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麥子灌漿的時候,天氣一直乾旱,如今收割下來的麥子就有點癟,產量也不高。公輸靈寶紮緊了褲腳袖口,踩在田裡割麥子玩,她的小手被麥芒刺得又痛又癢,忍不住皺起眉頭唏噓吹氣。 驀地她在麥茬中發現一窩野鳥蛋,忍不住驚喜的尖叫一聲,撿起來用衣服兜著,回頭尋找賀凌雲要跟他獻寶,卻看見他在田間笨拙的樣子。 他是一個公子哥,哪裡會使用鐮刀,手指早被刀刃劃傷,皮靴上也有深深淺淺好幾道印子。周圍盡是佃戶出身的士卒,利落揮鐮割麥,將他們的主將甩得遠遠的。 哪有這樣子身先士卒的,公輸靈寶扭過頭皺眉,不忍心看賀凌雲汗流浹背的狼狽樣子。 賀凌雲抓著把麥子直起身來,只覺得后腰酸痛難忍。一滴汗水忽然刺進他的眼睛,他慌忙閉上眼,伸手擦掉滿額的汗水,再抬眼時就看見遞鋪兵策馬飛馳而來,遞上五百里加急的消息。 ——京城秦太尉病卒。 秦太尉高壽七十六歲,乃三朝元老,官居二品為武官最高。他因為年邁體弱,許久沒能上朝,一直半退閒居養病。此次戰況緊急,太尉再次出山,先是向聖上建議趁燕軍半渡黃河之際,發動奇襲,以絕他日之患,無奈時逢議和的緊要關頭,聖上沒能採納他的意見,及至蒼州失守,太尉又急調各路禁軍回防保護京城。面對勢如破竹的燕軍,他披肝瀝膽終至回天乏術,前夜病重彌留,只來得及遺奏議請皇帝退守關中,便撒手人寰。 “秦爺爺……”賀凌雲猶自不敢相信這個消息。從小到大在他心目中,那暮年老將就如同中流砥柱,如今撒手一去,他的心里便又少了一塊磐石,只覺得洪水猛獸直要撲面而來……
“聖上真會選擇離開京城,退守關中嗎?”龍白月與雲陽公主討論著,對這個消息深覺震驚。 雲陽公主灌下一杯酒,憤憤道:“離京不是小事,不過看我軍這節節敗退的架勢,哼,這麼做也是遲早的事——那秦太尉的決策素來明智。” “如今京城裡已是滿城風雨,好多富戶都在舉家南遷呢。”寶兒盤著腿坐在她們身邊吃點心,插口道,“哦,城裡最近還傳開一首童謠,似乎與紫眠大人有關哦。” “怎樣的童謠?快念來聽聽。”龍白月一聽與紫眠有關,慌忙問道。 “皇城有紫,撒豆成兵;天兵如雲,大破燕軍。”寶兒搖頭晃腦的念道。 “這種時刻,出現謠讖最容易惑亂人心,”雲陽公主皺眉道,“那個紫眠在打什麼鬼主意?” “不知道呀,難道他還有撒豆成兵的本事?”寶兒神秘兮兮的說,“百姓之中傳得怪神乎的,說是每日黃昏,都有一個緋衣小兒站在城牆角落,不停的唱這首歌……” “皇城有紫,撒豆成兵;天兵如雲,大破燕軍?”皇帝一手支頤,喃喃念著太監報給他的童謠,“皇城有紫,皇城有紫……皇誠有子……” “陛下,謠讖惑亂人心,須及早治罪,防微杜漸,以匡視聽。” 皇帝盯著跪在地上的太監,忽然微微一笑:“朕倒覺得有點意思……”
看著沙盤裡扶乩出的卜文,紫眠垂下眼,伸手將沙盤裡的文字拂去。他推開門走出去,攏好袖子坐在魚盆邊,等待每晚準時出現的孩子們。 今天的孩子們都沒空手而來,反倒每人手裡都端著盆缽。 一個四歲小兒吃著手指問道:“這魚真送我們嗎?” “是的,”紫眠點點頭,微笑道,“你要好好照顧它們。” “你不再表演魚戲給我們看了?”七歲的丫頭拽著弟弟,手裡端著一隻陶碗,望著紫眠問。 “是的,不過它們很聽話,你可以自己剪個彩旗逗它們。” “哦哦——”孩子們歡呼起來,紛紛跟紫眠點著他們看中的魚。 “我要紅的紅的。” “叔叔多給我幾條吧,您教得歌我每天都唱……” 百來隻金魚很快就被分光,孩子們走散以後,紫眠並不起身回屋,他坐在原地等候著第一個來見自己的人。 不大一會兒,一個胖胖的老爺帶著親隨逛到他跟前停下,這個人身著華服,神態富貴安詳,面上光光沒有鬍鬚。 “紫眠大人,隨咱家進宮走一趟吧,聖上要見您。”那人尖細著嗓子低聲招呼,笑得一團和氣。 紫眠起身走到他身邊,低頭微微一笑,像與一個熟識的人交談一樣,謙遜恭謹的回答:“是……謝大人費力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