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陛下駕到——” 天師宮外,太監的通報驚散了殿內親暱的二人。龍白月慌忙躲進內殿角落,獨留紫眠在外應對燕王元昕。 元昕急匆匆衝進殿來,望著跪拜在地衣冠不整的紫眠,卻無心留意他的異狀。他扶起紫眠叫他免禮,為了克制自己澎湃的心情,顧左右而言他:“剛剛朕衝撞到妖祟,那邪魅竟化做美人耍弄朕,實在令人氣結。朕要天師你盡快開壇作法,除去宮中邪祟才好。” “臣遵命。”紫眠低眉順眼的應允,希望能夠盡快打發走元昕。 元昕念過開場白,自以為不露聲色,眉飛色舞中卻掩不住炫耀:“哈哈,說來真是好笑,你知道嗎,海夫人竟然有妊在身,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有什麼匪夷所思的,你自己作得孽——龍白月在內殿聽得真切,憤懣咬牙。 “臣……賀喜陛下。”紫眠揣測燕王心意,只能附和道喜,卻總覺得這話說得不妥當。 元昕很滿意紫眠的反應,洋洋得意道:“這樣算來,朕又要有一個孩子了。自從謀取中原,朕總想著昔日北燕為中原屬國,國君不稱帝只稱王,委實憋屈得慌。如今揚眉吐氣,朕當昭告天下、稱帝封禪,才算實至名歸。” 元昕的野心勃勃令偷聽的龍白月瞠目結舌。假使燕王在中原稱帝,那麼擁有傳國玉璽、退居江南的正統皇朝,將被置於何地?此等本末倒置、顛倒真偽的荒唐行徑,紫眠定然不會袖手旁觀。可如此一來,他們又將被推往什麼樣的境地呢……
送走燕王以後,天已擦黑。明窗塵點亮燭火,安排好晚膳,三人圍爐而坐,倒有點像當初紫府船上的光景。臨近冬天,人也越發需要溫暖,愜意舒適的爐火、暖熟的蘇合香味道、釜中嘟嚕嚕翻滾的沸騰水聲,最能讓人在目光相碰時牽動心弦、引發許多感慨。 明窗塵青澀的臉上透露著不安,像許多血氣方剛的少年一樣,他最藏不住心事,也最敏感於時局變化,這些日子龍白月對南方局勢耳熟能詳,正是得益於他不知從哪裡打聽來的小道消息。也因此這時候由他首先打破沉悶,中斷另外二人的沉思:“師父,燕王入主中原,稱帝封禪都是遲早的事情,但目前南方動盪不安,現在行動似乎太倉促了點——倉促則易亂,亂則生變,這次未必就可以遂他心願。” 紫眠笑笑,低頭吃了一箸龍白月送上的菜,漫不經心應道:“的確如你所說,阻止他毫無意義。就像之前的遷都,大張旗鼓,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怎個掩人耳目?”龍白月好奇的問。 “燕王篡位以後,誅殺大批先王子孫,他提拔自己的親信,使一大批庶族和漢人官居高位,與王室貴族之間矛盾重重。在那種時刻,燕國王族難免睹舊物而思先主,假使一呼百應群起而攻之,則元昕的王位岌岌可危。為了削弱燕國舊貴族的勢力,他強令遷都,而南征中原,無非是給遷都加上一個冠冕堂皇的好理由。” 龍白月聽紫眠信口挑開禁忌話題,生怕隔牆有耳,擔心的東張西望。明窗塵倒是老神在在的寬慰她:“放心,宮人聽不懂多少漢話的,何況你當我們宮裡的迷藥是假的?” 龍白月縮縮脖子,心想幹嘛要替這兩位少爺公子操心呢,真是白瞎浪費。 “燕王急於表功,推行漢化的手段太過激進,如今朝中已是暗流洶湧。這次海夫人懷孕,他似乎極為重視,可海夫人是小金王爺的王妃,這事鬧開燕京必定滿城風雨。稱帝封禪一來可以鞏固他的地位,再者封禪需要前往泰山,足可以避開風波中心。”紫眠仔細推敲道,“只是如果他想名正言順的納海夫人為妃,甚至讓她生下的孩子成為自己的繼承人,那麼稱帝封禪的力量都還有限,我擔心他藉此機會將戰線南推,渡江南侵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我聽出一些來了,”龍白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出自己的看法,“這燕王不大對勁,他似乎喜歡利用建功立業,去轉移和化解危機矛盾。” “是的,”紫眠接過龍白月替他燙好的酒,心想她怎麼老在灌他呢,卻想不起應該回絕,“可惜這辦法起初還算奏效,但隨著矛盾加劇,好大喜功反而會成為矛盾的肇端。長此以往……不啻飲鴆止渴,自取滅亡……” 龍白月放下酒壺,衝明窗塵眨了一下右眼,詭秘坏笑。 豈知此時紫眠忽然警覺,抬頭望向殿外。只見珠簾一動,寶兒的身影憑空出現,她施施然飄進殿來,招呼也不打,直接擠到龍白月身邊喝酒吃菜。龍白月笑起來,拍了她腦門一記,嗔道:“怎麼這半天才過來?剛剛死哪兒去了?” 寶兒白了龍白月一眼,兀自憤憤大嚼:“還好意思說我,先前也不知你忙些什麼,倒叫我吃閉門羹,人家只好找靈寶去了。” 龍白月霎時間臉紅起來,趕緊另找話題:“靈寶怎麼樣了?你怎麼不把她帶過來?” “我救不出她來,”寶兒嘴裡嚼著牛肝,沮喪的抱怨,“她不肯走,說是賀公子還在天牢裡。” “啊,這我倒沒想到,”龍白月一直沒功夫關心賀凌雲,說起來怪慚愧的,她想起賀夫人臨死前的囑託,慌忙提議道,“要么,你把賀凌雲先從牢裡救出來?” “難,”寶兒鼓著嘴搖搖頭,“靠著仙珠,我只不過多了隱身和變臉的本事,別的仍然不濟事。天牢有重兵把守,我哪裡能救出賀公子呀。” 龍白月想著寶兒救自己的手段,頓時明白過來,只得嘆口氣:“要么,趁著天黑,你帶我去見見靈寶吧,我不放心她。” 寶兒愣了一下,點頭答應:“行,正好她也想見你。” 紫眠不放心任由龍白月出去冒險,奈何燕王一時興起,突然於明日安排了“頭魚宴”,他臨時被太監召去覲見,應接不暇之餘,只得仔細交代明窗塵隨同照應,又塞了許多幻藥給他們防身。 “你拿這些幻藥,我真不放心,事到臨頭可別把咱們自己人給迷暈了。”龍白月信不過明窗塵的本事,置疑道。 明窗塵十分受傷,紅著臉只顧搶白:“不會不會,到時候你只管瞧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