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森林,雨就停了。
繚繞在山頂的雲朵正以驚人的速度翻騰,變化出各種圖樣,令人百看不厭,漸漸地,雲朵翻越了山峰,悠游至山的另一邊。
天色漸漸放晴,明天應該如彰彥所說,會是個好天氣。
一踏上回到停車場的石子路,才有了回到現實世界的真實感;但身上殘留的森林馨香則令思緒遲遲無法完全回到現實。
森林裡果真有什麼東西。
在橋上見到的女人、掛在枝頭的領結。
那個幻影以及我剛才的話,一定都是被森林迷惑的關係。耳裡聽著大家的凌亂腳步聲,我開始後悔剛才出口的那些話。
我的本意只是惡作劇,沒想到卻有如在三人之中投下一顆石子。我有預感,這顆石子引起的漣漪將在今晚反彈回來,一切都是我起的頭。
另一方面,我又覺得很興奮。昨晚將自己與紫織的關係向彰彥公開後的那種舒暢感再度甦醒,真相雖然不怎麼有趣,內心卻因坦白而得到淨化。
“天啊!褲子上濺到好多泥巴,剛才在森林裡都沒注意到。”節子舉起腳,仔細端詳褲管。
聽她這麼一說,我也發現自己腳上同樣沾上許多爛泥,登山鞋都被染成泥巴色。如果能在五點前回到飯店,洗一洗放在房裡晾一晚,隔天應該就能乾了。
我們回到停車場時,發現了一套濕淋淋的雨衣。
一路上,我們只有遇到那個少年,所以這雨衣應該是那少年的。他已經與他的朋友會合、和好了嗎?
雲在天空流動。
如墨的色澤不時變換濃淡。
陽光分開層層雲朵,從其縫隙間一道道射向地面。
“雅各的梯子。”不知何時站到我旁邊的彰彥低聲說。
“什麼意思?”我反問。
“歐洲人稱這種從雲中射下的光束為'雅各的梯子'。”
“原來如此。”
的確,那些光束看起來就像莊嚴神聖、通往天國的梯子。
梯子的數量愈來愈多,湛藍的天空終於從雲層中露臉。
此時,我的喉嚨深處湧上莫名的苦澀,胸口彷彿壓上了某種重物,沉重的痛感搖晃全身。
這是怎麼回事?這種令人厭惡的衝動是什麼?
一時的情緒波動後,我終於驚訝地發現這股衝動代表了什麼。
——想哭。
一種想放聲大哭,雙手掩面地大聲哭出來的衝動。
為什麼?明明沒有任何值得我哭泣的理由,為什麼我會想哭?
我冷汗直流,佯裝平靜,終於壓下心中的紊亂。
“我剛才被你嚇一跳。”彰彥面向前方說。
我什麼也沒說,凝視逐漸擴張勢力範圍、愈來愈寬廣的青空。
“居然會說出那種話,這下你可逃不掉了。”彰彥露出一抹笑容,瞥了我一眼。
我依然沉默。
“我今晚會好好聽你說你見到了什麼鬼。”彰彥態度堅決地說。
“那是我看錯了。”我聳聳肩。
“是嗎?”語畢,彰彥就邁步走向休旅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