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受害者2·放學後的危險遊戲

第12章 第十二章最後的謎底

阿中和林涵在大富豪娛樂城二樓的餐廳吃飯。 林涵說:“你這事兒花了不少錢吧?” 阿中搖搖頭說:“沒多少!” 林涵又說:“還沒多少?你逼著人家去自首,安家費一定沒少花。” 阿中給林涵的碗裡夾了塊螃蟹,“來,吃吃這個,咱們這兒廚師的招牌,”夾完菜,他靠在椅子上,點上了一根煙,“那小子也就是搶劫,而且未遂,了不起兩年就出來了,叫什麼來著,”阿中一拍腦袋,“對了,叫劉文,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鳥,咱也算為民除一害。” 林涵吃了一口菜,“反正不管怎麼說,這情算欠你的,錢我也沒你多,估摸著是還不上了,我心裡記著。” 阿中喝了一口酒,笑了,“這話多見外。也該著那小子倒霉,遇上這事兒忍不住就四處說去了,結果恰好說給我手下的一個馬仔聽。我一想,有古怪,打了個電話給我公安局的朋友,果不其然,又死人了,還和當年一樣,腦袋開了瓢,往裡鋪了一層蟲卵,就是那個孫子乾的。我就讓劉文去自首,讓他別有顧慮,反正那晚上自己幹過什麼,遇到什麼都跟警察說了,別撒謊,希望警察能夠找到線索,早日破案。”

林涵搖搖頭,說:“世道真的是變了,我們那會兒,小混混人人喊打,沒想到小混混長大了,警察幹不了的事兒,你全給乾了。”可他還是有點擔心,問:“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吧?” “不會,我答應劉文了,等他出來之後,上我這兒上班,也不用成天在外面偷雞摸狗的,這還不夠意思?” 林涵點點頭,說:“你公安局的朋友還說什麼來著?” 阿中看看他,“其實我覺得你也別太上心這事兒,給劉莎和你老丈人知道了不好,萬事有警察呢,你那麼起勁幹啥,難道還希望像當年扮佐羅,四處找那兇手去?” 林涵苦笑,“我就是問問。” 阿中嘆了一口氣,“哎,都那麼多年了——”他看看四周,探過頭來,“公安局露出來的消息,說是這兇手在川楊新苑那一帶,再細節的東西,我也不知道了。他們到底是有紀律的。”

“了解!”林涵把酒杯端了起來。 吃完了飯,阿中把林涵送到停車場,說自己還忙,就不遠送了,林涵揮揮手,看著他進了樓,然後開車出來。 出了娛樂城的區域,道路寬闊,天已經黑了,路上幾乎沒什麼車。林涵把油門踩到底,一路飆到市區。回家的路往左,林涵把車停到了路邊,然後下車靠在樹邊吸煙。 街對面有家超市,行人絡繹不絕。林涵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猛吸一口煙,丟了煙蒂,過馬路進了超市。 林涵按照指示牌,在琳瑯滿目的貨架中穿行,東西多得不像話,找了半天,他才摸到擺放糖果的位置。 上面五顏六色地堆滿了不同品牌的奶糖、咖啡糖、話梅糖,林涵彎著腰一排排搜尋,好不容易在角落才發現冠生園產的大白兔。 他拿了一包,交錢回到車裡,拆開一顆送進嘴裡,味兒已經變了,但記憶還在。林涵覺得往事歷歷在目,彷彿就在昨天發生一樣。

那時候,蘇巧演白雪公主,他演王子,兩個人躲在後台,分一顆大白兔奶糖。如果蘇巧現在還活著,他的命運軌跡不知道會怎樣?自己和她結婚了,還是考上了舞蹈學院,或者現在正在國家舞蹈團? 想著想著林涵就有些難受,眼睛都濕潤了,也不知道是懷念蘇巧,還是替自己惋惜。他趕緊吸了一下鼻子,打開車窗,然後踩油門往右邊駛去。 林涵從川楊新苑進去,沿著整個小區轉了一圈,躲在一個黑暗角落裡,熄火,關上車燈,安靜地坐在駕駛位上。 接下來做什麼呢?林涵自己其實也搞不清楚,但他覺得應該要做點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手機響了起來,林涵拿出來,是劉莎的。林涵沒接,等著鈴聲響完了,然後拿起來,想了一會兒,按了關機鍵。

林涵看著窗外,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兩邊的居民樓還沒完全完工,只有零星閃著幾盞燈光,加之凶殺案的發生,居民們都得到了警告,沒有一個人影經過。 可林涵還是這樣守著,他覺得只有這樣守著,哪怕再漫無目的,起碼心裡也會好受一點。沒準兒真能發現些什麼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又過去了,到了半夜,愈發的寒冷。林涵的雙手雙腳都麻了,還是沒有任何發現。 他準備走,拿出鑰匙發動,剛插進鑰匙孔,對面的牆上突然翻過來一個黑影。林涵揉揉眼睛,沒錯,是個人,從外面翻進來,悄無聲息地落在牆內。 林涵立即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生怕驚動了他,那個人也在四處張望,過了一會兒見沒什麼動靜,貓腰沿著牆腳往深處移動。 林涵不敢懈怠,趕緊輕聲打開車門,下了車,靠在車旁,觀察那邊的情況。

牆腳根佈滿了一人多高的雜草,那人影“咻”地一下就不見了。林涵趕緊跟了過去。 到了牆腳邊,林涵才意識到這是個錯誤的決定,月影稀鬆,微弱得只看到一巴掌外的地方,周圍只有弱弱的蟲鳴聲,根本看不清那影子在哪兒。 林涵想起來在網上看到過一條如何適應黑暗的方法,他閉起眼睛,隔了十秒,又張開,可是依然不管用。這是針對從明處一下子到暗處的,林涵在車裡待了很久,對黑暗的適應已經到了極限。 他只得摸索著往前走,剛走了兩步,“吧嗒”一聲,腳下踩到了一個斷樹枝,發生突出的聲響。 林涵趕緊蹲下身來,用耳朵辨別,沒有打草驚蛇。他站起身,感覺不對,身後有喘氣聲,他猛一回頭,一張臉幾乎和他碰到了一起。那人影就在身後。

與此同時,黑影大喊一聲:“你是誰?” 林涵本能地揮拳打了出去,正打在他的面門,對方輕哼了一聲,然後踹了過來。 林涵到底是很久沒有運動了,一交上手馬上就力不從心,這是個難對付的傢伙,手臂硬得跟鋼筋一樣,他抱了過來,死死地箍住林涵,林涵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就在這危急時刻,周圍猛地亮起了許多探照燈。 “不許動!” 周圍圍過來一群人,警笛嗚啊嗚啊地閃爍起來。 原來除了林涵之外,早就蹲守了警察。這邊的動靜驚動了他們。藉著光亮,林涵看清了對方的模樣,是個二十多歲的農村小伙,一臉驚恐。 警察迅速控制了現場,那小伙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場面,頓時腿就軟了。警察把他們帶出去,一起帶出來的還有那小伙隨身帶的一個麻袋。

麻袋一打開,林涵心涼了半截,裡面是建築用的廢棄鋼筋,這小伙是來偷鋼筋的,被林涵撞個正著。 警察裡有人認出了林涵,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林涵也不好回答。 那警察對著對講機講了幾句話,不一會兒,劉從嚴鐵青著臉,趕了過來。 劉從嚴看見林涵,正要發作,硬生生地又把到嘴邊的髒話吞了回去,他冷冷地對林涵說:“劉莎找了你一晚上,你手機關機,原來你在這兒!” 林涵理虧,低著頭不說話。 劉從嚴轉過臉去,和同事交代了幾句,然後朝著林涵揮揮手,“趕緊回去,開什麼玩笑,把我們的部署全打亂了!” 林涵垂著頭,回到車裡。 有了這一出,他老實了許多,一路奔了回來。到家開門,客廳的燈滅著,他躡手躡腳的不想吵醒劉莎,還沒走到衛生間,燈“啪嗒”一下亮了。

劉莎坐在沙發上一直沒睡。 林涵有點尷尬,“你,你還沒休息?” 劉莎站起身來,卻沒什麼反應,徑自走向臥房,說道:“洗洗趕緊睡吧。” 林涵乖乖地洗好澡,小心翼翼地躺到床上,劉莎側著身,不一會兒,她微微地抖動了起來,林涵嚇了一跳,拍拍劉莎,“你怎麼了?” 劉莎也不說,抽泣了起來。 林涵趕緊坐起來,打開床頭燈,“怎麼了?” 劉莎哭得更兇了,她說:“難道我跟孩子,還比不了那個死去的蘇巧嗎?” 劉從嚴看著桌子上那份檔案,眉頭緊鎖。 胡寶龍,61歲,醫專畢業,原先在A市某研究所任助理研究員,現已退休。除此之外,他還有別的職業,1986年開始,他便利用手上的資源開了一家頗具規模的私人診所。 A市就是那個叫馬路的小子所在城市。胡寶龍是A市本地人,從上學到工作一直在A市,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好在劉從嚴多了個心眼。 本市人未必一直待在原籍,如果因為探親、病休之類的原因離開過一段時間,戶籍本上當然不會有所顯示。 他發了一份協助調查的信函給A市公安局,沒過多長時間,胡寶龍所在研究所的人事檔案科,就把他工作期間的“大事記”發了過來。足足打印了四五頁空白紙,還不包括那些瑣碎的事情。上面羅列了胡寶龍從工作起,工作過的每一個部門,參加過的每一個項目,每一次升遷,每一次工作調動和出差。 劉從嚴戴上老花眼鏡,耐著性子看了一遍,在一條重要的信息上,勾了一個圈。 看完後他放下眼鏡,閉上眼揉著額頭,努力把自己放平靜,而不要讓自責的情緒蔓延。揉了一會兒,劉從嚴站起身,他到飲水機邊上泡了一杯茶,然後坐回來,在茶香中確定已經平靜了,才重新戴上眼鏡,拿起了胡寶龍的照片。

這是胡寶龍五十多歲時的一張照片,附在戶籍檔案的背後,國字臉,短髮,戴著一副眼鏡,文質彬彬的樣子。照片上胡寶龍的樣子,已經略顯老態,兩鬢冒出了白髮,可就算時間久遠,劉從嚴依然無法改變“曾經見過他”的判斷! 檔案上的信息表明,胡寶龍於1993年4月至7月,因為工作原因,借調到S市對口的一家單位工作四個月。當時他所住的宿舍,是老電廠31棟2單元402,就在那個傻子王小志的樓下。 醫專畢業,想必一定有解剖常識和相對應的心理素質,難怪破壞屍體會如此地嫻熟。 劉從嚴不知道因為什麼十八年來那麼多事兒被湊到了一起,導致了今天的局面。然而1993年胡寶龍所居住的地點,包括現在他下落不明,諸如此類的種種跡像都反映出,胡寶龍絕不可能是一個可以置身事外的人。 這就是問題所在,那個老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馬路為什麼突然一下子知道兇手是胡寶龍呢? 劉從嚴站起身來,夜已經很深了,站在公安大樓十一層,整個城市盡收眼底。風很硬,從縫隙裡鑽進來,劉從嚴卻無動於衷。他正在深深懊惱當初的自己。十八年前,劉從嚴走訪鄰居的時候,曾經見過胡寶龍,和他說過話,和真兇擦肩而過,卻渾然不知。 門吱呀一聲,進來個年輕的民警。 劉從嚴轉過臉來。 警察說:“外面有個女的找你。” 劉莎的眼睛紅腫著,單手撐著額頭,閉眼坐在沙發上,劉從嚴過去一看就知道出事了,而且知道出什麼事了。 看見劉莎傷心欲絕的樣子,劉從嚴心裡不是滋味,但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出合適的話來。他站到邊上,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幾個小時前,劉從嚴的電話都快被劉莎打瘋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聯繫。劉莎說林涵失踪了,電話不接,後來又關機,怕是出了什麼事兒。 劉從嚴正在川楊新苑蹲守,騰不出手來處理這事兒,等到林涵自己冒出來,被一群警察狼狽地逮了個正著,劉從嚴馬上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第一反應是給劉莎打個電話報平安,電話裡一來二去多少也會透露出點信息,劉莎也不傻,在這個節骨眼,而且林涵滿身帶傷地回家,多少能猜出點端倪。 走廊里風大,劉從嚴說:“你上我辦公室去坐吧,這兒容易感冒。”劉莎搖搖頭。 劉從嚴也不好強求,嘆了一口氣,他左右望望,然後走到走廊的盡頭,把半開的窗戶合上,回來又說:“吵架了?”劉莎還是搖搖頭。 劉從嚴說:“我給你倒杯熱茶吧!” 劉莎站起來了,說:“不用,我就是出來走走,在家裡太憋屈,沒地方去,不知不覺就來了。” 聽了這話,劉從嚴心裡不是滋味,問道:“林涵他讓你一個人就這麼跑出來了?” “沒有,沒有。”到這個時候了,劉莎還在幫林涵說話,“我躲在邊上的門洞裡,他沒發現,去別的地兒找了!” 劉從嚴又嘆了一口氣,“嗯,坐會兒就早點回去吧,省得林涵擔心。” 人家總說女兒受了委屈,最好的傾訴對象就是父母,劉莎在這個世界上孤苦伶仃,沒有一個親人,而自己和她關係又一直不冷不熱,也許在她心目中始終沒有把劉從嚴當成過養父。 她一直在記恨著自己!劉從嚴想,可到底自己是對她有虧欠的,這麼多年下來,劉從嚴一直沒有從愧疚中解脫出來。 劉莎轉過身子要走。 劉從嚴問:“你去哪兒?” “回家。” 劉從嚴撓撓頭,“嗯,你早點回家,抽空我和他談談。” 劉莎走後沒多久,輪班在川楊新苑的警察小組回來了。專家和王羽慧文都在,因為熬夜,氣色顯得很差。達子留在川楊新苑繼續蹲守,所以沒跟來。劉從嚴回辦公室把胡寶龍的資料拿齊,到了會議室,把最新的情況匯總一下。 先是負責這個時間段蹲守的警官,做了簡短的介紹。那邊沒發現,倒是因為“林涵捉賊”的那一出,把警察都給暴露了。兇手躲在哪兒誰也不知道,但不排除就在川楊新苑附近。那麼大動靜,打草驚蛇了也有可能,然後又擔憂,接下去埋伏是不是還有效。 說這茬儿的時候,劉從嚴挺尷尬,局裡面現在是個人都知道他和林涵的關係了。那警官話音未落,劉從嚴趕緊把話題轉了出去。他把從A市傳過來的檔案信息,放到了桌子中央。 “這麼說來,這個胡寶龍真的有重大嫌疑?”聽完劉從嚴的介紹,專家問。他的手裡握著一隻鋼筆,把桌子敲得聲聲作響,“馬路那小子,雖然說出的話來神神叨叨的,但句句都在點子上。” 王羽慧文眉頭緊鎖,林慕的死導致了胡寶龍重新開始殺戮。那麼1993年的那麼多起案子又是為了什麼呢?她開口建議道:“我覺得有一件事我們必須去搞清楚,去查查那個林慕,1993年的時候,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會議結束後,劉從嚴回辦公室安排調查林慕。一邊走一邊跟專家商量在川楊新苑蹲守的計劃。 到了辦公室門口,兩人停了下來。 專家說:“不管是否真的打草驚蛇,埋伏肯定不能撤,我覺得兇手還會出現在那兒,畢竟要熟悉一個區域,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兒。他不會在不熟悉的地方作案的。” “那如果他已經發現我們了呢?”劉從嚴擔憂道。 專家嘆著氣搖搖頭,“如果真被他知道了我們的埋伏,是挺麻煩的,實在不行,我們只有用誘餌去引誘他了。” “誘餌?”劉從嚴渾身顫了一顫,他明白專家的意思,按兇手的作案模式,找人假扮群眾,引誘他再次犯罪。按照兇手之前的思維,接下來需要一對青年男女去演那齣戲。 劉從嚴沒說話,他把辦公室的門打開,和專家告別,一側身發現劉莎就站在他的身後。 她沒回家,又折回來,剛剛他們談話的內容,全被劉莎聽見了。 劉從嚴心裡有一根刺,折磨了他二十年。 那時候,他還年輕,剛當上刑警隊隊長沒多久。成天琢磨著如何破大案要案。九十年代初期,S市盜竊犯罪猖獗。盜竊團伙經過幾次火拼合併,逐漸形成了三大勢力。其中以火車站為中心,向四周發散的“鐵拐李”集團,最為龐大。 “鐵拐李”,顧名思義是個瘸子,年輕的時候,學過幾年武術,粗壯的石墩子,一個人扛起來跑二里地不費勁兒。此人爭勇好鬥,是村里的一霸。十七八歲的時候,晚上到魚塘偷魚,被炸藥炸斷了腿。人無大礙,但從醫院出來之後,就瘸了。 “鐵拐李”瘸了之後,沒在村里待,而是一個人跑到S市謀生。搓過煤,賣過水果,最後在火車站扛貨。 “鐵拐李”講義氣,組織能力很強,在火車站做搬運工的那段時間,籠絡了一批外來的流浪兒、乞丐,很快形成了以盜竊為生的小組織。 據傳骨幹力量有十三個,江湖人稱十三太保。除了骨幹,手下的小嘍囉最多的時候達到了百餘名,“鐵拐李”自己腿不好,所以特別喜歡招募和他一樣的人。團伙中大部分都有殘疾,不是斷手,就是啞巴,要么就是腿腳不利索,是個很典型的殘疾人犯罪團伙。 這個團伙,在“鐵拐李”的經營下很是紅火,組織紀律嚴明,分工明確,效率極高。而且他們在和別的團伙產生矛盾時,多采取偷襲的方式,且心狠手辣,所以沒多久就在江湖上闖出了名號。 那一年,全國嚴打,市局治安大隊和刑警隊聯手要端掉全市的涉黑組織,“鐵拐李”名列榜首。 打黑行動,不同於簡單的刑事案。這些黑團伙一般都存在了一段時間,牽扯面廣,眼線密布,有的甚至還有保護傘,所以取證和抓捕都存在很大的困難。 負責此案的劉從嚴,經過多日偵查,卻還只能游離於團伙的邊緣,抓了幾個小嘍囉,始終摸不到“鐵拐李”及其核心成員。所以急需一個臥底打入犯罪團伙內部。 能夠獲得“鐵拐李”信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這個人生性狡猾,反偵查意識很強,為什麼選擇殘疾人做自己團伙的支柱,想必也是考慮到安全方面的因素。 臥底好找,殘疾人好找,可是兩個加一塊兒就有點困難。劉從嚴好不容易從鄰縣的公安系統找到符合條件的一個警察。那人也姓劉,叫劉一達。抓捕罪犯的時候,被車撞了,右腿膝蓋以下部分全部截肢了。當時被安排到縣政府下屬的招待所上班。 劉一達的妻子死活不同意,是劉從嚴去做的思想工作。 臥底成功打入團伙內部,馬上就取得了很大的進展,沒過多久,蒐集到了大量的證據,相關人等相繼落網,同時“鐵拐李”也開始生疑了。 劉從嚴接到過劉一達的電話,說是人身安全受到過威脅,很有可能已經暴露了。然而當時急功近利的劉從嚴,沒有終止計劃,而是冒險讓臥底繼續潛伏在“鐵拐李”的身邊,結果就出事了。 劉一達死得很慘,死在自己的家裡,是被人活活打死的,他老婆也被牽連,全身的骨頭都碎了,雖然還留了一口氣,還躺在床上,但已經是個廢人了。 劉妻一開始就反對這次行動,現在害得他們家破人亡,當然恨透了劉從嚴。他們有一個女兒,事發時在學校躲過了一劫。等到劉妻實在覺得撐不下去,在醫院拔管子自殺之後,女兒對劉從嚴的憤恨也就更嚴重了。 父母雙亡之後,女兒被送進了福利院。劉從嚴去看過一次,他看到一大群流著鼻涕在泥地裡打滾的小孩,立刻決定把這個遺孤抱回家收養。 然而那麼多年過去了,這個遺孤和劉從嚴的心結始終沒有解開過。 劉從嚴看著劉莎,問她:“你怎麼沒回去?” 劉莎沒回答這個問題,指了指辦公室,“我們進去說吧。” 劉從嚴竟然有點緊張。剛才被她聽到的話題,會不會觸碰到兩人最敏感的神經?他跟在劉莎的身後,走進辦公室,剛站定,劉莎就轉過頭來說:“我求你一個事兒。” 劉從嚴一愣,這還是她第一次以這種口吻和自己說話,愣了會兒,才說:“說吧,看我能不能辦到。” “我想去做你們剛剛說的那個誘餌。” “什麼?”劉從嚴一下子沒聽明白。 劉莎低著頭,“我想林涵不會反對的,我和他一塊去,你們會保護我們的,是吧?” 這回劉從嚴聽明白了,“開什麼玩笑,瞎胡鬧,去去去,趕緊回家去。” 劉莎還是低著頭,絲毫不為劉從嚴的責備所動,“那麼多年下來,其實你早就不欠我們家甚麼了。”她抬起了頭,“這回你再幫我一次,以後我們好好生活,我給你養老。” 劉從嚴頓時心頭一熱,這樣的心裡話,他從來沒有聽劉莎說過,“這——”剛準備開口,劉從嚴反應過來了,差點被突如其來的溫情沖昏了頭腦,“不行,不行,怎麼說這個都是不可能的。” “可你就看著我們這個家毀了嗎?自從知道這案子還沒破,林涵整天都魂不守舍,班也不去上,孩子也不管,只知道找那個杜文中喝酒。” 劉從嚴擺擺手,沒有絲毫鬆口,“這事兒你不用管,馬上就要破案了,我們已經鎖定嫌疑人,用不了多久,等案子破了,他也就安心了。” “問題不在這兒,”劉莎憂傷地看著劉從嚴,提高了嗓音,紅著眼喊道,“這幾天我才明白,我根本沒法代替那個蘇巧,你知道嗎?哪怕蘇巧已經死了二十年,可只要有一點點有關她的信息,他就會擱下我們娘倆不顧。我需要的不是破案,是要替代蘇巧。” 劉從嚴頓時語塞了,“可……可……” “只有這樣做,我才能把他奪回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劉從嚴不說話,隔了良久,嘆了一口氣,“你這麼做值得嗎?” 馬路又失眠了,身心很疲憊,可就是睡不著。 他感覺到達子正在疏遠自己,自從上次“驚人一語”之後,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異樣的。 他從床上爬起來,到了衛生間,鏡子裡的自己瘦掉了一圈,臉色蒼白,眼睛佈滿了血絲,連他自己都看了害怕。 馬路洗了一把臉,依然沒有睡意,只能坐回房間。 清醒總是短暫的,更多的時候連他自己也搞不清是個什麼狀態。他感覺自己身體裡多了些莫名的東西。就像有兩股力量在爭奪他的肉體,爭奪他的思想。馬路懷疑自己又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耳邊經常有人在和他說話,一會兒是男聲,一會兒是女聲。可究竟說什麼依然聽不清,又被那該死的“咕咕”聲掩蓋掉了。 馬路有點煩躁,他死命地拍打著腦袋,卻沒有任何效果。 “媽個了巴子,別吵了!”他忍不住怒吼了一聲,周圍頓時安靜了下來。馬路看看四周,“咕咕”聲竟然消失了。但是他知道沒有用,已經這樣試過很多次了。果不其然,一分鐘還沒到,“咕咕”聲又出現了。 馬路重重地吸了一口氣,無奈地站起來,他想出去走走,也許心情會好點。 太陽照在馬路的臉上,他差點暈厥過去,站定身子,眨了眨眼,才稍微好點。他來到街邊,順著綠化帶往前走。 “咕咕咕咕!” 馬路克制著煩躁的心情,繼續往前。來到了一個城中花園,裡面坐著很多退休的老頭老太,成堆圍在一起,打牌聊天。 馬路在一個石凳子上坐了下來。 “咕咕咕咕!” 他點起了一根煙。馬路閉上眼,困得很,可無法入睡。 “咕咕咕咕!” 馬路咬緊牙關,都努力不讓自己發作出來。他睜開眼。 周圍沒人注意他,都在聊著自己的事兒。馬路眼睛轉了一圈,邊上樹林裡,掛著一個鳥籠,有隻黃色鳥,正耷拉著腦袋在睡覺。 “咕咕咕咕!” “我說了,別再叫了!”馬路惡狠狠地說道。 “咕咕咕咕!” “我警告你,別再叫了!” “咕咕咕咕!” 馬路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來,衝鳥籠奔了過去,把籠子一把拉下摔在地上,那隻小鳥驚得扑騰起來。 馬路抬起腳,使勁踩下去,頓時那隻可憐的鳥,變成了一攤肉泥。 “你幹什麼?”邊上有人大吼道。 一下子就把馬路吼清醒了,他彷彿剛剛睡醒一樣,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不敢相信,這些都是自己做的。 “我,我……” “你什麼你,你有病啊!”一個老頭跑過來撿起已經散掉的鳥籠,看著那隻慘死的鳥,退了兩步,眼中帶著一絲惶恐地望著馬路,“你,你幹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馬路趕緊從口袋裡掏出錢包,扔下200塊錢,轉身就跑。 “腦子有病吧!”身後有人在罵道。 王羽慧文坐在專家的邊上,正好正對會議桌上那張泛黃的照片。所有人都在抽煙,屋子裡煙霧繚繞。 那張照片是黑白的,內容看上去有點陰森恐怖,是個女嬰,確切地說是兩個。兩個腦袋共用一個身體。 劉從嚴的協查函,A市公安局很重視,追根溯源把胡寶龍的底兒翻了個遍。這張照片就是他女兒出生證明上附帶的。 資料表明,胡寶龍的妻子只生育過一次,就生出來這麼一個古怪的玩意兒。王羽慧文把林慕的照片和那對嬰兒做了比較,看不出什麼名堂。 “林慕就是其中一個女嬰?”她問著,心裡在琢磨這事兒的邏輯。 “不能確認,理論上應該是,但又不是。”劉從嚴解釋道,“這個胡寶龍在1993年之後,修改了戶籍資料,把他的一雙女兒胡曉、胡菲——”劉從嚴指指女嬰的照片,又把林慕的照片移到面前,“更名為林慕。對外說是做了手術。” “手術?” “沒錯!”劉從嚴接著說道,“這個雙頭嬰兒出生之後,去醫院做過檢查,醫生當初給出的結論是,如果不動手術,兩個孩子活不過十四歲。動手術切除的話,還有可能存活一個。但我們查了胡曉、胡菲所有的就醫資料,發現她們根本沒有去過醫院做手術,起碼沒有留下資料。” 王羽慧文皺皺眉,過了一會兒問道:“1993年,快到手術時間的期限了吧?” 劉從嚴點點頭,“嗯,想必他做這個艱難的決定了。” 王羽慧文一邊說著,一邊就這個話題開始往下思考。有了確切的嫌疑人,按照他的生活脈絡去反推作案動機,就容易得多了。 她率先開口了,“胡寶龍醫專畢業,有一定的醫學常識,有自己的私人診所,這給他日後為女兒動手術提供了場地。他之所以沒有把女兒送進醫院,是因為動了那個手術,必然要犧牲一個女兒。而他希望兩個女兒都能存活。” 專家理解了王羽慧文的意思,嘗試著往下補充,“於是,他就開始想辦法,如何救她們,他準備自己動手術?” 大夥又點點頭。 王羽慧文接著說:“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原因,導致他腦海裡出現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他物色了一個和女兒年齡相仿的女孩蘇巧,殺了她,然後把狗尾巴移植到她的身上,其實正在為手術做實驗。同樣的原理,蟲卵女孩是他的第二次嘗試,那對腦袋互換的少年則是第三次,這也接近了他的真實目的——找到一具屍源,然後把胡菲分離出來的腦袋拼接上去。” 專家立即表示贊同,“所以就有了楊玉蘭的意外死亡。胡寶龍在鍘刀上做了手腳,一個受體有了。” 王羽慧文咳嗽了一聲,“沒錯,楊東當年之所以在意外發生之後,堅持要把楊玉蘭的那具屍體帶進居民樓,其實是去了胡寶龍家,但——”王羽慧文緩緩地睜開眼睛,“現在的問題是,楊東怎麼會心甘情願地把女兒的屍體,交給胡寶龍呢?” 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也有點毛骨悚然,整個過程被復原了出來,這樣是說得通的。可中間還有一個很大的漏洞。 專家點點頭,“不管怎麼說,必須馬上找到胡寶龍,真相到底是怎樣,只能去問他了。讓達子那邊不能鬆懈,還是要繼續埋伏,多想想辦法,引他出來。”然後他敲敲桌子,皺著眉頭像是自言自語,“這個胡寶龍現在究竟躲在哪兒呢?” 胡寶龍背站在河邊,遠遠地望著眼前廣袤的麥田,麥田的那一邊是個新建住宅區。他兀自想了一會兒,然後躲進了一個被河水沖刷出來的泥洞裡。 “一定可以的。”他啃著幹的方便麵,喝了一口水,睜著血紅的雙眼等天黑。 胡寶龍相信那人說的話——他說可以就一定可以。 十八年前,差一點就成功了。他清晰地記得當年的情形。叫什麼來著?沒錯,叫楊東,楊東也相信那人的話。那人跟楊東說,只要給楊玉蘭換頭,就能消除他女兒的“色彩恐懼症”,能變成正常人。 當時楊東對於那人的話半信半疑,遲遲下不了手。於是胡寶龍就趁著那晚楊東父女睡在花園的機會,偷偷在鍘刀上動了一點手腳。事已至此,楊東只好放手一搏把屍體送來了,並想方設法躲過了警察的視線。 妹妹胡菲雖然沒救活,但是姐姐胡曉(手術後更名為林慕)卻莫名其妙地患上了楊玉蘭才有的色彩恐懼症,這難道不能證明復活手術是可能成功的嗎? 胡菲本來是可以活的,一定是的,一定是中間漏掉了什麼環節。 可是,胡曉(也就是林慕)為什麼要自殺呢?她難道不知道爸爸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拯救她們的性命嗎?胡寶龍悲哀地想著,我一定要讓她再活過來! 胡寶龍吃完面,坐在地上把眼睛閉上,他要休息一會兒。胡寶龍靜思著,耳邊想起了熟悉的聲音,“咕咕咕咕!”然後有人在和他說話。 那人說:“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你就能見到林慕了!” “如果換成我,你會這麼做嗎?”劉莎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問坐在身邊的林涵。 林涵沉默著,從口袋裡掏出盒煙,取出一根點上,吸了一口。 劉莎依然沒抬頭,“他們說,最好別吸煙。” “沒事。”林涵回答,他把煙噴了出來。深秋的天氣已經很寒冷了,更何況現在還是半夜,坐在川楊新苑綠地邊的石凳子上,寒氣一陣一陣鑽進身體。 “其實你沒必要這樣做的。”林涵說著。來做“誘餌”的建議是劉莎主動提的,林涵不知道為什麼劉從嚴竟然答應了。 “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劉莎把頭靠了過來。結婚那麼多年,阿多都五歲了,這對老夫老妻已經很久沒這麼浪漫過了,沒想到好不容易浪漫一次,卻是在這樣的場合。 “因為阿爾芒和瑪格麗特?”林涵反問道。 劉莎笑了,記憶一下子鮮活起來。當年他們只有十幾歲,坐在少年宮邊上的小賣部前喝汽水。劉莎在黑暗中回憶著,想著想著,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 她在等林涵說回去,只要他說回去,說明在他心目中,自己已經比蘇巧重要了,否則的話,就算今天被那個變態殺手殺了,也沒什麼好遺憾的——既然他們開始於蘇巧,那麼也就結束於蘇巧吧。 “如果蘇巧在的話,我們一定不會在一起的吧?”雖然這個問題很傻,可劉莎還是忍不住想問。 “幹嗎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我在想,如果蘇巧沒出那個事兒,沒准你現在已經在國家歌舞團了,蘇巧肯定也能上名牌大學,你們會生活在北京,生活在上海,根本就不會認識只能住在小城市的我。” “別瞎說——”林涵抽著煙,話說到一半,又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劉莎把頭低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又開口說道:“其實我挺嫉妒蘇巧的,就算死了那麼多年,還有人替她報仇!” 沉默了一會兒,劉莎嘆了一口氣,她把身體坐直,“你說阿多長得像你還是像我?” “都像!” 林涵突然用力撐起了身子,劉莎嚇了一跳,“怎麼了?” 林涵“噓”了一聲,用嘴努了努前方,一個男人騎著自行車靠近過來。 劉莎頓時緊張起來。 自行車騎得很慢,騎車的人很奇怪,瘦小的身子,披了一件肥大的風衣。因為寒冷的緣故,他的脖子縮在領口裡,只露出小半張臉。 車越騎越近,林涵的拳頭也越握越緊,他緊緊地摟住劉莎,假裝一對戀人。那人把車騎到五十米開外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 林涵側著臉用余光掃著那個男人,林涵不敢正對著他,生怕打草驚蛇。 那男人把手伸到風衣裡,掏了一會兒,然後摸出一根煙來,用打火機點上,一邊吸著煙一邊又騎車走了。 虛驚一場。可劉莎已經嚇得渾身發抖了,開始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不怕,那是假的。風衣男把車騎出了兩人的視線,劉莎才稍微緩過來一點。 她在等著林涵說回去,可是林涵沒說。 沉默了一會兒,劉莎又開始聊了起來,“阿多明年就要上學了。” “嗯。”林涵點點頭。 “少年宮的老師說,她音樂感很強,隨你!” “老王也這樣說。”林涵四處望著,心猿意馬地敷衍著劉莎。 “我覺得她數學也挺好的,幼兒園裡的數學課測試,總是拿第一。”劉莎緊了緊衣服,“也不知道今晚住在你媽家,會不會著涼。她喜歡踢被子。” 林涵身體又繃了起來,他沒回答劉莎。剛剛騎自行車的風衣男,轉了一個圈之後,又繞了回來。氣氛再次緊張起來。 劉莎緊緊地靠在林涵的身上,問:“是他嗎?” “不知道!”林涵搖搖頭。 風衣男騎到離他們三十米的地方,又停了下來。嘴上還叼著先前的那根煙,他吸了一口,把煙蒂丟在地上,朝他們走了過來。 劉莎的手在發抖,“怎麼辦?” “別怕!”林涵安慰著劉莎,繼續用余光死死地盯著對方一舉一動。 風衣男越走越近,林涵把臉轉過去,假裝剛剛發現他,上下打量著他,又轉向了劉莎。 “是他嗎?”劉莎輕聲地問。 林涵搖搖頭,“看不清!” 風衣男突然蹲下了身子,林涵嚇了一跳,本能地拉著劉莎站起來。還沒等林涵做出反應呢,草叢裡突然冒出兩個人來,一左一右把那個風衣男夾在中間。 風衣男鞋帶係到一半,看著猛然冒出來的陌生壯漢,一臉驚恐,他看上去似乎比劉莎還要緊張。 “幹什麼的?”草叢裡躲著的是警察,看見苗頭不對,立即衝了出來。 “找,找人的!”男人結結巴巴地回答道,他可能以為是遇到打劫的了。 “站起來!” 風衣男站了起來。 警察手裡拿著手電筒,照照風衣男的臉,警察的懷裡都揣著胡寶龍的照片,不是他。 “找誰?” 風衣男報了一個人名,然後說:“他住52號,52號找不著,51過去就變63了!”他顫顫巍巍地老實交代著。 “所以我過來問問。”風衣男又補充道。 警察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然後揮揮手讓他走,風衣男估計自始至終都沒搞明白狀況,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回到自行車邊,然後騎著車就離開了。 警察沒跟林涵說話,只是示意他們坐下,又重新鑽回了草叢裡,埋伏起來。 林涵皺了皺眉頭,“沒准他一直在什麼地方看著!” “什麼?”劉莎問。 “這樣可不行!”林涵繼續說著。 劉莎還是沒聽明白。 林涵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沒准他就在邊上看著,那麼多人守在這兒,他怎麼可能會自己出來?” 馬路想要搞清楚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坐在街邊的一個小飯館裡低頭吃著面。周圍有幾個出租車司機,他豎起耳朵努力聽著他們的對話。 “早上國道那邊的路真堵。”一個人說道。 “就是,就是,我他媽的正好送了個客人去化肥廠,回來的時候,空車在道上堵了兩個多小時。”另一個附和道。 “聽說是出車禍,一輛油罐車翻了,灑了一地。” “沒錯,交警在那兒指揮了半天,原來四道只有一條道在通,能不堵嗎?” 司機們說的內容不重要,重要的是馬路還能接受這些正確的信息。現在自己很清醒,他得出了結論。 馬路吃完面,到櫃檯付了錢,來到大街上。 他還是不放心,嘴裡又默默念著:我叫馬路,爸爸叫馬順林,媽媽叫張春琴,家住益江路238弄8號401,喜歡吃紅燒肉丸和餃子,現在的基本工資是五千五……信息全對。 他抬頭看看太陽,陽光很強,他趕緊把頭又低了下來。邊上有個網吧,馬路走了進去。他打開電腦,在網上搜有關幻聽的信息,按著上面羅列的成因,逐一對照自己。 吸毒酗酒,這個不是;藥物過敏,這個也不是;聽覺系統中樞神經病變?馬路皺皺眉頭,似乎之前並沒有發現過耳朵有什麼不靈光。 他接著往下看,精神緊張,這個是肯定有,馬路想著。 可接下來的這一條,連讓他現在放鬆下來都成為了不可能:精神分裂症的初步徵兆。 馬路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這才是他最擔憂的。他怕的就是這個,怕自己經過那麼多匪夷所思的事兒之後,真的會扛不住,會瘋掉。 馬路在嘴巴里默念著自己的信息,再次確認自己腦子是清醒的。再看看是不是因為疲憊的緣故,然後決定是否去醫院檢查,馬路想著。 下面的一條信息是:幻聽的內容,往往會來自大腦錯誤處理的記憶信息。 馬路抬起頭,看著上四十五度角方向的白牆,再一次回憶自己到底聽到些什麼:有“咕咕聲”,還有腦子裡老是會出現老頭的影子,那是因為到了S市之後,最多接觸的是他,還有那隻神秘的老鳥。這些都好解釋。但是那個小女孩的聲音是怎麼回事呢?那個始終聽不見的聲音是在說什麼呢?還有自己竟然會做一個1993年的夢,把當年的一切都複製了出來,並且以此為線索,鎖定了嫌疑人! “你能知道真相嗎?”那個叫胡菲的女孩說著。 一連串的問題冒了出來。馬路又開始有點激動了,他好不容易克制著自己不去想這些傳奇般的事實,可現在一點點地就把這些古怪的事兒給勾出來了。 這簡直不可思議!馬路摸摸口袋,掏出煙,哆嗦地點了一根,吸了一口。 林慕原來叫胡曉,她還有個妹妹,她們是雙頭女嬰,1993年的時候,胡寶龍為她們動過手術…… 馬路仔細回憶著當初和林慕交往時的情形,現在想想,林慕始終都穿著半高領的衣服,每次親熱的時候,她總是要求關燈,那就是因為不想讓自己看到她脖子後面的傷疤啊! 她的色彩恐懼症是因為“父親是殺人犯”這個事實始終壓著她,所以產生的心理性的功能障礙? 馬路不敢想下去了,他站了起來,走出網吧。 馬路到對面的超市裡買了一瓶水,想了一想,打了一輛車,奔著老電廠去了。胡菲的聲音就是在那兒聽見的,趁著現在還清醒,得去看看。 傍晚時分,馬路敲開了31棟402的房門。門後面站著一個粗壯的漢子,眨巴眼探究著馬路。 馬路把事先就準備好的警官證拿了出來,他也沒打開,那漢子也沒核實,輕而易舉地就讓馬路進了屋。 馬路來到客廳,客廳很陳舊,牆灰脫落了大半,像是得了狗皮癬。靠窗的位置是一個桌子,桌上放了一口鍋底漆黑的湯鍋,邊上兩個小碗,碗上還停了一隻蒼蠅。 “警官,什麼事兒?”那漢子站到桌邊,手一揮,蒼蠅嗡嗡地飛走了,飛了一圈,停在了窗戶上。 “也沒什麼,臨時居民例行調查,麻煩你身份證出示一下。”馬路一邊說,一邊環顧四周。 屋子的牆角里堆放著摞起來的新臉盆,看樣子是做小生意的,馬路想著。他又看看天花板和地面,雖然所有的東西不一樣,但他確認這就是他夢裡見到的房間。 漢子嘴裡嘟噥著馬路聽不太懂的方言,意思大概是說剛剛才檢查過怎麼又來,馬路也沒理他,接過他遞過來的身份證瞄了一眼,又遞了回去。 里屋的門關著。 馬路走到桌子邊,順手摸了摸窗上的把手,“最近小區裡出現個小偷,趁著家裡沒人,從窗戶爬進來盜竊,你們要小心。” 漢子把身份證順手塞進了屁股口袋,“沒事兒,反正家裡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丟了東西終歸不好,不是值不值錢的問題,”馬路指指里屋的門,“打開我看看,裡面的窗戶有沒有漏洞。” “隨便看!”漢子很爽快地答應了,倒省去了馬路跟他費嘴皮子,他走過去把門打開,里屋堆滿了塑料臉盆。 難道當年,胡寶龍就是在這兒給胡曉、胡菲動手術的?他似乎又看見了夢裡出現的場面。 “警官,你怎麼了?”漢子看見馬路呆呆地站在門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馬路回答著,他緩過神來,匆忙地離開,留下一臉疑惑的漢子。 馬路下了樓,站在樓下仰觀整個單元。夕陽斜射過來,沒有晚上那麼的陰森詭異。他站了一會兒,什麼感覺也沒有。 出了小區,打了一輛車。車開到老頭家所在的那個小胡同,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馬路走進胡同,來到老頭家。院子的門居然緊鎖著。馬路敲敲門,沒人應答,他順著門縫望進去,裡面的燈是暗著的。 “老頭去哪兒了?” 他正準備走,從屋子里傳來了“咕咕咕咕”的聲音。那隻老鳥還在? “咕咕咕咕!” 既然鳥還在的話,老頭應該不會走遠,可能是去買菜了,馬路想。他看看左右,對面的小賣部開著,他想去買點吃的,先墊墊飢。剛走出沒幾步,“咕咕”聲響了起來。 這鳥那麼老了,居然中氣還那麼足。 馬路又走了兩步。 “咕咕咕咕!” 馬路停在原地不敢走了,這“咕咕”聲,就在自己的耳邊。他深呼一口氣,“咕咕”聲沒有離開,反而更響了。馬路汗流了出來,那“咕咕”聲裡夾雜著一個聲音,是胡菲的,“你能知道真相嗎?”馬路嘴裡趕緊默念著,我叫馬路,我爸叫馬順林,我姐叫胡曉,我住在益江路,我今年十四歲……信息全對。 馬路鬆了一口氣,腦子還算清醒。其實此刻的馬路已經陷入了幻覺卻渾然不知。 可一瞬間,一個畫面就出現在他的眼前,就像閃電閃了一下似的。 畫面裡是一個男人,穿著肥大的風衣,騎著自行車,在黑夜裡穿行;緊接著是一棟新樓,樓的一層,有戶人家的窗戶虛掩著…… 林涵站了起來。 劉莎問:“你幹嗎?” “我覺得我們傻坐在這兒,不會有人相信的——那麼冷的天,誰會坐在這裡談戀愛?” 劉莎也站了起來,“可劉從嚴說過,我們不能離開石凳子。” 林涵沒回答,一個勁兒地悶頭抽煙。 劉莎知道林涵一根筋的性格,她嘆了一口氣兒,“我們前面去走走吧。” “什麼?”林涵轉過頭來,“你不是說,劉從嚴不讓我們離開石凳子嗎?” 劉莎也不回答,挽起林涵的手,跟他往前走去,“咱們就在小區裡轉轉,你說得對,這麼冷的天,誰會坐在這裡談戀愛。” 草叢裡的兩個警察鑽了出來,劉莎鬆開林涵,走了過去,站在那兒用手機和劉從嚴通了個電話。劉從嚴就在不遠的車裡,兩人好像爭執了幾句,然後聲音就輕了下來,像是在商量著什麼。林涵聽不清,過了一會兒,劉莎走回到他的身邊,應該是和劉從嚴交代好了,她繼續挽著林涵的胳膊,走出了綠地。 兩人繞著小區,一邊散步,一邊繼續聊天。 劉莎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林涵聊天:“老王最近身體還好吧?” “還行吧,反正到這個年紀了,終歸會有點老年病。”林涵回答道。 “那子女都不在身邊,咱們可要多去看看她!” “嗯。上次阿多過生日的時候,老王還給了阿多錢,”林涵頓了頓,“老王是個好人。” 聽到林涵說這話,劉莎多少有點欣慰。這是今晚他第一次想起來,還有別的人在關心他。 兩人不知不覺就繞到了最後一棟樓的後面。地上堆滿了建築垃圾,劉莎不小心腳下絆了一下,林涵趕緊把她扶起來,“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劉莎回答道,她在等著林涵說回去。 可是林涵依然沒有說。 耽擱了半分鐘,劉莎的手機響了,是劉從嚴的,他在電話裡問:“出什麼事兒了?” “哦,沒事,我絆了一下。”劉莎回答道。 “趕緊繞出來,別在裡面,那邊我們看不見,其他人都埋伏在各自的點上,不能輕易暴露。” “行,馬上出來了!” 兩個人剛準備走,林涵突然發現,圍牆邊的那扇小鐵門有點異樣。這扇鐵門應該鎖著的,可現在卻虛掩著,上面的鎖被人敲壞了。 “你怎麼了?”劉莎問。 “不知道。”林涵走了過去,看看鎖,然後打開,向著圍牆外望去。外面應該是一片麥田,可現在黑壓壓的什麼也看不見。 林涵往外走了一步。 劉莎阻止道:“別出去了,外面沒警察的。” 林涵想了想,還是跨了出去,“我就出去看一眼。” 劉莎看林涵走了出去,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出了鐵門,是一條小路,沒有路燈,天上的月亮被雲遮了一大半,第二名受害者就是在這兒遇害的。 林涵站在鐵門外,劉莎在身後用雙手緊緊地握住他的胳膊,林涵的胳膊都被她捏疼了。他轉過身,藉著月光,看見劉莎一臉害怕的模樣,憐憫之心頓然而生。 “咱們現在就回去。”林涵說。 “嗯,到小區裡面去,那邊有劉從嚴看著。” “不是,我是說咱們回家!” 劉莎愣住了,林涵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苦心。劉莎猛點頭。可就在這時,不遠處的小路上,騎過來一輛車。 那車騎得悄無聲息,因為天黑,到了很近才被他們發現。林涵擋在劉莎的身前,警惕地看著車上的人。那人很瘦,穿著條肥大的風衣,脖子縮在領口裡。這不就是前面小區裡的風衣男嗎?林涵問了一句:“還沒找到你要找的人?” 風衣男在自行車上“嗯”了一聲。 林涵鬆了一口氣,轉身正準備走進鐵門,猛然覺得不對,剛剛小區裡的那個風衣男騎的自行車,把手前有個車筐,可這輛車沒有。這不是前面的那個人。林涵意識到有危險,還沒來得及回頭,就听腦後生風,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林涵發現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四肢動彈不得,邊上躺著劉莎,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劉莎側臉看著林涵,眼裡淌著淚水,臉上充滿了恐懼的表情。 劉從嚴快瘋了,才巴掌點大的盲區,結果就出事了。那個該死的鐵門被人撬開。兇手一直耐心地躲在鐵門外,等待著他的獵物。警察等了五分鐘,還沒看見林涵和劉莎出來,再趕過去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兩個人的手機都關機,望著黑茫茫的麥田,根本看不到人的踪影。 劉從嚴趕緊部署痕跡科的人過來查腳印、車印,又調人去陽明水庫。前兩起案子的屍體都是在那兒發現的。然後他叫嚷著:“快去把那個叫馬路的找來!” 馬路在老頭家的門外等了一晚,一直琢磨剛剛腦子閃過的畫面,可琢磨了幾個小時,都沒琢磨出點名堂,完全搞不清楚狀況。老頭沒回來,電話倒是來了。 趕到現場之後,馬路才知道原來出了那麼大的事兒。就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第三起案子發生了。如果再找不到他們,那麼按照以往的慣例,明天只能給林涵、劉莎收屍了。 劉從嚴現在懊惱得很,他就不應該答應劉莎。而且沒想到如此嚴密的布防,還是給兇手鑽了空子。受害者一個是他女兒,一個是他女婿,讓劉從嚴怎麼平靜得了。所以看到馬路一到,他幾乎歇斯底里地搖著馬路的胳膊,“說,你是怎麼知道兇手是胡寶龍的?” 迄今為止,馬路都沒有向專案組透露過,他的答案怎麼來的。可事情已經到這種地步,劉從嚴必須了解全部情況。馬路知道事態的嚴重,可……可怎麼說呢? “這事兒,有點奇怪。”馬路支支吾吾,“我做了一個夢,夢裡告訴我胡寶龍是兇手的!” “小子,我現在沒工夫扯閒淡,你要是再敢涮我,我就把你關監獄去。”劉從嚴惡狠狠地說。顯然,女兒命懸一線已經讓他有點喪失理智了。 倒是王羽慧文聽出點名堂,她拍拍劉從嚴的肩膀,示意他冷靜,然後走到馬路跟前,“做夢?” 馬路把經過說了一遍。 王羽慧文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說你聽到鳥叫?” “嗯!”馬路回答道,“是咕咕聲!” 王羽慧文繼續看著他,“是怎麼樣的咕咕聲——咕咕咕咕!”她學著鳥鳴的聲音。 “對對對!” “嗯,除此之外呢?”王羽慧文問。 馬路不敢隱瞞,說:“剛剛我去了一個老頭家,腦子裡面突然閃過一幅畫面,一個騎自行車穿著風衣的男人,然後緊接是一棟樓……” “等等——”王羽慧文打斷了馬路,“是一棟新樓嗎?”她皺起了眉頭。 王羽慧文環顧小區,一下子興奮起來,她找到劉從嚴,“那兩個人沒被運出去,還在小區裡,就在空置著的居民房間裡。” 劉從嚴迅速調集人手開始搜查樓房。馬路腦袋裡的畫面沒出錯,胡寶龍敲暈了林涵和劉莎之後,並沒有把他們運走,而是從鐵門進了小區,就在警察監控那塊巴掌大的盲區,撬開一家空置的房間,然後鑽了進去。 警察趕到的時候,胡寶龍正好神誌不清,但好在還沒來得及下手,胡寶龍被押回市局,林涵和劉莎迅速被送往了醫院。 馬路坐在醫院的走廊裡,等待著檢查。王羽慧文建議他去做一個腦部掃描。可現在天還沒亮,神經科的醫生還沒來。他只能坐在這兒等著。 一部分人守在急診室門口,另一部分回市局對胡寶龍突擊審問去了。畢竟這是個跨度近二十年的案子,抓到兇手大家都很興奮。 可馬路不這樣覺得,經過剛剛的驚心動魄,他似乎感覺更累了。 “咕咕咕咕”,自從王羽慧文把這個聲音“引”出來之後,一直揮之不去地在耳邊鳴響。 “咕咕咕咕!” 周圍怎麼沒有人?走廊裡空蕩蕩的,只有馬路一個人獨自坐在椅子上。他感到很恐懼。 “咕咕”聲掩蓋的那個從來聽不清的聲音,現在卻越來越清晰,好像是一個命令。 馬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他爬上樓梯,急診室的燈關著,緊急搶救已經結束了,林涵和劉莎被送進了病房。 “咕咕”聲現在越來越小,而那個人聲卻越來越響,是男人的聲音。馬路像著了魔似的尋找著林涵他們所住的病房。一間間找過去。 是這裡了。馬路從房門上的窗戶看進去,沒有人看護,林涵和劉莎正躺在床上。馬路扭扭門把,沒鎖,他打開門,門吱呀一聲。馬路走了進去,一點點靠近林涵和劉莎。 男人的聲音很洪亮,而且不容置疑。馬路四周尋找著工具。病床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個花瓶,馬路走過去,把花瓶敲碎,然後撿起一塊碎片。 他站到了林涵的身邊,林涵閉著眼睛。馬路把碎片的鋒利口慢慢地抵住林涵的脖子,只要用力劃下去,林涵必死無疑。 那個男人聲音更加響了,迴盪在房間裡,“殺了他!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林慕就能複活了!” 馬路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上用勁,就在碎片即將劃破林涵脖子的一瞬間,躲在角落的達子衝了出來,他一把拉過馬路,然後狠狠地抽了他一個耳光。馬路像被澆了一盆涼水,頃刻間清醒過來。 “剛剛發生什麼事了?”馬路看著碎了一地的花瓶碎片,一臉愕然。 女人背著個背包,一看就是外地的遊客。她從出租車裡下來,然後走進了小區。 下午的風很和煦,吹在臉上很舒服。女人接著往前走,沒多久就看見單元門口坐著的那個老頭。 女人腳步停了停,把頭髮紮成了一個馬尾。她看看表,下午一點二十分。 老頭身後的樹上,掛著一個鳥籠,鳥籠裡有隻八哥,八哥很老,身上的毛也沒幾根,露出白色的肉,耷拉著腦袋閉著眼在午睡。 “大爺,你好!”女人走到老頭的面前,笑盈盈地叫了一句。 老頭瞟了一眼女人。 女人接著問:“大爺,您在這兒住了多久了?” 老頭又瞟了她一眼,嘴一咧,“我呀,住了四十多年了!” “那我跟您打聽個事兒唄。” 老頭狡黠地笑笑,“你也是來打聽十八年前死人的事兒的?” 女人愣了一愣,“是,也不全是,除了死人,我還打聽一個活人!” “活人?”老頭哈哈笑了起來,“我每天都坐在這個門口,還從來沒人向我打聽過活人,說吧,姑娘你想打聽誰?” “我想打聽個姓翟的先生。” “姓翟的?”老頭的表情頓時警覺起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女人。 “嗯,姓翟的,他是個算命先生,二十年前在街面上替人占卜算卦。” 老頭從自己的口袋摸索出一根香煙點上,“你找他幹什麼?” “哦,我聽說他算命算得準,所以來求他算一卦。” 老頭吸著煙,眼望前方,不時用余光瞄著女人,過了一會兒說道:“我不認識。” 女人皺了皺眉頭,“可我聽人說,他天天都會坐在這兒,您見過他嗎?” 老頭擺擺手,“都說了,我不認識他,就算見過也不知道是他。” 女人笑笑,繞到老頭後面,“這鳥是您的?” 老頭低著頭,“什麼意思,瞧不上它啊,它可比你爺爺都大,跟了我二十年了!” 女人不言語,走了出去。她站到單元門口往裡看了一會兒,又轉了回來,“大爺,這樓裡死過一個人你知道嗎?” “你這姑娘說話很有趣,哪個樓裡不死人啊!” “呵呵,是我問錯了,十八年前,有個賣藝的,一鍘刀把自己女兒鍘死了,您聽說沒?” 老頭的警惕稍微放鬆了一點,“何止是見過,我親眼看見的,”他指指不遠處的一片空地,“就在那兒,血流了一地兒啊,這場面別提有多慘了!” “聽說那女孩屍體到現在還沒找到?” “是啊!” “還聽說當年她父親一個勁兒地喊著能讓女兒復活!” “是啊!” 女人又問:“你覺得那具屍體哪兒去了?” “這我哪儿知道。” 女人低著頭像是對著老頭,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你天天坐在這兒,不是就在等她吧?” “等誰啊?” “等那具屍體復活啊!” 老頭被這話驚了一驚,向著女人盯去,“姑娘,這大白天的可不能亂說,鬼神要敬著。你怎麼突然冒出這樣的話?” “因為我覺得你就是翟先生!” 老頭又是一愣,“此話怎講?” “就是感覺啊!” 老頭眼珠子順時針轉了一圈,臉上堆起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姑娘,現在的年輕人可都不信這套玩意兒了,這可是迷信!” “誰說是迷信了?我不覺得是啊!” 老頭眼珠子逆時針轉了一圈,嘴角一咧,露出一絲猙獰。但這猙獰很快就消失了,老頭笑嘻嘻地說:“我不是翟老頭,可對這些命理八卦,也略有耳聞,你要不嫌棄的話,我來給你看看,姑娘想算什麼?” “算前程!” “前程?”老頭的眼睛在女人的臉上掃了一圈,歪著腦袋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前程不好說,但粗略地相了你的面,我想姑娘一定幼年曾遭遇過變故,弄得有親人不能團聚啊!” 女人臉上的肌肉顫了一顫,這翟老頭果然名不虛傳,“您老說說!” “你想听?” 女人點點頭。 “那你得先給我說說你自己——”老頭幽幽地說著。那隻八哥也“咕咕咕咕”地叫了起來。 女人蹲了下來。 “咕咕咕咕!” “說說你從哪兒來,為啥來吧!”老頭又說道,邊說邊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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