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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若懸絲

命若懸絲

蓝玛

  • 偵探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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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152557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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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苟合者鑑

命若懸絲 蓝玛 5347 2018-03-15
省第一附屬醫院院長石友三若無其事地踱到九號樓的拐角處。他在長著一層暗黑色青苔的背陰角落停留了大約半分鍾光景,順便用手梳理了一下剛染過不久的頭髮。 那動作很瀟灑。 他之所以停留的主要目的,則是為了觀察左右。這種事是絕對不能讓人看見的,年紀一大把了,再讓人堵在被窩裡,晚景一定很慘。 他相信——在以後的許多天裡,他始終固執地相信,當時那周圍確實沒人。正是午後一點半左右,柔和的陽光穿過高大茂密的洋槐樹樹蔭,從略略偏斜的角度灑在幼兒園的波浪形院牆上。正面,也就是北面,是一片綠茸毯似的草坪和幾條無人問津的石凳,這是他視野所及的全部環境。左側是九號樓,背後則是那一向照不到陽光的死角。 沒有人。就算有人,也一定在午睡。

這裡,惟一拿不准的只有西北角露了一半的那個廁所,當然指的是女廁所。男廁部分朝著與他相反的另一端。 是的,確實沒有人。 石友三透了口氣,快步閃進了九號樓門洞,那份敏捷,毫不遜於任何年輕人。他五十七了,沒有一般人常見的那種老態,寬肩闊背大個兒,渾身臟器都還和四十歲時差不多。早年間,那些被他所傾倒的姑娘們,曾送給他一個挺叫人想人非非的雅號——阿波羅。須臾間,年輕的阿波羅變成了阿波羅他爸,但鋒銳有加,甚至有些不可收拾。渾身上下的荷爾蒙依然像破堤之洪水般氾濫成災,這洪水曾衝來過一個又一個仰慕得一塌胡塗的姑娘,隨後又將這些異性一個個從他身邊捲走了。幾乎每一個離去者,都拋下兩個完全相同的字:瘋子!

當然,這些事完全屬於個人隱私,流傳範圍是極其有限的。有了家室後,這毛病似乎收斂了幾年,但距離脫胎換骨卻仍很遙遠。男人那種需要後來竟變成了類似於病的東西,光記人個人檔案的錯誤就有三次。這當然不包括那些因女方羞於啟齒而永久隱瞞掉的秘密。 汪文嬡住在二樓。石友三輕手輕腳地拾級而上,想當初,他把這套住房特批給陸百鑄,表面上看是對新調入的專業人才的特殊照顧,而骨子里至少有一半是衝著這位陸夫人去的。汪文嬡比她那廣東籍的丈夫小六歲,是標準的揚州人,而揚州自古又是個出美人的地方。於是,石友三的心猿意馬便有了出處。而且他確信,汪文嬡自和他頭一次見面,就對他充滿好感,這一點在不久以後就被證實了。幾乎每次在路上碰到,對方送過來的眼神都有些特別。 “石院長,你的頭髮如果染一染……”從那兒,他便學會了使用“一焗黑”。

念頭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說不清楚,總之早有了。這是一種心照不宜,來自雙方的某種感應。如秋風起於青萍之末,察覺時便明了了。議論麼……似乎有一些,但石友三從不在乎議論,否則就不是他了。 陸百鑄沒有什麼表示,鬧不清是無所覺察還是故意裝的。這個人一向深不可測,剛剛五十,腦門兒上就跟大寨田似的。他和石友三站在一起,多數人會毫不猶豫地說陸比他大。這是沒辦法的事。 汪文嬡是個性格內向的人,說話辦事從來很有章法,過格的話是從來不說的,就算表達某種意思,也自有她獨特的一套。相處半年多了,她今天是第一次約院長“到家坐坐”。 這女人真行! 石友三在門前略微遲疑了一下,抬手按響了門鈴。少頃,隨著篤篤的鞋跟聲,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那種既熟悉又新鮮的幽香飄入石友三的嗅覺器官,他渾身燥熱起來,扶在門框上的手竟有些顫抖。

眼前的汪文嬡略作丁些修飾,頭髮無疑剛洗過,像年輕人那樣用白手帕系在腦後。嘴唇很鮮亮,但塗抹得讓人看不出來。四十四歲了,由於不曾生育而依然那麼小巧。兩人目光相觸的一霎那,她垂下了眼皮,側身請石友三進了門,然後小心地把門別上了。 石友三迅速地轉過身來,手背在她那素雅卻質地很好的睡衣上蹭了一下。汪文嬡抬起頭,飛過奪人魂魄的一瞥。那一刻,石友三想保持些矜持都做不到了,一把將女人揪進了懷裡。 “別……,”女人假意地掙扎著,“老陸怕是要回來的。” 石友三覺得喉嚨髮乾,費力地擠出一句話,“不會不會,他那個手術最快也得五個鐘頭。” “真漂亮!”主治醫師許桐透過一口長氣,將目光投向陸主任那汗津津的臉。許桐這人是輕易不會對誰表示讚賞的,可陸百鑄手上的活兒太叫人服氣了。那不是修補什麼洋鐵壺,而是處理一個大活人的腦袋!那是比繡花還要細緻的活兒,並且要搶時間。手下得是否準確,血壓、給氧、麻醉,以及受術者的自身體質,所有這一切,隨時都可能使死神得逞。同樣,由於陸百鑄精湛的手術,死神失敗了。

顱腦外科專家的稱號不是誰封的。那些狗屁不是的官僚們可以發獎狀、發獎金,又有誰知道,陸主任那每一個動作都擔著多大的風險。譬如方才從腦溝中鉗出最後一片碎骨,稍不留神就會使他上法院。 這個病人送進來的時候,已經完全喪失了意識,顱內出血120CC,伴有腦疝。在十個小時之內,要想徹底了解此人的病史是相當困難的。許桐憑自己的經驗判斷,此人的生存希望最多只有百分之二十,還要看術後監護的情況。而現在,他認為病人百分之百活了。 同行最了解同行,因為他知道,一上手術台,便絕對不能摻假。在陸百鑄沒調來以前,許桐的大名應該承認是相當響亮了。若不是石友三從中作梗,顱外科主任的交椅非他莫屬。而現在,他心甘情願再等幾年。

不過,這並不說明他寬恕了姓石的。道理很簡單,討淪他晉級時,陸主任的調入還沒影呢。一碼是一碼,對陸百鑄的欽敬和對石友三的憎惡不是一回事。 “注意血壓。”陸百鑄低沉地叮囑了一句,便抬著雙臂向過道那頭的洗手池走去,對許醫生的讚嘆僅報以一個點頭。 巡迴護士托著手術器械跟過來,麻利地幫他卸下全副武裝,又把藥品車向旁邊推了推,伸手擰開了水龍頭。 “不忙,我先喘口氣。”陸百鑄靠在牆上,然後慢慢蹲了下去。 許桐走過來,看看陸百鑄的股色,也蹲下身子,“怎麼樣?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躺躺?” 將近四個小時的緊張和站立,連他都有些吃不消,何況老陸。此人的敬業精神像他的醫術一樣令人敬佩。 陸百鑄擺擺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糖剝開含著,“沒事,小許。你收拾一下回去休息吧,我沒問題。”

“總不能這麼蹲著吧,來來來。”許桐將他攙起來,“到隔壁坐一會兒。” 陸百鑄搓搓臉,又到手術台前看了看情況。麻醉師劉瑤認為病人的情況比較平穩,並請他在手術報告上簽了字。 “小許,還有你。” 劉瑤是個極其認真的人,儘管方才的手術許桐並沒有插手,但作為副手,他還是應該簽字的。 “陸主任,回去吧,這兒有我呢。”劉瑤也這樣說。她知道陸百鑄有低血糖,因為她也是低血糖,現在需要吃飯。 陸百鑄看看表,又看看病人,臉色稍許好過來些。 “餵,劉瑤。”陸百鑄突然比劃了一下,“你帶的飯夠兩個人吃麼,如果夠的話……” “咳,又不遠,幾步路就到家了。”許桐合上筆帽說,“要不我留下觀察?” “不用不用,你們都回去。”劉瑤道,“其實我現在就可以把病人交給監護室了,手術做得相當成功。”

“也好,咱們倆一塊湊合吧。”劉瑤在心裡嘆了口氣。她知道,一個男人最不愛說的就是家庭內部那些屁事。事實上,關於陸百鑄的夫妻關係,早在底下傳開丁。陸本人裝聾作啞僅僅是把麵子看得太重了。 陸百鑄鬆了口氣,跟著她去洗手,“像你這麼有經驗的麻醉師,早就該分房子了。” 許桐插話道:“您以為上頭不知道老劉的技術麼?他們全知道。” 劉瑤不讓他再說下去,她不想提這個。況且誰都知道,許桐這話有一大半是另有所指。技術尖子在醫院挨整的何止一兩個。 三個人認真地洗著手。器械護士和巡迴護士問劉瑤能不能走,劉瑤說留一個人觀察,自己熱了飯就來。後來不放心,索性叫陸百鑄自己去熱,她留下來觀察。 看看表,已是中午一點四十分了。

許桐幫陸百鑄把飯熱上,先走了。陸百鑄有些犯困。劉瑤過來看了一眼,勸他還是回家睡一覺,對方仍然不肯走。劉瑤沒辦法,只得隨他去。 唉,換個年輕點兒的,或許還能聊聊。劉瑤望著心電圖顯示屏上跳動的曲線想,憑自己老大姐的身份開這個口按說是不難的。可陸百鑄比自己大,又敏感得不行,致使你說都沒法兒說。她對枉文嬡不太了解,只知道她是商檢局的干部,進進出出看著挺得體。人長得確實挺漂亮,四十多歲了,一點兒也不顯老。兩個人究竟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她不想打聽,也沒地方打聽。反正就是那麼回事。劉瑤時常看見陸百鑄佝僂著身子獨自徘徊的身影,那模樣是相當可憐的。不難想像,他是真心愛他妻子的,否則也就無所謂痛苦了。問題是,他除了痛苦似乎沒有別的辦法。這人真不幸!

她聽見湯溢出鍋沿的聲音,趕過去時,見陸百鑄已攥著個湯匙睡著了:竟然淌出長長一條口水。她關了火,叫醒陸百鑄。這時,監護室派人來接班了。她索性坐下來,琢磨著是否該勸他幾句。 “老陸,慢慢喝,燙。”她望著他,試圖找一個合適的話頭。不行,看他那睜不開眼的樣子,還是改日吧,“老陸,你太累了,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沒關係沒關係,吃點東西就好了。”陸百鑄強打著精神開始喝湯,消瘦而且疲憊的長臉黃得像干絲瓜。 一點五十了。 突然,桌上的電話鈴響了。劉瑤伸手抓過聽筒,“餵,在。稍等……老陸,找你。” “告訴他,我睡了。”陸百鑄縮了縮身子。 “餵!他在休息……老陸,找你有急事。” “誰?問問是誰?” 劉瑤衝話筒問道:“你是哪位……老陸,她不肯說。” “男的女的?” “女的。” 陸百鑄只得撐起身子,接過了聽筒,“哪位……對,我是!等等,你再說一遍……” 劉瑤發現事情有些不對,這是怎麼了?陸百鑄的手為什麼抖得那麼厲害?手指甲由於用力,竟變成了青白色。只見他扶著桌沿吃力地站起來,身子猛地搖晃了一下。緊接著,話筒被重重地砸下了。 “出事了?老陸。”劉瑤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想去扶他,“要不要幫忙?” “沒事沒事,我回去看看。”陸百鑄不讓她扶,晃晃悠悠推門面去。 牆上的掛鐘剛好指向二點…… 繡花床罩已經有一半拖到了地上,整個軟床都在起伏律動。汪文嬡有一隻小貓咪,此刻不知道躲到哪兒去了。這情景,顯然連貓都不能在場。它的主人此刻正像它一樣在叫喚,低低的,彷彿十分痛苦而實則恰恰相反的呻吟不休。石友三真有力量,肩膀真寬,而且……非常非常有經驗。這比汪文暖所有的想像都出色得多,你無法相信他居然會是個近六十的人。應該說完美極了。 他說他是阿波羅! “你是個瘋子!”她這樣說。 汪文嬡發現,對方聽了這話後,眼睛突然暗淡了一下,隨即便愈發亮了,動作也愈發瘋狂。這種體驗,她一次也沒有從陸百鑄身上得到過。陸百鑄每次都那麼快,不待她生出感覺就結束了,味同嚼蠟。 “我會不會懷上?”她一開始就提醒石友三。作為女人,她至今還沒體會過懷孕是怎麼回事。問這話大概是三分不安七分新鮮。 “可能沒指望了。”石友三悲哀地說,“我至今還不曾使任何女人懷孕。” “任何?也就是說……許多個?” 石友三傲慢地昂著脖子,動作更加迅猛,“那當然,我是誰?” 汪文嬡略略有些醋意,但沒有妨礙什麼。她原本就想像得出來,石友三正是那種稱作老手的傢伙。這種老手,你要說他是頭一次,鬼都不信!從一開始他就那麼……那麼有一套,把人擺佈得慾火升騰,不管不顧,剩下的只有就範。 “餵,輕點兒!你弄疼我下。”她蠕動著身軀,“我害怕。” “怕什麼?難道我是性虐狂?” “不排除這種可能。”汪文嬡摟住了他的脖子,“但是,我怕……老陸。” “我再說一遍,他那個手術至少要五個鐘頭,至少!”石友三的頭髮垂下來一縷,額頭上也出汗了,“老陸,我是說,老陸有我棒麼?” “你明知故問。”汪文嬡閉上了眼睛,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兩隻柔弱的手臂緊緊地箍住了石友三的脖頸,竟那麼有力。 石友三伏下身,湊近她的耳朵說了句心馳神搖的話。汪文嬡立刻陶醉了。 突然,他隱約聽到了什麼響動。 動作下意識地停住了。 “快些!”女人的喘息仍很劇烈。 “不,好像有動靜!” “不會不會,我把門關得很好。快!” “可是……可是老陸難道沒有鑰匙麼?” “你說過,至少要五個鐘頭。” “告訴我,門扣別死了麼?” “別死了吧?”女人一下子緊張了。 石友三聽出了這回答的不肯定,驀地放開了手,“不行,你去看看。” 但是晚了,隨著他的話音,兩個人同時聽到門鎖被扭開的聲音,非常清楚。一股輕微的氣流,使乳黃色的紗帳鼓苗了一下。 死一般的寂靜。 小貓咪發出一聲可憐兮兮的嗚叫聲。 臥室門口出現一個佝僂的身影,旋即便退開了。緊接著,廚房那邊傳來了鐵器的碰撞聲,顯然是在抄傢伙。 石友三一骨碌滾到地毯上,伸手去抓褲子,皮帶拉掉了,他趕忙用褲子遮住下身。 陸百鑄空手走了過來,怒視著眼前的醜景,長臉更長了。他抓住門把手,往紗帳裡看了一眼,然後將目光投在石友三臉上: “禽獸不如!”門被重重地關上了。 幾分鐘後,那個低級動物狼狽地從臥房裡摸出來,“老陸,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麼?這還用解釋嗎?”陸百鑄歪斜在客廳的沙發里,面色如鉛。他背後的窗台上蹲著那隻不會說話的貓,兩顆綠瑩瑩的眼睛凝視著石友三的臉。 窗簾儘管拉得很嚴,還是有一束光線射在沙發背上。 陸百鑄渾身顫抖,再也說不出別的話,只是不斷地重複著那句話,“禽獸不如!禽獸不如……” 石友三機械地回頭看了一眼臥房的門。 門裡沒動靜。 “老陸,我希望這事只有你我知道。” 陸百鑄摀住了臉,“走!你馬上滾!” 石友三向門口走去,又停住步,“我願意作任何補償,只希望你不要說出去。” “說什麼?”陸百鑄驀地抬起頭,“你以為綠頭王八這名字好聽是不是?” “小聲點!”石友三低聲而急迫地打了個手勢。 陸百鑄哆嗦了一下,而後無力地抬手把石友三轟走了。 房間裡重歸於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扶著沙發立起身來。這時,那臥房的門開了,汪文嬡雙腿一屈,跪了下去。陸百鑄疾步上前,伸手要扶她,可是,那手在半路上停住了。 “這種人最好讓他死掉!”女人聽到這麼一句陰森森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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