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我一直收聽收音機廣播,也讓電視始終開著,以便了解市區裡有關本案的進展。
警方對於他們沒有辦法找到武太太,通知這壞消息,非常懊惱。現在他們已經確認,她絕未受僱於本市的任何百貨公司。
在舊金山,警方找到了一位武星門太太。她說和武星門在五年前已經離婚。她不知道他又結婚了。她是個褐色發膚,五十五歲的胖女人。
我把車子加滿了油,開始在駝峰公寓的附近逛。我調查這附近有多少加油站。附近十條街內只有兩個加油站。
第一個加油站,我老套地把自己證件拿出來,說我代表一個姓武的客戶,他的信用卡不幸遺失。我在調查,是不是被人扒走,而在使用它。我說有情況顯示,扒手是住在這附近的一個人。我希望查到一些證據,可以使扒手定罪。
我說得很快,只希望他腦筋沒那麼快。
他說他歡迎我查看那些已歸檔的紀錄。他帶我進辦公室,過了一下給我一大堆卡片。我坐著查,查到一張簽名為武星門太太的用信用卡購汽油的紀錄。我自口袋隨便拿出一張卡片,假裝在對簽名。
“不是的,”我說,“不是這個人。”一面看紀錄上汽車車號。
“不過,”我說,“我還是要記一下卡片上的牌號,以防萬一。”
我拿出我的記事本,寫下曾在這家加油站,以武太太名義,用信用卡買過汽油的汽車牌照號。
牌照號是NGS八○九,車式是凱迪拉克。
我謝過加油站職員,把記事本裝入口袋,離開加油站。
我找了一個電話亭,打電話給愛茜。
“能溜出來辦一件事嗎。”我問。
“當然。”她說。
“保險箱裡,”我說,“我自己那一格,有一個棕色馬尼拉信封,裡面有些照片和底片。
“其中有一張照片,一家汽車旅社前停了一輛車,汽車旅社招牌也在相片上。名字叫休樂。,一男一女站在車旁。一件行李在地上,車箱蓋開著。男的在幫女人上車。”
她問我道:“你要怎樣?要我帶那些照片給你嗎?”
“不要,”我說,“你連照片帶馬尼拉信封一起拿到,不要給別人看到你拿著東西,你到樓下銀行用你自己名字租一個保險箱,把信封放進去,鑰匙放你皮包裡,不要告訴任何人有關這件事。懂了嗎?”
“我懂了。”
“好孩子。”我說。
她朗快地說:“等一下,唐諾,還有些事,有一個電話找你,一位康雅芳。她要你打電話給她。她留下了電話號碼。”
“什麼號碼?”我問。
“六八四|二三○八。她說希望你能儘早給她回電話。”
我說:“好的,愛茜。你去辦那件事,不要給別人看到你在辦什麼。”
“唐諾,”她問,“你是不是又惹上什麼麻煩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告訴她,“不過我目前盡量在小心。你肯做我後盾的,是嗎?”
“後盾做到底。”她說。
“好孩子。”我說。
我把電話掛上,過了一會兒,再打愛茜給我的電話號碼,找康雅芳。
一個非常好聽的女人聲音來應話。
“康雅芳?”我問。
“是呀,是賴唐諾嗎?”
“是的。”
“唐諾,我要見你。我一定要見你。我能去你辦公室嗎?”
“不行。”
“但是,唐諾,真的有要緊事呀!”
我說:“最好我去你的地方。”
“喔!這裡不適合你來看我。”
“為什麼不適合?”
“這裡是……這裡一團糟。”她說。
“你住在那地方?”
“是的。”
“在哪裡?”
“這裡是丹心公寓。在彌爾頓路上。我住在三○五室。但是,唐諾,這不過是一個住家公寓,我等於住在鴿子籠裡。”
“你說幾號公寓?”
“三○五。”
“我馬上來,”我告訴她,“別告訴任何人我會來。別告訴任何人你和我聯絡過。”
“我們外面見好不好?有沒有什麼地方?”
“目前沒有,”我告訴她,“我十五分鐘或二十分鐘準到。”
“我會等你的。”她說。
“是巴尼可告訴你叫你找我的嗎?”我問。
她猶豫了三、四秒鐘,她說:“是的。”
“你要不要回報他,你已經和我聯絡上了呢?”
“和你談過之前不會。”
“好吧,”我說,“我來了。”
我很小心地駕駛我的公司車,找到丹心公寓,選了個停車位置,走進一個破舊襤褸的門庭。
房子裡有人氣和煮飯的味道。走道照明不夠。沒有電梯。三○五是在三層,又在背陽面。
我在房門上敲門。
康雅芳穿著豪華,卻把我引進一間像壁櫃大小的房間。房裡只有一張單人床,一把椅子,一個衣櫃,地上的地毯是破舊的。
“唐諾,”她說,“我不願意你看到我像這樣!”
“你住這裡?”
“是的。”
“前天晚上,我看見你住的那間豪華公寓呢?”
“那不過是做戲的一場場景。”
“什麼戲?”
她說:“唐諾,我不能把每一件事都告訴你。不過我的角色是一個成功的女明星。其實,我不是。”
她向床上一坐,這說明我只能坐唯一的那把不太穩的木椅子了。
“這裡沒有電話?”
“當然沒有,我連浴廁都沒有,洗澡得下樓。”
“但是,你給了一個可以找到你的電話呀。”
“那是公用電話。”
“你就一直等著我打電話來。”
“我只是候在可以聽到電話鈴響的地方,等著你電話。我的命令是候在電話旁,等你來電話。”
“命令是什麼人給你的?”
“你是知道的。”
“我在問你命令是什麼人給你的。”
“巴先生。”
我問道:“你有沒有真的和巴先生夜宿過休樂汽車旅館?”
“從來沒有過。”
“照片怎麼回事?”
“我們當天開車去那汽車旅館,把車停好。拍照的坐另外一輛車跟在我們後面一起去。有人教我怎麼做,站什麼位置,看向照相機,巴先生是整件事的導演。”
“那一萬元買證據的錢也是他先交給你的嗎?”
“是的。”
我說:“我雖然知道你是依巴尼可命令行事,但是,以我公司立場,我們是代理你,不是巴尼可。”
“為什麼會是我?”
“因為是你交給我們一萬元說要保護你的名聲。”
“什麼名聲?”
“保護你的好名聲呀。難道你不要好名聲?”我問。
她搖搖頭。 “沒有用了。”
“說說你自己。”我說。
“有什麼好說的?”
我說:“像你那麼好看的女孩子,假如真像你說的不要好名聲,就不會住在這樣蹩腳的公寓裡。”
“喔,我不是這意思,我不是賣肉的。”
“那你靠什麼為生呢?”
“但願我知道,我自己也昏頭不知。”
“怎麼會?”我問。
她說:“這也許是老故事了。我出生於小城。當地的午餐俱樂部舉辦了一次選美。事實上,這是商業性的,買東西的人會有選票。買得多,選票多,可以選自己喜歡或支持的女孩子。一共有六個女孩子參選,當然各人拉朋友來幫忙。銷了不少商品,各顯神通。”
“選美你勝利了?”
“是的。”
“贏了什麼?”
“免費旅行到好萊塢,試鏡,不少宣傳,如此而已。”
“試鏡如何?”
“這只是個合約,不是什麼製片廠,只是一些攝影師,私下搞的攝影棚。”
“有沒有違約?”
“我再一次仔細看了合約。事實上合約是噱頭,沒什麼內容。合約說我可以去次好萊塢,試次鏡。”
“回程旅費呢?”我問。
“一個女孩,好不容易得一次選美皇后,她要去好萊塢試鏡,她會在乎回程旅費嗎?我是飄在天上。叫我做什麼都可以,一心要來好萊塢試鏡。我沒想到回頭。”
“到了好萊塢,生活費用怎麼辦?”
“什麼也沒有提,只是去好萊塢和試鏡。沒別的。”
“怎麼碰上巴尼可的。”
“我找到他,想找一個女侍的工作。”
“給你了嗎?”
“沒有,他看過我後,問了很多問題,告訴我他對我另有任用。他問我要不要二百五十元。
“任何人問我要不要二百五十元,等於問一個餓了兩天的人要不要吃頓飽飯。”
“所以你就說要了。”我問。
她點點頭。
“他要你做什麼?”
“他要我和他一起在旅館門口照張相,而且發誓說五號晚上我和他在一起。”
“那張照片事實上是一個星期以後,十三號早上拍的,是嗎?”
“是的,但是你怎麼會知道的?”
“憑對面正在往上建的公寓建築。你看那些鋼架往上慢慢的增高,是不是和日曆一樣的清楚。我自武星門處得來的照片,憑後面鋼架的高度,正是十三日的進度,不是六日的進度。”
“你沒對巴尼可說起嗎?”
“還沒有。我已經告訴他,照片是偽造的,擺好姿態照的。這一棍已經把他打悶了。鋼架進度的事是準備送他的第二棍。”
“千萬別告訴他,我告訴過你有關照相日期的事。”
“我在用我的推理,你不過是自清而已。你記住,我們保護的只是你。我問你,這件事裡尚有其它人涉及在內,你知道些什麼嗎?那個武星門你認識嗎?”
她搖頭。 “我只知道按命令行事。此後他們定好駝峰公寓一間房,租賃了二十四小時,叫我住進去。說好你會來找我,我要給你一萬元現鈔;然後我就要遷出。
“命令要我扮一個成功的明星,全世界都拜倒在我石榴裙下。他們另外給我錢做頭髮,修指甲,洗個香水澡……真享受,與身體等長的浴盆,要用多少熱水就用多少熱水。”
我把所有發生的事又想了一下。
“巴先生告訴我,要我向你澄清,巴先生是我的老闆,你只要照他的意思辦事就可以了。”
我說:“我們從不用這種方法工作。我只知道是從你手裡拿到的錢,而且說這是你的錢,付錢的目的是保護你的名聲。這就是合約。”
她坐在那裡看我。 “這不就形成僵局了?”她問。
我說:“巴尼可後來有沒有再給你錢?”
“沒有,只有先前的二百五十元。”
“你自己的東西呢?”我問。
她指指床下,說:“兩隻箱子。如此而已。當然,我去好萊塢就另外會添衣服的。”
我說:“你現在看起來已經不錯了。”
“這身上的衣服,”她說,“也是這次工作的戲裝。這件事我尚未告訴你。巴先生允許我到這裡最高貴的店裡去買需用的最好東西。包括鞋子、襪子、內衣、衣服等等。”
“箱子就在床下?”我問。
她點點頭。
我自椅中站起,趴倒地上,開始要把箱子拖出來。
她說:“幹什麼!你不相信我,要查看一下?”
我說:“不是。你要馬上離開這一團糟的環境。”
“但是唐諾,我不行呀,”她說,“我一毛錢也沒……”
“這一次由我提供。”我說。
“要我幹什麼?”她好奇地問。
“離開這裡。”我說。
“去哪裡呢?”
“地點由我來決定。”
“之後呢?”
“之後你住在那裡。”
“有其它條件?”她問。
“沒有其它條件。”
我走下去,打電話給溫梅姨。
我們偵探社兩年前曾替溫梅姨做過一件工作,她對我們十分感激。她每個聖誕節都不忘記給我們送禮物。
我聽到她在電話上的聲音,為了確認,我問:“是溫太太嗎?”
“是的。”
“我是賴唐諾,梅姨。”
“喔,哈囉。唐諾,你好嗎?有什麼事?”
“很多事,”我說,“目前先談公事。”
“什麼公事?”
“機密公事。”
“你要什麼?”
“要一個公寓。”
“什麼樣的公寓?”
“一個簡單、漂亮的好公寓,要有小廚房,浴廁,家俱全,每週兩次有女傭工作。”
“你要?”
“朋友要。”
“男的,女的?”
“女的。”
“有保?”
“不一定。”
“不會吵吵鬧鬧吧?”
“安靜,高級。”
她大笑道:“好吧,還有話嗎?”
我告訴她:“名字是康雅芳。三十分鐘後我們就來辦手續遷入。”
“我們?”
“我們。”
“假如你要和她一起遷入,”她說,“唐諾,你一定要……”
“不,不,”我說,“我只是送她來而已。”
“等一下,唐諾,她是不是在逃。”
“不想出現而已,不過不是官方在找她。”
“不會替我找麻煩吧?”
“我們也替你工作,使你脫離過麻煩的。”我說。
“我知道,別以為我不感激,來吧。”
“租金怎樣算?”
“反正比全市最便宜的還要便宜一點就是了。”
我說:“可以。由我付賬。我們馬上過去。”
我把電話掛上,走回康雅芳房間,我說:“拿幾件東西,你要出去生活幾天。馬上就走。”
她低下身自床下拿出一個本來就開著的箱子,裡面只裝了半箱的衣服。
她說:“幫我忙把箱子放床上來。我聽到走道裡腳步聲,又聽到腳步聲走向我房間,我不知道來的是什麼人,所以我把箱子塞回到床下去。”
“應該的。”我說。
她又塞了幾件衣服進箱子。伸手進床下拖出一個手提袋。她說,“唐諾,替我把箱子關上。然後把眼睛閉起來,因為要裝的不能隨便看的。”
她拉開一個抽屜,把裡面的東西拖出來拋進手提袋去。
從我自電話亭回來才四分鐘,她就一切就緒了。
“抽屜空了嗎?”我問。
“是呀,怎麼啦?”
“把東西再分配一下,抽屜裡要有些東西,”我說,“空抽屜表示你溜走了。留些東西下來,每個抽屜裡要有一些。”
她開始工作。
“行了嗎。”她問。
我說:“可以了。我們走吧。”
她把門自身後鎖上,我們下樓梯,進了我的公司車,我帶她去看溫梅姨。
康雅芳看了一下公寓,她眨著眼睛。
“唐諾,”她說,“這是第……第一流的呀!”
我告訴她:“溫梅姨的地方是一流的。她會做你好朋友的。”
她說,“好是好。但是我不要我自己習慣這樣奢華,我以後維持不起呀!”
“只有二、三天就可以了,不會養成習慣的。”我告訴她。
“別傻了。我會很快習慣的。”
“也許到時你的收入可以趕上了。”我安慰她說。
“我幾週來都在作這樣的夢……唐諾,我不必騙你,我付不起的。我連那破公寓都付不起了。怎麼付得起兩個公寓呢?”
“那邊那公寓是你的事。這邊公寓我全替你付。別擔心租金,由我們偵探社來付。”
“你求的是什麼?”她問。
我告訴她:“連我也不知道。我要知道這件事後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你知道嗎?”
“不知道。”她老實地說。
“好吧,你住這裡,不要出頭,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有沒有在明星介紹所登記,等候他們給你介紹角色呢?”
“有。”
“你每天可以每個介紹所打一次電話以守候機會。假如有什麼好消息,你只可以告訴他們你的經紀人會和他們聯絡,但是絕對不可以告訴他們你住的地址。”
她笑道:“我沒有什麼經紀人呀。”
“從現在起有。”
“噢。”她說。
我告訴她:“你公寓裡有電話,但是要經總機。晚上十一點之後,早上六點半之前沒有服務,其它時間動動嘴巴你要的電話就會接通後通知你。電話分機臥室、廚房、廁所都有。不可以告訴巴尼可你在哪裡,讓他去急好了。”
我把皮夾取出,交給她五十元。我告訴她:“去超市買二、三天內必要的食品留在公寓裡。不要回你原來的公寓去。也不要到那附近去。除了介紹所,不要和任何人聯絡,對任何人都不可說出這個地址。你有我們偵探社電話嗎?”
“我有,我還和你秘書聊過天。”
“誰告訴你的電話號碼?”
“巴尼可。”
“之後他也要你向他匯報?”
“我也匯報過一次了。我說你出去了,我也留話在找你了。”
我說:“如此說來,巴尼可一定會知道是我把你藏起來,他會盡可能想辦法找你。他極可能和明星介紹所聯絡,讓你聽起來好像真有戲在找角色。你千萬記住你要告訴他們,你會派經紀人去聯絡的。”
“這樣做不行的,”她說,“小角色都不能這樣的。是他們在選你,而且還要面試……”
“從今以後,要找你的必須要這樣做,”我說,“假如真有這回事,我們就去替他們工作。但是,假如是巴尼可想把你自住的地方騙出來,我們就給他們兜圈子。”
我開始準備離開。
“你自己什麼別的也不要,唐諾?”她問道。
“我對你沒有別的要求,這是絕對的。”
她過來送我到門口,兩眼看向我。最後她說:“唐諾,你是一個好人。我能早幾年之前認識你就好了。”
突然,她眼睛裡湧出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