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寢宮中,曹宰相的夫人按品大妝,進宮覲見皇后。嘉仁皇后命人將四周羅帷放下,揮退宮中侍女,於輕紗掩映中攜住宰相夫人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表姐請坐。” “妾身惶恐。”曹夫人低眉順眼的虛坐在皇后身邊,陪著十二分的小心。 “表姐怎麼還跟哀家見外。”嘉仁皇后撫摩著懷里手爐,淺笑道,“表姐進宮來探望哀家,哀家高興都來不及了。” 曹夫人瞥眼望瞭望四周,有些艱澀的開口問道:“皇后身子可大好了?” “怎麼不好?”嘉仁皇后輕輕抿唇,兩眼漫不經心的掃過曹夫人的身子,“哀家身子一向健康。” “是,皇后自是吉人天相,洪福齊天,”曹夫人端起桌上茶杯,抿一口茶水,沉默了半晌還是囁嚅開口,“外子想托妾身問,皇后請皇上封紫眠大人做'金門羽客',為何不先找他商量……” “找他商量?”嘉仁皇后揚起鳳目瞪向曹夫人,臉色甚為不快,“哀家命都要沒了,還來得及找誰商量?” “可是外子認為,此事頗為不妥……”曹夫人聲音越說越低——她為丈夫和皇后帶了幾十年的話,仍然如當初那樣戰戰兢兢,如果能叫她自己選擇,她哪裡願意趟這混水。無奈一位是朝官一位是后妃,也只有她這誥命夫人能夾在中間做線人了。 “有何不妥?因為那傳言?”嘉仁皇后冷嗤,“先別管那傳言是真是假,就說當年的華貴妃,如今都已經死了,那小子就算真是皇上的骨血……又能成什麼氣候?” “外子說了,防患於未然……” “防患於未然……好一句防患於未然……”嘉仁皇后冷笑著沉吟——她的兒子已經長大,人也出息爭氣,如今更是得到百官擁戴。她的娘家雖然顯貴,但是男丁極少,朝中一直缺乏足夠的勢力幫襯,宰相在二十四年前當然是她急於拉攏的力量,可是現在……她的確要防患於未然。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苦心經營多年,這片江山,只能是她兒子的。宰相天天嘮叨著叫她提防一個無關痛癢的道官,她又安能不知——他是想叫自己轉移視線,忽略掉他在朝中坐大弄權的事實?她早已不再是多年前那個瑟縮在皇后的淫威之下,整日心驚膽戰的小昭儀了。她如今母儀天下,有朝一日還會當上太后——這都得靠自己的兒子! “不是哀家不知提防那小子,如今后宮裡的確有些不干淨的東西。哀家老了,得保重自己不是?”嘉仁皇后輕描淡寫的說道,不打算改變主意。 “外子也正是全心全意為皇后著想,才會如此焦慮,”曹夫人點出此番覲見的重點,“外子認為,封那紫眠大人做'金門羽客',實在是有些過了。” 金門羽客是朝廷能賜給道官的最高頭銜,獲得此封號者,可以自由出入宮闈,隨時應皇帝后妃們的召喚,進宮作法消災解厄。二十多年前,嗣漢天師紫玄真人就曾獲得這一封號,而當年他出入宮闈之時,掀起了多少風波:以方術助皇帝得子……鎮壓翠英殿狐妖,帶走翠英殿中神秘誕生的男嬰,令華貴妃失寵,參與廢黜前皇后,將還是昭儀的嘉仁皇后扶上後位…… 如今那傳言中的男嬰長大歸來,竟也做了金門羽客,那麼由他又會引發怎樣的波瀾?皇后當年還是個懵懂昭儀,可以對往事模糊不知,而宰相卻是在那段風波中得勝的弄潮兒,由那時的嶄露頭角發展到今日的權傾朝野——如今黨爭熾烈,正是權力更迭之時,宮闈中又出現了一位金門羽客,又怎知這不會是他仕途上的變數? 何況紫眠還是那樣的身世……因此宰相才會格外的在意,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遣了自己的夫人進宮面見皇后。 “哀家自有分寸。”嘉仁皇后瞥了一眼曹夫人,有些不耐煩道,“如果不是事關哀家性命,哪次哀家不是對宰相言聽計從?他想要兒子尚公主,哀家就安排公主嫁過去,真兒不成又換枋兒,一波三折,看把哀家的福壽公主委屈的……” “皇后休要再提,”曹夫人聞言眼睛立刻就紅了,“妾身那麼多兒女,只有真兒是個知冷知熱的乖巧孩子,誰知臨了竟做出這樣沒禮教沒廉恥的醜事……” 嘉仁皇后諷刺的挑挑嘴角,沒再多言——還能再說什麼呢,曹真如此,還不是繼承了其父之風?當年出身寒門的宰相中了狀元,拋妻棄子,硬是娶了自己孀居的表姐,從此跨入顯貴豪門,和宮中的自己攀上了關係——照樣的沒禮教沒廉恥。 “恩,不說這個……”皇后轉換話題道,“說起來,宰相可真是細心。表姐你帶話叫哀家提防那個龍白月,哀家一開始還沒放在心上,前兩天看見了她,真是嚇了好大一跳。表姐你是不知道,那死去的燕貴妃,她妹妹佟婕妤只像她三分,那丫頭倒像去了七分,不細看,還以為是燕貴妃活過來了……” 曹夫人淺笑道:“外子當然凡事要為皇后考慮,皇后如何處置她?” “哀家已經將她打發到翠英殿去了,哼,等更換下一批宮人的時候,她也就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