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日本夏威夷女郎,水子,在八點差五分的時候從公共汽車下來,拿了她的小袋子走進蜜蕾的公寓。她是個嫻靜、自製、害羞的好女傭。
我坐進我的車子,向卡拉卡街開去,我有一種受人跟踪的感覺,找不到什麼人在跟踪我。只是感覺而已,我轉彎,改變速度,開開停停,用一切方法最後決定沒有車在我後面,我一下破壞了幾次速度限制。當我確定沒有車在跟踪後,我左轉皇帝街,把車慢下來看看兩旁停車車牌。
她的車幾乎和昨天一樣停在差不多位置。
我下車看碼表的數字。
沒有錯,她是從她家直接開到這裡,把車停這裡的。沒有到別的地方去。
我把車開到昨晚拜訪的那小屋附近。
這時已經快到九點鐘了。我隨便找一家較近的人家。
一位看起來很友善的人,自屋中出來,拿了個手提箱,正要進汽車。
我把車開近,說:“對不起,打擾你,你知道王家在哪裡嗎?”
“王家?”
“是的,就在這附近。我知道他們有房想要出租。”
“我不知道這裡有誰家房子要出租,”他說:“你地址弄清楚了嗎?是這一帶嗎?”
“不能肯定,”我說:“我是照他們形容給我聽的路找來的。”
“這一帶出租的房子只有一棟,”他說:“就是這條路下去左邊最後一家,不過已經在一個多月以前租出去了。”
“租給姓王的嗎?”我非常有希望地問。
“不是,”他說:“是一個很少見的姓。等一下我來想想,我見過這個人,姓巴,他不太和人來往。”
我無助地嘆口氣,“我一定找錯路了,回去再問問吧。”
他說:“這一帶出租的房子不多,空出來馬上就租出去了,你是什麼人在幫你忙?”
“一個房地產經紀人,”我告訴他,“我應該讓他陪我來的。我自以為聰明找得到路。無論如何謝謝了。”
我駛回威基基地區。白莎正在夏威夷皇家。她正在吃木瓜。
她說:“哈囉,唐諾。坐下來,告訴你件事。”
“什麼?”
“這東西很好吃,”白莎說,指指木瓜和一支銀匙。
“當然好吃。再說對你好極了。裡面很多木瓜素,幫助消化食物。這也是嫩精的主要成份,用來煮肉容易爛的。”
白莎白我一眼:“我希望你講話不要照搬課本。我不需外來的東西幫助我消化食物。我自己用自己的力量消化食物已經足夠了。隨便什麼吃下去我都能消化,擠得出營養,不需外力幫忙,不需你提醒。你來做什麼?”
“等候你去做接觸工作。”我說。
白莎說:“我看整件事情有點古怪。我連壘也上不去。我已經打了半天電話給那位大美人了。他們每次都說她不在。一個啥事不懂的女傭總說她去海灘游泳了。你知道怎麼回事嗎?我想這是捉迷藏。她根本不要別人幫她忙。開偵探社碰到這種案子倒真不錯。你為什麼不忙起來,做點事情?”
“做什麼呢?”
“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以為你要去做這件事。我記著我只是你助手。”
“你說話越來越像畢先生了。”
“好,你要我做什麼?”
“找出來,這裡在搞什麼名堂。我真希望我沒有離開辦公室。這案子和以往的都不同。唐諾,你應該出去跑跑,計劃一下。白莎只會坐在辦公室把客戶鈔票一張張牽出來存到銀行去。”
她又說下去:“這裡我無用武之地,反而那傻子客戶早晚會開除我們,他把事情都控制著,要照他說的方式進行。現在他又把責任全要推到我們身上。”
“沒關係,”我告訴她,“為了使你進入情況,我告訴你一些實況。和我們一條船來的薛西乃是個勒索者。他試著勒索雷瑙瑪,我想這只是前奏。我相信發生了一些瑙瑪沒有告訴我們的事。”
“又如何?”白莎說。
我說:“另外有一個人在勒索木蜜蕾。他的名字是巴吉祿。他住在郊區一個租來的房子裡。地址是尼泊奴拉,九二二號?”
白莎凝視著說:“你在說什麼呀?”
“我告訴你這裡發生的事呀!”
突然白莎打開皮包,拿出記事本和鉛筆:“什麼名字?”
“巴吉祿。”
“地址?”
“尼泊奴拉道,九二二號。”
“哪幾個字?”
我耐心地告訴她。
“這些夏威夷地名,”白莎說:“會把你頭搞昏,眼睛搞斜。”
“喀怕喀海。”我說。
“又是什麼?”
“斜白眼。”我說。
“我正是這意思,但你說喀怕喀海是什麼?”
“斜白眼。”我說。
白莎把臉脹得通紅:“我告訴你說,夏威夷話聽久了會把人聽成斜白眼。你卻驢唇不對馬嘴地說什麼喀怕喀海!”
“喀怕喀海,”我說:“是夏威夷話,那話的意思就是斜白眼。”
白莎的眼睛要噴出火來,慢慢又抑制了自己。
“有的時候,”她說:“我真想把你扼死。剛才你說的一切,你怎樣知道的?”
“做偵探呀,租輛汽車,跟踪間諜。”
“花的錢有單據可以報銷嗎?”
“當然。”
“這還差不多,”白莎放心了一點說:“多告訴我一點那個狗雜種……姓巴的。”
“他向木蜜蕾要二萬元。”
“他憑什麼向她要。”
“不公佈她謀殺她丈夫的證據。”
白莎想了一想:“他奶奶的!想想還有個從丹佛來的人……那個叫凌艾佳的。那個人怎麼樣了?我開始有一點怕他了,唐諾。他是個危險分子,他那麼有把握,他會拿雞毛當令箭。假如他沒有結果,他不會罷休的。”
“所以,”我說:“我要告訴你巴吉祿的事。”
“為什麼?”
“因為我想凌警探是聰明的。我們一定要先打敗他。”
“凌艾佳會做些什麼?”
“他可能去找巴吉祿做點小生意。”
“什麼小生意?”
“請姓巴的把知道的說出來。”
“姓巴的知道些什麼?”
“我並不認為目前他已知道很多,白莎。但他知道的,足夠引起他疑心的,所以他希望知道的更多。我甚至想他是在偷雞,做白老虎。”(“白老虎”,撲克術語,也稱“偷雞”。)
“現在怎麼辦?”白步問。
“現在,”我說:“輪到你到沙灘上散散步,同時……”
柯白莎說:“我到沙灘上去?讓鞋子裡灌滿沙子!讓絲襪都被磨破抽絲?”
“當然穿你的新泳裝。”我告訴她。
白莎不說話,只是怒視著我。
“當然是光腳板,”我提醒她,“你不用穿鞋,也沒襪子,但可以穿沙灘鞋。你下去會看到畢先生坐在一頂太陽傘下。你才去的時候他會有點不耐煩,也許還有一點不高興。也許他會跳起來問你做了些什麼,指責你那麼久了應該有結果。”
白莎吞口口水說:“我怕的就是這一招。做個偵探,但是要依客戶的方式來辦案。他要找我去接近木蜜蕾,但木蜜蕾根本不想和我說話。去套她口氣,不是與虎謀皮嗎?”
我說:“不要怕,白莎。你有不少新聞可以告訴畢先生。你可以表現給他看你進行得滿順利。你可以告訴他,替蜜蕾做家事的女傭,是勒索者僱用的小間諜。再告訴畢先生千萬別去木蜜蕾的公寓,最好等小蕾到沙灘來找他。”
白莎貪婪的小眼睛對我閃閃發光,對我說的大感驚奇。
“這些都是確有其事的?”
“如假包換。”
“女傭的事你怎麼會發現的?”
“昨晚我跟踪了她。”
白莎說:“唐諾,你這個小渾蛋,有的時候我真的以你為榮,真的想親你一下。告訴我,好人,還知道些什麼?”
我說:“小蕾的公寓,被人裝了竊聽器。有一個錄音機,由女傭管制。所有在客廳裡說的話,都錄進了磁帶。”
白莎大叫:“他奶奶的!但是,你怎麼會查到的呢?”
“還不是東看西看,這些是我目前查到的全部了。”
“去,再去找點消息來。”
我說:“你穿上你的泳裝,下去找畢先生,他會在一頂太陽傘下面的。”
白莎說:“昨天聽你話去買泳裝,完全因為我有一半喝醉了。今天早上我試穿了一下,很多地方都會有肉露出泳裝的外面來。”
“露出來就讓它露出來。你來這裡目的是什麼?賺錢還是參加選美?”
白莎氣得呼呼大叫。
我說:“你一定要快點工作,因為畢先生已經懷疑我們的能力,有惱怒了。”
白莎拿起刀子,好像要把侍者才送來的火腿蛋盤子戳穿似的。
“請吧,”我說:“至少早飯要吃飽。”
“唐諾,”她尖尖地說:“你要到哪裡去呢?”
“到外面去。”我告訴她,搖搖頭表示冉見,走出餐廳,讓白莎一個人坐在那裡生氣,發楞。
我知道她不會來追我,火腿蛋吃不吃都必須要付錢了。生氣也好,冒煙也好,沒胃口也好,白莎反正要把這盤火腿吃完才安心。
我走進一個電話亭,接通木蜜蕾的公寓。
女傭回答說:“木太太沒起來。”
“雷小姐呢?”
“雷小姐沒起來。”
我說:“請你轉個口信。”
“我沒法轉口信。”她謹慎,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她們沒有醒。”
“把她們叫醒,”我說:“轉個口信,告訴她們我是賴唐諾。我馬上過去。”
“她們沒起來。”她說。
“你給我告訴她們。”我說完把電話掛上。
我給她們十分鐘,而後開始步行去蜜蕾的公寓。
蜜蕾讓我自己進去。她穿了一件半透明的絲質寬大晨衣,裡面看來沒有東西。有一會兒她站在過道上,因為背後是飯廳長窗,有很強的日光,我看到晨袍里美麗的曲線。
“你真是只早起的鳥,”她說:“什麼理由這樣吵醒我們?”
“有工作要做。”
“進來,唐諾。我們才醒來不久。瑙瑪在淋浴。”
我走進客廳,指指暗藏有麥克風的畫框,走向臥室。
“到這裡來一下。”蜜蕾說:“瑙瑪有話和你說。瑙瑪,可以見人了嗎?”
“唐諾。”
“我在沖涼。”
“那就暫時不要出來。”蜜蕾說。
她把我帶進臥室,說:“唐諾,請坐。”
我關上門,走一圈,看所有的畫框後面,看四周的牆壁。蜜蕾深思地看著我。
我忙完後,她抬起眉毛,給我一個無聲的問句,我搖搖頭說:“可能他們只有一套設備,所以放在客廳。”
“告訴我。”她說。
我說:“我跟踪你的女傭,她像其它女傭一樣乘坐巴士,但是只乘到皇帝街那麼遠。她有輛漂亮的雪佛蘭停在那裡。她駕車去可可山。走進一個造在岩山的小房子,房子下面是可游泳的小海灣。那個岩山斜坡地一共有六幢房子。”
“唐諾,在哪裡?”
“地址是尼泊奴拉道,九二二號。房客是巴吉祿。”
“水子乾了什麼?”
“留在裡面的時間大概夠交回兩卷錄音帶,又換兩卷沒有錄過音的帶子。她出來,還是用她的車,回她住家,留在那裡到今天早上,起床,開車到皇帝街,泊車,乘巴士,來上班。”
“這騙人的小貓,”蜜蕾說:“我可以把她眼睛挖出來……”
“那沒有好處,”我說:“我們現在要小心辦事。”
“辦什麼事?”
我說:“我要你和瑙瑪兩個人穿上你們最迷人的泳裝,吃了早餐,立即到海灘去。你們會發現畢先生在一頂太陽傘下,坐在沙地上。”
聽了我的話,蜜蕾扮了一個不願意的鬼臉。
我用眼睛問她。
她說:“最好不去。以前他是木宜齊的合夥人,我喜歡他是因為這種關係。現在他在管理我所有的錢,我不喜歡他這種身分。”
“為什麼?”
“我不喜歡受人管理。我不喜歡被人看成小孩子,我不喜歡受人監視,我不喜歡別人背後說閒話。我不喜歡傳統。我不喜歡牽制太多。”
瑙瑪自浴室伸個頭出來:“可以出來嗎?”她問。
“唐諾在這裡。”
她轉向我說:“唐諾,讓本姑娘出來穿點衣服好嗎?”
蜜蕾不在乎地說:“噢!何必作戲呢?唐諾對你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沒有這麼樣清楚法。”
“我打賭他就快會那麼清楚。”
“賭多少?”
木蜜蕾想了一下:“二百元。”
“賭了……不對,不能賭,你只是在破壞我的機會,”瑙瑪笑著說:“唐諾,既然小蕾不肯幫忙,還是請你把那件晨袍給我。”
我大笑說:“我為什麼要幫你忙,說點理由看。”
瑙瑪也大笑著說:“本來就是你來得不是時候。老天!這是誰?”她用裸著的手臂指向門口,蜜蕾和我急急回頭。
我聽到光腳板在地下快速走動的聲音,感到刮過一陣旋風。再回頭,正好看到瑙瑪抓起晨袍遮在身前。
木蜜蕾大笑,瑙瑪把晨衣遮住前面,用全裸的背對著浴室倒退回去。過不多久,她滿面春風出來,兩手正在為晨袍的腰帶打結。
“你們兩個,合起來整人。”瑙瑪揶揄道。
“真行,”蜜蕾說:“你把我們兩個都騙了。”
我說:“我要知道一件事。假如剛才你要我給你那件晨袍,我聽話小心地把晨袍遞給你。你會說什麼?會有什麼感覺?”
“我會覺得你是標準紳士,”瑙瑪說,隨即又加一句,“但我也會恨你,美色當前,不知道讚美幾句。”
蜜蕾說:“他敢,我把他揪住耳朵擲出去。”
“你敢,我和你拼命,”瑙瑪戲言道,“有機會你試試看。”
“好了,我們現在要工作了,”我說:“你們兩個去海灘。也可以分開去,但是蜜蕾一找到畢先生,我要瑙瑪立刻跟進,和他們在一起。”
“做什麼呢?”瑙瑪問。
“你只要在那裡,不要離開,對他好一點。給他看曲線,做點迷人的姿態。”
蜜蕾說:“我想他有點想成家了,唐諾。他親眼看到宜齊結婚後那種快樂的樣子,他也變得羅曼蒂克起來。昨天他吻我的樣子,他快變個羅密歐第二了。”
“可能的。”我說。
“我為了鈔票和老頭子結過一次婚。”蜜蕾說:“現在我有錢了。”
“想再多要點?”
“絕對不是嫁給畢帝聞,等他翹辮子。”
“你要是這麼說,”瑙瑪大笑地說:“不要忘記讓給我。”
“你等不及的。”蜜蕾說。
她轉向我:“我們找到畢帝聞,爾後做什麼?”
“爾後,”我說:“你們兩個死也不分開。你不斷給瑙瑪暗示,但是她不懂。你叫她去海灘販賣店去買點衣服,她不去。叫她去買吃的,她也不去。你說她去的話,你在她的位置放塊毛巾等她回來等等。反正你不走,瑙瑪也不走。”
瑙瑪說:“我真倒霉,一定要做個笨電燈泡嗎?”
我點點頭。
“好!”她說:“我也許會演得相當好,從此改行。”
我說:“我要造成的效果是,蜜蕾很想找機會私下和畢先生密談。但你是她的客人,你是蜜蕾分不開的朋友,你根本沒有想到蜜蕾會有什麼事把你支開。你們是親密朋友,彼此沒有秘密,所以不是笨,是天真,沒有邪念。”
瑙瑪點點頭:“好戲什麼時候開鑼?”
“你們吃過早餐就出場。”
“僕人……水子,怎麼辦?”
我說:“水子當然會懷疑我。我要為自己造個身分。”
“你和我們算什麼關係呢?”
我說:“我和你們兩個在紐約就認識。對你們兩個都很熟。我在追瑙瑪。”
“追到了嗎?”
我微笑著說:“表演成過去到過手,比較好一點。”
“可以,”瑙瑪說:“給我造一個美麗的房子,我就住在裡面。”
“你們不可以把我一腳踢出去噢。”蜜蕾說。
“在水子向她主子報告之前,”我說:“不會讓你空著的。”
“報告之後呢?”
“很難講。他也許找另一個角度來勒索你。記住,那錄音機仍在錄音。我們一進客廳,必須說些很相熟的話。你們兩個要討論的時候,可以做眼色,說到我,而後兩個輕輕耳語。耳語錄不下來,但反正女孩子都會耳語的。”
蜜蕾說:“聽錄音帶的人會起疑。既然不知有麥克風,何必要耳語?”
我說:“為了不讓女傭人聽到呀!你要保護瑙瑪的好聲名,你所以耳語。”
瑙瑪說:“保護我的聲名?早餐之前在臥室裡接見以前的愛人?光著身體從浴室出來抓衣服穿?”
“別忘了,蜜蕾也在裡面。我們不可能越軌。”
瑙瑪突然把頭和頭髮向後一甩,大笑起來。
“什麼事那麼好笑?”
“笑你說蜜蕾在一起我們就不會越軌,就安全了。”
蜜蕾仔細想了一下說:“唐諾,你為什麼不……”
“說呀。”我在她突然停下時催著她說。
她猶豫一下,看了瑙瑪一眼,說道:“為什麼你不能在姓巴的出去游泳的時候,到他屋裡去,看能不能把他持有的證據拿出來?這樣他又不敢報警,因為他不能說保留這些證據為的是勒索。”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怎樣去做?”我問。
她看著我說:“是的。”
“千萬不要,”我告訴她,“我處理過太多敲詐勒索的案子,這種事對我言來變成家常便飯了。至於這件事,裡面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特別因素。你只要照我說的去做好了。”
很文雅的敲門聲自房門響起。
蜜蕾躊躇著,看看瑙瑪。
房門被打開,水子漫不經心地用眼睛橫掃了一下臥室內的情況。 “我現在去採購,”她說:“早餐在桌上。”
她把門關上。
“你看看,”密蕾說:“這小魔鬼。我們只是晚一點出去吃早飯。她倒好像要趕火車似的。”
“她每天早上去採購?”瑙瑪問。
“是的,而且她非常準時。”
瑙瑪說:“問題是世界上到處都有小魔鬼,即使是太平洋的天堂裡。”
我說:“我要走了,你們快吃早餐,早點去活動。”
“花不了多少時間,”蜜蕾說:“又不要穿多少衣服。”
“再見,”我說:“我走了。”
“唐諾,”蜜蕾說:“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玩水?”
“不要,你們兩個照我說的方法去做。”
我匆匆回旅社,換了我的游泳褲,租了一塊衝浪板,用手劃到夏威夷皇家大飯店為住客預留的海灘邊,最接近畢先生坐著的地方。
我自水中起來,把衝浪板夾在脅下,從沙上走向他。
“哈囉,”我說:“今天感覺如何?”
“感到好多了。日光和新鮮空氣也許對我的關節炎有效。你看,我已經開始曬黑了。”
“小心不要曬過頭了。”
“我倒不會灼傷,最多有點刺痛而已。我相信再曬膚色會健康些。唐諾,你和你的合夥人找到些什麼了嗎?”
“我們各方面都佈置得差不多了。”我輕描淡寫地說。
“不要給我這種空虛、滑頭的說詞。”
我看向他,把兩個眉毛高高抬起。
他說:“你要不是一個一竅不通的狗屎偵探,你就是已經知道了不少事情不肯告訴我。”
我問道:“我們怎麼會知道不少事情?你堅持我們只能從木蜜蕾那裡問出來,而白莎又沒有辦法可以和她接近。你希望白莎用女人對女人的方法接近她。”
“那有什麼不對?”
“也沒有什麼不對。只是目前沒行通,今後也行不通。”
“白莎為什麼行不通?”
“因為白莎不能跑到蜜蕾的公寓,按個門鈴,說聲哈囉,而後告訴蜜蕾,你是女人,我也是女人,你應該信任我,我們兩個來談談。”
“照你這樣說起來,我的計劃一分錢也不值。我不要白莎到她家去,我要白莎無意地在這裡見到她,也許就在沙灘上,隨便地聊聊,甚至白莎可以說是加州的私家偵探。然後蜜蕾也許會請她給些建議,這樣就都可以了。
“老實說,我對你的合夥人有點失望。唐諾,她缺乏想像的能力。”
“她馬上就會下來了。你可以自己告訴她。”
“不要以為我不會。”
我拿了衝浪板走回海去,裝模作樣劃出去,偷偷在別的游泳人後面溜回岸上,回到摩愛娜,把租來的衝浪板還掉。我回到自己房間,衝了個涼,把游泳褲晾起,站到窗口,把窗打開,看向海灘,試著找蜜蕾和瑙瑪。
這樣遠的距離,想要認出人太困難了。海灘上漂亮女人太多,我手邊又沒有望遠鏡。
我走回房中,坐下等候。所有工作以這種事為最苦。
什麼事也沒發生。
兩個小時後,電話鈴響了。
我像女學生等待男朋友邀約參加學校舞會一樣,自椅中跳起。我才把電話拿起,白莎的聲音已自話機中傳出。
白莎完全因情緒激動,聲音都窒息了:“看在上帝的份上,馬上到這裡來。”
“哪裡呀?”
“警察總局。”
“發生了什麼事?”
“很多事,快點來。”
“我怎麼找你?”
“火辣麻基警官辦公室。他負責兇殺案。”
我掛上電話,又拿起,接蜜蕾公寓。
木蜜蕾自己來接的電話。
“蜜蕾,我是唐諾。”我說。
“哈囉,唐諾。有什麼新鮮事?”
“你見到畢先生嗎?”
“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怎麼了。”
她說:“我和瑙瑪穿上比基尼,連我都覺得布料用少了一點,我們去海灘轉,沒有畢先生。”
“她在那裡呀!一頂太陽傘下面。”
“沒有畢先生。”
“你確定?”
“當然,我確定。”
“柯白莎?”
“你說和你一起從船上來的女人?”
“是的。”
“我們也沒見到她,她也會穿件游泳衣去海灘嗎?”
“可能。”
蜜蕾忍不住笑出來聲說:“沒有,我們沒見到她。”
我說:“算了,不要亂動,有件事發生了,我還不太清楚。”把電話掛斷。
我來到警察總局,找火辣麻基警官,立即被接待。
白莎和畢先生直直地坐在那裡,樣子有點恐懼。火辣麻基警官坐在辦公桌後面。
警官和我握手。
“我只是弄弄清楚一、二個小關鍵,”警官說:“柯太太說你也許可以幫忙。”
“有什麼嚴重事情嗎?”我問。
火辣麻基警官說:“畢先生……在我們言來,他是一位不合作的證人。”
畢帝聞看著我,把手杖頭抓得更緊,局促地搖動著。
火辣麻基警官看看我說:“當然,你們也不必假裝什麼互不認識,或是職業身分等等。島上的警察在你們船從加州一開航,就有了旅客的全部名單,我們一向很注重哪些人要拜訪我們。”
我點點頭,什麼也不說,這時不開口可能最安全了。
“所以我們早就知道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的大名了,我們也知道畢帝聞的背景。我們頂測他的光臨有特殊緊急的意義。”
“緊急?”
“畢先生不斷用各種方法要弄到船票,他花了很多人力及財力。他有了預約的船票,但是直到航前一天才知道這些船票給什麼人用。”
我點點頭,讚許他的聰明。
火辣麻基警告說:“我們希望得到的是坦白的說明。你們二位來這裡是應聘而來的。你們的艙房都是畢先生預訂的,很明顯你們是他請來的。畢先生的主要興趣當然是一位木宜齊太太也感興趣的經濟問題。”
“我認為她希望別人叫她木蜜蕾太太,”畢先生糾正地說:“我不希望你們警察把二和二加起來變成二十二。”
“好,就叫她木蜜蕾太太,”火辣麻基友善地同意,“我們猜測畢先生來這裡,是為一件和木蜜蕾太太有關的大事。”
“你怎麼會這樣想呢?”畢先生問。
“據我知道你在島上沒有事業,也沒有朋友。但是你告訴麥遜航運公司,你這次是為十分重要的商業旅行。”
“我來這里當然是有理由的。”畢說。
“你聘請柯太太和賴先生的合夥公司來幫你度假休閒?”
畢先生不出聲。
火辣麻基搖搖頭,他說:“對於賴唐諾多次進進出出木蜜蕾的公寓,你怎樣解釋?”
畢帝聞直一下腰,怒視著我。
“最後一次,”火辣麻基警官說:“是今天早上早餐之前,小姐們還沒有穿衣服。賴唐諾顯然是個'好'朋友。”
“賴唐諾,你這個騙人的狗雜種!”畢先生一下落進了火辣麻基的陷阱。
“兩位小姐邀請他到臥室去,看她們換衣服。”
“兩位小姐?”畢先生問道。
“兩位一起。”火辣麻基警官說。
“警官,”我問,“你們對每位到島上來的訪客都這樣仔細招呼的嗎?”
他看著我,微笑說:“不是。”
我告訴他:“謝謝你。我要引以為榮。”
“你應該的。”
畢先生冷冷、怒氣沖沖地注視我。
火辣麻基警官對我說:“我們有理由相信畢先生親見一個人被謀殺。而畢先生對能給我們的資料特別含糊。”
畢先生說:“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
“我們認為你會幫助我們更多。”
“能不能,”我說:“請你們告訴我,什麼人被謀殺了?”
火辣麻基警官說:“謀殺地點是泊奴拉道九二二號,受害者是巴吉祿,他從本土來,已一個月。”
畢先生對我說:“白莎和我開車一起去的,我想和那傢伙談談。”
“為了什麼?”我問,把臉裝成很無辜,沒有表情。
“因為有一件生意,我要自己和他談。”
“什么生意?”
“純私人性質的。”
火辣麻基說:“講呀!繼續講下去。”
“我已經對你說過五、六次了。”
“你沒有告訴過賴先生呀,我知道賴先生已經好奇得等不及了。”
畢先生說:“那條路很狹,狹得沒有地方停車,除非轉出來,否則其它車就進不去。我離開車,我按門鈴。沒有人應門。我又按鈴,還是沒有人應。我想住這裡的人可能下到海灣游泳去了。我可以聽到下面海灣有不少人聲。”
“說下去。”我說。
“我踮起腳尖,從沒有關攏的百葉窗往裡看。”
“怎麼樣?”
他戰栗、有點緊張地說:“我不要再想它。”
“繼續講,”火辣麻基警官說:“反正你以後還會不斷地講,講多了就不會緊張了。”
“我看到一個男人,伸手伸腳仰臥在床上。很明顯,他被人在兩眼之間開了一槍。”
“你還看到些什麼?”
“我看到有人在逃走。”
“男人還是女人?”
“是女人,我告訴過你的。”
“什麼樣子的女人。”
“這我講不出來。我只見到她的背面。眨跟之間看到她的腿和臀部。她也許穿著泳裝,也許是裸體的。我沒看清楚。”
“她在幹什麼?”
“我見到她飛快地自房門中逃出。”
“你能不能形容那件游泳衣。”
“非常貼身,我不能確定有游泳衣在身上。也許是裸體的。”
“你當時怎麼辦?”
白莎開口說:“他回到車旁來。那時我坐在車裡,要看屋裡有沒有人再決定要不要停車。畢先生按門鈴,我坐在車裡看他的樣子,知道屋裡沒有人。我看他向窗裡看,之後他急急回車邊來,揮著手,走得挺急。他有關節炎,他不能跑,但他盡可能快地拖著腳在走。”
“之後又如何?”火辣麻基警官研究著白莎問。
白莎說:“他把看到的告訴我,叫我快找電話報警。”
“你怎麼辦?”
“我把車留在原地,爬石級,報警。”
“之後呢?”
“我報了警回來,也向窗裡看,看到那屍體。畢先生和我決定坐在車裡等警察來。他們來得很快,只幾分鐘。”
“你去哪裡打的電話?”
白莎生氣地說:“在我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告訴過你的地方。我爬了一百零五級石階,到上一層最近的鄰家借電話報警。”
“那個屍體在裡面的房子,你沒有進去吧?”
“當然沒有,這點常識我有。”
“畢帝聞呢?”
“當然沒有。”
“從你打電話的地方,你可以看到他?”
“事實上,我是可以看到他的。我告訴那個女人發生了什麼事和我要幹什麼之後,她帶我去打電話。在打電話的地方有一個窗,正好看到畢先生站在那裡,像只迷失了的羔羊。”
畢先生說:“我甚至連門都沒有碰一下,我總不會笨得跑進去。”
火辣麻基警官說:“是的,你可能沒有進去。但是,對於那個女的,我們認為你絕對看到的比說的要多。”
“但是,這不是事實。”
火辣麻基警長轉向白莎:“你打完電話,回到現場的時候,你有沒有試著去看後門?”
“沒有,我們為什麼要呢?”
“因為房子裡有個兇手在呀?”
“因為裡面曾經有凶手在,”白莎糾正說:“她當然不會留在裡面。畢先生只見她自房門逃出去。她聽到門鈴聲,她趕快逃走。”
“她怎麼逃走的呢?”
“從後門,也許。走下步道石級,到小海灣,進去游泳,從另外一邊出來,坐進她的車,或許回她住的房子。老天,我怎麼知道她怎樣逃走,但是她一定是逃走了。”
“假如畢先生沒有看清楚是什麼人,也沒有故意不讓你知道她是什麼人的話。你只要向上爬幾步山,就可以既看到小海灣,又看到下去的步道石級。那個女人說什麼也會看得清清楚楚,對不對?”
白莎說:“我又不是只羚羊。從前年輕時的爬山技能也在最近幾年大大減低。爬上山脊,在岩石和岩石間跳來跳去?你看我能嗎?”
“畢先生在現場。你去鄰居家打電話時,他有的是時間,顯然他只呆呆地站在門口。我要提出來的事,非常奇怪。你們兩個對幾乎光了身子逃出來的殺人兇手,連一點點好奇心也沒有?”
“畢先生因為關節炎,等於殘廢,至少行動非常不便,”白莎說:“叫他移動十分困難。”
火辣麻基搖搖頭,仍然十分固執地說:“我還是認為畢先生可以再正確一點形容這個女人給我們聽。”
畢先生聳聳雙肩。
“有沒有什麼人你想保護?”火辣麻甚警官問。
“當然沒有。”畢先生憤慨地說。
警官說:“說來你不信,畢先生,因為事實上,我們正好對巴吉祿先生知道得很多。”
畢先生突然把身子在椅子上挺直,但臉上還是沒表情。
我看向白莎。她的臉像石雕。
“那位先生,”火辣麻基警官說:“是一個非常能幹、熟練的職業勒索者,他靠勒索生活得非常好。
“在和你們同一條船上,有一位丹佛警察總局的警探凌艾佳先生。凌警官是為公事而來。他知道巴吉祿在夏威夷,而且知道他來夏威夷是為勒索。凌警探有理由相信那個人的勒索對像不是別人,正是受你監護的木蜜蕾。”
“我根本不是他的監護人。”
“好吧,你是她財產的託管人。”
“這並不表示我在監護她,我還真希望我能監護她呢!”
“為什麼?”
“因為我控制不住這女人,我不能使她了解情況的嚴重性。”
“什麼情況?”
“她的經濟情況,她的社交情況,和不論她對宜齊的看法如何,至少要有哀悼的樣子……我這樣形容不好。這也不是我想表白的合適字句。我真正的意思是她給我的印象。她個性應該是……應該不那樣輕浮。”
火辣麻基警官深思地看著畢先生。他說:“在夏威夷群島上,我們工作不太受財富和權勢的影響,我們調查案件時總是盡力鍥而不捨。”
“我很欣賞。”畢先生說。
“假如我們發現有人作了虛偽的陳述,我們會很無情。”
“本來就該如此。”畢先生說。
“你還有什麼要加在你的陳述裡嗎?”
“完全沒有。”
“你認為你看到的女人穿著游泳衣?”
“我想是的。”
“你想她很年輕?”
“她動作很輕巧,優雅,也很快速。”
“多高?”
“是個相當高的女孩。”
“瘦的?”
“不是,腿和背都很美。”
“發育很好?”
“是的。”畢帝聞回答。
火辣麻基警官自辦公桌後站起來說:“假如你們各位原諒我一下的話,我要去和凌警官交換一下意見。”
警官離開房間,房間的門自動閉上。
我一下站起來,指一指辦公桌上那隻燈座特別怪的照明燈,用右手食指垂直放在嘴唇上,作個噤聲的警告。我說:“快一點,快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怎麼回事?”
畢先生說:“事實上,我們……”
白莎一腿踢在他小腿脛骨上,他痛極,幾乎叫出聲來。
白莎指指那燈,故意說:“我們說的都是實話,發生的一切,就像我們告訴警官的一樣。”
“他認出那個女人是誰嗎?”我問。
“問他。”白莎說。
我又用手做了一次警告手勢,說:“畢先生,快點老實告訴我,我們是為你工作的,必須要知道實情。告訴我們也絕對沒有關係。你認識那個女人嗎?”
畢先生終於弄懂了,他說:“絕對認不出。我告訴警官的都是實情。”
“完全真的?”
“完全真的。”
“你沒有隱瞞一一點點?”
“一點也沒有。”
我說:“我們對這一類的事有很多經驗,而你沒有。畢先生,我再問你一句,你說的都是實話?”
“都是實話,一點也沒有隱瞞。”
“好吧,”我說:“聽起來是有點怪。你看到那女孩走出房門,但是不能做較實在的形容。你第一眼看進窗的時候,她在哪裡?”
“我不知道,”畢先生說:“她也許站在暗處。你知道,東西只要動一動就會吸引註意力,我先看到白色的東西移動,然後知道那是女人的腿……屋裡面沒有太多光線。很多地方都是暗的,從窗裡不容易看透全室。我想外面光線太亮,玻璃上有反光,使我也看不太清楚。無論如何第一眼看到那女人,只是腿和背部。”
我轉向白莎:“把全部事實告訴我,白莎。不要隱瞞。”
“豈有此理,”白莎說:“我為什麼要隱瞞?這是件謀殺案,我絕對不接受謀殺案件。我告訴你事實,我個人認為他根本不知道那女人是誰。”
“但是你認為是女人?”我問畢先生。
“至少是女人的腿和臀部。”
“怎麼樣的游泳衣?”
“假如是穿了泳裝,是……我不准備說有穿泳裝。我認為她什麼都沒有穿。”
“之後她如何了?”
“她肯定是自後門溜走了。”
“你怎麼知道?”
“我回想我站在那裡時,聽到了後門被碰上的聲音。”
“你什麼也沒有做?”
“我能做什麼?你想我的情況能不能兜過水泥牆,去面對才殺過一個男人的女人?別傻了,這本來是警察的工作。我已經不是年輕人了。我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允許我去和兇手拼命。”
“她沒有兜到房子前面來?”
“沒有,”他說:“據我研究結果……這一點我沒有告訴警察,我想她在小海灣游泳,罩個長袍,裡面沒穿任何東西。我想她打開後門,脫去長袍,裸體走了進去。這樣什麼人也不會在衣服、甚而泳裝上發現血跡。謀殺完成後,她從後門逃走,穿上長袍,走下步道又回到小海灣。
“她第一次上來的時候,可能從別的步道上來,好像是剛晨泳回來,不會有人注意,更不會有人知道長袍裡沒穿什麼。”
“照你這樣說,她又去哪裡呢?”我問。
“那一區大概有六棟房子,造在岩石的小山上,下面就是可游泳的小海灣。上下山的路分成三層。她可能向上爬一層到公路上。她的車也許停在那裡。她也許在柯太太報警前已經開溜了。”
我說:“我看我們也沒什麼好做了,反正這是警察的事。你認識姓巴的嗎?”
“不認識。”
“見過他嗎?”
“從來沒有見過。”
“白莎,你認識他嗎?”
白莎搖搖頭:“我看過屍體,不認識,也沒有聽到過這名字。”
“那你們為什麼要去那裡?”
“我們去,”白莎說:“是因為有人告訴我,住在那裡的人正在勒索木蜜蕾。”
“什麼人告訴你的?”我問,兩眼直視白莎。
“這是另外一件事,”白莎說:“目前,連你我也不洩露。”
“為什麼?”
“這是機密的來源,我絕不洩露給任何人。我答應不洩露,絕對守信。”
“在你的本意,你到了那裡準備怎麼辦?”我問。
她說:“我準備好好的恫嚇他一下,我討厭卑鄙的勒索者,我要和他攤牌。”
“要是他不受恫嚇?”我問。
“那我另有一套,”畢先生說:“我帶了我的支票簿。賴先生,既然你想知道每件細節。”
“我是要知道每件細節,”我說:“謝謝你。還有什麼嗎?”
“差不多了。”畢先生說。
“沒有了。”白莎告訴我。
我們點了煙坐下等候。
兩分鐘之後火辣麻基警官進來,後面跟著丹佛警察局的凌艾佳警探。
“哈囉,凌先生。”我說。
他點點頭,簡單明了地說:“我們打開窗子說亮話。我到這裡來表面上是度假,事實上我服務於丹佛總局,而且是兇殺組的。”
我點點頭。
“我先不談細節,”他說:“但是我們有理由相信,木蜜蕾也許謀殺了她的親夫木宜齊。”
畢先生在椅中把他的背挺直,試著把自己站起來,但沒有成功,他虛弱地腕力沒有給他足夠的支持,他伸手拿手杖。
“大庭廣眾之間,說這種沒依據的話,我不會放過你的,”他說:“你……”
“閉嘴,”凌警探告訴他,“你聽著就可以了。我們有理由相信租了那幢小房子的巴吉祿有些證據,可以證明木蜜蕾謀殺木宜齊。”
畢先生勇敢平靜地說:“第一、木宜齊不是被人謀殺的。第二……”
凌警探搶嘴說:“你對木蜜蕾多熟悉?”
“我知道她是個天真無邪,正派的人。她也許不死心塌地愛上宜齊,但是她和宜齊有個約定,她確實堅守她的承諾,沒有出錯。”
“對她的過去,你知道多少?”
“不知道,”畢先生說:“但是我也不須知道。”
“她的過去,”凌警探說:“以一般人的眼光看來非常複雜,可謂多姿多采,但有不少污點。”
“照你這樣說,”畢先生揶揄地說:“女人結婚的時候不是處女,她就可能謀殺親夫,是嗎?”
“不是這樣說,”凌警探不動肝火,對畢先生的諷刺沒有生氣,平靜地說:“我們只是把本案每個人的背景弄清楚。”
畢先生憤憤地坐在那裡,雙目緊閉,保持靜默。
“蜜蕾以前是個專門在遠航船上出擊的花花女郎,”凌警探說:“她也是在一次航行中和木先生相遇,那時她叫傅蜜蕾。木先生是個有錢的寂寞人,蜜蕾是一包人肉火藥,她有瑙瑪和她合作。她們搭配十分完善,木宜齊娶了蜜蕾。”
畢先生說:“你聽著,我是木宜齊的合夥人。我對他的感覺和想法知道很多。既然你提起了這件事,我要和你說明,他並沒有受到蜜蕾的誘惑。木宜齊知道蜜蕾是個亂搞的派對女郎,但是他喜歡她。她有本領使他大笑,她讓他對人生有樂趣。他很寂寞,希望有年輕人的伴侶,他願意出錢買到這一切,他主動和蜜蕾交易,要她嫁給他,由他來照顧她生活。對這次買賣她守了她的信用……他也守信了。”
“問題是,”凌警探說:“木宜齊比較守信,做到了諾言中所有的條件。蜜蕾只跟著玩了一會兒,但她不肯等。”
“你說她不肯等,是什麼意思?”
凌警探說:“就是不肯等。蜜蕾耐心不好,她活動力太強,忍耐力自然不夠。她決定用點砒霜。”
畢先生說:“你瘋了。”
凌說:“我有證明。而且正在收集更多的證明。我想不久會有個相當完整的案子。”
畢先生說:“醫生說宜齊是自然死亡。”
“但是症狀和砷中毒一樣。”
“死亡證書說是急性食物中毒。”畢先生說。
凌先生什麼也沒有說。
警官火辣麻基看著他。
凌先生點點頭。
火辣麻基說:“我暫時到此為止。你們各位都可以離開了。有事我們會去找你們。”
我們起來,一起離開。
白莎說:“唐諾,我坐你車回去。畢先生租一輛房車,他能自己開回去。大家先回夏威夷皇家。”
我和白莎進了我的車。我仔細看過車裡沒有錄音機,沒有麥克風。我說:“白莎,告訴我怎麼回事。”
白莎說:“老天,我這下弄糟了,我混了進去,我真嚇傻了。”
我問:“你做了什麼?你跑進那屋裡去了?”
白莎點點頭說:“白莎進去了。”
“告訴我。”
她說:“是畢先生說動我進去的,我知道這險冒得太大,但是畢先生在我眼前晃動支票簿……你知道白莎,白莎絕不能拒絕多弄點外快。”
我說:“說呀!告訴我,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是你報警前?還是報警後?”
“報警之後。像我所說,我報了警。我趕快回來,我和畢先生一起站在門廊下等候警察前來。”
“之後呢?”
“之後,”她說:“畢先生突然想到,他告訴我巴吉祿是個勒索者,他正在勒索蜜蕾。巴吉祿的被謀殺是最壞的事,因為他一定藏有足夠入蜜蕾於罪的證據在屋裡。他說警察要是找到的話,一切就沒有戲唱了。”
“他有沒有胸有成竹,巴吉祿到底有哪一些可以入蜜蕾於罪的證據?”
“蜜蕾過去生活的什麼東西。我相信她是個派對女郎,沒有錯。明顯的,畢先生都知道,但根本不在乎。我不懂,唐諾,也許內情比這更嚴重。也許,她決定早點擺脫她丈夫是真的。這些野女人,你知道她們會搞什麼,她們想法快得很,一天三變。她和瑙瑪都是現代女性,和我不是同一種教育……”
“不要管這些,”我阻住她話頭,“畢先生從哪裡聽來巴吉祿這個名字的?”
“我告訴他的。”
“什麼時間,什麼地點?為什麼告訴他?”
“在海灘上,你離開幾分鐘之後,因為那王八蛋在嘲笑我,他說我們什麼事也沒有做,他說我們在浪費他的錢,他說他後悔帶我們來,他非常不滿意。”
“有沒有告訴他,你怎麼知道的?”
“沒有,這一點你可以信任白莎。我告訴他我要保密我消息的來源,正如我對警方所說。”
“保持這種說法,”我告訴她,“因為今天早上我到那一帶鬼扯過一陣,最好警方不知道這件事。”
“他們不可能把這件事推到你頭上,”白莎說:“兇案發生正好在我們到達之前,驗屍官已證明這一點。”
“好,”我說:“把真相告訴我。畢先生看到的是不是木蜜蕾?”
“我想是的。”
“你不知道?”
“不知道,他什麼也不承認。”
“那你為什麼想是木蜜蕾呢?”
“因為他形容的時候,多方在逃避。我認為他看到的比形容的要清楚得多。”
“好,再問個問題,是不是畢先生幹的?”
“不是!他不可能。”
“你怎麼知道?你見到他的時候,他在海灘上嗎?”
“他和我在一起。你一離開他,我就找到他了。他曾經離開我視線,那是我們回夏威皇家換衣服。除了那一點時間外,他一直和我一起。而後我找最近的鄰居,打電話報警,分開了一會兒……但是這是謀殺案發生之後的事。”
“還有一段時間,”我說:“他走出車,走出大門時。”
“我眼睛沒有離開過他,”白莎說:“他按鈴,自窗口向內望,很快地走回來。唐諾,我看可能是木蜜蕾。真是她的話,我們可保護不了她。”
我又想了一陣,說:“這要看警方找到什麼了。之後那邊還發生了什麼事,統統告訴我。”
“我報了警,畢先生告訴我看起來這個人是在床上被殺的。顯然他在看報,報紙在床邊地上。畢先生說他可能打開門,拿進報紙,躺下來看報。如此說來前門可能沒有鎖。”
“說下去。”我必須不斷催白莎,有點像拔她牙齒。
白莎說:“我願意讓他滿足他的好奇心,所以他試轉門把的時候,我也沒有阻止他。”
“之後呢?”
“他的推理還滿準確的。門是沒有鎖,他打開大門,我們可以大模大樣進去。跨進門好像很自然簡單。我開始有一點退縮,但是畢先生忙著用支票本的聲音說服我,白莎無法拒絕。”
“你笨蛋,”我說:“你怎麼可能進去了而不留下指紋……”
“別忙,”白莎說:“畢帝聞倒不是那麼笨,再說即使他笨,我可不是白痴。我拿出手帕,在進門之前就把門球擦乾淨了。我也警告畢先生,不可留下指印。
“畢帝聞的口袋中始終帶著一副薄手套。他說他要四處找一下,叫我什麼也不要碰。”
“好,說下去。”我說。
“我們走進兇殺發生的房間,四處看看。畢先生打開幾個抽屜,看看巴吉祿的衣服,找到他的皮夾。”
“裡面有什麼?”
“喔,一大迭錢,”白莎說:“和幾張紙。”
“紙張是什麼?”
她說:“這我就不知道了。畢先生快速地看了一下,便放進了口袋。”
“真是瘋子,”我說:“警察只要一搜身……”
“慢來,”白莎說:“不要那麼快下結論。畢先生很聰明。他在裡面不到五分鐘,我在裡面不到二分鐘。”
“畢先生想到了警察會帶他到總局搜查他。所以他要找個地方放東西。而事後我們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拿回來。”
“找到這種地方嗎?”
“那幢房子前面有垛石磚牆。我們從房裡出來後,他把這些紙塞進一隻手套裡。又把手套搓成一團塞進一個縫裡,從牆腳下找了個小石塊把縫堵了起來。”
“你不知道是什麼紙張?”
“不知道,我懷疑畢先生自己也不知道。他只匆匆看了一下,但是很明顯是誤打誤中,正是他要的東西。”
“還有什麼事?”我說。
“在一個櫃子裡,”白莎說:“有很多卷錄音帶,有一台錄音機。我想有的帶子有錄音,有的是空的。對話是蜜蕾和瑙瑪對話的錄音,但是我們不敢碰它。我們也拿不出來。”
“警察會看到的,”我說:“還會一捲捲聽。恐怕今天晚上警察就會找她們兩個晦氣了。快講,還有什麼?”
白莎說:“現在,我要說到我擔心的地方了,我真是完全發瘋胡塗了。”
“快說,”我不耐煩地催促著,“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來聊。你這樣慢吞吞的,對我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白莎說:“講到現在為止,我都沒犯什麼法。只是畢先生在做這些不法的事情。”
“你進了那扇門。”
“沒有錯,我進了門,但是我什麼東西也沒有碰。”
“講下去。”
白莎說:“我那時心理開始發毛了。真的怕了。”
“也應該是時候了。”我告訴她。
她說:“我告訴畢先生,我到外面把風,警察來的話,我吹口哨警告他。”
“於是怎樣?”
她說:“我退出去。”
“讓畢先生一個人在裡面?”
“是的。”
我告訴她:“說下去。你心中有事,我知道。看老天份上,說出來好嗎?”
她說:“我退出門的時候,我只站在小門廳一秒鐘。那裡有個書架,好幾本書在上面。有一本書突出了些。我想說,是做偵探的本能,其實不是,是女人做家事的本能。你這小子不准笑我還有女人的本能。”
“我沒有笑呀。”
“那本書只是一本書盒子而已。我只一動就知道裡面有東西。我把它拿下來,書頁被挖空了,只有書皮子。”
我說:“快說呀!我要知道警察今後會知道些什麼。”
白莎說:“畢先生在房里東摸西翻。我拿在手裡的書,書頁挖空了,裡面是一架便攜式電影攝影機。”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她說。
“你把它怎麼樣了?”
白莎說:“我想到有問題之前,我曾把攝影機拿出來,看了一眼,然後突然發現我把指紋留在那個東西上了。我把手帕拿出來,把書面擦拭乾淨了。於是我開始擦攝影機,發現機上到處是指紋,可能不容易全部清除。”
“那你怎麼辦?”
“我偷了那架攝影機,把假的書放回書架上。”
“那架攝影機,你把它怎樣了?”
她說:“我也怕警察搜索我,我想找一個地方。我走向私車道和汽車道交叉的路口。那裡一共有六個信箱。其中有一個信箱上寫的姓是'白'。我不知道這一帶信件什麼時候分送,但我想可能要到下午很晚才會來。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冒這個險,我打開信箱門,把攝影機塞在裡面。”
“信箱上留下指紋了嗎?”
“沒有,我盡可能擦拭了一下,但仍有點提心吊膽,我也許沒擦乾淨,我沒有手套。”
“之後呢?”
“之後我回到大門口,差不多時間我聽到警笛聲。我給畢先生一個信號,他就走出來。我問他有沒有找到別的東西,他說沒有,只有那幾張紙。”
“那時他已把這些紙藏起來了?”
“還沒有,他還握著。就在這時,他把紙塞進一隻手套,把兩隻手套一起搓成球狀,塞進牆上的裂縫,從地上找個小石塊把它堵起來。我想這個石塊本來就是從牆上掉下來的。”
“你沒有告訴畢先生有關攝影機的事?”
“唐諾,”她說:“我沒有把攝影機的事告訴任何人,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有人要牽到我,我會死咬不知情。真是做得笨死了。但是我有個概念,裡面可能有捲底片對本案很重要。也許就是他用來勒索的東西。”
她停下懇求地看著我:“唐諾,你又勇敢,又有辦法。也許你能去把攝影機裡的底片取出來,送去沖洗出來。警察會注意畢帝聞,他們在註意我,但是你去的話,可以大大方方地辦這件事。”
“你為什麼不把攝影機的事告訴畢先生?”
白莎反駁說:“讓這個全身喀喀響的客戶逮住我白莎的小辮子?這玩意兒等於把頭送進吊人結裡去,你知,我知,到此為止。當然到了最後,討論要畢帝聞付多少錢的時候,我們會讓畢帝聞知道的。你看畢帝聞會不會說,'柯太太,你為我做這件不法的事,為了我甚至肯冒執照被吊銷的危險,所以我要特別給你點獎金。'但是,假如他現在知道了我做了犯法的事,知道這可能會吊銷我吃飯執照,他會神氣起來,說不定指使我做這做那。就好像現在,我知道他犯了法,他不應該進去又拿走證物,所以現在是我有他的小辮子。”
“你沒有在裡面搜索?”
“我非常小心,沒有動手,只是站在門邊觀看。”
“你出來,把攝影機放進別人信箱的時候,你不知道畢先生在什麼?”
“他在搜查。”
“你不知道他搜到什麼?”
“他說他沒有找到什麼。”
“這只是他告訴你的,事實上你沒有辦法知道。”
“是的。”
“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那手套被塞進牆裡的正確位置?”
“大概距私車道十英尺,二分之三的牆高地方,有一塊石頭上面有一點白色的污漬。裂縫就在這石塊的下方。”
“好,我看看有什麼辦法。你要把嘴閉緊。”
“這我會,”白莎說:“不要以為我是長舌婦。”
我說:“另外還有一件事,白莎。那房裡有多少血?”
“相當多,做得不干淨利落,房里相當亂。”
“警察暫時不會用顯微鏡來做全身檢查……”
“我沒有走近過任何血跡。”白莎說。
“畢先生呢?”
“他盡量小心了。”
“盡量小心,”我說:“不能說絕對沒有。據我看,這裡的警察相當能幹。我看到火辣麻基曾仔細看你的鞋、畢先生的鞋和衣服。”
“怎樣?”白莎問。
我說:“今天晚些時候,他們會找點理由到你房間來。假如他們發現你今天穿的東西不見了,尤其是鞋子,他們會知道答案。現在警告一下畢先生是你的責任。叫他不要把衣服、鞋子拋掉,尤其特別小心不要送出去洗。”
“假如他鞋子上有血跡怎麼辦?”
我說:“叫畢先生下去在海灘上散步。叫他在沙地裡上上下下,他的腿有關節炎,他只好拖曳著走路。”
“我懂了,”白莎說:“你要去幹什麼?”
“替你去擦屁股。”我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