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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超越現實的離奇事件

浪漫的複活 泡坂妻夫 14122 2018-03-15
栗本熏,本名今岡純代,另有筆名中島梓撰寫評論。一九五三年二月十三日出生於東京。一九七五年,早稻田大學文學部畢業。小學時就喜歡看漫畫。 一九七六年以〈都筑道夫的生活與推理〉獲得第二屆幻影新人評論部門佳作賞。翌年以中島梓之〈文學的輪廓〉獲得第二十屆群像新人文學評論部門賞。一九七八年,以《我們的時代》獲得第二十四屆江戶川亂步賞。當年作者才二十五歲,是江戶川亂步賞史上最年輕的作家。 《我們的時代》是第一人稱形式的小說。主角“我”與作者栗本熏同姓同名。是一部很新穎的敘述推理小說(所謂“敘述推理”是記述者“我”的文章裡,藏有詭計和謎的推理小說)。同時又是一部很新鮮的青春推理小說(所謂“青春小說”是故事中的重要登場人物都是年輕人的風俗小說之一種)。

栗本熏獲得江戶川亂步賞後,在《幻影城》連載《弦的聖域》。這部近於四十萬字的推理巨篇之內容、風格與《我們的時代》完全回異。以傳統的日本舞踴界為背景的解謎推理小說。貫穿全篇作品的氣氛,就是橫溝正史的作品世界,充滿耽美、浪漫的色彩,於一九八〇年獲得第二屆吉川英治大學新人賞。是栗本熏的代表作。 之後,栗本熏成為日本文壇竉兒。她不但撰寫純文學評論、推理文學評論等各種文化評論之外,撰寫各類型的推理小說,連非推理小說之科幻小說、現代小說、時代小說、耽美小說都有驚人的產量,如合計一百卷的幻想英雄譚創下日本最長的小說記錄。 栗本熏是有史以來,日本文壇最多產的女性作家,又是全能作家。她除了評論和小說創作之外,寫歌舞伎(日本國劇)劇本,主宰劇團寫劇本參與演出,也組織樂團參與演奏等活動。

栗本熏的作品系列中,以《弦的聖域》之偵探伊集院大介為主角的作品,是屬於繼承江戶川亂步、橫溝正史的浪漫主義推理小說。 《超越現實的離奇事件》就是伊集院大介的推理故事。筆者不多作說明,讓讀者自己欣賞這類古色古香的解謎推理小說。 “當然嘍!我處理無數的殺人案件。” “他”那雙溫和的眼睛,在銀邊眼鏡底下,愉快地閃閃發光。他終於開口了,瞬間,屋內籠罩著一種獨特的緊張氣氛。平常不多話的男子像是要洩露某項重大的秘密或是不為人知的驚人事蹟。令人心跳不已的氛圍,立即抓住在場的每一個人。 “其中正如剛才夫人所說的,總之,殺人是一定有的情節,動機和手法也大致極少超出一般常有的範疇——所以那些愉快而具獨創性的推理小說家們遂百般思索,每月設計出堆積如山的圈套或不在場證明。這些不在場證明最後只是說明它僅是與現實世界毫無關連的幻想——沒錯,與其說大部份皆如此,倒不如說有百分之九十八是如此,比較詳實。事實上,絕大部份我所發現的,總歸一句話,不外乎是缺乏想像力和經驗不足,以及把所有的好運全都綜合起來罷了。”

“就是說啊!”鮎川環夫人興奮地說。 她是一位十分美艷卻帶點古怪的女性。她一面經營畫廊,一面在極度興趣下,“收集”各種不同的“案件”。 “事實比小說更離奇,這句話或許在座的作家們有人不表贊同,但這卻是無可置疑的事實。” “夫人,可是——” 小說家原島話說到一半,發覺他想再度發言,趕緊收口。因為他們早已明白他所說的話,大半皆有默默傾聽的價值。 “事實比小說更加離奇!” 他懶洋洋地說,一臉微笑。 “真悲哀呀!大致上來說,這的確是事實。不過有時候,我覺得小說也頗具力量的。——特別是在五年前遭遇了某樁案件之後,更加深了此一想法。” “哦!——這麼說來……”原島愉快地說。

接著又移膝向身穿白色制服的服務生示意,要他重新再替大家換一杯摻了白蘭地的咖啡。 “真有如此棒的小說,可以讓您深感小說比事實更加離奇嗎?那可真令人高興!” “小說比事實更加離奇!”他微笑著。 “這句話實在太棒了!……可是,遺憾的是我所遭遇的案件,如此形容不知是否恰當。只是那部小說真的非常、非常具有真實感。這是一樁我親身經歷過的殺人案件,其中確實展現出小說具有的那種比事實更強大的力量。甚至可以說是那部小說殺人的。” “小說殺人?”畫家雨宮表示興趣地說。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了作為日後參考,願聞其詳!” “是呀!請告訴我們吧!大師!”鮎川夫人雙手合十拜託。 即使他們不如此說,他早就有說出的打算。他正在等待新點的摻入白蘭地的紅茶送來——因為他規定自己七點以後不再喝咖啡——他換了一個輕鬆的坐姿,面對懷著興奮心情的四位幸運中選的聽眾,追憶自己的記憶,緩緩地如往常般詳實正確的口吻開始敘述。

以下便是他當晚所說的故事。字字句句皆是我忠實記憶下來,回家後立即竭盡所能記錄他的口白。 沒錯!雖然大家都說事實比小說更加離奇,我也認為無論何時,事實必定比小說更加離奇。畢竟小說終究還是以事實為腳本,創作出來的。不管如何異想天開,倘若沒有事實為基礎,小說也無法想像出那些事。即使小說中想出一些荒誕乖謬的事,相對地也必定有超越其上的事實存在——這是我一貫的見解。 抱持此一想法的我,理所當然——在座尚有三位作家,當面如是說,實在十分失禮——不常閱讀小說。比起小說,即使不怎麼有趣,觀看事實,至少只因它是事實,對我而言,比較有意義;同時即使十分有趣,不,愈有趣的小說,很奇怪地,愈覺得它只不過純粹是一種創作,是作家憑空想像出來的,是作家以三寸不爛之筆捏造出來的謊言罷了。 (十分抱歉!)

因此,直到碰上那樁案件之前,我始終不知道那位鄰居竟然是一位作家,而且是頗負盛名,相當有人氣,因而擁有許多書迷——尤其是將他當成興趣般的狂熱書迷居多的知名作家。 當時,我仍居無定所,不斷地更換住處,大抵上與鄰居甚少往來,和一般正常職業者的生活時間也完全相反。我醒著時,大家全都安然入睡;當大家朝氣蓬勃地活動時,我卻在大夢周公,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 反倒是有關這樁案件,我暫且將這名作家命名為灘妖三先生吧!反正一說出這樁案件,知道的人自然就知道他是何許人,監於個人隱私,所以暫且以假名稱呼。當然這個名字純粹是假名,在此重申。 灘先生的年齡約在四十七、八至五十出頭,是位瘦骨嶙峋,散發著作家風骨的紳士。尤其是他至鄰近地區散步時,總是習慣穿著一身難得見到的和服,因此我才特別記憶深刻。此外還有一點——由於灘先生身為作家,不,雖說如此但近來並非所有的作家皆如此,恐怕是因為灘先生是保守派作家,或者是因為把它當成一種流行趨勢而故意裝模作樣吧!他是一個標準的夜間生活者,因此我才得以經常和他相遇。 ——這是第二個巧合。第一個巧合,當然就是我在那年經歷數回搬遷後,恰巧搬至灘先生的公寓附近。

說來十分丟臉,我起床的時間,大約是在下午二點過後。並非從事任何特別的工作,只是覺得在毫無干擾的寂靜深夜,整理舊資料,寫各種文章,閱讀任何書籍或思考問題都是最佳時段。因此無論如何我都是在深夜十二點過後才開始活動,直至天亮才上床睡覺。自然非得至下午二點或三點過後才起得了床。跟普通人生活完全相反。 只要實際體驗一下便知道,生活在這種日夜顛倒日子的人,絕非少數。尤其是近來歐美貿易經營者當中,許多皆屬此類。然而,畢竟這是少數中的少數,因此,正如同生活在白天世界中的人們,經由互相打招呼而逐漸熟識一樣,在深夜世界中生活的人們也是這樣認識的。完全屬於日夜顛倒者的社交世界,其交際範圍——雖非邀請至家中或互相邀約至某處見面——也因而成形。

承如各位所想像的,夜半中人的世界主要是以便利商店以及深夜營業的店、咖啡店和大眾餐館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場所為中心,悄然形成。不論搬至何處,不到一星期,我總能夠和與自己在同一時間必定至同一家便利商店購物的數位鄰居,以及在午夜十一點或凌晨三點至大眾餐館用餐的人們結識,並漸漸熟稔起來。 當時的情況也一樣。對方身穿和服、蓄著長發,而且手上拿著一隻裝有一疊現今社會已不多見的稿紙手提袋,有時坐在大眾餐館的角落,根本不理會坐在他對面,幾乎快睡著的編輯,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樣,揮動著手中的鉛筆;有時或許是工作結束了,一臉悠哉地在便利店獨自慢慢地挑選新上市的杯麵及關東煮。他是一位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人,所以要記住這個人,只要見過兩次面就夠了。況且不僅如此而已。

大眾小說迷有句話說:劍術高超的劍客一眼便能分辨出強敵。這麼說雖然有點不太恰當,但的確只須看他一眼,便可以看出他所散發出來的與眾不同的某種物質。它既不陰鬱,也不狂傲,該說是一種特有的氣味呢?還是一種既怪異又獨特且帶有教祖味道的力量呢? ——對了!只要把他和從前的五味康佑先生聯想在一起,就可以知道了,看一眼便得知此人絕非泛泛之輩,將讓人產生他究竟是何許人之疑問的某種物質,散佈在方圓十公尺附近。這物質並非指現今社會難得一見的和服與長發,而是他銳利的目光,是他剃過鬍鬚臉頰上的線條。與其說他是“何許人”,倒不如說顯然這位在當今時代中,有些落伍的“文豪”,帶有某種諷刺劇的味道。記憶中與他擦身而過的年輕女子,有人是反射性的噗哧一聲笑出來,也有人則是反而看得入神,一直目送他。就連我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後才得以窺見這些事情。他確實只能在半夜四處閒逛,大白天再怎麼說都太過醒目了呢!

在好奇心的趨使下,不禁去詢問餐館及便利店的店員。這也是輕而易舉就可以探聽出來,因為他們對這位奇人也頗為側目。 “討厭啦!你不知道嗎?那不是灘妖三嗎?” 大眾餐館的那名似乎不曾閱讀過小說的年輕女店員,對於我的不知情,感到十分驚訝,便立刻告訴我。遺憾的是,所聽到的事,對我而言,並未感受到任何實質上的意義。 “他是一位有名的小說家哦!我雖然不曾讀過,不過聽說是寫那種很黃的,叫什麼來著?對了,是變態性小說。嗯,每天晚上大約這個時間,都會一個人來我們這裡吃晚餐呢!他看起來不像一個人住,是吧?可是並非如此。假如有太太或女友的話,每天晚上就不會獨自一人在大眾餐館吃飯了。而且……而且他看起來似乎是一個非常古怪的'人'。” 十分出色的藍白相間條紋,鑲著漿過的褶邊圍裙,穿在少女身上十分合適,她說灘先生最喜歡蒜味的漢堡餐。說完便彷彿覺得相當好笑似地咯咯笑著。或許是因為她覺得寫“黃色”小說的作家和蒜味漢堡的組合,格外搭調吧! 那些話並未讓我深受感動。因為如方才所述,有如木頭人的我,對所謂的灘妖三,一點真實感受也沒有。但是對於灘先生大概是單身漢一事,卻完全認同。順便一提,至少在眼前當下,他恐怕連親密關係的女性朋友,都沒有,而且先生他本身對作菜之類的事,似乎也沒興趣。這也是因為除了在那家餐館之外,經常和先生在便利商店碰面。在便利商店裡,先生仍舊是一身和服的裝扮,我很失禮地看了一下他籃中的物品,全是被稱為四十歲單身男子的三種神器——罐頭、快餐食品以及杯麵——堆滿籃中,像一座小山。 看到此一情形,便聯想到我自己也同樣經常進出於同一家餐館和便利商店,或許因此心中便不由自主產生同病相憐的共鳴。 然而替他加上稱號,即使只是沾上一點邊的作家便可以算得上是有名人,同時還有一份格外親切的感覺,有這種想法是人之常情。當我每晚在鄰近的餐館吃晚飯時,常看見在對麵包廂內,坐著一位身穿和服,獨自一人就著一瓶啤酒,大口塞滿蒜味漢堡的人。或者當我在購買消夜要吃的麻糬及次日早餐要吃的吐司、火腿和牛奶等食物時,心中很想立刻知道這位排在我後面,籃中放著起司口味蒸包、咖哩口味的杯麵及一人份的關東煮和真空冷凍什錦飯的作家,究竟寫些什麼小說? 為此我到書店翻閱了一下許久未曾碰的小說雜誌之類的書籍。想要買目錄上寫有灘妖三作者名的書。一下子就找到了,此時才總算明白我近來每晚,正確的說法是每天深夜看見那名穿和服的孤獨作家,是頗負盛名的有名人。實際上,我去的那家書店中,擺放了三本他的短篇集,而且在剛推出的推理及怪異的二本小說雜誌中,也有註銷他新作的書名。就連我也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或是著了魔,居然將它們全部買下,作為研究題材。 另外還有更令人佩服的事。那就是他的作品全部只有這三本而已。所以如此,因為他好不容易才以文壇異才受到注目,躋身作家之列,發表處女作至今不過短短數年而已;加上寫作速度相當緩慢,能有這些成績,已經算不錯了。當天晚上,我一回家便慢慢地仔細拜讀那些作品。坦白說,實在愛不釋手,立刻成為他的書迷。雖然還不至於會在深夜的便利商店中,跑過去要求和他握手,但是他的小說力量,連好一陣子未曾讀過小說的我,也不得不稍感佩服。 他的小說每一本大致相同——雖然如此說,十分失禮——給人的印像大致沒變。當然各種舞台及劇情都不一樣,而且分別有想表達的主題,但是基調卻完全一樣。若說是推理小說,當然也可以算是推理小說,但卻是所謂的非解謎推理小說。假如從前的亂步啦!正史!或是“寶石”的話,我想必定大受歡迎吧!描寫怪異的觀感及極端扭曲的性愛和極悲慘的人際關係與怪異的濃縮版情慾言詞,是灘妖三這位作家最擅長的部分。或許他只能寫這類的文章,又或許他只對這類事物有興趣而已。 灘妖三是同性戀的愛好者一事,在我閱讀第一本短篇集的瞬間,便已明白。該書中所收錄的七篇短篇小說,全都是描寫男性愛上同性以及被蠻橫愛上所導致的悲劇。書中對同性間細膩的性行為描寫——多半是性慾倒錯的情形——尤其是在描寫主角所愛戀的男性時,更是以他綿延不絕的熱情,加以美化,這種手法正是讓讀者清楚得知作者在寫這些情節時,注入了比劇情和特殊效果更多的激情與趣味。如此說來,難道其它部份只要添上去就可以了嗎?甚至還給人有此種感想,因此,整篇小說中,只有這部份給人最為突出的印象。他的小說大部份如此。至於其它的短篇集及新雜誌上刊載的小說,也無例外。 灘先生——深夜在便利商店中的徘徊者所描述的是,受到歌舞伎世界的誘惑而逐漸踏上毀滅之路的青年,原本是一位對同性戀毫無興趣,體格強健的運動選手,在情感的糾葛下,被捲入同性間強迫殉情事件的來龍去脈;因為古老宗師家中祖傳的謎樣詩箋所挑的慾望,導致宿命之戀失敗(當然是指男同志間的愛)的故事;祕境中的村莊流傳著一種秘密儀式,於祭典中不惜犧牲性命的男子以及打破禁忌,與君主所竉愛的侍童一起殉情的男子,投胎轉世於現代社會的故事——諸於此類怪異世界的故事。坦白說,對我這種木頭人而或許稍嫌藝術化。但也並沒有想要立刻把它丟棄的念頭。反倒是一本讀完後,雖然感到有些疲倦,但卻像染上毒癮般想要立刻接著看下一本。結果花了兩個晚上將三本短篇集全部讀完,這也是事實。 我感動的是,簡單說,對於異曲同工的耽美性悲劇故事,灘先生注入的顯而易見熾熱激情與不尋常。假如少了這些,搞不好這些故事將造成令人不悅的印象。然而,灘先生一心一意想追求男同志間永遠的戀愛及最終唯美的那一份熱情,不知為何在感到悲哀的同時,甚至有點使人想發笑。我所以暗自認為,是因為雖然此人的確偏好同性愛,可是恐怕要認真地在日常生活中付諸實踐,或是在日常生活中,與同性如此做、如此相愛,他必定無法做到,先生描寫的那個世界,總覺得是一種幻想,感受不到半點現實的味道,大概是太過美了吧! 這麼說也許有點過火,不過雖然我並不特別了解這種高雅的興趣,然而友人與熟識的人當中,有不少是此世界中的人,此外由於職業上的關係,對這方面的事也有相當程度了解。真正與生俱來只能與同性發生性行為的那些同志們,並不像灘先生那樣讚美同性。反倒是為了尋找可以滿足自我慾望的對象而夜夜在街頭上徘徊,可是卻覺得在他們的臉上似乎帶著些許空虛。看過灘先生對他喜愛的主角細膩描寫後,心中不免懷疑灘先生恐怕不曾真的和男性做過愛吧?依我看來這樣才是真正頗具藝術家氣質之處。果真如此的話,這一切看似經驗豐富且令人毛骨悚然的唯美主義與倒錯的世界,不過是從一位深夜徘徊在便利商店中的孤獨作家夢想裡,誕生出來的。 最後我所讀的是一部刊載於雜誌上,長達三百頁的小說——《蝴蝶的陷阱》,這是先生最新的作品。當我好不容易讀完時,一種令人驚訝的感覺向我襲來。覺得莫非先生已經改變了嗎?不,並不是指莫非先生終於親身體驗過了之類通俗的事。而是我在閱讀此作品當中,一直不斷受到感動。總覺得他的寫作技巧變成熟了——或許這也完全是先生的幻想,或許說是從妄想中創造出來的,這點我可以打賭。然而在此前從未有過的——該怎麼說才好呢? ——類似幻想中的肉體,這回在描寫主角時,添加了這一部份。它具有一種獨特扣人心弦的力量。雖然有點自負,但我以讀者的身份突然暗自起了一種想法,覺得他截至目前為止的寫作,似乎是白忙一場,又或許他原本就想如此描寫。同時這部小說也的確給人一種小說主角已經開始活起來的感覺。 那是一部以傳統藝能界為舞台的小說——登場人物中包括一位年輕的能劇世家繼承人。他是一位前途無量,頗具才能的人。眾人都期待他能重新振興已衰微的家道,在眾多能派中再次重登龍頭。然而他本人卻是一位現代青年,漠視自己的才能,誇言自己要做想做的事,卻終日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使得身為老人間國寶的雙親為之悲傷不已。他是一位相當俊俏的青年,是灘先生筆下最喜歡描寫的典型。雪白的肌膚、五官端正,卻絲毫不帶女性色彩,是位相當現代化的青年。儘管如此,字裡行間仍帶有引人想起旦角色彩的筆觸。 另外還有一位人物,正是這位青年視如兄長,為該流派大弟子,同時也是青年父親左右手的能劇表演者。事實上,他暗戀著這名叫做菊扇的青年。表面上他——名叫菊丸——和菊扇是競爭對手,只要踢開菊扇,他就可以繼承宗派。兩人的關係是敵對的,不僅菊扇如此認為,菊丸的所作所為更是讓所有人都這麼認為。事實上,他不顧性命地迷戀上該宗派嗣子的才能與技藝。接著經過幾番波折,又出現了一位捲入家業繼承風波的分支流派的蠢女人,在風波中,菊扇的父親,也就是該流派的宗師卻離奇死亡,此刻,真正的家業繼承問題才正式浮上枱面。菊扇認為假如菊丸真如此堅持想要得到宗師寶座,就讓他繼承好了,因為自己另外有想做的事——那是一件極為瘋狂的事,也就是想成為太空飛行員。因此還跟可以實現他這個願望(笑)的大企業社長千金交往。並且故意做出一些不良行為,企圖營造出他不適合繼承的風評。這些事,菊丸全都一清二楚。 這個部份稍微略述即可。有一天,菊扇被數名流氓男子綁架,最後遭到他們輪姦。因為遭受徹底的羞辱,粉碎了他的男性尊嚴,且因過度驚嚇,更失去了他男性的機能。也因此和女友分手,連夢想和所有的一切也都煙消雲散。菊丸在得知菊扇被男性強姦後,便輕蔑他,並且當面大聲叱責他。於是菊扇便憎恨菊丸,決定不將父親的流派交給這種男人。他發揮原本的天賦才能,以獨角戲的方式展現精彩絕倫的舞姿,成為新的宗師。事實上,教唆人去強姦菊扇的主謀者正是菊丸。事實上,菊丸是想讓他成為宗師。因此為了讓他能盡畢生之力於原本便極具才能的能道上,才將他的身體弄成無法像普通男人那樣生活的模樣。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身體被菊丸弄成今後只能被男人擁抱的菊扇,卻反過來,發誓一定要修成技藝,成為一代宗師,讓世人刮目相看。菊丸最後僅能暗自以極端複雜的心情望著菊扇。小說至此便結束了。 倘若一味地探討劇情的話,不免覺得它是一部十分不合乎情理的小說。然而,文中對主角,也就是那位被強奸的青年的描寫,非常生動且十分維妙維肖;而且即使果真如此也不足為奇,一位碰巧出生在傳統藝能家庭中,縱使擁有天賦異秉,內心卻一點也不願接受如此卑賤世界的現代青年的呼吸聲也清晰可辨;其次便是與此兩相對照,被描述成陰鬱的愛慕者的菊丸這名男子,意外地有不可思議的現實性。的確有這樣想像的人,也說不定。這兩人具備讓人這樣想像的某種能力。 好不容易才得以將灘妖三暫拋一邊,我有點高興。不過在讀完這本小說之後,大約過了兩個月左右,在報紙上看見“灘妖三的《蝴蝶的陷阱》獲得唯美小說獎”的消息,便明白有此感受的並非只有我一人而已。這的確是更值得欣喜的事。 此外,我更覺得高興的是,灘先生如此一來,終於可以嶄露頭角。可是他的生活卻並未因此有任何改變,依舊是一身和服,拖著長長的蓬髮,在深夜裡,到便利商店購買杯麵和什錦飯的材料;或是在大眾餐館,獨自吃著特價的晚餐。這些光景一點也沒變。我覺得自己漸漸喜歡上灘先生了。哎唷!當然完全沒有任何奇怪的意思哦!我只是……該怎麼說才好呢?只是深受感動,在如今這種社會當中,像這種將自己關在自己的“軟木塞房屋”中,一味沉浸在自己幻想中的幸福作家,是否依然存在? 接著——就在此時,那樁恐怖的案件發生了。 那樁案件——這樣說,大家應該已經想起來了吧!那件事距離現在已經五年了。灘先生不知被何人刺殺身亡。凌晨一點,他不知為何從自己的公寓,朝常去的便利商店途中,被人殺害了。那時真是千鈞一發,假如我再早幾分鐘出門的話,說不定會當場撞見灘先生遇害的現場。作夢也沒想到會有人有此企圖,灘先生一如往常,悠哉地咔啦咔啦拖響腳下的木屐,往前走去,卻遭人突襲,對方不發一語從正面一刀刺向他的心臟,並且連續刺了數刀,殺了他之後,逃走。不,雖然我說兇手不發一語,但是路旁住家中,正在讀書的高中生,卻聽見兇手大叫了一句。可是,他卻一直無法了解這句話的意思。 他作證說,兇手似乎大叫:“同夥人!”又或許是說“天誅!”,還是“電線桿!”。由於此一證詞,整個搜查本部陷入極度混亂狀態。愈調查灘先生的事,只有愈找出一些證據證明他這個人既孤獨又沉默,大膽來說,根本就是無害的人,而且是根本不和人來往的乖僻之人。根本找不出任何非殺了灘先生,而且又特別選在他好不容易得獎,剛開始要嶄露頭角時,非殺他不可的動機。 灘先生的故鄉在青森縣。先生獨自一人來到東京,最初也是歷經幾番苦學,好不容易才以自己所喜愛的小說得以揚名立萬。他原本就深受濃厚口音及不善言詞之苦,幾乎不與他人交往。因此,他或許原本有意到男同志酒吧之類的地方和同好接觸,結果似乎連一步也沒踏進去。 不,甭說男性朋友,很奇怪連與女性也完全沒有來往。只是每天日復一日關在二房一廳廚的房屋內寫小說,偶爾只有編輯會來——雖然如此,截至目前為止所寫的小說數量卻並不多,從現在起才真正開始增加,以及到平日常去的那家大眾餐館用餐,這些就是先生最多的交際。 根據管理員的證詞,電話也只有編輯打來而已,而且也沒什麼信件。我也針對灘先生的行動範圍及習性,試著多方調查,確實先生是關在那間“軟木塞房屋”內,是世上只有夢中才有的最無害的人。這些或多或少也可以提供給搜查本部作為參考。 沒錯,的確可以說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先生這般無害的人。縱使他所做的夢有點錯置,然而究竟妨礙到誰了呢?一個和他人一點瓜葛也沒有的人,應該不會有足以導致他成為殺人案件中的被害者,這般強烈效果的人際關係才對。 況且從現在才剛開始要大受歡迎而已,既沒錢,當然更別提桃色糾紛了。由於他並沒有家人,所以不可能是因家人的糾紛而受牽連。加上他是夜間活動白天睡覺的人,所以和一般人幾乎沒什麼交往,因此也沒什麼恩怨。最後,搜查本部終於做出結論,大致上判定此案屬於最近突然增加的“衝動殺人”,只是擦肩而過,並無任何動機的殺人案件。 既無目擊者,又找不到凶器。聽到先生的呼叫聲,急忙跑來救助先生的便利商店店員,只聽到先生最後呻吟地說了一句話。先生最後被抱起來時,幾乎已經呈現垂死的狀態,強忍著留下這麼一句話。 “究竟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你是誰?……” 總之,對先生來說,犯人是一名不明人士。就這樣灘先生意外地遭遇了“無動機殺人”之“過路的無妄之災”,終於可憐地死去。在此結論下,這樁案件便告一段落。社會上起初還為之喧騰好一陣子,畢竟善變是人世常情,風言風語亦維持不了多久,好不容易才得獎,且終於寫出一部好作品,現在才正要大展身手的一位英才作家,竟然不幸死亡的消息,早晚會被人們遺忘的。 (最後我從報導此一案件的報紙上,首次得知先生雖然看起來四十好幾,將近五十歲的樣子,可是實際上卻只有四十歲而已。先生或許早已化為“瘋癲老人”了,他擺脫結婚的束縛及世俗的眼光,一心一意只想寫出自己想寫的小說。想到此,我不禁想為先生落淚)。當然對於兇手是誰,根本一點線索也沒有,之後也發生過數起無動機的殺人案件,但每次一發生,雖然都有追究是否與灘先生殺人案件有關,但卻一直都毫無進展。最後,搜查本部也朝縮編及解散方向處理。 然而,不知因何原故,我始終忘不了這樁案件。 在專業的本能下,心中對於挑起推理慾望的那些更悲慘的案件,更殘暴的殺人及更複雜的引人慾望的案件,早已習以為常。但是,這樁案件不知為何,總是不安地撼動並擾亂著我的這顆心。我一直都很忠於這個發自自己的——該怎麼說才好呢? ——“內心的聲音”。我注意傾聽那個聲音,並遵照它的命令去做,總是可以聽出一些端倪。當時,我也聽見了“絕對不可以忘記灘先生案件”的聲音。於是我便照它吩咐去做。 首先要探討的是,為何我可以聽見那個聲音呢?於是我暫時將自己關起來,每天不斷思考整件案件,以及一切我所知道的、看到的、聽到的、在報上讀到的所有關於灘先生的事,或是對灘先生作品的印象。接著,我發現了一件彷若曙光般的事。我走上街道。 經過不到一個月的光景,我終於找到了我要的東西。 ——不、不、“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麼?容後再述。若不按照先後次序說明的話,各位一定無法了解。總之只要先知道我正在尋找某件物品或某個人或者是——某種狀況,就可以了。而我也找到了。 取得聯繫時,稍微多花了一點時間。這是因為和我所預期的方向稍有出入,再加上我這個未曾與他謀面過的人,想要求和他見面,有些困難。因此不得不再略施權謀,不管怎麼說,最後終於在我表明無論如何都要和他見面的請求下,在對方的家中,和他單獨見面了。 事實上——這是另有原因的。或許各位會認為我是故弄玄虛,可是假如各位可以聽完整件事的話,我想一定會了解我之所以如此處理的原因了。各位姑且認為我是故作神秘,或是將它存疑,別說出口。總之,只要聽完,就一定可以了解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了。總之這件事,在社會已經是一件“已結案的事”了。 好了!總之我和某——某人見了面。那是在案發之後半年的某天晚上。那個人似乎並不知道我造訪的理由,非常不高興,而且相當具有戒心。我知道即使和他開始全面展開口水之爭,也無濟於事,因此我一開始便一針見血地說出來。 “我來的目的是想和你談一下有關於〇月〇日被你殺害的灘妖三的事。”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他——對,就是他——回答道。這是早在預料中的反應。 “我想你一定會這樣說,所以才來和你談這件事。” “灘妖三?你說的這個人是誰?我根本不認識。可以請你回去嗎?有客人快要來了。” “是〇〇〇……先生嗎?” 我說出一位眾所周知的名人。頓時,他的臉色為之大變。 “即使告訴你,我什麼都知道,想必你一定不會相信吧!再告訴你,我並非來論你的罪,想必你也一定不會相信,不是嗎?” “到底在胡謅些什麼?我根本聽不懂!” 他頑強地重複說道,手卻不聽使喚地開始發起抖來,他連忙將酒倒入杯中,一口飲幹。看見他如此慌亂的模樣,如同已經說明了一切。大概是因為意識到自以為別人絕對沒料到的秘密,被揭露出來,因此受到想當程度的衝擊。 “我並不是來陷你入罪的。”我再次重申。 “我只是來解開你的誤會而已。如果置之不理的話,灘先生未免太可憐了。” “你說灘妖三可憐?”對方似乎已經再也無法忍耐了,突然揭下完全不知情的假面具,尖銳地說。 “我知道了,你也是那個下三爛的同夥!現在想來敲詐嗎?好吧!要多少?開個價碼吧!一百萬?還是一千萬?一億的話,我是不可能付的,別再說那些違心論了。或者想殺了我?假如你堅持非要拿到一億的話,那麼我只有死路一條了!” “只有你這種人才會做這種事!”我說。 “你不是日本文化上,很重要的人士嗎?再者,〇〇〇先生又會變成怎樣呢?” “……別說他的事!”他十分憤怒地拍打桌子。簡直就是一副想當場揪住我,把我殺了的模樣。他的臉色,對我而言,正好成為我推理無誤的證據。 “我並不是要來敲詐你的。我是想來告訴你——一切都是誤會。” “誤會什麼?為非作歹不以為恥反引以為榮,正是你們這種傢伙的寫照。” “是誤會啦!灘先生對〇〇〇的事,毫無所悉。沒錯,當然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不,甚至應該算是他的劇迷。可是,先生卻毫不知情。這是千真萬確的。我在先生的身邊,先生的日常生活,一路走來,全都看得十分清楚。所以我才知道,那全是先生幻想而來的。絕對、絕對沒有其它的情況。” “閉嘴!”他露出恐怖的模樣說。 “豈容汝等專門敲詐之徒,污衊我最珍貴的人格?我一點也不後悔!假如你想步那位淫穢者之後,向我勒索的話,也可以。我只是再重複做幾次同樣的事罷了!” “灘先生是什麼時候向你勒索的呢?〇〇先生!” “那個……或許並不是想勒索吧!可是卻比它更可惡!他企圖使用那種卑劣的手段,將一切化為烏有。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呀?我根本就不認識他!” “灘先生也一樣呀!〇〇先生!請你務必相信——灘先生根本完全不知道你和〇〇〇先生的事。當然那件不幸的事——也只不過是先生——一人沉醉在孤獨的幻想中所創造出來的。” “說謊!他知道〇〇〇的事。——搞不好他還跟〇〇〇一起上床了呢!然後將那個笨蛋說的夢話串連起來,捏造出那種故事,一定是這樣,不會錯!若非這樣——若非這樣的話……” “……” “若不是那傢伙說出來的話,那個討厭鬼怎麼會枝微末節的事都知道呢?——我從他描述家中的配置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了。這傢伙究竟在暗示什麼?當然也可以聯想到這傢伙和〇〇〇上過床的事嘍!——這傢伙不是在書中,小自〇〇〇的痣,到做愛時的癖好等等都有描述嗎?假如沒有上床過的話,又怎麼會知道那些事呢?那些骯髒、污穢、令人作惡的……” “那些全都確實——確實是一名從照片上看到〇〇〇先生的美麗倩影而產生遐想,並為他迷人的舞台扮相神魂顛倒,一心一意神遊於幻想當中孤獨作家的夢想!”我用堅定的語氣說。 “我心裡明白,灘先生在現實世界中,根本沒跟〇〇〇先生說過半句話。他這個人對男性充滿憧憬,雖然將〇〇〇先生當成理想的主角,十分熱烈地愛戀他,但是終其一生,卻一次也不曾和男性握過手,更別說是發生性關係。” “怎麼會……”在我十分理直氣壯的氣勢下,他終於稍微冷靜下來,喃喃地說。 “真有這種蠢事嗎?如果真有此事的話,我就鑄下大錯——一個不可饒恕的罪過。……不對,不是這樣!是那個寡廉鮮恥的男人,將我逼到死胡同,是他將〇〇〇的恥辱公諸於世的——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倒不如直接當面來勒索金錢,還比較好。說什麼能劇?施這點小伎倆,騙得了什麼人?因為已經在暗中傳開來,成為有名的話題了。天下第一超人氣偶像〇〇〇在結婚前夕因遭男子姦污而取消婚約——想必你也有耳聞吧!至於我本身會變成如何,已無所謂了——反正已經犯下那種罪行了。可是,我唯獨不容許任何人碰〇〇〇一根手指頭,死也不願讓他知道那件事的真相——就算得殺死幾個人也……” “別擔心!〇〇先生!”我說。 “我決不會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的,你也不需要再殺任何人了。只要了解你所犯的錯誤是極為恐怖的誤解,一切都會煙消雲散的。那個純粹是灘先生的創作——是幻想的產物。這是千真萬確的事。灘先生是一位晝寢夜行、過著孤獨單身生活的作家。偶爾才會去看戲,而且甚少與人交往。如此的灘先生僅買過一位令他驚為天人者的寫真集,並十分珍惜它。那個天人是〇〇〇先生。因此在創作自己的嘔心之作時,灘先生極自然地便將自己所憧憬的人的模樣投射在主角身上。該怎麼說才好呢?——我想這不是什麼”不幸的巧合“。談到巧合,充其量也僅止於此。事實並非如此,才是更為嚴重的癥結。順便一提,灘先生對於歌舞伎、能劇以及男同志間的戀愛等事,實際上完全一無所知。因為先生這一生並未走出那個狹窄的深夜中的自己,一直都在半睡半醒中,看見所有的夢。然而,先生身為作家的嗅覺,卻也因此在夢中逐漸變敏銳,甚至銳利異常。而且,該怎麼說才好呢?逐漸擁有一雙可以看透事物事實的眼睛。先生對〇〇〇先生的美女扮相十分著迷,可是因為害羞,覺得一旦以日本舞蹈為舞台,寫得太清楚的話,大家就會知道是以誰為雛型,而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才會特意改以能劇為舞台,寫出那部小說——《蝴蝶的陷阱》。先生的確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寫下那部小說的。對於如此美艷動人但胭脂底下素淨的臉卻頗具現代感,戴著一副銀邊眼鏡,談起他本來的願望,則答稱是想當一名飛行機師的摩登少年,先生髮揮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探尋究竟是什麼樣小說才能和他相互輝映呢?所以,逐漸作出各式各樣的假設,創造出一位為了讓他繼承家業而被男人們強奸的仇人角色——表面雖如此,但實際上卻是最深愛他的配角——也就是你,〇〇先生!因而也衍生出各種場面。由於先生過度愛戀,同時又過度敏銳地觀察那位美人,使得從那名現代青年身上所喚醒的美艷與媚力,在遭受男性們凌辱的殘酷命運下,更顯得相得益彰。請你務必要相信我。只要稍加調查,便可以明白了。灘先生的所有軌跡,連一次也不曾和〇〇〇交叉過。灘先生不可能根據那些事實創作。然而,結果先生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寫出暗示那些事實的小說。甚至在不知不覺中,招惹死神上身。小說比事實更加離奇——小說並非模擬事實而成的,而是小說在不知不覺中,找到了事實。甚至作者本人也完全不知自己所寫的那些內容竟然是事實。可是身為書中當事人的你,讀過小說後,嚇得魂飛魄散,覺得必須在這名威脅者尚未前來勒索之前,讓這個利用將舞台改換成能劇,但相關者只要讀過必會明白的卑劣手段,將事情文字化,並發表出來,使你陷入極端恐懼的窘境的惡漢,在你那位生命中最寶貴的年輕主子讀到那部恐怖小說,知道'真相'之前,消失在這個世上。 ” “大叫一聲'天誅'是你的敗筆之處。現在社會上,除了演戲的人以外,沒有人會使用這種字彙了。” 他已經滑坐在地上,兩手抱住頭,一臉迷惘,雙眼彷彿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你要多少?”他再度無力地說。 “我不要錢。我只是為了要替受誤解而死去,至今卻仍被你認為是恐嚇者,是卑劣的惡徒的灘先生來說明一切而已。只要你能到灘先生的墓前,向他道歉說這是一場誤會,但之所以會產生誤會,是因為他的小說看穿了〇〇〇的真相所致,我就心滿意足了。相信灘先生知道這件事之後,一定會很高興!——當他知道自己的小說,居然有如此的力量——一股強大到足以殺死先生本人的力量。” “我不相信!”他說。 “這麼漂亮的話,我不相信!——你是誰?是何許人?” “我是伊集院大介。”我說。 “我是專門從事解讀人們眼中所沒有看見或是被隱藏之事物的人。” “伊集院大介——就是你?——果真如此嗎?”他說道,然後淚流滿面地點頭。 “若真是如此,我就相信。真有這等事啊?一切未免太過寫實了——有些地方不同,卻反而讓人以為是想要故意隱瞞——那部小說倘若真的全是憑空想像出來的……所謂的作家,有時候所做的事還挺恐怖的呢!” “我並不打算將此事告訴任何人。”我說。 “你的才藝,我也很喜歡,而且又算得上是日本的國家財產——當然〇〇〇先生也一樣。” “還有三年!”日本舞蹈界的名手,寂寞地微笑著說。 “〇〇〇罹患癌症,壽命只剩下不到三年了。——他死後,我也打算跟隨他一起赴黃泉。之後——為了祈求那位作者先生的冥福,請你把這件事公諸於世吧!拜託!伊集院先生!” “好的!”我回答。 至今已五年了——如他所說的,那位日本舞蹈界的名花,如夢般在三年後英逝了,他也隨後上吊身亡。所以,我才能將這些事告訴各位。小說比事實更加離奇——灘先生知道真相後,不知是否滿意? 我的故事,到此結束。 說完,他微微一笑。 沒有任何人再說任何一句話。不過,似乎每個人心中都各有所感、各有所思。然而,總而言之,究竟哪一部份是他的創作?哪一部份是真實的?知道的也唯有伊集院大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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