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回到巴林,我找到韋君來以前住過的地址,開始訪問他的鄰居。
那房子東面的一家是空房子,門口有出售的木牌,西門的一家有人住著。我按門鈴,一位大骨架身體粗壯,五十歲左右的女人來應門。
我向她歉意地微笑。 “我姓賴,”我說:“我要請問一下那塊要出售的房地產……下面第二家那個房子你知道嗎?”
“我知道要出售,其它不清楚。以前住的人姓王,到北方什麼地方去了,不過他有請房地產經紀人給他出售,電話在招牌上。”
“是的。”我說:“不過禮拜天找他們可能有困難。”
“不會的。”她說:“房地產都在假日成交,他們會在家裡的。”
“謝謝你,我馬上試試。”我說:“當中那房子……好像也空著,也出售嗎?”
“那隻供出租的,家俱全的。”
“是什麼人最後住過呢?”
“姓韋。”
“我能和你談談他們嗎?”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裡面向外喊:“什麼人,美黛?”
“有人要看那邊的地產。”她向裡說。
我向她微笑道:“太太,你尊姓呀?”
“鮑,鮑魚的鮑,我是鮑華其太太。”
我說:“我想知道一點韋先生和韋太太的事。”
她面孔冷冷地道:“他們只在這裡住了很短一段時間,她太太拿到了筆遺產。”
“美黛!”裡面的男人叫出聲來,是強烈的警告。
“來了。”她說,開始關門。
我說:“等一下,鮑太太,我告訴你好了,我是個偵探。”
“喔。”她說。
我聽到皮鞋吱吱咯咯的響,鮑華其出來了,他比太太大五歲,矮一個頭,輕五十磅,站在玄關上,臉有愁色。
“這警察要什麼?”他問。
我強笑道:“鮑先生,你好,我姓賴,賴唐諾。”我伸手把鮑太太推向一邊,經過她身旁,和鮑先生握手,他隻小小的做了一個不明顯的動作,我已進了客廳:“我不是一個警察局的偵探,鮑先生,我是一個私家偵探,我來請問一下以前住你們隔壁,韋家的背景。”
“為什麼?”他問。
我笑笑:“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有一個客戶,他想知道他們背景,我想像中是和她接受的遺贈有關,我只要他一般生活背景。”
“我們不批評鄰居。”他說:“我們也不說別人好壞。”
他是一個容易受驚的男人,大約五呎五吋,有點像老鼠投胎,直直的灰短鬚在唇上,光頭,只在耳上有那麼些白頭髮,戴了副老花眼鏡,拉到鼻頭上,兩隻眼睛從鏡片上面著我。
“老天,鮑先生,我不是來背後蜚短流長的。”我轉向鮑太太:“你知道韋太太接受了一筆遺產?”
“我在報上看到的。”
“她住你隔壁,你有機會認識她嗎?”
“他們只住了幾天。”
“你見過韋太太嗎?”
“沒有面對面,我看到她在院子裡。”
“你沒有過去拜訪她一下?”
“我是打算過去看她一下,我想總要先讓她安頓下來。”
“還沒安頓下來,遺產就來了?”
“遺產沒有來,她先走掉了。”
“她去哪裡?”我問。
“去薩克拉曼多。”
“美黛。”鮑華其有力地說,跟著是一大堆德語,我懂的德語,正夠了解他在禁止美黛說下去。
我向她笑笑道:“我現在要請問一個對我最有用的問題,她是什麼情況下走的?”
她先生又用德語向她說話。
鮑太太搖搖頭。
我轉向鮑先生,嚴正地聲明道:“你一直在叫你太太不要說話,你先要弄清楚,我不懂德文,我覺得你很可疑,你在隱瞞證據。”
“不是,”他說:“我們什麼人也不幫,我們不是隱瞞什麼,而是我們不願混進是非。”
我直視著他:“你是在隱瞞證據,至少你在命令你太太隱瞞證據。”
“不是,我們什麼也不知道,她只會猜想事情,許多猜想的事,不應該說出來。”
“我在這一點上和你同意,我來也是找事實,不是猜想。”我告訴他,立即轉向他太太:“鮑太太,告訴我他們吵架的事,和使她離家出走的事。”
她和她先生交換眼神。
“否則,”我堅持地說:“我只好向上報告你在隱瞞證據,這也是滿嚴重的事。”
“在這個國家裡,”鮑華其說:“你不想說的話,可以不說。”
“有的話是可以不說,有的話不能不說。”我決定打一次高空,用一隻手指向鮑太太說:“你認為他們打了一架,她受傷了,是嗎?”
她先生想說什麼,但這次突然自動停止了。
“你還是最好告訴我。”我說。
“她實在不知什麼內情。”她先生神經質地說:“她只是聽到打架而已。”
“在夜裡?”我問。
“是在夜裡。”他承認。
“第二天開始韋太太就不見了?”
“又如何?她去看她親戚了。”
“你怎麼知道她去看親戚了?”
“她丈夫說的。”
“她丈夫對誰說的?”
“他告訴我的。”
“你問他,他太太哪裡去了,是嗎?”
“沒有,沒有,我沒那麼直接問,我間接暗示問一下。”
“為什麼要問?”
“因為……因為美黛有點神經質,就是如此。”
“當然,她當然要神經質,”我說:“你認為他殺了她,是嗎?你有沒有聽到一下打擊聲,鮑太太?”
“不,不,”她丈夫說:“不能說一下打擊聲,至少她不能宣誓她聽到。”
“之後,”我說:“他發動車子出去,是嗎?”
“那又有什麼不對?”鮑先生說:“公民愛幹什麼都有自由,這是個自由國家,不是嗎?”
“那不一定,”我說:“還要看你對自由的定義。”
我轉向鮑太太:“你有沒有看到他把一個屍體搬上車?”
“沒有,沒有,”鮑先生向他太太喊道:“沒有!美黛沒有。”
她什麼也不說,把嘴唇拉得長長的,臉上沒有表情。
我說:“對於這種證據,你要隱瞞,會自己吃虧的。”
鮑華其委屈地說:“老實告訴你,其實只是夫妻吵架而已,一場普通的口角,不過喊叫聲多了一點,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也許有一下打擊聲,也許是什麼東西從桌上掉下來,也許一張椅子翻轉了,沒有人知道。”
“那聲音之後,聽不到吵架聲了,是嗎?”
“那也沒什麼特別,他們不吵了,也許他們知道吵醒鄰居了。”
“那是什麼時候?”
“是他們搬進來第一天午夜。”
“原來是你在窗上看。”
“不是我,是美黛,我一直叫她回床睡,不關我們的事。”
我轉向美黛:“他把屍體怎麼處理了?”
“不行,不行,不行,”華其大叫道:“根本沒有屍體,你懂嗎?她回來了,她什麼傷也沒有受,真是大錯特錯,弄出那麼多誤會,美黛這樣說是會闖禍的。”
“她本來想報警的?”我問。
鮑華其不開口,證實我猜得沒有錯。
“他放進車裡去的是什麼東西?”我問鮑太太。
還是她丈夫在答:“只是一捲毛毯,當然美黛不認為如此。”
“你能看清楚他?”我問美黛,兩隻眼直視她的眼。
“我看清楚沒問題,我看到他把毛毯放進車裡開出去。”
“他有回來?”
“是的。”
“什麼時候?”
“大概……大概三個小時之後。”
“你是等著在看?”
“不,不是。”她說:“我回床睡了,是我先生聽到他回來。”
“我有神經衰弱,一點聲音就吵醒了。”她先生解釋。
“那麼是你聽到他回來的?”我問。
“我聽到車子進來,是的。”
“之後呢?”
“之後我不知道了,我向那邊看,有一個燈亮著,之後燈熄了,他睡了,我也睡了。這都不是我們的事,我們不是管閒事的人。”
“但是第二天早上,你和姓韋的聊天了?”
“我是和他聊天了,是的。”
“聊什麼?”
“我問他有關他太太的事,我問他太太有沒有跌倒或是受傷?”
“他怎麼說?”
“他向我大笑,他說她決定去薩克拉曼多拜訪親戚,他說他帶她去車站搭夜行巴士,他告訴我他不要她去,剛搬家要做的事太多,他說夫妻兩個大吵一架,她把箱子整好說要走,他不許她走,他說箱子在小桌子上,二個人一搶,桌子就倒下來了,箱子也跌下來了,兩個人笑了,為了小事吵那麼厲害劃不來,他放棄固執,帶她到巴士站,他說不送也不行,她有一口箱子、一個包裹,給親戚的禮品。”
“之後呢?”我問。
“我很滿意他的解釋。”鮑說:“美黛仍不滿意,她喜歡講話,我一直說不給她說話她會死,我們不說話不管閒事,管別人家是吵架、打架,也許倒下的本來是箱子,也許不是,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之後韋太太回來了?”
“她回來了,四天之後,她回來了。”
我問鮑太太:“你有沒有見到她?”
還是由鮑先生回答:“這次她回來,報館的照相人員給她照相,那個時候我們不懂是為了什麼,後來我們從報上知道了原因。”
“你看到報上的照片了?”
“是的。”
“照片照得很好?”
“只看到大腿。”
“她是紅頭髮的?”
“沒錯,紅頭髮,小小的,但身材極好,穿衣服非常非常時髦。”
“她接到這樣一筆財產,你沒有過去恭喜一下?”
“我太太去了。”
“我當然應該去。”她說。
“什麼時候?”
“第二天,新聞出來之後。”
“她很高興?”我問。
“高興什麼?”
“接收到那樣一筆錢和地皮呀。”
“遺產不算多。”她說:“地產是在沙漠裡,連兔子都活不成的地方,鈔票倒還可以。”
“她和你討論這件事了?”
“噢,是的。”
“你去拜訪她了?”
“我去看她了。”
“他們對你很友善?”
“很友善。”
鮑華其神經地說:“你看,賴先生,聽別人夫妻吵架,可以聽出那麼多麻煩來,我真抱歉我們把前半段還是說了出來,要不是你懂得德文……我認為你是懂的……美黛不會開口,一句話也不會說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
“你一定要知道,我們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件事,這是不能隨便說的。”
“當然。”
他看看他太太,她懂得他的意思,轉向廚房走去,他把手伸向我:“真高興見到你,賴先生,謝謝你,你該了解我太太有點神經質,她很會想像。”
我說:“我很高興你告訴我,一切都清楚了。”
“清楚什麼了?”
“為什麼他太太突然離去了。”
“她人很不錯。”鮑太太從肩上回頭說了一句,又轉回頭向廚房走去,這次走得很堅決。
他丈夫送我到門口,又再和我握手,一再告訴我他不會再和任何人談起這件事。
“這個決定是對的。”我告訴他:“非常,非常正確。他們吵了一架,又如何?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他的臉色稍稍和緩,露了個微笑說:“謝謝你,謝謝你,賴先生!你真體諒,這就是我的意思,再見。”
門關上。
我駕公司車來到聖般納地諾,把車停好,包了架直升機回洛杉磯機場,立即找了班飛機到德州的聖安東尼奧城,在聖安東尼奧一家旅社里,我可以有三小時的睡眠,起來還有很多事要做,第一件當然是看看福阿崙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