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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2、百里追風

風煙引 十四阙 4220 2018-03-16
黃河五龍。 我撫摩手中的杯沿,腦中開始思索有關這五人的身份來歷,沒什麼印象,但這客棧老闆又對他們如此畏懼,顯見在韓城勢力不小,這是怎麼回事? 宮翡翠扭頭對我道:“我要跟蕭左一起去龍宮,纖素姐姐你去麼?” 看對方的神情分明沒有邀請外人同去的樣子,於是我道:“我不去了,蕭公子,大小姐就勞你多照顧了。” 黃河五龍中的老么盯准我,笑道:“這位就是紫萸香慢、風總管吧?風總管但請放心,宮大小姐的安全就包在我身上了,少她一根頭髮,我就提腦袋來見你。” 我微微頷首:“如此多謝。” 宮翡翠當即起身隨蕭左上馬,表情很是興奮,我和她認識十多年,第一次見她對人如此信任,但憑蕭左一句話,便跟了同去。 外面的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天空如洗,隱隱呈現出輕靈的藍,投映於策馬而行的兩人身上,更顯得男子豐神雋爽,女子婀娜多姿。

身後金昭玉粹兩個丫頭小聲談論道:“小姐和蕭公子滿配的呢。”看來她們也看出了宮翡翠對蕭左不一般的情懷。 我朝客棧老闆招手,他猶自驚魂未定,一邊抹著汗趕過來一邊躬身道:“這位客官您還要些什麼?” “跟你打聽一下,這五人是何來歷?” 客棧老闆一怔,迷惑道:“他們不是來請你們的朋友的嗎?怎麼……客官不認識他們?” 我只是微笑,客棧老闆也是個精明人,當下明白了其中的微妙關係,卻又露出一副為難之色,想說又不敢說地看著我。 我將一錠銀子遞到他面前,他眼睛一亮,微微湊上前小聲道:“不瞞姑娘說,其實小的也不甚清楚這五人的來歷。小店自從開業以來,每月份例一直都是交給'龍王'手下的,只是從上月起,收錢之人忽然換為這五人,而且從龍門中人對他們的恭敬程度上來看,尤其是那個老大,大有少主之勢,所以小的們暗中猜想,他們定是已拜在龍王門下……”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已驀地站起,再看長街那頭,一行人等已經走得沒影了。 我怎地忘了,這黃河一帶,要數最有權勢最有威信的,只有一人,那就是龍王。此人掌管著黃河所有的河道和河運生意,龍門弟子人數之眾,僅次丐幫。黃河五龍若非有他在背後撐腰,怎能有如此氣派如此風光? 難怪方才蕭左說要去什麼龍宮,想來早知黃河五龍是奉了龍王之命前來請他。 只是——五龍投靠龍王一事江湖上未曾傳出,連我都不知道,可那老么自報家門“黃河五龍”時,蕭左卻顯得毫不意外,他又是從何得知的消息?宮翡翠這麼一去,沒幾個時辰是回不來的,我們那般著急趕著渡河,以爭取避開霹靂堂和山中一窩鬼,卻在此處被這五人耽擱…… 我越想越是疑惑,一時間心頭轉過了無數種猜測,卻又一一自行否定,猜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決定靜觀其變,以五龍現在的聲望,他們擔保了大小姐的安全,那必定不會出什麼事。既然如此,目前要做的事就是養精蓄銳,等待出發。

想到這裡,我轉身對鐵騎領隊道:“你安排弟兄們進房休息,要看病療傷的送去就醫,精神好的去採補乾糧,等大小姐一回來,我們就繼續上路。這裡暫交由你負責,金昭玉粹,你們跟我走。” 百里晨風正在喝茶,聞此便抬起頭來,露出詢問之色。我對他笑笑,沒做解釋,便帶著兩個丫頭走出客棧。 有些事情,是不方便在眾目睽睽下說出來的,比如—— 買衣服。 綢緞莊的老闆一連拿了七八種上等布料出來,見我仍是搖頭,有些急了,“這位姑娘,您到底要什麼樣子的?這些都是小店最上好的貨了。” “最貴不等於最好。”我轉向旁邊貨架上的樣品,只見角落裡有一匹綢緞面色淺藍,像雨後的天空,當即道,“將那匹拿下來我看看。” 老闆嘆道:“姑娘果然是識貨之人,這是最名貴的香雲紗,小店也才弄到這麼一匹,只不過,已經被人訂下了。”

輕撫綢面,它們水一般光滑地在我指間流淌,“給你雙倍價錢,這匹香雲紗歸我了。” 老闆顯得很為難,“這個……小店做生意向來誠信……” “五倍。”我輕輕二字止住了他的所有為難。誠信?誠信只不過是差價不大時的一種投機,宮家商賈出身,自然沒有人比我更明白其中的道理。果然,老闆連忙點頭。 “且慢,你現在就找幾個最巧的裁縫幫我做成衣裳,時間要快,可能三個時辰後我就會派人來取。另外我還要最好的內衣鞋襪各五套,這是尺寸。”見他又露出驚愕之色,我將一張銀票遞到他面前,看到上面的數字,他終於不再說話。 走出綢緞莊時,金昭在身後興奮地說:“那緞子好漂亮,大總管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誰說是我穿?”

“不是你穿?” 我垂下眼睛:“那是買給大小姐的,給的尺碼也是她的。” 金昭玉粹吃驚道:“我們還在奇怪呢,大總管向來不講究吃穿,怎麼這會竟破天荒地買起衣裳來了,原來是給小姐買的。沒想到大總管連這種小事都考慮得這麼周道。” 小事?我淡淡一笑,在我看來,這可是大事一件。 黃河遇難,除了閼伽瓶等寶物尚存外,其他東西俱沉入海底,包括宮翡翠那箱喜愛之極的衣物。這位大小姐自小嬌生慣養,此趟為了送寶,著實受了不少苦。她不表現出來,不代表我就可以裝作不知道。 這時街那邊傳來一陣喧嘩聲,凝目望去,見好多人圍著一匹白馬連聲吆喝,拿繩子套,拿鞭子打,更有一個勁往馬背上爬的,但那匹馬著實烈性,不斷掙扎,硬是不肯屈服。有幾人挨了它的蹄子,躺倒在地呻吟不起。

我心念微動,朝他們走了過去,一大漢攔住我道:“姑娘,可別再走過去了,我們正在馴馬,小心踢著你。” “馴?”我看那人一眼,他的模樣打扮分明是個馬販子,“是偷吧?” 馬販子連忙辯解道:“瞧您說的,我馬老三在韓城也算個響噹噹的人物了,怎麼會做這種事?這匹白馬是洛家那敗家的少爺打賭輸給我的。沒想到它這麼倔,我們這好幾個馴馬老手都被它給踹了,這下丟人丟大了!” 我哦了一聲,仔細打量那匹馬,見它一雙眼睛閃閃發亮,顧盼之間神駿異常,果然是極品。這時它一陣亂踢亂踹,眾人連忙閃躲,不敢再靠近。 真有性格!我朝它走過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伸袖輕輕一拂,一、二、三,白馬啪地倒地,昏迷不醒。 轉身,看著目瞪口呆的馬老三,我微微一笑:“出個價吧,這匹馬我要了。”

再回到客棧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問過鐵騎,便朝百里晨風的房間走去。誰知他並沒有關門,一人坐在窗邊獨自下棋。 “一人下棋不嫌悶麼?” 他抬頭看我,露出邀請之色,於是我在他對面坐下,只見棋局上佈著一百餘枚棋子,黑百對峙,已呈膠凝之態。 “兩虎相爭。”我故意將聲音放得很慢,果然見他整個人一震,“你有煩心之事?” “從何得知?” “棋如人生。”我頓了一下,又道,“百里聞名去世,誰將是下一任城主?義子,還是你?” 百里晨風臉色頓變,變得說不出的古怪,“為什麼你認為會有兩個候選者?” 我笑,笑得云淡風輕,“第一刀客,和城主義子,本就水火不相容。你若告訴我你們的關係很好,我反而會奇怪。”

他沉默。 我拾了一枚白子落下,道:“可以告訴我,蕭左究竟是誰麼?” “你在懷疑些什麼?”他順我棋路回了一子。 “杜三娘。”我又落下一子,吃去周邊黑棋,“連你都不能肯定那女人會不會武功,說明她必定是個一流高手,蕭左那麼輕易就制住她,你不覺得奇怪嗎?” 百里晨風沉吟道:“那麼依你之見?” “還有,我們是臨時改變行程才在韓城下船的,那黃河五龍又是如何得知?你不覺得其中巧合太多了嗎?”見他露出極度驚愕的表情,我笑了起來,拂亂桌上棋局道,“我只是隨口一說,把每件事情想到最糟,是我的習慣。蕭左是你的朋友,你自然是了解他信任他的,對不對?” 他看著我,目光中有很複雜的神色,過了許久,才輕輕一嘆,低聲道:“風姑娘,你如此多疑,可會覺得孤獨?”

我心中驟然一痛,被他這句話撩撥起無限情緒,頓覺自己氣息不寧。百里晨風,為何你每每令我如此浮躁? “我只是想要安全,這沒有錯。”我如此回答他,對此不願深談,轉移話題道,“對了,跟我下樓一趟好嗎?” 他沒有問為什麼,就跟我下了樓,他此刻對我的信任,是否就如宮翡翠信任蕭左那般?不問理由,不問對錯……如此一想,胸口悸顫更劇。幸好,目的地已到。 客棧後院的馬厩裡,傳出一陣長嘯聲,時間算得剛剛好,那匹被我毒暈的白馬醒過來了。它一見到我,叫得更是厲害,不斷啃咬韁繩想要掙脫。 百里晨風看著這一幕,愕然道:“這個——” 我微笑道:“追日落水而死,想必你痛失愛駒,心裡一定很難過。所以,我還你一匹,這匹白馬雖不及它,但也算百中挑一,只不過它野性未馴,能不能駕馭它,就要看你的了。”

百里晨風的眼中露出了灼熱之色,但凡愛馬之人看見好馬,就像嗜武之人看見武功秘籍,多情少年看見美貌女子,其狂喜程度可想而知。 果然,只見白光忽閃,馬韁已斷,白馬得到解脫,立時撒蹄狂奔,黑色披風飛舞間,百里晨風已騎上馬背,不過眨眼功夫,便一人一馬跑得沒了影。 我立在原地,靜靜等他歸來,心中竟莫名地感到安寧,還夾雜了些許歡喜。抬頭仰望天空,蔚藍一片,何其賞心悅目。 足足頓飯功夫後,馬蹄聲才又響起,側頭望去,百里晨風策馬而回,到得跟前輕叱一聲,那馬便乖乖停足,顯見已被他馴服。 我看見他的額頭佈滿細密的汗珠,看來馴服的過程並不輕鬆。 “好馬!”他翻身下馬,讚歎道,“你說錯了,它比起追日來並無不及。” “自古名駒如美人,馴服它,它便臣服於你。恭喜你。” 他意猶未足地摸著馬背,忽然道:“起個名字吧。” “呃?” “你送我的馬,自當由你命名。” 自我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見他笑得如此開朗,興許是受了他的好心情的感染,我想也沒想就脫口道:“你以前那匹叫追日,這匹就叫追風好了。” 他的目光一下子沉靜了下來,頓時讓我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追……風?風!我姓風,這豈非有暗示叫他追求我之嫌? 一時間雙頰燙如火燒,饒我素來自持鎮定,面對那樣的目光,也覺得手足無措。 我連忙垂下眼睛,卻從睫毛底下看見他的手緩緩伸了過來,我下意識地瑟縮,還是沒能逃開,一隻手已被他輕輕握住,耳中聽到他說:“好,就叫追風。” 手上的感覺是溫暖的,那溫暖如同海洋,在我仍猶豫間已將整個身心柔柔浸沒。為什麼,百里晨風,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抬眸看他,那張臉在陽光下明明滅滅,忽然間就模糊了起來。 他笑,聲音柔和得像這初春的風,“謝謝你……風姑娘。” 於是我眼中就有了淚光,不知是惶恐,還是怨恨,亦或是還有些其他,然而此時此刻,我已無心去猜。手腕輕轉,我從他的手中掙脫,急急忙忙轉身離開,不敢去看他臉上會有怎樣的表情。 百里晨風,不能,我不能,我不能愛,更不能愛你,不能…… 推門入房,整個人無力地沿著牆壁慢慢滑下,胸口像被什麼東西碾過一樣,既亂又痛。我伸手按胸,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但結果卻發現一事,臉色頓變,那些因百里晨風而有的悸亂不安躊躇紛擾如氣泡般瞬間消散。 再在衣襟裡翻找了一遍,還是沒有! 我站起身,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遠處,心中一個聲音清冷異常—— 杜三娘的那隻銀鐲,不見了。 風纖素,有人從你身上,悄無聲息地偷走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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