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天衣無縫·日本當代推理名作家傑作選

第6章 迷犬羅蘋與魔杖

辻真先,1931年生於愛知縣名古屋,名古屋大學國文科畢業。曾任職於電影、電視公司,主要從事編劇工作。 1963年開始以桂真佐喜之筆名發表推理小說,同時也寫科幻小說及漫畫原作。擅長少年推理、遊旅推理、幽默小說。 除了大受歡迎的“朝日刑警與迷犬羅蘋”系列之外,尚有詭計百出的“尤加利婆婆”系列作品,幽默功力遠高於赤川次郎。 ⑴《艾麗斯國的殺人》:1982年第35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 ⑵“尤加利婆婆”系列作品、《孤獨的人》、《吝嗇的人》:1983年第13屆“池內祥三文學獎勵賞”。 這個故事寫的也是“常人奇事”,只是多了一隻不尋常的狗。 雖說“常人”,實際上,也不太正常,像文中的阿健、美美子、朝日刑警、靜香、矢島種、牧原……等,似乎都帶了一點“瘋癲的氣質”。這是因為本篇是“幽默小說”的關係。

並不是說凡是幽默小說都這樣,本篇只是其中一種類型的作品而已。 至於那隻叫羅蘋的怪狗,當然是為了要和赤川次郎的“三色貓福爾摩斯”拼館才創造出來的。 有人說:無論原先事情多麼“奇”,水落石出後就一點也不“奇”了。所以,說“奇”是騙人的。 筆者只好回答:至少在真相大白之前,還是很“奇”吧? 老實說,阿健也不知是誰不對。 總之,那個老婆婆正在高聲怒斥蘇菲亞。 “這只垃圾狗,真可惡!” 雖然是毛非常長的馬爾它犬,但罵牠垃圾實在太過份了。 挨罵的蘇菲亞好像聽得懂人話似的,張牙舞爪地憤然相向。 ——這件事發生的地點距離阿健家不到一百公尺,大概還在代代木上原町的區域內。 初中三年級的川橙健好奇心很強——這是說得好聽一些。總之,就是愛湊熱鬧,所以當他的小學同學兼女友木暮美美子告訴他“有一幢好漂亮的新公寓蓋好了喔!”的時候,他就立刻跑去看了。

美美子和川橙家的愛犬蘇菲亞,以及牠那自動送上門來的老公——一隻叫羅蘋的狗,都跟著阿健去。也就是有兩對情侶,一對是人,一對是狗。 住在東京的人都知道,以前這條坡道是寧靜的住宅區——說“以前”,是因為這一帶在地下鐵的千代田線延伸到小田急之後,已經迅速繁榮起來。 繁榮的另一種意義似乎也代表著:人多、車多、擁擠吵鬧、地價飛漲、大樓和公寓激增、原先的住戶住不下去了。 阿健的同學中,就有好幾個因為住家遭黑社會強行收購而被迫轉學。大企業家為了得到大片土地,收買黑道份子做這些事。原住戶雖然能拿到一大筆錢,但卻被趕出了祖先留下來的土地。 幸虧川橙家佔地太小,只有一點點(阿健的姊姊阿蘭說是一絲絲),黑道人士似乎看不上眼,所以至今仍安然無事。

若論庭院裡的樹木,川橙家就只有一棵營養不良的百日紅而已。只要蘇菲亞和寄居的羅蘋在那裡玩耍,整個庭院就客滿了。這麼小的面積,冬天居然還曬得到太陽,也算一大奇蹟。 不過,阿健這孩子實在很煩人,他曾說: “這幢破房子,乾脆敲壞,改建豪華公寓好了。” 阿蘭聽了,喝道: “呆子!這麼一小塊地改建公寓,只夠蓋一個電梯間而已。” 被阿蘭一罵,阿健好像就死心了,但每次只要聽說附近有新的公寓蓋好,就會跑去看,眼裡還閃著光輝……最近,他似乎已經深刻地領悟到,如果將來要在東京蓋幢房子,便必須從初中起就開始存錢,否則就來不及了。 剛才說過的那個老婆婆正從那幢新公寓“上原大廈”的門口走出來。 年輕的阿健和美美子不大會從外表去推斷老年人的年齡。不過從老婆婆那彷彿染過的滿頭銀髮、枯葉色的洋裝和銀色的腰帶看來,她應該是個大富婆。

美美子說:“看!她連鞋子都是世界名牌的。” 嵌著大理石的玄關就像在訴說這幢公寓是多麼高級,所以老婆婆如果是這裡的住戶的話,那她一定不是窮人。 不過,老婆婆的腳好像有毛病,她的右手拄著一根彎彎曲曲的拐杖,看起來有點可憐。 在這麼一位老太婆的跟前,蘇菲亞居然視若無睹地走過去,差點和她相撞。 老婆婆險些摔倒,踉蹌退了幾步,重新扶好拐杖,便開始破口大罵——這就是事情的開端。 事實上,或許是老婆婆故意在蘇菲亞靠近時假裝差點摔倒的樣子也說不定。 “那個壞心眼的老太婆根本是存心找碴嘛!她一開始就是故意要找我們的麻煩!” 美美子事後曾氣呼呼地如此說道。但是當時他們兩人都被老婆婆的凶悍給嚇呆了,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不過,狗就不一樣了。大概是以本能得知對方的敵意吧?平時乖巧溫馴的蘇菲亞居然汪汪大叫。 “吵死了!” 老婆婆更加兇暴了,她舉起彎彎的龍頭拐杖,正要往蘇菲亞頭上敲下去——突然間,拐杖消失了。原來是外表看來毫不在乎、且一直袖手旁觀的羅蘋無聲無息地跳起來叼走了拐杖。 羅蘋的外表不怎麼樣,動作卻敏捷得出人意料。不僅如此,牠還是一隻偷遍四方的賊狗,時常將別人家的名貴鞋子或盆栽等擅自叼回窩中,令川橙家的人膽戰心驚。牠的毛呈紅褐色,又特別聰明,所以有人說牠是中國鬆獅犬和日本柴犬的混血兒,但因狗並無族譜,真相如何也不得而知。 “啊!” 老婆婆驚叫一聲,阿健和美美子也嚇了一跳。因為羅蘋雖然調皮搗蛋又愛偷東西,但從未對弱者和老人出手。

“小偷!”老婆婆嚷道。 基於責任,阿健和美美子急忙去追趕羅蘋。 羅蘋叼著拐杖,搖著尾巴,跑得很快。阿健和美美子追得氣喘如牛,追過一個轉角才停下來。 “哇!” “羅蘋……” 羅蘋笑嘻嘻地(這是吹牛的)站在一大片樹籬前面等他們,嘴裡的拐杖已經不見了。 “你把拐杖叼到哪裡去了?” “羅蘋,快還給人家呀!” 汪汪!羅蘋簡直不把人類的斥責當一回事,叫了兩聲又轉過去開始奔跑。蘇菲亞不知何時也追了上來,跟在牠後面跑。阿健和美美子實在追小上,只好放棄。 “拐杖呢?一定要把拐杖找出來!” “要上哪兒去找呢?” 光天化日之下——時間是秋日午後兩點多——羅蘋這畜牲會將拐杖藏到哪裡去呢?

這條巷子很小,不會有車子開進來。阿健和美美子在電線桿後面和兩旁水溝裡都找過了,就是找不到。 “羅蘋這傢伙很狡猾,一定是故意藏到什麼地方去了。”阿健說。 “那鐵定找不到了。” “別灰心……畢竟牠只是條狗,我們是人呀!” 事關人類的尊嚴,無論如何也要把拐杖找出來。 終於找到了!原來就在路旁的樹籬中。拐杖那彎彎曲曲的形狀剛好和籬笆的造型相同,就像整個融入籬笆一樣,很難發現。 他們拿著拐杖回到豪華公寓前面,卻看不到老婆婆。 “還好……大概回家去了吧!” “那就把拐杖放在這裡好了。” “不行呀!” “咦!那不是……” 原來老婆婆正坐在公寓前庭的長椅上。由於她默不作聲,像個木偶,所以他們一時沒注意到。

他們被早已摩拳擦掌等著的老婆婆狠狠訓斥了一頓,氣氛頗為尷尬。 “真倒霉……” 回家的路上,阿健一直發牢騷。 “羅蘋為什麼會這樣呢?牠以前不會呀!”美美子小聲說。 的確不同往常。羅蘋從來不對小孩和老人下手,也許是想充當“義賊”吧?但今天卻一反常態。 “可能是很討厭那個'韓葛莉'吧?” “誰是'韓葛莉'?” “就是那個老婆婆呀!她不是跟中的老巫婆一模一樣嗎?” “哦!說得對,連魔杖她都有哩!” 兩人相視而笑。 然而到了晚上,這位韓葛莉老太太的房間裡卻發生了一件怪異無比的事。 當天太陽很晚才下山。入夜後,天氣突然轉壞。 秋天夜裡,雨勢很猛,警視廳搜查一課的猛將朝日刑警心情不太好,不過因為剛辦完一件案子,所以還能邊走邊唱歌:

“大雨下個不停,媽媽拿傘來接我,好高興……” 雖是兒歌,他也唱得很認真。可別笑他,這個人即使在卡拉OK演唱會上也會正經八百地從雷射唱盤目錄中尋找童謠來唱哩! 平常他都是從地下鐵的代代木八幡站直接走到川橙家,但這天因為搭同事水上刑警的便車來到較近的地方,所以路程與往常不同。 他撐著斷了一根傘骨的雨傘慢慢走下斜坡。突然間,他看到一幕令人不快的景象。 (唉呀……這地方什麼時候蓋了一幢大樓?) 他將雨傘打斜,往前望去。 這幢大廈前庭十分寬廣,門口鋪著大理石,即使晚上也看得出十分豪華。門邊的青銅牌子上刻著“上原大廈”幾個字,顯得很氣派。 “原來是高級公寓……” 他想數一數樓層,但還沒數完脖子就酸了。正要後退幾步數的時候,腳下突然傳來“汪”的一聲,他驚跳起來。

“什、什麼……這不是羅蘋嗎?害我嚇了一跳。” 羅蘋又吠了一聲,好像在說“是我,別怕”! 朝日往下一看,原來後面有個水窪,剛才若後退,就會踩到,那這雙新鞋子就報銷了。 “原來是要告訴我這個!很好,真是忠狗!” 朝日蹲下來,正要伸手撫摸狗頭,誰知這只“忠狗”竟抖動全身,濺了朝日一身的雨水,連臉都沾濕了。 “畜牲!忠狗的名號取消!待會兒我把你燉來吃!” 正當他破口大罵時,眼前這幢公寓忽然傳出了年輕女子的尖叫聲。 “出事了!” 朝日刑警職業上的警覺心很強,所以一秒鐘也沒猶豫,立刻衝到公寓門口。 很不巧,這是高級公寓,深夜時分是拒絕訪客的,因此朝日被冷冰冰的玻璃大門擋在外面。 “開門呀!請幫我開門!” 他雙拳一陣亂敲,可惜高級公寓的隔音設備太過完善……儘管他大聲喊叫,裡面連一隻老鼠也沒出現。 汪!汪! 剛才羅蘋不知跑去哪兒,現在又跑出來了。 “餵!羅蘋!有沒有辦法打開這道門?” 朝日身為人類,卻因無法進入人類所蓋的公寓而張惶失措,只好向狗求助。 羅蘋咬了咬他的鞋子。 “什、什麼意思?” 汪! 羅蘋轉身跑去。那邊大概有通路吧? “在哪裡呀?羅蘋……” 朝日還沒講完,就看到慘叫聲的來源了。原來一樓有扇面向前庭的房間窗戶開著,裡面有位身穿睡衣的美少女正發出尖銳的叫聲。 “來人呀!” “來了!” 如此回答算是極為直率,不過更直率的是朝日所採取的行動——嘿咻一聲,從窗口跳進去。 外表裝得很冷靜,內心其實很慌張,所以手上還撐著雨傘。 “哇呀!” 雨傘被前庭樹枝鉤住,朝日因此失去平衡,差點摔倒。此時一團紅褐色的身影已經先他跳入房內。 好不容易才從窗口爬進去的朝日刑警站起來後吃了一驚。 這是間臥室,室內裝飾淡雅樸素,只有床上棉被的花色較為華麗。 “你、你……” 美少女以責怪的眼神看著朝日的雙腳。 “啊!真對不起!” 朝日慌忙脫下滿是泥巴的鞋子,然後睜大眼睛環顧四周。 羅蘋也是一副吃驚的樣子,正在到處轉、到處嗅。 這間臥室的大小起碼有十席以上,但房裡竟然到處都是濕淋淋的——就是這一點令朝日大感驚訝。 起先朝日以為是漏雨造成的,還抬頭看看天花板。但那是不可能的,這裡是十層樓建築物的一樓,如果這裡漏雨漏得整個房間都濕了的話,那二樓以上豈不是一片汪洋了? 首先,天花板很乾淨,這表示沒有漏雨的證據。其次,上面的枝形美術燈一點水漬的痕跡也沒有,連燈罩上也沒有任何污點。 汪!羅蘋不知發現了什麼,開始吠叫。 突然間,慘叫聲又出現了——這次是老婦人沙啞的叫聲。 “又是這條狗!快滾開!” 彈簧床後面首先冒出一頭銀髮,然後是一張老太婆的臉。由於她穿的睡衣花色和棉被一模一樣,所以朝日吃了一驚。 “這到底是誰的房間?” “當然是矢島老太太的!” 那少女好像已經鎮定下來,她說話時瞪著朝日,並挺起胸膛,彷彿在炫耀那豐滿渾圓的雙峰。接著她又說: “是誰?闖進來幹什麼?” “幹什麼……不是有色狼或什麼的闖進來嗎?”朝日有點生氣地說。 被稱作矢島老太太的阿婆張大牙齒掉光的嘴說: “你是還沒睡醒嗎?這是年近80歲的老太婆的房間呀!色狼怎會進來?剛才我一醒來,發覺房裡到處都是水,所以才聲大叫:樓上的澤井小姐聽到後便跑過來。” “我也嚇了一跳哩!” 這位姓澤井的美少女嘟著嘴巴說。雖然她很年輕,全身都散發著青春氣息,但當她噘起嘴巴時,臉孔卻像章魚。當然,朝日也承認這是魅力十足的章魚。 “章魚”小姐又繼續說:“我一進來,就看到房間裡全濕了,阿婆躲在床後發抖。我以為遭小偷,所以才大聲呼叫。” 此時外頭傳來了男女二重唱的聲音。 “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 一陣咚咚的腳步聲傳來,一男一女跑了進來,男的是用跑的沒錯,女的則應該說是連滾帶爬才對。 男的人高馬大,卻是一張娃娃臉,還有滿臉的青春痘,大概還是學生吧! 女的則已屆中年,滿臉贅肉,一身肥油。朝日刑警一看到她就想起每天中午吃的肉包子。他在警視聽裡都以肉包子充當午餐。 這個女人好像將整件事情的狀況全誤解了。 “你是誰?我要報警了!” 音量和體重成正比。朝日差點被嚇倒。 “我是警察。” 朝日亮出警察手冊,她卻不予理會。 “一本手冊算什麼!牧原!快、快叫警察來!” 看來這年輕男子名叫牧原。他雖然體格強壯,卻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因為電話就在朝日身邊,要打101勢必要靠過去。 朝日一邊揮舞著警察手冊,一邊板著臉說: “我就是警察呀!” 汪!羅蘋的叫聲彷彿是說“我保證他是真的警察”。 身為警視廳搜查一課的一員,朝日感到非常沮喪。 他因為聽到女人的尖叫聲而趕來,卻被當成色狼看待。但對方是個年近80的老太太,所以他也沒轍了。 不過,他最初聽到的那聲尖叫並不是那位名叫矢島種的老太婆發出的,而是出自這個叫澤井靜香的大學女生之口。 靜香是個文雅的名字,但本人卻多嘴得很,既不斯文也不安靜,朝日認為沒有必要問的事,她也講個不停。由此,朝日知道了很多事。 “……接著,我聽到阿婆的喊叫聲,好像在喊'救命呀',那時我剛好經過她的房間門口,嚇了一跳,就敲門問:'阿婆,怎麼回事呀?'但是裡面都沒有回應。” 她說得既生動又逼真。 蹲在朝日和靜香之間的羅蘋此時站了起來,好像對她的說詞大感驚訝的樣子。 “……我忽然擔心起來。因為平時大家都十分討厭阿種婆,所以……啊,真抱歉。” 靜香說著,吐吐舌頭。其實她根本不用道歉,因為現在他們並不是在老婆婆家中談話,而是在公寓的大廳裡,所以老婆婆應該聽不到。 矢島種老太太大概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水災弄得疲累不堪,所以進入裡面的和式房間,說要睡覺。 於是,剛才趕到的四個人和一隻狗就在大應裡開起“搜查會議”來。由於不知道本案究竟是犯罪事件或是天災,或者是大自然的奇蹟,所以朝日只好留下來查個清楚。這下子便不能早點回家了。 靜香在半透明睡衣上添了一件睡袍,以免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大學生牧原和胖嘟嘟的伊藤女士分別坐在她左右。 這位伊藤女士就是剛才把朝日當作色狼的人,像她這麼肥——抱歉,像她這麼“壯”的人,居然是健身俱樂部的教練,實在令人難以相信。但既然她本人這麼說,也只好認為是了。 靜香、牧原、伊藤三人都自稱是這幢公寓的二樓住戶。 由於一樓有玄關和大廳等設施,所以住戶只有矢島家一戶,而且據說她家佔地面積較廣,大約是二樓各戶的兩倍。 伊藤女士笑著說: “你知道嗎?矢島老太太心眼可壞了,這幢公寓裡所有的人都同意這個說法哩!” “澤井小姐,接下來怎麼樣呀?”牧原催促道。 “嗯,我說……阿婆沒回答,我在門外側耳傾聽,結果聽到嘩啦嘩啦的流水聲。” “水在流的聲音?”牧原大聲嚷道。 “那到底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呀!就像河水流動的聲音……總而言之,我覺得情況有異,便再度用力敲門。” “何必去理那老太婆呢?” 牧原的語氣很嚴厲,但靜香搖搖頭說: “我也這麼想……不過,先前就已出聲叫她了,所以……而且我也想到,如果不管她,明天很可能會被她大罵一頓。你也知道,阿種婆脾氣很怪,膽子又小……” “對!對!”牧原直點頭。 汪汪……羅蘋在朝日腳邊吠了一聲,好像在表示牠也同意似的。 “只聽到水聲,沒聽到回答……然後呢?” “不久水聲停了,我也等得很不耐煩,就伸手握住門把,結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靜香的語氣變得很誇張。 “原來門沒鎖。” “唉呀!又沒鎖?”伊藤女士皺起眉頭說。 “這位阿婆老是忘記鎖門,以前我也曾碰到過,結果被她大罵一頓,說我擅闖別人住家……接下來呢?” “接下來,因為門沒鎖,我就衝進去。後來一想,如果當時房裡有強盜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但那時我沒想到那麼多——進到她的臥室後,我只覺得很吃驚……因為裡面的東西都濕了,彈簧床、地毯、阿婆的睡衣等,都是濕淋淋的!” “是水妖……原來現在還有水妖!”伊藤女士用很可怕的聲音說。 靜香一聽,立刻發出“啊!哇!”的尖叫聲。牧原卻抬起國字臉,以嚴肅的口吻說: “什麼水妖,我不相信。一定是有人在惡作劇。” “那會是誰呢?” 伊藤女士說著,睜大眼睛望著靜香和牧原。 “可能就是妳!妳不是常常和那老太婆吵架嗎?” “整幢公寓,誰沒和她吵過架?我看,查出那些水是如何潑到那個房間裡的,倒是比較重要!” “門又沒鎖,只要牽條橡皮水管就可以澆水了。” “牽條水管?嗯……?” 朝日擺出刑警的派頭,開始推理。 “這幢公寓,從外面是無法進入的……但是,三樓以上的房間又距離太遠……換句話說,惡作劇的一定是住在二樓的人!” 伊藤女士一聽,立刻目露凶光說道: “警察先生,連你也認為我就是惡作劇的人嗎?” 她再怎麼使勁地瞪,對朝日也完全無效。因為朝日早已見慣了那些前科累累的壞蛋,窮凶極惡的臉孔對他來說,簡直有如家常便飯。 接著,朝日以冷靜的神情望著靜香和牧原,然後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因為二樓還有另外兩個人……” “什麼?你在懷疑我?” “人家怎麼會……” 牧原和靜香同時開口,像在合唱般,但朝日仍以平靜的口吻繼續說: “澤井小姐,我先問妳,妳為什麼剛好在那個時間下到一樓來?而且是這身打扮?” 靜香縮了一下身子。此時羅蘋跑到牧原跟前,“汪”地吠了一聲,朝日也因此才看到牧原的狼狽相。 “什麼?原來牧原也和這件事有關嗎?” 朝日雖然身為刑警,對於男女情愛方面卻極度生疏——可說完全不了解男歡女愛之事,因此一時也想不出牧原和靜香有何關係,只能呆望著他們兩人。 可能是因為羅蘋已有妻室,所以才能看出可疑的地方吧?牠又跑到牧原背後吠了一聲,好像自信滿滿似的。 也許是作賊心虛吧?牧原立刻大喝道: “胡、胡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看他這副慌張的樣子,連無比純情的刑警也開始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牧原先生!”朝日立刻站起來說。 牧原雖然長得高大,但朝日比他更高——其實是腿比較長而已。他站著俯視牧原。 “幹……幹什麼?” 虛張聲勢對搜查一課的人是無效的。朝日瞪著他說: “你快從實招來!看來當時你是躲在靜香的房間裡吧?不對!因為她只穿著內衣,所以一定是她去你那邊跟你共赴巫山!” 措詞稍嫌古舊,不過這點要請大家包涵,畢竟朝日刑警唯一的嗜好就是抄經文。 此時靜香突然大嚷: “胡說什麼!我這件可不是內衣呀!這是西洋式的女用睡衣,貴得很呢!” “就算價值一百萬圓,也不能穿著這種半透明的睡衣在街上跑吧?所以貴有什麼用,還不是一樣!” 朝日認為自己說得很有道理,同時也覺得牧原很好對付。他轉頭瞪著牧原說: “你要想清楚,這只是惡作劇潑潑水而已……何必為了隱瞞另一件事而動怒呢?” “胡說!我隱瞞了什麼事?” “就是你和她的關係。” “開玩笑!這種醜八怪誰要……” 逞強終於惹禍。靜香似乎生氣了,她說: “餵!等一等!是誰對我說:'像妳這麼美麗的女孩,我是生平第一次見到。我給妳磕頭,求求妳跟我春風一度'的?” “妳、妳、妳說什麼?” 牧原雙手顫抖起來,但是接下來似乎就無言以對了。看樣子,勝負已見分曉。 “膽子太小就別做那種事……剛才你不是對我說,樓下有奇怪的聲音,去看看吧!然後就強迫我去嗎?後來我大聲尖叫,也不見你下來,我就覺得很奇怪。後來才知道,原來你是在穿衣服!難怪那麼久才下來。你說!現在我的臉要往哪裡擺?哈啾!” 朝日想:這女孩罵人時面目猙獰如惡虎,打噴嚏時卻貌美姿艷似天仙。 “以前你不是說過要跟我結婚嗎?那又為什麼這麼害怕親密關係被人家知道?”靜香又說。 “阿種婆老早就發覺你們之間的關係了吧?”伊藤女士露出得意的表情說道。 “那個老太婆心腸可真壞,她不是威脅妳,說要去向妳的父母告狀嗎?父母買高級公寓給妳住,是要讓妳唸書用的,妳卻在裡面跟男人談情說愛,這種事要是被父母知道了,就有妳好受的!她不是這麼說的嗎?” “啊!”靜香指著伊藤女士的鼻子大叫一聲。 “妳偷聽我和牧原的談話!” “誰偷聽了?別胡扯!” “那妳又怎麼知道阿婆曾經威脅我們?” “那是她親口告訴我的。”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把這件事告訴妳?” “我知道……”牧原小聲說。 “哦,你知道什麼?” “那個老太婆也曾威脅過伊藤女士。因為健身俱樂部生意不好,所以伊藤女士繳不出房子的分期付款……” 伊藤女士突然大嚷: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事?” “別這麼大聲嘛……就是因為這麼大聲,所以別人即使不想听也都聽到了。我們的事也是一樣,因為那個老太婆故意講得很大聲,好讓別人能聽到……所以伊藤女士才會知道這件事。” “對呀!就只有那個老太婆才會時常偷聽人家談話。” “對!對!她常常窺探我和牧原的房間。都是她!” 一旁的朝日聽得有點厭煩了。看來這三人對阿種婆都沒有好感,因此每一個都有可能是在房間裡潑水的人……如果能明白此人是如何辦到的就好了。 就在此時,羅蘋驀地站起來。 正說得口沫橫飛的眾人都因此而停止說話,目送牠走過去。 無聲無息地走到大廳門口的羅蘋忽然狂吠起來。 汪汪!汪汪! 就在朝日還來不及問是誰的時候,外面響起了叭躂的腳步聲,然後是關門的聲音。 “又在偷聽!” 靜香臉色大變,跑出大廳。朝日等人隨後跟去。矢島老太太家的門傳來卡嚓卡嚓的金屬碰撞聲,好像是在鎖門,但已經來不及了,靜香一推,門就開了。那個門鎖八成是便宜貨,跟這種高級公寓很不相配。 阿種婆好像很不好意思似地站在門口。 “真是太不像話了!為什麼一個一個都在說老年人的壞話?警察先生,他們幾個里面一定有惡作劇的元兇,請你立刻逮捕潑水的人!” 老婆婆說得嘴角都是唾沫。此時一道紅褐色的影子從她兩腳之間飛快地鑽過去,使她狼狽不堪。 “餵!要跑到哪裡去呀?” 羅蘋跑進去的房間看起來像是浴室。 汪汪!汪汪!羅蘋對著浴缸狂吠,隨後追來的朝日並未制止牠。不久,朝日回到大門口,徐徐開口道: “現在我知道惡作劇的人是誰了。” 眾人全都望著朝日。一會兒,靜香彷彿代表大家似地問道: “究竟是哪個傢伙?” “請不要說'傢伙'……”平時對待壞人十分嚴厲的朝日,這次卻用溫和的語氣說話。 “因為潑水的人就是這位老太太。” “什麼!” 三名嫌犯目瞪口呆。被視為元兇的矢島種則以軟弱無力的口氣抗議道: “你怎麼這樣說呀!。” “老婆婆,妳可千萬別輕視狗的鼻子。因為有羅蘋,我才知道潑在臥室裡的水是來自妳的浴缸。” “胡說八道!”老婆婆笑起來,臉上的皺紋都集中到鼻子上方。 “我為什麼要在自己的房間裡潑那麼多水?” “關於動機,羅蘋也告訴我了……” 大家都望向羅蘋。牠四處徘徊了一下,然後走到玄關旁的廁所前,望著廁所裡面。 “歲月不饒人……說這些話很失禮,不過,老婆婆,我想妳今晚是小便失禁,尿在床上了……可能是作了噩夢吧!” 大家似乎都嚇了一跳,只有羅蘋依舊一臉呆相地望著朝日和矢島種。朝日接著又說: “阿婆雖然年紀大了,卻仍很愛逞強,尿床這種事絕不想讓其他住戶知道,這種想法是很正常的。但是很不巧,澤井小姐聽到了阿婆的驚叫聲,於是來敲門……而且阿婆還忘了鎖門,所以……雖然阿婆想起了大門未鎖,但當時要跑去鎖也已來不及了。如果這麼做,一定會發出很大的聲響,就像剛才的情形那樣,反而更引人懷疑。為掩蓋尿床的痕跡,不得已只好潑下更多水,因此,阿婆就從浴室端水來潑。剛剛做完掩飾的工作後,澤井小姐也恰好發現門沒鎖而衝進來……” “但是,那種流水的聲音到底是什麼造成的?” “就是那個。” 朝日指的是一台32吋的大型電視。旁邊還有個放錄像帶的架子,上面擺滿了關於自然生態環境的錄像帶。 “河水、海浪、蟲鳴、鳥叫,這裡都有,既可看,又可聽。阿婆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躺在床上看這些錄像帶……雖然住在這麼豪華的公寓,卻還是很懷念大自然的聲音,對不對?阿婆。” “……” 矢島種並未回答。隔了一會兒,她在玄關的門坎上坐了下來。 靜香似乎還不明白,她問: “可是,難道阿婆以為放錄像帶就能掩飾嗎?那些水又不是從電視機裡面流出來的……難道她想讓人以為是巫婆或妖怪將電視畫面上的水變到房間裡來嗎?” 看來已經渾身無力的矢島種終於小聲回答: “一開始我就不習慣住高級公寓……我搬到這里以前,一直都住破爛房子……雨稍微下大一點,就馬上漏雨……因為腦子裡一直都記得是這樣,所以才會想到偽裝成漏雨的樣子……這是我一時胡塗……哈哈哈!居然忘了房間天花板上一點污痕都沒有……” 矢島種說話的聲調愈來愈高。接著,她的眼睛閃著淚光,看著另外三名住戶,斷斷續續說道: “我看著電視,不知不覺睡著……只隱約聽到河水流動的聲音……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夢見自己快被水淹死……我突然醒來,發覺自己竟然小便失禁,尿在床上,我大叫一聲……當我聽到敲門聲時,知道這下完了,整個人差點暈過去,彷彿聽到你們在說:'不可一世的阿婆其實和嬰兒沒什麼兩樣嘛'、'終於罹患老人癡呆症了'、'痛快!痛快!'……然後你們齊聲大笑……所以,情急之下,我就用盛在浴缸裡備用的水……笑吧!笑吧!你們三個要笑就儘管笑吧!黑心老巫婆的糗樣可以讓你們大笑三天三夜了……但可別忘了,你們將來也有年老的一天,到時候也都會變成老公公、老婆婆……明白這一點之後,就可以盡量笑了!” 汪!羅蘋吠了一聲,用鼻子去頂老婆婆的臀部,好像要幫助她站起來,並且證明自己沒有笑她似的。 “狗狗好聰明……你叫羅蘋是吧?白天罵了你,真對不起……以前還沒搬來這裡時,家裡養了一隻狗,我很疼牠,可惜後來牠死了,從此以後,我就不想再看到任何一隻狗……所以我才……唉!或許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吧……或許你能用鼻子嗅出來,其實我是個疼愛狗狗的老人吧!” 羅蘋的回答是一聲聽起來很溫柔的“汪”。 第二天早上阿健吃早餐時,朝日告訴他昨晚發生的事。阿健聽完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說道: “怪不得羅蘋會毫不在乎地偷走她的魔杖!” “怎麼回事?” “韓葛莉老太太的腳其實沒有毛病,她在家裡的時候不是健步如飛嗎?她出外時拄著拐杖,是出於'請大家愛護我這個老人'的心情。” “惡毒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事實上,她很怕孤單,害怕沒人理她,所以,總是想辦法要引起大家的注意……” “一定是這樣沒錯,也因此,羅蘋才會搶走她的拐杖,叫她不要用這種方式博取同情。羅蘋真了不起!法術通天的不是韓葛莉老婆婆,而是羅蘋!” 汪!羅蘋的吠聲從庭院中傳來,好像很得意的聲音。 “別太誇獎牠,不然牠會得意忘形的……” 朝日邊說邊走到面向庭院的走廊上,當他看到羅蘋正在咬著玩的東西時,立刻橫眉豎目道: “這不是我的鞋子嗎?我分期付款才繳了兩個月呀!快給我叼回門口去!” 羅蘋沒有照做,反而叼起朝日的寶貝鞋子一溜煙跑到外面去了。 朝日拔腿隨後追趕,邊跑還邊嚷: “別跑!餵!等一等!可惡!被我抓到,就把你燉來吃!” “警視廳的刑警還有空追狗,可見日本真是國泰民安、天下太平哩!” 被他拋在背後的初中生阿健發了一句牢騷。 ——迷犬羅蘋與魔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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