他竟然真的想要去吻沉香,而不是……琉璃! 被自己這個荒唐的念頭驚住,胤祥急忙結結巴巴地掩飾道:“沉……沉香姑娘,謝謝你。下一次見到琉璃的時候我一定會做得很好……時辰不早了,我這就讓人送你回去。” 說完匆匆揮手叫過一個小太監,自己則躍上馬背,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 沉香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 胤禟帶著隨從從遠處走過,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取出千里鏡仔細察看。 “九阿哥,您看這十三阿哥,最近可風流了,看看這左一個右一個的,哪像是您,每天都為國事忙得焦頭爛額。”隨從察言觀色,不失時機地奉承著。 聽了他的話,胤禟冷笑道:“這是好事。” “好事?”侍從不解。 “有女人就有突破口,有突破口,我們才能有機可乘,如今太子、老四、老十三綁得那麼緊,所有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要了解他們的動向,也就這裡了。” 說完得意地一笑,帶著滿頭霧水的侍從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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