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命若懸絲

第21章 第九章

命若懸絲 蓝玛 10803 2018-03-15
天黑了,海灣在很遠的地方閃爍著,偶爾有悠長的汽笛聲傳來,那是有船到港了。幾個人坐在海礁上,居然沒有人感到餓。他們無聲地望著大海,望著什麼也看不見的遠方。身後的海洋娛樂城已經亮了起來,不時的能聽到一陣高似一陣的喧嘩聲。是呀,生活還在繼續,誰也不會因為這裡曾經死過人而放棄歡樂。 夜晚的礁石灘像一群從遠處跑來又突然定格的犛牛,讓人產生一些奇怪的聯想。小柳說:“人確實是複雜的動物,光天化日之下是一副嘴臉,私下里又是另一副嘴臉。相比之下倒是自然界的動物更純粹些。” 旺仔說:“你這些話跟放屁一樣,人有利益在當中作怪。” 安柯道:“是啊,利益,這兩個字包含的內容可太多了。從古到今不就是這兩個字在起作用麼。”

何小滿輕聲笑了,道:“你們別感嘆這些東西了,咱們自己的屁股還被海風吹著呢。案子已經搞了一些日子了,至今還沒有最終結果,你們倒是說說看,現在的癥結在哪兒?” 安柯道:“那還用說,毒針是目前最集中的一個問題。客觀上我們使用的是排除法,目前的偵察範圍不是越來越小了麼?” “有沒有可能魏文彬沒有向我們說實話。”旺仔道,“我的意思是,他就是那個注射毒針的人卻向我們隱瞞了這一點?” 何小滿說:“那倒不是,我對魏文彬的交代比較認可。你們想想,魏文彬已經全然無所謂了,何必向我們隱瞞實情。他並沒有迴避謀害羅峰這個事實。” 安柯道:“小滿說得對,魏文彬的事情已經說乾淨了。他不是毒針的使用者。” “那麼葛雲呢?”小柳說,“這個人很詭秘,他向我們透露了一些魏文彬和唐城搞私下交易的事,其實並沒有觸及到根本。況且事情的敗露還是魏文彬自己導致的,並不是因為他。”

旺仔道:“別說了,現在的事實是我們不可能把目標落實到具體的人身上,我們既缺少線索,又得不到有用的證據。你不管懷疑誰,都是憑空的。” 安柯說:“是啊,還是回到現實中來吧。魏文彬交代了,那天晚上宴會後他就跟羅峰來到了阿波羅包間,羅峰罵他,然後羅峰出去接電話,那個電話顯然是羅峰的老婆打來的。與此同時,魏文彬在包間裡下了安眠藥。這些情況都是清楚的。接下來羅峰迴到房間喝了摻有安眠藥的酒睡去,魏文彬以為羅峰已經不行了,匆匆溜走。出門時碰上了來找趙浩成的娟娟。事情到這裡依然是清楚的。其餘的情況呢,潘興和李方在四處轉悠,郭盈盈獨自散步穿過儲物間,看見了幾個俄羅斯姑娘,然後她走上了那條通道,出了那個帶彈簧的小門。在外邊站了一會兒她原路返回。其他人呢?”

何小滿接著道:“多數人在遊樂,魏文彬這時大概已經到了保齡球館。路雲飛,韓少華,喬鬆在彈子房打台球,不久郭盈盈也來了。韓少華說他曾經出去過一次去衛生間。同一時刻,趙浩成董事長在前台看了看,隨即碰上了娟娟——基本情況就是這些。我們還能懷疑什麼人?” “韓少華。”小柳說,“他出去那次是可疑的,並沒有什麼人能證明他去的是衛生間。我為什麼不能設想他到了阿波羅呢?” 旺仔道:“我同意小柳的說法,另外,潘興和李方難道不值得懷疑麼?” 大家把案情梳理了一遍,的確是清楚的。問題的關鍵在於現在,無從下口。 他們說話的時候,已經有一些趕海的人陸陸續續出現了,那是附近的漁民。他們停止了說話。看著趕海的人們提著風燈摸了過來。那都是些精壯中青年男子,穿著皮褲在礁石間尋找著海貨,據說這些東西天亮以後在集市上都能賣出好價錢的。

安柯朝最近的一個小伙子喊道:“餵,怎麼樣,有收穫麼?” 由於他們穿著便服,小伙子看不出他們的身份。他弓著脊背摸索過來,說:“越來越不行了,搞到幾隻螃蟹、海蠣子也都沒有什麼肉,你們是乾什麼的。” “警察,你們聽說這裡死了人麼?” “聽說了,聽說死的是個有錢的大傢伙。” 幾個警察邁過礁石朝那些趕海人摸過去。這些人經常到這裡來,會不會發現那件風衣呢。安柯朝那些人喊:“餵,大家都聽著,我們是破案的警察,到這裡來找破案線索。你們當中有沒有人見到過一件風衣,米黃色的?有沒有?” 趕海人都直起身子看著他們。有人問:“再說一遍,什麼衣裳?” “風衣,一件男式的風衣,你們知道風衣麼?” 那些人東一句西一句的說著什麼,後來聽見有人喊:“我們沒見到過,你們去村里問問吧,到老海頭家去問問,他來得最勤。”

“啊,好,謝謝你們!” 安柯招呼大家跳下礁石,活動著僵硬的腿。他其實已經想到了那個漁村,如今機會正合適,不妨去問問。年青的漁民們趟著水走過來,指點著去村子的路。安柯順便問了問他們都聽說了些什麼。年青人們便唧唧喳喳說了些風聞的內容,大多都不是實情。安柯問他們老海頭家怎麼走,回答是進村子一問就知道了。幾個人告別了那些人,朝村子的方向走來。 這是一條被人踏出來的路,沿著海岸向前蜿蜒著,靠海的一邊簇生著一些紅樹林,海面上泊著一些漁船。能聽見村子裡有狗在叫。很快就走近了,這是一個不算很大的自然村,家家戶戶都熱熱鬧鬧地在吃晚飯。他們打聽出老海頭家的位置,便往小賣部方向而來。小賣部買一些雜貨,走來的時候老闆正在跟一個女人大聲地爭執著什麼,向老闆詢問老海頭的家,老闆指著那個女人說:“你們跟著這個婆娘走就是了,老海頭是她公公。”

那女人斜睨了安柯一眼:“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說沒有麼?”說完甩屁股就走了。 幾個人被女人說愣了,不明所以。便跟著他來到了一家門口。那女人回頭看著跟來了好幾個人,又特別地看了看安柯,笑道:“我認錯人了,你們找我公公麼?進來吧。” 安柯幾個人被讓進屋,屋裡正有些人在圍著桌子吃飯,看見人來便紛紛端著碗走了。竹椅裡坐著個瘦老頭,估計就是老海頭,一問,果然。 安柯說明了來意,那個兒媳婦說:“怎麼又是找風衣的呀?” 大家又是一愣,感覺事情有些意思。安柯說:“這麼說還有其他人來找過麼?” 女人說星期天有一個男人來找她公公,問他有沒有在海礁那兒見到過一件風衣:“剛才我以為你就是那個人呢。” 果然看錯人了。

這時坐在竹椅裡的老海頭放下酒杯說:“什麼狗日的風衣不風衣,我們見到過。” 這時候安柯的注意力已經不在風衣上了,他讓那個兒媳婦說說找風衣那個人的長相外表,因為這是一個重要的情況。可是那個女人只說那人長得像安柯,其他的便說不出來了。幾個人知趣地離開了老海的家。 走在返回的路上,安柯道:“看看,有人先於咱們來過。你們想想誰長得像我?” 小柳說:“我已經想出來了,韓少華。” 大家回憶了一下,紛紛說是。安柯停住腳步點上支煙,人們一時間陷入了沉思。何小滿說:“這個情況很重要,它至少說明了一個問題,一向沉穩的韓少華實際上並不像所說的那樣,他也有按耐不住的時候。” 小柳說:“是呀,親自出馬了。”

大家看著有些陰的天,漫步往回走。何小滿說:“看來他有些沉不住氣了。為什麼不能跟我們說呢?這裡頭有問題。” 安柯點頭道:“是的,他一點也沒有流露。我們今天還見到了他。不過離開中興大廈的時候,他似乎有話想說。” 小滿道:“是,我有印象。” “要不要和這個傢伙見上一面?”旺仔問。 安柯想了想,說:“暫時不見面為好,等我們找到了風衣再說,不要讓他有心理準備。” 大家回來海洋娛樂城停車場,驅車回城。安柯想起了蔣枚,他看看天,讓旺仔把車子在蔣枚他們單位門口停一下。他說:“蔣枚懷孕了,她今天晚上加班,我去接她一下。” 大家都說應該,小滿道:“很可惜呀,這樣的情況太少了。” 那天晚上等了好久蔣枚才從單位裡出來,那時候天上已經下起了毛毛細雨。她看見了等在路邊的安柯,邊低著頭慢慢地走了過來。安柯脫下外衣披在她身上,然後兩個人緊緊地依靠著向前走去。

“我今天做了一個B超,胎兒發育很好。”蔣枚說。 兩個人從酒吧里走出來的時候,路雲飛追上了氣哼哼的郭盈盈。他不明白她怎麼一下子就火了,自己說什麼了,好像什麼也沒說呀。兩個人快步走著,路雲飛終於伸手抓住了郭盈盈的胳膊。 “你發生麼神經,沒看見路上的人都在看咱們麼?” 郭盈盈梗著脖子不看他,用腳尖一下一下地踢著路邊的樹幹。 路雲飛轉到她正面,氣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平靜了一下,乞求似地攤著手說:“有什麼話求你說出來好不好,總不能讓我不明不白的。” 郭盈盈又開始快步往前走,邊走邊說:“你一句一個董事長,好像出的事都是他幹的似的,你到底什麼意思嗎?” 路雲飛哦了一聲,無奈地笑了:“噢,原來為這個呀。你這個人也真是,我那不是順嘴說說麼,我不那樣說怎麼說。事實上也沒說錯呀,羅峰和潘興都是你舅舅的死黨,他至少有失查的責任。唉,酒吧里光線太暗,我一點也沒注意你的臉色。”

兩個人扭頭往回走,郭盈盈的氣看上去消了一些。他們在酒吧門外開了車門鑽進去,路雲飛說:“別生氣了,咱們去看場電影吧。或者換一家酒吧坐坐?” “算了,我回家了,一點情緒也沒有,被你搞的。” 車子駛上了馬路,默默地開了一會兒。隨即路雲飛說:“我帶你兜兜風吧,好久沒這樣了。唉,中興集團今年這是怎麼了,連個人感情都受了影響。” 郭盈盈道:“就是了,事情過去了就算了,還總是提它幹嗎。像潘興那種人統統垮掉才好,你老是往我舅舅身上扯。” 路雲飛嘆了口氣,沒話說了。 是的,話頭是他挑起來的,先說羅峰,然後就是潘興。說著說著就來了氣,但是他真不是有意往董事長身上說了,完全因為有些事情繞不開趙浩成。現在案子清楚了,下邊說什麼的都有,路雲飛聽到了不少反映,他其實只想找郭盈盈聊聊,看看這些東西要不要向董事長匯報一下,沒想到盈盈那麼情緒化。 “你是不是心裡還有事?”他緩緩地開著車子。 郭盈盈看著外邊的街道,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後來她拉開小挎包拿出一盒女士香煙點了一支。煙頭一明一滅的,那張略顯憔悴的臉上映著街市上的各種光。不知為什麼,她的心情並沒有隨著案情的明朗而明朗,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她的心頭徘徊著,揮之不去。彷彿是一種憂鬱,說不清來由的憂鬱。她覺得事情似乎沒完,舅舅問她的時候她就是這麼說的。她覺得真正的明朗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在這樣的情形下,路雲飛絮絮叨叨的話在她聽來真是不舒服。是的,剛才發火確實很莫名其妙。 “雲飛,給我舅舅打個電話,咱們到他那兒去坐坐。” “想好了?” “嗯,舅舅肯定也希望我們去。” 路雲飛掏出手機打過去,趙浩成那顯得很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雲飛啊,有什麼事麼?” 路雲飛說了郭盈盈的意思,趙浩成說:“好啊,你們來吧,我也正想找誰聊聊呢。” 車子調了一個頭,朝著正北開了下去。郭盈盈把煙蒂扔出窗外,小聲說:“下小雨了。” 十分鐘後,他們坐在了趙浩成的客廳裡。趙浩成親手給他們泡了檸檬紅茶,用很講究的杯子一人倒了半杯。 “來吧,咱們輕鬆輕鬆。這些日子你們也夠累了。” 郭盈盈去把音響打開,放出一首柔曼的輕音樂。然後回到沙發坐下說:“舅舅,不瞞你說,這段時間連我都像老了好幾歲似的。你看看我這張臉。” 趙浩成舒出一口氣說:“都因為我呀,管理無方,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們兩個……說說看,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呀?” “連想都沒想過。”郭盈盈鬆弛地靠在沙發背上,看著頭頂上的吊燈,“你問路雲飛,他想過麼?” 路雲飛笑道:“我天天都在想。” 郭盈盈給了他一拳。趙浩成也笑了:“給你們一段假期,出國玩玩好了,順便就把婚結了——夏威夷怎麼樣。” 郭盈盈說:“主要是沒心情。一想到咱們集團的這些事情,什麼心情也沒有了。舅舅,你說這案子真的結束了麼?” 趙浩成沒有馬上說話,他站起身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感覺上依然很沉重,後來他在落地燈那兒站住了,說:“今天我跟公安局安隊長談了談,談的內容也是這個。根據安隊長的解釋,羅峰販毒的事情還沒完,殺人案看來是差不多了。他們指的是魏文彬的交代。” “這算結案麼?”郭盈盈問。 路雲飛道:“兇手既然抓到了,還不算結案你說算什麼?” 郭盈盈依舊沉思,道:“我感覺不像,似乎案子還在繼續。” “感覺說明不了什麼。”趙浩成坐回沙發上,“安隊長他們跟我解釋了一些東西,我覺得事情應該算結束了。好了,不管它了。你們來了我很高興,還是商量商量你們的婚事吧。年底前能不能解決?” 路雲飛指指郭盈盈,道:“這得看她了。” “舅舅不是讓我們去夏威夷麼,你意下如何?”郭盈盈終於放下了心事。 三個人就這個話題聊了一會兒,看看時間不早了,兩個年輕人起身告辭。當他們重新駛上馬路的時候,郭盈盈的情緒看上去好多了,她說:“真的去夏威夷,怎麼樣?聽說那裡的海灘特別美。” “那可要花很多錢呢。”路雲飛說。 郭盈盈道:“我們還年輕,年輕就是資本,錢是人掙的。” 兩個人算著帳,心情越發好了。車子開到街心花園的時候,郭盈盈無意中看見韓少華在那裡徘徊著。他讓路雲飛看,路雲飛一看果然是韓少華。兩個人嘀咕了幾句,沒有停車。不久,路雲飛的手機響了,是韓少華。韓少華說:“我看見你們的車子剛剛開過去,難道你們沒看見我麼。” 路雲飛和郭盈盈大笑起來,停住車子等韓少華走了過來。這時候小雨還下著,韓少華的頭髮濕漉漉的,他鑽進車子長出了一口氣,說:“天越來越冷了。” 車子開動了,路雲飛問:“少華,你一個人在這兒轉什麼,有心事麼?” “是呀,心事重重。”韓少華自嘲似地說,口氣顯得很懶散,“你們二位如何,是不是快進入蜜月了。” 郭盈盈哈哈大笑,路雲飛也笑了。他說:“你張嘴就說我們,怎麼不說說你自己,我可是頭一次看著你這樣子啊,怎麼啦,為什麼事犯愁呢?” 韓少華靠在車門上,慢吞吞地說:“滿腦子事情,我也說不清心裡想的什麼。說到底還是因為案子的事。” 郭盈盈叫道:“咱們倆一樣,完全一樣。” 韓少華道:“看著你們有說有笑的,不像啊。” 路雲飛說:“事實上你也用不著這樣啊,案子基本上有眉目了,還想那麼多幹什麼?” “其實我也想擺脫,可是不行。案子總繞在心裡,怎麼也抹不掉。再說我和你們不一樣啊,不是還一個風衣失踪的事情麼,我沒法說清那個問題!” 路雲飛道:“咳,你這純粹是自尋煩惱。風衣一定是讓人偷走了,兇手殺了人,穿上你的風衣溜掉,這還用說麼?” 韓少華坐直了身子,道:“對呀,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警察今天來總部了,他們看見我卻什麼都沒說,我心裡不踏實。” “你沒問問他們麼?”郭盈盈道。 “我很想問問。可是沒好意思開口。我覺得如果事情搞清楚了,警察會主動告訴我的。” 路雲飛道:“這麼說你和盈盈一樣,覺得案子還沒有了結,盈盈也是這麼想的。” “是嗎盈盈?”韓少華問。 郭盈盈點點頭。 韓少華沒有說什麼,車子裡沉默了。路雲飛把車子開上高速路,狠狠地飆了一陣子車,這才掉頭返回。韓少華說:“走著看吧,我覺得這案子還有戲沒唱完——送我回家吧。” 郭盈盈問他還有什麼戲,韓少華也說不清楚。 事情有時會突然發生一些戲劇性的變化,既讓人欣喜有些猝不及防。第二天上班以後不久,見過的那個老海頭和他的兒媳婦就來了,他們帶來一個塑料口袋,裡邊是用報紙包著的什麼東西。安柯的心一下子就狂跳起來。報紙打開,出現在人們面前的果然是一件米黃色的風衣。 風衣很皺,看上去是在什麼地方一直塞著的。老海頭一個勁兒的抱歉,說他昨天晚上就應該把東西交出來的,可是財迷心竅,搞得一晚上都沒睡好。安柯問他是不是在礁石灘撿到的,老海頭說是。他說他那一天去撈海貨,在礁石的縫隙裡撿到了這件東西,抖開看看還好,就帶回了家。星期天有人去找這件風衣,他沒給那個人,昨天晚上警察又去找,他還是沒說。警察走後他一直在捉摸,後來覺得一定有什麼事情,聯想到海洋娛樂城出過人命,便一早趕來了。 “這東西是不是很重要?”最後他問。 安柯告訴他,案子正在進行中,所有和案子有關的東西都很重要,老頭鬆了一口氣,帶著兒媳婦走了。 大家展開那件臟乎乎的風衣看著,一時間竟不知道怎麼看待這東西。風衣的確是一件普通的風衣,顯然是兇手殺人之後穿在身上溜掉了,兇手穿過堆放東西的那個儲物間,從那條通道的彈簧小門溜了出去,然後往礁石灘方向走,在那里扔掉了風衣,而後悄悄溜回。這麼做的目的無疑是為了掩護自己,使目擊者即便看見了也留下一個錯覺。 如此看來,韓少華作案的可能性是不大。如果他是兇手的話,絕對不會自己穿著自己的風衣溜走,那樣做也太愚蠢了。但是他找這件風衣又是什麼意思呢? “隊長你看——”小柳指著風衣的下邊,“這是什麼?” 那是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安柯湊上去聞,聞到了一股機油的味。他忽然轉身拉過旺仔,看著旺仔褲腿上那塊機油。看得出,那是同一種東西。 “餵,礁石上有這個東西麼,機油?” 大家都說不出來,旺仔提議去海灘看看,安柯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同意了。大家把風衣卷好,出門上車直奔海灘。路上安柯給韓少華打了個電話,詢問他能不能出來一下,說有些情況需要談談,韓少華說可以。 “到海洋娛樂城的海灘來。”安柯道。 韓少華遲疑了一下,說:“是不是有關風衣的事。” 安柯看著何小滿,低聲道:“你來吧,來了就知道了。另外,請不要聲張。” 趕到海灘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快十點了,大家重新爬上礁石開始尋找。可是一直找到十點半,也沒有找到什麼機油。說話間韓少華也到了,他看著警察們從礁石上下來,有些不明所以。安柯走過來朝他笑笑,說:“對不起,實在沒辦法。”他拿出那件風衣給韓少華看,韓少華的眼睛睜大了。 “哦,你們找到了!” “我們是在你去過的一個地方找到的。”安柯說出了老海頭和他的兒媳婦。 韓少華的臉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噢了一聲。 “能不能告訴我們,你為什麼偷偷地去找這件風衣?”安柯單刀直入,“有什麼話不能跟我們說麼?” “噢,不不。”韓少華馬上慌了,“我絕沒有那個意思,我只不過想到風衣可能會被兇手丟在礁石灘,所以來找了找。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對不起,這是我的錯。” 安柯和夥伴們默默地看著他,看得他越發慌了。安柯抬了抬手:“用不著解釋了,我們姑且相信你說的是實話。現在你看看這個,過去你的風衣上有這個麼?” 小柳展開風衣,讓韓少華看那塊機油。韓少華心神不定地看看眾人,然後把目光轉到風衣上,少頃他說:“不,原來沒有這東西,絕對沒有。這是什麼?” “是一塊機油。”安柯說。 “一定是別的地方蹭上的,過去真的沒有。” 安柯指指礁石灘,說:“剛才我們已經找過了,礁石上的確沒有機油。事實上那個地方也不應該有這種東西。”見韓少華無話可說,他轉向旺仔,問他褲腿上那塊機油是什麼地方蹭上的。 旺仔也說不清楚。 安柯又問:“昨天你除了礁石灘,還去過什麼地方?” 旺仔想了想,道:“沒到過什麼地方呀。莫非是……”他扭頭看著不遠處的海洋娛樂城,“我們是從娛樂城穿過來的。” “穿過來的?” “我們走了一遍那條通道。” 小柳道:“這是我的主意,走了一遍兇手走過的路線。” 安柯一擺手:“走,看看去。” 一行人返回娛樂城停車場,然後進了門廳,往左繞過電梯間,來到了阿波羅包間的門外。從這裡開始,就是兇手走去的路線。安柯看看大家,一言不發地向前找去。走廊、儲物間、通道、彈簧小門……按說蹭上東西的地方最可能的是那個儲物間,可是沒有,只在儲物間靠牆的地上看見一個放油桶的印子,其餘地方沒看見。而兇手離去時風衣是穿在身上的,不可能蹭到地上的油。再說了,即便蹭上了,也應該是底邊,而不是下擺。 忽聽安柯哦了一聲,快步走向通道,在那個彈簧小門處停下了。他蹲下身子仔細看看這那個小門,然後將小門輕輕推開,啊,看見了,小門的下方,門縫處果然有一塊明顯的油跡。 “就是它!”安柯讓大家看,“明白了吧,旺仔和兇手一樣,在走出這個小門的時候,蹭到了這塊油跡,於是……” 何小滿道:“就是說,兇手的行動路線和咱們分析的一樣。” “沒錯。正是這樣。” 安柯讓旺仔過去試了試,他腿上的的油印子和小門上的油跡是同樣的高度。安柯轉向韓少華:“對不起,能不能請你穿上風衣試試,沒辦法。” 韓少華緊張了一下,還是順從的穿上了風衣。他走到小門邊比了比,油印子比門上的略微高一些。怎麼回事?小柳說:“是不是風衣縮水了?” 安柯沒吭聲,默默地收回了那件風衣。韓少華心神不定地看著他,可是直到離開他也沒說什麼。 回到刑警隊,大家繼續分析那件風衣。這時候風衣已經顯得不那麼重要了,作為線索它是出現了,可是偵察方向卻還沒有。安柯仔細地檢查著風衣,大夥顯得很無聊。他們的思路在韓少華身上停滯不前,想不出會是怎麼一回事。 整整一下午,安柯始終沒有離開辦公室,大家都有一種走入絕境的感覺。直到四點多鐘的時候,才聽見安柯的聲音。他讓大家過去看,大家走過去,見安柯用鑷子小心地夾起了一些什麼,湊近看時,原來是幾根毛髮樣的東西,只不過比毛髮略微細一些,有些彎曲。 “這是什麼?”旺仔問。 安柯道:“用不著猜了,馬上送技術科。噢,小柳旺仔,你們倆個辛苦一趟,一定設法找到那個娟娟!”說這話時,安柯的感覺似乎有了。 喬松帶著安柯他們找到那片草場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這裡要建一個高爾夫球場,趙浩成親自來視察的。他們趕到時趙浩成已經領著人們往回走了。路雲飛眼睛好,遠遠地就看見了來人,他說:“董事長,你看安隊長他們來了!” 趙浩成噢了一聲。 喬松引著眾人來到近前,娟娟叫了聲:“趙伯伯。” 趙浩成這才看見女孩子:“娟娟,你怎麼也來了。” “噢,是我們請她來的。”安柯應道,順便看了一眼韓少華,“我們想跟您談談案子的事,可以麼?” “啊,當然可以,不過這裡光線不太好。” “沒關係,談話還是可以的。”安柯朝趙浩成笑笑,笑得很深沉,“董事長,還有你們各位,我現在正式告知你們,羅峰被殺一案完全告破了。” 大家一陣騷動。路雲飛道:“怎麼搞的,案子不是已經破了麼,是魏文彬……” 安柯擺擺手,道:“不,那不是事實,羅峰的死和魏文彬所下的安眠藥沒有直接關係,他是被一種類似於毒鼠藥的劇毒毒死的。兇手自然不是魏文彬。” 除了喬松,其餘所有人都驚住了。氣氛一下子變得十分壓抑。藉著天上的微光,安柯依次看著眼前的每一個人,然後咳嗽了一聲。 “別緊張,聽我慢慢說。”他看了看天,然後收回目光,“關於羅峰走私毒品的情況我就不多說了,這裡只強調一點,據我們分析,那個舉報羅峰的人,也就是我們曾經多次說過的那個知情者,很可能就是羅峰販毒的同夥!” 又一陣騷動。 “哦,我能不能問一句。”說話的還是路雲飛,“這一點我也想到過了,可是安隊長,你這裡說的是'據分析'和'很可能',就是說你們目前還不能肯定。” 安柯搖搖頭:“不,當然不,我們完全肯定。不過這一點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找到了兇手,不妨告訴你們,發給董事長干擾信的也是同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兇手!” “噢,你是說這個人舉報了羅峰?”趙浩成吃驚地問。 “對,正是這樣。”安柯看看大家,“同夥舉報同夥——是不是很有意思?也許你們會問為什麼,聽我說。兇手之所以這樣,是因為我們打擊毒品走私的力度在迅速加強,他緊張了。他看到了羅峰,其實也包括他自己正面臨著巨大的、毀滅性的危險,於是他想出了舉報羅峰同時消滅羅峰這一兩全之策,這一點我是今天下午剛剛明白過來的。” 沒人說話,所有的目光都盯著安柯的臉。 安柯吸上一支煙,看了看天,隨即道:“裝有毒品的貨物被扣押了,羅峰陷入了空前的緊張當中,而那個兇手也在同一時刻準備著下手的機會。就這樣,到了董事長生日宴會那一天晚上。大家都有印象吧,那個晚上羅峰的情緒很不好。” “對,人人都有感覺。”路雲飛說。 安柯豎起一根手指頭:“這個時候應該說說另一個人了,那就是心懷鬼胎的魏文彬。大家都知道了,魏文彬在兩個月前,利用羅峰出國考察的機會私下里把利蒙公司的一筆生意給了唐城公司,從中吃了五十萬元的好處。這個情況被羅峰知道了,羅峰恨得要死,竟讓魏文彬把那五十萬吃下去。魏文彬被逼入了絕境,鬼使神差地決定在宴會的那個晚上害死羅峰,他帶了一包安眠藥在身上,同樣尋找著下手的機會。” 人們靜靜地聽著,個個面色凝重。 安柯的聲音放低了些:“宴會結束了,魏文彬跟著羅峰來到了阿波羅包間。他利用羅峰出去接手機的機會,飛快地把安眠藥放進了羅峰的酒裡。羅峰迴來後毫無所查,喝下了那摻有安眠藥的酒。魏文彬等著羅峰沒有了動靜,便匆匆地離開了阿波羅包間。他離去的身影被這個女孩子看見了。”安柯指了指娟娟,“很可惜,她看見的僅僅是一個穿淺灰色西裝的背影,並沒有看見魏文彬的臉。趙董事長,當時娟娟在找你。” 趙浩成點頭道:“是的,那天晚上我碰見了她。” 安柯道:“對,我後邊會講到這個情況。總之,魏文彬以為自己的手了,便故作鎮靜地來到了保齡球館看人們打保齡球。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兇手出現了。他是有備而來的,帶來了一隻裝有劇毒的注射器。他進了阿波羅包間,將毒針打在了羅縫的大腿外側。後來我們在羅峰的屍體上找到了這個針眼兒。這要歸功於我的這位夥伴。”他拍拍何小滿的肩膀,“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懷疑羅峰不是死於安眠藥。我回憶了一下,存在這個想法的人不少,甚至連魏文彬本人都有所懷疑。這當然是後話了。” 人們完全被他的敘述吸引了,全神貫注地聽著。 安柯繼續道:“兇手殺人之後,為了自己的安全,為了給可能碰上的人造成錯覺,順手拿走了韓少華忘在阿波羅包間裡的這件風衣。”他讓小柳把風衣拿出來給大家看,“他穿著這件風衣,穿過走廊,又穿過那個儲物間,然後從通道邊上那個彈簧小門溜了出去。這期間,有一個娛樂城的服務員看到了這個穿風衣的人,她向我們反映了這個情況。我這裡需要補充的是,無論兇手,還是我們的這個旺仔,都沒有註意到小門上那塊機油,於是他們的風衣上和褲腿上邊蹭上了機油。這塊機油為我們確認兇手走去的路線提供有力的證據。” 路雲飛聽入了神,問:“安隊長,接下來呢?” 安柯笑笑:“所有的人都在各自的地方消磨著時間,郭盈盈在散步,潘興和李方在娛樂城裡轉悠,你,喬松,還有韓少華先生在打台球。而兇手呢,他這時已經出了小門,快步地往礁石灘方向而來。在那裡,他丟掉了注射器和風衣,然後迅速地回到娛樂城的前廳,隨即,他在這裡碰上了娟娟小姐。”安柯盯住趙浩成,“董事長,你們在這裡進行了一場關於人生觀的談話。怎麼樣,我沒說錯吧?” 可能是來得過於突然,大家還沒反應過來。當他們把目光轉向趙浩成的時候,那位董事長已經扭開了臉。路雲飛驚愕地叫了一聲:“你說什麼,董事長……” 趙浩成也說:“開什麼玩笑,你說是我?” “不錯,董事長先生,那個兇手正是你。今天我們在娛樂城的彈簧小門那裡找到了那塊油跡,為了慎重,我們旺仔在小門前比了比油蹟的高度,他褲腿上的印子和門上的油跡一樣高。而韓少華穿上風衣又比了比,結果印子比油跡高一些。我們小柳認為是風衣縮水了,不,那不是風衣縮水,那是因為您的身高比韓少華矮一些,蹭上的印子自然要矮一些,如果今天去的不是韓少華而使您,印子應該是一樣高的。大概就在那個時候,您的輪廓開始出現在我的腦子裡。但是我沒說,我覺得還可能有更重要的證據。董事長,您現在身上還串著那件小馬甲麼?” 趙浩成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身子。 安柯笑了:“好了,我知道您穿著。那天我們到你的辦公室去談話,我當時就注意到了您身上的這件馬甲,因為他是駝絨的,給我的印像很深。而今天下午,我們在這件風衣的腋窩處找到了幾根毛髮一樣的東西。經過技術鑑定,正是駝絨。當然,為了謹慎起見,我們找來了娟娟小姐,詢問了一個情況——那就是在您和他談話的時候,您身上穿沒穿外衣。她明確地告訴我們,您穿的是馬甲。董事長先生,這充分地說明了您殺害羅峰的時候只穿著馬甲就去了,完事後您穿上了韓少華的風衣,於是……還用我說麼——駝絨粘在了風衣上。” 起風了,遠遠的天邊有一塊濃濃的雲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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