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又跟來了。”賀凌雲在潘樓街挑馬俱,剛買了一卷韁繩,就看見公輸靈寶背著個包袱又來找他,順口隨便打招呼,已不再會無奈嘆氣。 “給你看樣東西。”公輸靈寶拍拍包袱,眼裡閃動的光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神氣。 賀凌雲於心不忍,但還是硬起口氣:“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別再折騰,我不可能帶你去戰場的。” “為什麼?”公輸靈寶依舊不知死活的笑。 賀凌雲翻翻白眼,無從解釋,轉身走進一邊的鷹鶻店逗鷹玩。這家鷹鶻店的老闆姓黃,祖父做過翰林書畫院的待詔,專擅以工筆描繪鷹鶻神俊,到了兒孫輩沒人畫畫,倒是靠著馴養海東青的本事,開了這家鷹鶻店。黃老闆與賀凌雲是舊識,在賀凌雲左牽黃右擎蒼做紈絝子弟的年歲,與他交情甚好。 黃老闆此刻正戴著皮手套,給客人演示“過拳”,就見他端平了手呼哨一聲,一隻“三年龍”立刻從架上飛起,嫻熟的落在黃老闆的手背上。 海東青撲打翅膀的聲音嚇到了公輸靈寶,她躲在賀凌雲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怯怯道:“好討厭這種鳥。” 賀凌雲低頭笑她:“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啊?” 黃老闆聽見聲音回頭,見是賀凌雲,連忙熱絡的打招呼:“喲,賀公子好久沒來了。在下最近剛弄到只稀罕貨——'玉爪',快過來看看。” “我已經許久不玩鷹了。”賀凌雲跟著黃老闆的指引,來到一處特製的鷹架邊——這鷹架叫玉山,用好玉製作,取其涼意,因海東青生性怕熱,立在這樣的鷹架上,才不容易生病。光是鷹架便價值不菲,足見立於其上的這只海東青有多珍貴了。 賀凌雲細細端詳面前這只羽毛純白的“玉爪”,不由讚歎道:“真有你的,是好貨色。” 公輸靈寶在他身後探頭道:“就是爪子顏色有點深。” 傲立在架上的海東青似乎聽得懂靈寶在說它壞話,全身毛髮刺豎,衝著靈寶囂叫一聲,嚇得她伏在賀凌雲背上狂叫。 黃老闆被逗得哈哈大笑:“這小丫頭倒沒說錯,挺有見識。不過連爪子也當真純白如玉的'玉爪',我這小店可供養不起呢。” “她哪有見識,只會添亂……”賀凌雲見滿店的鷹鶻都被公輸靈寶驚動,很是尷尬的衝黃老闆作揖告辭,反手抓住公輸靈寶,將她拖出店去。 走出鷹鶻店賀凌雲拿住靈寶剛要責罵,卻發現她簌簌發抖,看來真被嚇得不輕,他不由得心一軟,粗聲道:“餵,別怕啦,有什麼好怕的。” 靈寶抬起頭來,眨掉眼裡淚花,噘嘴道:“靈寶最討厭這種鳥的,你欺負人。” 賀凌雲哭笑不得:“是我把你拽進去的嗎?誰叫你老跟著我。” “人家有東西給你看嘛……”公輸靈寶伸手去拽肩上包袱。 賀凌云有些煩躁的四顧左右:“就算你會做這些兵器,也是沒用的,聽話點,別老纏著我了……” 糟糕,左前方二十步出現自家小廝一名,賀凌雲飛快的將靈寶拽走,兩人閃進一條小巷子。他有些懊惱自己的狼狽——自從答應與表妹盡快完婚,母親竟派人對他盯梢,偏偏公輸靈寶對他纏得又緊,自己稍有不慎,又被母親抓住了幾次,表妹似乎也聽到風聲,據說還為他病了一場。 為什麼出征前還要煩惱這檔子事……賀凌雲氣恨不已,都是眼前這慣會自說自話的小丫頭片子惹的禍!他心裡有氣,對公輸靈寶掏出的東西看也不看,轉身就往巷子另一頭走,抄近路回府:“我走了,你做的東西我不看。” “賀凌雲,回頭看看嘛……” 賀凌雲對公輸靈寶置之不理,兀自將她丟在身後。 “賀凌雲,回頭看看嘛!” 他繼續往前走,沒好氣的沖天上翻個白眼——他才不要著了她的道呢! “賀凌雲!” 憑什麼每次他都要跟個鄉巴佬似的,對著她做的武器垂涎三尺?其實這是件挺沒面子的事情……武人最重要的應該是尚武的精神才對…… “嘭——” 一聲巨響自賀凌雲身後響起,他只覺得耳邊一陣火燙,鬢角竟被燒焦了半邊。賀凌雲雙耳嗡嗡轟鳴,他摀住熱辣辣疼痛的左耳,難以置信的盯著正前方被洞穿的圍牆,緩緩回過身望向公輸靈寶:“你……你做了什麼?” 公輸靈寶也被嚇住了,她純是按理論摸索出這麼個玩意,還沒實驗過效果,情急之下使出來,沒想到效果竟這樣驚人:“誰……誰叫你不理人家……” 哦,不理你就能這樣殺人放火嘛!賀凌雲雙目圓睜,粗口冒到嘴邊,卻看清了她託在手裡的長銅管——管口尚自冒著裊裊白煙,於是硬生生轉口道:“這玩意叫什麼名字?” “火……火銃。” 兩人還來不及多說話,就听見圍牆後的人家發出殺豬一樣的尖叫——顯然也是剛回過神來:“哪個殺千刀的壞我圍牆!” 賀凌雲趕緊將還在發傻的靈寶推出小巷,拽著她沒命的跑出幾條街口,方又氣喘吁籲的躲進另一條巷子。靈寶累得半死,靠著牆張大嘴,像個蛤蟆似的喘氣,賀凌雲徑自從她懷裡取出火銃,摩挲著發燙的銅管,半天后痴迷的抬頭:“一定要入贅嗎?” “是啊。”靈寶沒聽清他說什麼,點點頭信口稱是。 “……我在想什麼啊!”賀凌雲拍拍自己腦袋——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真是昏頭了! 他將火銃塞回靈寶懷裡,懊喪的轉身離開,靈寶這才回過神來,慌忙叫道:“哎呀,一切好商量嘛!” “沒什麼好商量的。”賀凌雲回過頭,冷冷盯住靈寶——他根本不可能娶她。 “你也看見我的本事了,我要求不高,只要讓我跟著你,假扮你的小廝就好。”公輸靈寶拽住他的衣角,咬咬唇,羞澀道,“我知道你父親領兵呢,你去求他,說需要個替你餵金蠶的小廝,好不好?” 賀凌雲驀然一驚,沒想到公輸靈寶竟想出這樣的點子。 靈寶又拽拽他的衣角,乞憐道:“好不好嘛?” 她為什麼一定要跟著自己呢?賀凌雲只覺費解,視線落在火銃上,卻只能點點頭:“啊,不行。” “什麼意思嘛?點頭又說不行……”靈寶有些急了。 “現在我身邊時刻有人盯梢,何況,這時候跟父親引薦你,我母親自然要拿你過目的,她肯定能看出破綻。”從小瞞著家人在外頑劣,賀凌雲對敵經驗相當豐富,“這時候跟他們提出來要隨身小廝,他們定然會安排府裡用熟的人,我現在不提這事,到邊防駐紮的時候再問我父親要人用,這樣才妥當。” “啊,那好啊,我可以先去你駐紮的地方嘛!飛狐口的蔚城是不是!?” 賀凌雲點點頭:“你摸得倒清楚。”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先乘木鳥過去等你,到時候我會找你碰頭的!”公輸靈寶興高采烈道,轉身就跑。 “餵。”賀凌雲望著靈寶的背影,忍不住喚住她。 靈寶回過頭,忽閃著大眼睛,好奇的等著聽他要說什麼。 賀凌雲彆扭了一下,還是開口道:“你一個人過去,一路上小心一點……” 靈寶爽朗一笑,沖他揮揮手:“放心吧,我獨來獨往慣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