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給未來殺手的信

第24章 尾聲

給未來殺手的信 张未 3756 2018-03-16
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就收起它那淡淡的光,好像也怕冷似的,躲進了像棉胎一樣厚的雲層。冷颼颼的風呼呼地刮了起來。光禿禿的樹木,像一個個禿頂老頭兒,受不住西北風的襲擊,在寒風中搖曳。冰溜子像透亮的水晶小柱子,一排排地掛在房檐上。刑警隊的辦公室裡煙霧繚繞。 白素梅的心理地圖救了姚若夏。不能說這不是運氣。白素梅這個時候帶著警察“轉圈”,不是吸引警察的注意力而讓邢越旻能夠有時間去幹別的事兒,真正的目的是為了甩掉警察,而讓她自己能夠去“解救”兒子! 什麼事兒值得白素梅鋌而走險?肖海清想到了網上那封“信”,“信”寄到了白素梅的手上,她要替邢越旻去“赴約”。 為了兒子可以做一切的母親,會在什麼樣的地方見這樣一個特殊的人?如果白素梅真的有別樣動機!

肖海清的答案是那家已經倒閉了的紡織廠,白素梅就是在那兒和邢越旻的父親開始的。一切幸福的開始,也是一切悲劇的終結。白素梅落網了,現在躺在醫院,姚若夏獲救了,或者說她也落網了。 刑警隊裡沒有破案後的喜悅,也沒有人敢跟李從安說話,每個人都低著頭,彷彿一提起這個案子自己就是千古罪人似的。 姚若夏不肯見李從安,甚至連她認識的人都不肯見。她的養父母聽到這個駭人的消息,千里迢迢趕來這座城市,已經在賓館裡住了一個禮拜了。 李從安去見過他們一次,她的養母已經快崩潰了。 “怎麼會這樣?你幫我帶個話,就說不管她犯了什麼錯事,我們都會原諒她的,”她的聲音弱了下來,“告訴她,媽媽怕她冷,把衣服都帶來了!” 可姚若夏何嘗又會見自己呢?

是另一組同事對她進行的審訊,姚若夏供認不諱,交代了自己謀殺劉一邦的事實:在萬吉朋一家三口不在的時候,敲門進了劉一邦的家,然後殺了他,留下了陷害萬吉朋的線索。李從安父親那幾宗事件,包括醫院裡的那些勾當,也是她幹的,那個度假村是她觀察很久最終選擇的。她還跟辦案的民警說,靠近李從安是有預謀的,從一開始就把李從安作為自己計劃中的一個棋子。這個計劃從她十歲的時候就開始了,她計劃了十五年,帶著仇恨走完了原本應該天真無邪的少女時代。 由於姚若夏供述了十五年前那起不明不白的案子,公安局重新組織了人力進行複查,經過一段時間細緻縝密的調研,最後以證據不足,翻了鄧偉的案。在對鄧偉的詢問中,李從安申請了旁聽,鄧偉說:“不招就不給飯吃,不讓睡覺,拿煙頭燙,一直跪著,還無休止地打我,我記得有個姓李的警察打得最兇!”

李從安知道他說的是誰,他的心裡很難受,在審訊技巧真正成熟起來之前,還會有多少屈打成招的案子出現呢? 媒體對鄧偉進行了採訪。久久在社會最底層艱難活著的鄧偉,在鎂光燈下局促不安。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那麼多大領導都出現在他的眼前。 “你的案子最終被翻過來了,你最想感謝的是誰?”記者熱情地問道。 鄧偉想了一會兒,顫顫巍巍地說道:“感謝政府,感謝黨!”生怕自己在鏡頭前又說錯了話。 政法委書記接過話筒,熟練地說:“在黨的領導下,我們法制改革已經取得長足的進步,隨著民警思想品德、素質教育的加強,相信這樣的事兒,以後再也不會發生啦!” 李從安默默走出了現場。 這是一個社會走向文明所要付出的代價!作為一個國家公務人員,他不願意用這樣高屋建瓴的話,來自我原宥。那些大人物口中所謂的“彎路”或者“必要的犧牲”,卻成了普通老百姓心中永恆的痛。

父親被隔離審查了,目前見不著。李從安搬回了家,陪伴剛剛出院的母親。期間局長找他談了一次話,問:“在你父親的問題上,你有什麼意見?” 能有什麼意見? “相信組織吧!”李從安想起了這句話。他出了局長的辦公室,只希望自己的下一代能夠用“相信法律”來代替現有的說辭。 趁著有空的時候,李從安去找過一次鄧偉,代表父親道歉。鄧偉的國家賠償正在申請中。 “有了錢,談個戀愛吧!”李從安盡量不讓氣氛尷尬,他看見鄧偉床上原先的那本已經換成了。 鄧偉想了一會兒,然後嘆了一口氣,苦笑:“上了年紀,也就不想這些事兒了!” 李從安感到一陣心痛,“上了年紀”的鄧偉今年四十三歲。 邢越旻醒了過來,在醫院默默地望著遠方的天空,誰也不知道這個現在應該代表桐州大學參加計算機競賽的少年,心裡在想著什麼。不過他終於知道了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叫姚若夏,邢越旻以令人吃驚的沉穩,向人們昭示著什麼叫真正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然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於醫院的牆上,一遍又一遍沉默地刻著姚若夏的名字。

對於邢越旻的行為法律界人士正在熱烈地探討。不同的聲音此起彼伏,新聞及各類法制節目也紛紛聞訊而動,因為此案錯綜複雜,又極具傳奇性,收視率在各大電視台民生節目排行榜居高不下。 人們在哀嘆欷歔中繼續著自己的生活。邢越旻只是一個佐料,填補他們無聊生活的一道小菜。 賀北光也獲救了,根據姚若夏提供的地址,警察找到了被捆綁起來的賀北光。拘禁了數日被解救後,他顯得有些憔悴和顯而易見的好心情,還頗具文采地講述了自己與姚若夏驚險的歷程,所述的細節,基本與姚若夏的供述吻合。賀北光後來找過一次李從安,雙方的談話小心翼翼,盡量避免不愉快的話題,但最終這頓飯還是吃得很沉悶,因為兩人都發現,除卻那些不愉快的話題,基本就無話可說了。

李從安就像做了一場夢,經歷了一個故事,一個曲折迂迴,卻又從一開始就應該猜得到結局的故事,他現在唯一的感受就是,彷彿身邊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這個故事裡唯一溫暖的情節,就是那個耳背的老太太。姚若夏自始至終沒有提到過她。倒是賀北光的敘述,才帶出了姚若夏一直默默無聞地在幫那些受不良商家欺騙的消費者,爭取自己的權利。 李從安幫助老太太獲得了商業賠款。 這個案子終於結了,一干嫌疑人全部落網:邢越旻、白素梅、姚若夏……萬吉朋無罪釋放。 接下來的兩個月裡,李從安帶領著大家又破獲了幾起不大不小的案子。 一個瘸腿的老頭拐賣了四個山村來城市打工的初中生;西郊聚賢山莊的盜竊案,兇手在監控錄像下暴露無遺;搶了十四名中年婦女脖子上項鍊的嫌疑人,剛踏上出城的長途客車,就被警察逮個正著;兩個慣偷分贓不勻,其中一個被另一個打成重傷……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這座城市不會因為這些小事兒,就停止了自己的腳步。世界千變萬化,只有一條一直沒有變。姚若夏還是不肯見李從安。 開春的時候,法院傳來了消息,姚若夏一審被判處死刑,沒有提出上訴。 行刑的那天,李從安起了個大早。他的母親還不知道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只以為是他們“喬遷之喜”的好日子。事發之後,李從安一直沒有敢提姚若夏的名字。五十八歲的李從安的母親,在這個時候顯示出了一個老幹部家屬和人民教師應有的涵養,以沉默替代了一肚子的疑問和悲傷。 由於母親連續被噩夢侵襲,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下,他們最終決定搬家。新房子是李從安賣掉自己的那套二居室購買的,原先那是他的婚房。但李從安想,下半輩子,他應該不會再和母親分開了。

刑警隊來了很多幫手,大家特地調好了班,來幫隊長搬家。從老住處到新家大概一個半小時的路程,這對於不大的桐城來說,已經是這座城市完全不同的兩個區域了。按照李從安的意思,所有新房內的家具,全重新購置,雖然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但既然換了,就得換徹底。 李從安的母親勉強露出笑容,來表達對煥然一新的人生充滿信心。中午過後,一干人散去了,李從安安排母親躺在床上睡下午休,自己則悄無聲息地下了樓,回到了原來的住處。 他去一趟菜場,買了三斤草蝦,在此之前他已經無數次地把清蒸蝦丸這道菜練習到嫻熟。他買了最貴的油,最貴的調料,還有一個不銹鋼的保暖瓶。 做完菜,他驅車趕往了城郊。在桐州第一看守所的接待室裡,獄警進去了一會兒,又出來,說:“今天還是不肯見!”

“要不你進去?”獄警問。 “不不不,我就在這兒等著,如果不願見,我就在這兒等著,不勉強!”李從安顫抖著點上一根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屬於姚若夏的時間一分一秒地縮短。李從安一根接著一根地為自己點煙,離行刑還有最後四個小時,接待室的門外,傳來了腳鐐聲。李從安心頭一緊,門開了,姚若夏走了進來。她打扮過了,梳了頭髮,臉龐清秀,坐在了他的對面。 李從安把保暖瓶打開,倒出了蝦丸,推到姚若夏的面前。 姚若夏沒動筷子,也沒有說話。李從安也沒有說話。 他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姚若夏的眼睛,倒是姚若夏清澈的眼神一直在看著李從安的臉龐。 兩人對坐了半個小時,最後她站了起來,說:“如果你有可能的話,去看看我的爸爸媽媽,我在這個世界上沒什麼朋友,你是唯一對我好的。”

姚若夏被兩個女警帶著轉身出了門,走在冰冷的走廊裡,沒有回頭。 獄警想上來安慰李從安兩句,被他擺手謝絕了。他坐了很久,大腿上的血液才回流過來,他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出了監獄的大門,坐上了自己的車。監獄門口有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太,李從安認出來她是那個耳背的老太太。在瑟瑟寒風中,她蜷著身子,看著監獄厚重的大門。 老太太等了很久,一直到路燈熄滅,才蹣跚著背影遠去。李從安顫抖著抬腕看了看表,時間正好指向八點,姚若夏行刑的時刻。 他下了車,靠在車門上,遠方的城市仍然炫耀著它那永不停歇的金光,而李從安此時只想靜靜地感受這份孤獨。 天空居然飄起了雪,是的,李從安看到了開春的第一場雪! 雪一片一片地飄在半空中,他仰起頭,任由雪花灑在臉上,肩上,他的全身。雪越來越大,它們灑向街道、馬路、屋簷,灑向富麗堂皇的樓台賓館,灑向喧嘩的都市,它們正在憤怒地灑向人間,不管最終的命運如何,但明天早起的人們,總能看到一片久違的潔白。 李從安終於淚如雨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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