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言情小說 溫暖的弦·願所有等待終不被辜負

第5章 Chapter04 殺機・益眾


益眾的案子佔南弦比較重視,吩咐管惕和溫暖雙管齊下,一個負責方案一個負責合約,同時和對方的相關負責人商討各項事宜,此前益眾也讓其他公司提交過方案和報價,相比之下還是覺得淺宇做得最好,基本上算是敲定,就只差最後簽約。 潘維寧在送了兩週鮮花之後終於姍姍地撥來電話,問溫暖可否賞光和他吃頓晚飯,在聽到溫暖笑答已經事先約了男友後,他倒也很有風度地改口說下次有機會再約。 下班後溫暖往私人會所見朱臨路。 朱臨路照舊把牛肉切成小塊放到她的餐碟裡,“你和溫柔怎麼了?” 溫暖不出聲,只是低頭用餐。 “我前幾天見到她,她竟然問我你好不好,你們吵架了?” “她最近怎麼樣?” 朱臨路失笑。 “你們兩個,都成年人了還像孩子似的,她是不應該瞞你,不過你想想,她這樣做其實也無可厚非,你用不著那麼大反應,還是——你覺得她這麼小心翼翼,可見她心裡那個人的分量比你還重,所以才不開心?”一直以來溫柔都把她放在第一位,忽然之間她發現原來不是了,由此覺得失落?

溫暖薄惱,摔下餐巾,“你少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又換了新歡,管好你自己再說。” “好好好,不談這個。”她明顯的遷怒令朱臨路想笑又不敢,“益眾的潘維寧在追你?” “送花和追求一定畫等號?” 朱臨路認真道:“不管怎麼樣,不許搭理他!” “為什麼你們都那麼說?他怎麼了——” “什麼你們都那麼說?”朱臨路敏感地攔下她的說話,“還有誰和你說過?佔南弦?” “嗯。” “他和你說什麼了?” “沒什麼,就是那天晚上的宴會我第一次見到益眾的兩兄弟,他叫我離小的遠一點兒。” “我叫你別搭理潘維寧是因為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佔南弦怎麼會——”朱臨路想了想,“我明白了,與你們和益眾的生意有關,他是在提醒你。”

“怎麼了?那個案子是大潘總一手負責,沒小的什麼事。” “潘維安與潘維寧並非同母所出,益眾裡派別嚴明,面上兩兄弟相處和睦,私下卻水火不容,既然這次的案子由潘維安負責,由此可見他目前比較得勢,你們開價比其他公司高出五個點他也非把案子交給佔南弦不可,應該是看中淺宇的技術和實力,希望做到萬無一失。” 溫暖這才明白,為什麼佔南弦會親自督導她和管惕。 既然打算受人錢財,自然便要講求信譽,這案子既與大潘總在董事會的位置穩固程度息息相關,那絕對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容不得一絲差錯,因為倘若出了什麼婁子,在旁虎視眈眈的小潘必會伺機把大的踢出局去。 其中的利害關係不言自明。 “所以你懂了?潘維寧是有目的的,你聰明點別理他,潘維安那個人疑心非常重,你們的案子順利還好,萬一出了什麼問題,你水洗也洗不清。”

“嗯,我知道了。” 雖然從沒打算與潘維寧有什麼接觸,溫暖此刻也微微覺得驚心,不明不白中自己竟然已成了別人的棋子,潘維寧或許也自知未必能夠從她這裡套到什麼消息,但這麼刻意張揚對她有意思,難保不會令潘維安疑心生暗影,而只要能使潘維安疑神疑鬼,他的目的就已經算是達到了。 翌日上班,溫暖免不了和丁小岱感嘆。 “幸虧我們是在淺宇,外面的鉤心鬥角爾虞我詐真的很恐怖。”人不去惹事,事自纏人來,簡直防不勝防。 “溫姐姐怎麼了?你遇到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那些花都是穿腸毒藥,你趕緊幫我退回去,告訴總機別讓花店的人再上來,還有,今天起我的外線你幫我過濾,只要是潘維寧的電話就說我不在。”

“明白!”丁小岱摩拳擦掌,一臉邪惡,“我最拿手的就是這種事了。” 溫暖撥電話給管惕,“益眾的方案敲定了嗎?” “昨天下午已經全部談妥,我正在修改,一會拷上來給你。” 說話間佔南弦剛好回來,眼光不經意間掠過角落的圓桌,見到再無任何花影花踪,不禁彎了彎唇角,敲敲溫暖的桌面把她叫了進去。 跟在他身後,她一邊走一邊匯報。 “益眾的合同內容已經沒問題,法務部也審核過了條款,最新版本我已發到你的郵箱,關於系統方案我剛問過管惕,益眾已全部確認,稍後他會拿來給你過目,按照你的日程安排,後天下午可以抽出一小時,我們是不是約益眾後天來簽約?” “既然都談妥了,就約他們過來吧。”他坐進皮椅裡,打開手提電腦,抬首瞥她一眼又低了回去,“潘維寧沒約你?”

“我推了。” 他似半玩笑道:“朱臨路那麼花心,你就算多交一兩個朋友也很正常。” 溫暖笑了笑,“臨路是沒有你對薄一心那麼專情,不過他卻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他真正抬起頭來,盯著她,“你和我頂嘴?”眸內飄起冷淡之色,語聲卻似頗感興致,十分輕柔,“來,說說他對你有多好。”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些日常小事。管經理下午要去見客戶,不如我先去把方案拿來給你看?” 佔南弦也不為難她,淡淡一笑,“好啊,你去。”目送她走到門口,他忽然慢聲叫住,“溫暖。” 她回首,背著光,他黝黑的眸色顯得淡遠難測。 “你給我離朱臨路也遠一點。” 當管惕上來時,便是看到小溫妹妹坐在位子裡出神,直到他走近她才驚覺六十六樓有來人,她臉上那種茫然的神色不由得讓他心里哀嘆,只覺自己罪孽深重,居然成了無恥占美男的幫兇。

腦袋再次從半空倏然降到她面前,與她大眼瞪大眼,他一本正經道:“小溫妹妹,你在神游太空嗎?去了哪個星球?外星人長得怎麼樣?對你友不友好?有沒有送你禮物?” 溫暖失笑,“你——益眾的方案呢?” 管惕拿出一個USB盤給她,“都拷在這裡了,我先找占美男,你打印好拿進來就可以。” 溫暖把U盤插進電腦接口,將文件複製到手提電腦裡,打印出來裝訂成冊送進總裁室。 佔南弦和管惕正討論著什麼,看見她進來他說到一半的話收了回去。 管惕訝異地看了眼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背後的佔南弦,再回頭看向溫暖,臉色端莊的她輕盈地走近,放下資料後恭謹有禮地告退,動作舉止完全無可挑剔,只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在她出去後,管惕再忍不住笑出聲來,“好厲害喔!居然敢給我們占美男擺晚娘面孔,她是不是常常這樣?”

佔南弦唇邊逸出一絲笑,“已經好很多了,你沒見過她以前的樣子。”刁蠻、任性、霸道,被寵得無法無天。 “原來你早就認識小溫妹妹!” 佔南弦這才察覺失言,也不掩飾,“我和她姐姐溫柔是高中同學。不談這個,你前面說潘維寧和朱臨路的堂弟朱令鴻有來往?” “沒錯,你覺不覺得奇怪?潘維寧為什麼不找朱臨路反而去找朱令鴻?如果他想聯手代中擠掉淺宇和踩死他大哥潘維安,怎麼看都應該去找你的死對頭、執掌業務實權的朱臨路才對。” 佔南弦沉思,一會兒後搖了搖頭,“不是潘維寧去找朱令鴻,應該是朱令鴻找上潘維寧。” “為什麼——”管惕的說話被敲門聲打斷。 佔南弦揚聲,“進來。” 門縫開處,探進丁小岱的半邊腦袋,一雙靈活的眼珠骨碌碌地轉,“那個,佔老大,我可不可以打小報告?”

管惕失笑出聲,連佔南弦也忍不住微莞,“你說。” “剛才總機小姐撥電話上來,說樓下有位潘先生要見溫姐姐。” “溫暖呢?” “她交代總機請那位先生去接待室,然後就下樓了。” “好,我知道了。”短如一秒的思索,佔南弦起身。 管惕跟隨在他身後,經過丁小岱身邊時忍不住扑哧一笑,伸手拍拍她的腦袋,丁小岱沖他扮了個鬼臉。 看著他們乘電梯下去丁小岱才安心迴座,早上溫姐姐才拒收那個人的花,這麼快他就找上門來,沒看報紙電視嗎?這個世界上因愛成恨多的是,萬一那個潘先生藏了一瓶硫酸來尋溫姐姐的晦氣——丁小岱全身打了個抖,好恐怖哦! 一樓大堂外的騎樓里站著一道身影,潘維寧沒有進接待室,而是倚著淺宇大門外堂皇氣派的大理石石柱抽著煙,見到從旋轉門裡匆匆走出來的溫暖,他的眼睛在陽光下閃過奇異的亮色。

“潘總,非常抱歉,總機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怠慢了,真是對不起。” 潘維寧笑起來,“別那麼客氣,現在應該是下班時間了,不知道溫小姐肯不肯賞臉和我吃頓中飯?” 溫暖面有難色,“潘總你請我吃飯說什麼都要去的,只是我有份文件還沒做好,下午開會就要用了,所以現在還走不開。要不這樣?剛好佔總今天也在辦公室,不如我擅自做一下主,潘總你和我們佔總一起用餐怎麼樣?可以試試我們附樓里西餐廳的頂級牛排,據說味道還不錯。” 潘維寧臉上笑容不變,熄了煙,把煙蒂扔進鑲嵌在牆裡的隱形垃圾箱,這個微小的細節讓溫暖張了張長睫。 “溫暖,我就不和你說那套虛偽的場面話了,花店告訴我你不肯再收我送的花——你不需要說話,我知道是什麼原因,就目前這種敏感的時候而言,我的舉動確實會讓你覺得尷尬,你想和我保持距離純屬正常,我能明白你的立場和顧忌。”

不料這個朱臨路口中聲名狼藉的男子如此坦率,溫暖倒變得有點不好意思,“謝謝潘總的理解,你也知道,我只是拿一份薪水而已。” “是啊,很多時候我們都身不由己。”他看著她的眼睛,“你是不是以為我送花送了那麼久卻到現在才出現,是在和你玩欲擒故縱的把戲?” 他的銳利和直接讓溫暖一時無措,不知說什麼好,於是只笑了一笑。 “我今天來只是想告訴你,我所做的一切和我大哥與淺宇在談的案子完全無關,我遲遲沒約你只是因為這些日子裡我都在問自己,這次到底是不是來真的,還是跟以前一樣只不過想玩玩而已。” 溫暖有些無措,“我已經有一位交往三年的男友。” “我知道,朱臨路是不是?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們兩個人跳舞了。”他輕輕嘆了口氣。 嘆息聲中那隱約的惋惜和遺憾令溫暖抬起眼來,天色不知不覺已變得陰沉,忽然一陣風刮過,某粒極細的沙礫撞入她眼內,她霎時間失聲“啊”地叫一聲,眼睛痛得連睫毛都撐不開,淚水一下子湧了出來。 潘維寧扶著她的手肘,低頭察看,“別用手揉,眼睛裡全都紅了,我馬上帶你去看醫生。” 淚眼矇矓中她慌忙擺了擺手,“沒事沒事,現在好多了,只是我的隱形眼鏡掉了。” “眼鏡掉了?這個麻煩,搞不好已經被我踩到,你家裡有沒有備用的?我送你回去拿。” 溫暖遲疑了一下,他已十分紳士地收回扶著她的手,自嘲道,“你放心,我不會藉口想喝杯咖啡什麼的而意圖參觀你的芳閨,到時我在樓下等你就是了。” 溫暖赧顏,“潘總言重了,我沒那個意思。” “那就走吧,我的車停在那邊。” 面對他的坦誠和盛意,再顧慮到益眾目前畢竟是淺宇的大客戶,溫暖不好意思再推搪,只得隨他而去。 暗沉天色隱示著山雨欲來,又一陣風刮起,漫天的塵埃沙礫全被擋在大幅的落地玻璃牆外,透過厚厚的玻璃不難看見裡面站著的兩道人影,管惕唉聲嘆氣,“小溫妹妹還是太天真了。” 佔南弦一聲不發,只是淡淡地看著溫暖上了潘維寧的車。 潘維寧說到做到,在樓下等溫暖換了眼鏡後再把她送回公司,溫暖道謝不已。翌日一日無事,除了溫暖的電腦出了點小問題,無線鼠標偶爾會變得不太好使。 套句上班族的口頭禪——沒驚沒險,又過一天。 到淺宇和益眾簽約這日已是端午節前夕,溫暖一早回來,和丁小岱兩個人把所有資料全部準備成一式四份,中間穿插著忙別的事,一趟工夫下來已近中午,佔南弦的人還沒出現,朱臨路的電話已撥了進來。 “我一會兒路過你公司樓下,和你一起吃中飯?” “今天不行,下午要和益眾簽約,我得等老闆回來,把所有東西再給他看一看。” 朱臨路不悅,“我真討厭你那麼為他賣命!你知不知道這樣可能會害死你自己?” 害死自己?溫暖失笑,“你在哪裡?” “車上,再過一條馬路就到你公司。” 溫暖看了看表,“那你過來吧。”話聲剛落,手機裡突然傳來尖厲的剎車聲和朱臨路的驚呼,她急叫,“臨路?臨路?!”手機通信終止,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額頭飆出冷汗,她抄起包就沖向電梯,“小岱!我出去一趟,佔總回來把所有資料給他!有什麼事打我電話!” 取了車飛也似的開出,溫暖抓著方向盤的手微微發抖,一條馬路,只隔一條馬路,應該就在附近,她先轉往東面的主幹道,第一個紅綠燈口車流順暢,顧不得是否違反交通規則,車頭一掉轉向南行。 沒一分鐘便感覺到行駛變得緩慢,車列移動的速度如同蝸牛,溫暖心急如焚,顧不得後面的車子會被擋在原地,她熄火下車拔腿往前狂奔,當兩輛橫亙在十字路口中央的車子和穿著制服的警察身影映入眼簾,她一顆心提到了喉嚨的最頂端,驚惶大叫:“臨路!臨路!你在哪裡?!” 正在車尾後面和警察交涉的朱臨路聽到叫聲一怔,才轉身走出來,一道白衣身影已飛撲到面前,緊緊抓著他的雙臂,溫暖的眼淚奪眶而出,嗓音發抖到語無倫次,“天啊!天啊!怎麼會這樣?你沒事吧?有沒有撞到哪裡?” 朱臨路靜默片刻,把她擁入懷內,柔聲道,“別擔心,我沒事,對方喝酒衝紅燈,我在和你講電話所以沒注意,只是車子擦花了,我人沒事,別擔心。” 溫暖搖搖他的手,再檢查他的腿,把他全身上下仔細打量過,認知接受了他確然無傷無損的事實,一顆心才慢慢歸位。 “兩位讓一讓,請回到路邊去。”做肇事記錄的警察出聲催促。 另一名穿制服人員在路中心打著手勢指揮交通,然而不管他怎麼招手,一輛寶藍色的跑車壓在斑馬線上始終一動不動,迎著朱臨路和溫暖的走近,在她愕然失色的驚視下,佔南弦慢慢收回冰如零點的目光,臉部側麵線條冷峻無情,緊繃如刀雕,唇線抿得薄不能見。 油門一踏,他的車幾乎擦著兩人的腳尖如箭射出去,朱臨路手疾眼快將溫暖疾扯向後,本能地想破口大罵,轉瞬卻露出玩味得意的笑來。 警察問完話後兩個人去取回溫暖差點被吊走的車子,即使朱臨路一再強調自己沒事,她還是堅持要送他去醫院做全面檢查。 然而還沒駛出多遠,丁小岱已打來電話。 “溫姐姐。”她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哭腔,“你快點回來!” “怎麼了?” “出事了!益眾的人沒來簽約!只派人送來一份文件,佔總看完後大發脾氣,我好害怕,從來沒見過他這么生氣!連高經理和管經理都匆匆忙忙上來了,叫你馬上回來!” 溫暖只覺腦袋嗡的一聲,即刻把車剎停在路邊,“臨路,我把車給你,你自己去醫院。” 朱臨路臉有些沉,“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只是說益眾沒來簽約,公司裡叫我馬上回去。” 朱臨路譏諷地扯扯嘴角,“那份合同就那麼重要?還是你就那麼急著想回去見他?” 溫暖定定地看著方向盤,片刻之後人安靜下來,神色也恢復平和,“你說得對。”淺宇就算沒了一張半張單子也影響不了什麼,比不得朱臨路的健康更重要,“我這就陪你去醫院。” 手機又響,她沒有接,連看也不看,只任由馬修・連恩的歌聲一遍遍在車廂內迴響,溫柔而無限悲傷。 當車子被紅燈攔下,朱臨路忽然伸手推門,長腿一跨人已走出車外。 “臨路!”她急叫。 他俯身回望駕駛座裡的她,“暖暖,你並不是選擇跟我走,而是選擇犧牲他來成全我,在你心裡孰輕孰重已經涇渭分明。”他定定地看著她,目光深得她無法理解,“還記得嗎?書裡張無忌給了周芷若一個承諾,我現在也向你要一個,以後,不管何時何地,只要我叫你做一件事,就算是殺人放火你也得答應,給我記住了。” 不等她搭話他已合上車門,穿過川流的車輛消失在人行道上。 溫暖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緊緊掩唇,硬生生把眼內的薄汽逼散。 她從來不哭,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回到淺宇,上到六十六樓已是半小時之後。 丁小岱耷拉著腦袋縮坐在位置裡,雙目通紅,見到她簡直惱怨交加,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指了指總裁辦公室,然後又低下頭去,眼淚大滴大滴地掉下來。 溫暖大致也猜想得到,可能是因為自己不接電話而讓她受到株連,苦笑一下,拍了拍丁小岱的肩膀,她輕聲道:“等下我只會比你更慘,不信你來偷聽。” 本來無聲哭泣的丁小岱被她逗得想笑,結果嗆到氣管,猛咳起來。 溫暖收斂情緒,敲門進去。 高訪和管惕俱神色凝重地坐在沙發里,置身於暗玫色大桌後皮椅裡的佔南弦面無表情,五官如同抹了薄冰,每一寸都透著寒霜之氣,見到她眸光如利刃驟然出鞘,彷彿直想在她胸口連扎十三個血洞之後再決定如何處置。 “去哪了?”他問,語氣輕柔得讓人難以置信。 “送臨路去醫院。” “他骨折?腦震盪?還是癌症晚期?要不要我放你大假去給他準備追悼會?我一定會到場三鞠躬恭喜他英年早逝。” 溫暖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原本攤在桌面的一大沓照片被他飛甩到她面前,有幾張飛落地面。 她拿起來,越看越驚,其中一沓是她和臨路在私人會所吃飯的照片,另一沓拍的是她和潘維寧的,包括他扶著她的手以及她上他車時的側影,一股氣往上湧,她冷道:“你找人跟踪我?!” 他發出一聲不屑到極點的嗤笑,“你覺得自己配我那麼做?” 高訪插進話來,“照片是潘維安叫人送來的。” “他就為了這個原因不和我們簽約?” 佔南弦再次冷嗤,“蠢不足惜。” 溫暖被他諷刺得臉色微微發白,咬了咬唇,一個字都不再說。 只聽到高訪道: “今天上午十一點,潘維寧召集緊急董事會會議,推翻了潘維安和我們的合作,因為他手裡有一份代中提供的方案書和報價單,代中的方案和我們的幾乎如出一轍,但價格卻比我們便宜了百分之十五,所以益眾董事會決定舍淺宇而取代中,潘維安叫人送這些照片來,是要我們公司給他一個交代,他認為是你串通潘維寧和朱臨路擺了他一道。” 溫暖倏然抬首,“我從來沒有那樣做過。” 高訪和管惕兩個人四隻眼睛齊齊看著她,但都不說話,佔南弦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對著手提電腦連連敲擊鍵盤。 溫暖只覺從心底最深的角落冒出一股極冷的寒氣。 這時管惕開口了。 “單憑這些照片當然不能說明什麼,問題的關鍵在於我們的方案是怎麼流出去落到代中手裡,這份方案是技術部的同事每三人一組,每組負責其中一個子系統,最後由我統一合併各個子系統做成完整的方案,也就是說在我們公司裡只有我、你、南弦三個人經手過那份方案,其餘人皆不得知。” “你不是要把方案一次次發給潘維安審定的嗎?會不會是他那邊的人傳了出去?” “我可以肯定不是他,因為這個案子的成功與否潘維安比我們更重視,所以對於方案的審定他根本就沒有讓益眾的人參與,而是私下斥資秘密聘請了顧問,所以問題一定出在我們這邊。你也知道,出了洩密這樣的事公司里肯定要逐步排查。” 溫暖咬著下唇,“我真的沒有做過。” 管惕有些憫憐地看著她。 “我們公司的網絡管理系統功能非常強大,這幢大樓裡任何一部電腦在任何一秒發生過任何操作,後台都有日誌記錄,其中郵箱和電話分機更有獨立的監控系統,不過因為涉及個人隱私公司成立十年來從沒有查過誰,由於今天事出特殊,我查了你的郵箱。” 溫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臉上連表情都欠奉。 “這個動作並不代表我們就一定懷疑你,而是如果想證明你的清白,就必須得循序漸進一步步排除你各種可能的嫌疑。可是,在郵件的備份服務器裡卻顯示,昨天中午十二點二十五分,從你本人的電腦、你的公司郵箱裡往外發出了一封E-mail,郵件的收件人是朱臨路,而其中的附件正是我們所做的益眾方案。” 溫暖伸出一隻手扶在椅背上,無法置信,“你說什麼?” 佔南弦按下內線,“小岱,把溫秘書的手提電腦拿進來。” 丁小岱飛快把手提送進來。 由於長時間靜置,手提的屏幕已經被保護程序鎖定,管惕問:“屏保密碼是多少?” 已將下唇咬得發紫的溫暖微微動了動長睫,卻不作聲。 “怎麼了?不能說嗎?那你自己來輸入。” 佔南弦忽然抬頭看過來,對管惕道:“試一下一三九九。” 管惕驚訝地看看他,再看看身形僵硬的溫暖,依言輸入,密碼正確屏保被解開,佔南弦垂下的眼眸內不動聲色地閃過一絲微薄而復雜的情緒。 管惕打開她的OUTLOOK郵箱,點擊已發送郵件的文件夾,“你來看。” 溫暖走過去,文件夾里赫然有一行,顯示正如管惕所言,時間是昨天中午,收件人是朱臨路那個印在任何一張名片上的郵箱地址,附件正是淺宇所做的益眾方案。 此時她已經再沒有任何震驚,已徹底明白,有人要置她於死地,整個計劃做得天衣無縫,令她百口莫辯。 “我只能說我沒有做過,這封信也不是我發的,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佔南弦彎了彎唇角,毫不掩飾譏誚之意。 “讓你那顆腦袋去思考這些複雜的問題確實有點難為你,所以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只不過你上午還為之關心得死去活來的心上人,可是昨天就收到了你的郵件。” 以朱臨路的手段和魄力不難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早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卻絲毫不提醒而只是冷眼旁觀看著她踩進刀光劍影的陷阱。 佔南弦繼續輕柔地道:“我真是不得不由衷恭賀你,普天之下那麼多男人你偏偏還就能找到這樣一位,對你有情有義到了簡直人神共喜,你不和他共結連理比翼齊飛都對不起你自己。” 溫暖只覺從眉上到耳後根都像被火燒過一樣辣辣地痛,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被他毫不留情的話削到反駁不得,難堪至極地僵站在原地,緊緊咬住了下唇。 看見她下不來台的狼狽樣子,佔南弦又冷嗤一聲,但終究還是放緩了語氣,“你先出去。” 聽在溫暖耳裡,那意思卻不啻是他已厭煩到不欲與她再多說一句,她一聲不發,轉身的瞬間眼眶內一片模糊,強行咬唇忍住,長睫一眨也不眨,迅速走了出去。 佔南弦停下手中的工作,良久地凝視著那扇被從外面拉上將她的背影隔絕在外的門,直到管惕開口說話,他才驚覺自己失神,起身站到了玻璃幕牆前,遠遠地看向透明之隔的天空。 管惕道:“合約方面真的沒有辦法補救了?” 高訪搖頭,“就算我們也願意把價格降低百分之十五也很難,因為價格若只差百分之五那是正常,我們的要價一向比別的公司高,這在行內周知。但是潘維寧和朱令鴻聯手故意把書面價格放低到百分之十五,這樣一來潘維寧就可以無風起浪,一口咬定他大哥跟我們公司拿了那百分之十的回扣,潘維安在董事會上肯定百口莫辯,不會再取信於人。” 管惕忍不住問:“朱臨路難道會不知道朱令鴻瞞著他搞鬼?他為什麼放任不理?朱令鴻藉此建功上位不會對他構成威脅嗎?” 佔南弦彎了彎唇,“他一隻眼睜一隻眼閉假裝什麼都不知,無非就是存心想讓朱令鴻出頭。” “他為什麼這麼做?” “因為朱令鴻爬得越快,就會跌得越傷。” 高訪不無擔憂地道:“這件事朱令鴻做得很隱秘,潘維安並不知道朱臨路沒有參與其中,只以為是他安排朱令鴻去操作的,所以才會懷疑溫暖。” 管惕摸摸下巴,“陷害小溫妹妹的人手段還真巧妙,用了一個最白痴卻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如果溫暖想把方案洩密給朱臨路,就算再笨也不會白痴到用公司郵箱來發郵件,手提帶回家隨便一拷就行了,所以很明顯有人栽贓嫁禍,但這贓就是栽得她有口難言。 六十六樓必須刷卡才能上來,任何人出入都會留下電子記錄,並且整層樓每天二十四小時全年不間斷微攝監控,就算午夜十二點飛過一隻蒼蠅都會被拍下來,所以不可能是有人動過她的電腦。 她根本無法解釋,為什麼從自己的郵箱裡會發出那樣一封信。 佔南弦道:“對方就是算準了,整件事對淺宇來說最重要的是聲譽,無論如何我必須得給潘維安一個交代,現在所有表面證據都指向溫暖,只要我順水推舟向外宣布對她殺無赦,則不管是聲譽問題還是交代問題,都可以落下各方面相對滿意的帷幕。” “但那樣一來,小溫妹妹的職業生涯也就完了,以後不會有別的公司肯再請她,這就等於不只是把她趕出了淺宇而已,以後她在這個城市裡也再無臉立足。” 高訪皺眉,“不只那麼簡單。” “這還不夠?” “你想想,如果對方只打算毀掉她的工作,那麼光是嫁禍她出賣公司利益這一條罪名,已足以讓她無法在職場發展,又何必還叫潘維寧加演一出苦情戲?” 管惕臉色微變。 佔南弦的眸內閃過寒煞冷光,“潘維寧出現在溫暖面前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引起潘維安對她的注意,現在潘維安一心認定是溫暖串通自己的弟弟來壞事,你想他會那麼輕易放過溫暖?” 管惕驚圓了嘴,神情凝重,“小溫妹妹到底得罪了誰?” 竟令對方一出手就想把她趕盡殺絕。 高訪笑了笑,“不管是誰,這個人機關算盡,卻千慮一失。” 管惕好奇地問:“什麼?”就見高訪有意無意瞥了眼佔南弦,他馬上轉過彎來。 “啊哈,沒錯!哈哈哈,他們偏偏算錯了最重要的一點——占美男!他們應該是在賭,如果我們找不出真正的主謀,最後占美男也必然得為了淺宇的聲譽而犧牲小溫妹妹,可是他們大概做夢都想不到,占美男從一開始就沒懷疑過小溫妹妹,又怎麼可能會把無辜小綿羊親手送上斷頭台。” 雙手環胸,佔南弦習慣性彎了彎唇,沒有說話。 暗玫色的雕花木門外,溫暖靜靜地坐在座位裡,在情緒平復下來後,她撥通朱臨路的電話,“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有收到我莫名其妙發給你的郵件?” 朱臨路玩世不恭地笑起來,“客觀地說,管惕那個方案做得真是一流。原因很簡單,我樂見其成,佔南弦如果就此把你趕出來,不是正合我意?所以我怎麼捨得破壞這樁好事。” “你上回說的設計他就是這件事?” “當然不只這麼簡單,以後你就明白了。他要是真的不信你,也就不值得你繼續在淺宇待下去,你不如索性將錯就錯,到代中來跟我。” “臨路。”她長嘆出聲,這一天下來人已心力交瘁,支持不住把臉埋在掌心,疲憊不堪中藏了多年的滄桑一下子從指縫洩露出來,她嗓音沙啞,“別做到那麼一天,真的要我在你和他之間選擇其一。” 朱臨路篤定無比地輕笑,“那天是肯定會來的,不過你放心,我絕不會傷害你,至於佔南弦……嘿嘿,他可能這輩子都會恨我入骨。” “臨路,他能把淺宇發展到今天肯定有他過人之處,你別玩過頭,小心引火自焚。” “所以你別管,好好搬張椅子坐在旁邊,看看到最後他和我到底是魔高還是道高。” 溫暖揉揉眉心,“我有電話進來,改天再和你聊。”接通另一條線,聽到對方的聲音她幾乎說不出話,“溫……柔?” “明天端午節,晚上我過來吃飯怎麼樣?” “好的,你來。” “你怎麼了?怎麼聽起來好像很累似的,工作很忙?” “嗯,有一點。” 溫柔不悅了,“佔南弦怎麼回事,那麼一點點薪水就想把人操勞死?你不如別做了,哼,不是我吹,我溫大美人的投資盈利率在業內怎麼說也首屈一指,老爸的遺產現在就算養你三輩子也沒問題。” 聽到這幾句話,整日來溫暖的臉上首度露出微薄笑意,內心不無苦澀地想,搞不好她很快就會被炒,到時候真的只能回家吃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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