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八點十分,歐光慈接到小郝的報告。小郝的聲音是興奮的,他告訴歐光慈,吳仁光剛剛打來電話,說孔全有動靜了。
“吳仁光說,孔全晚飯前給他去了電話……”
“孔全給吳仁光去電話?”歐光慈有些愕然,“是孔全主動給吳仁光打電話麼?”
小郝說是:“沒錯隊長,吳仁光這是第二次接到孔全的電話了,昨天晚上他們就通過話,談了好久,吳仁光沒告訴咱們。今天情況不同了,吳仁光怕出事,這才通知了我。”
“他怕出什麼事,難道怕孔全向施天放下手?”
“就是就是,吳仁光怕的就是這個。聽那意思,孔全終於想找施天放了,好像還扯到了那個叫閔江的女生。隊長,我打算帶人到醫學院後邊去蹲一蹲,爭取把孔全拿下。”
歐光慈毫不猶豫地說:“可以可以,你馬上和派出所聯繫,現在就去。快!”
放下電話,歐光慈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他咬著嘴唇捉摸了一會兒,又攥著《參考消息》發了會兒呆。這個感覺很頑固地粘在他的腦袋裡揮之不去。怪了,他怎麼想怎麼要出事。
八點五十分,電話驀然間響了起來,歐光慈伸向電話的手禁不住有些哆嗦。
“餵。哪一位?”
傳來了小郝有些嘶啞的聲音:“不好了隊長,出事了……”
“快說,什麼事?”
“施天放被殺死在電梯裡——是勒死的!”
歐光慈的頭嗡的一聲大了,他厲聲問:“誰幹的?孔全嗎?”
“應該是,但是他死不承認。”
“'應該是'——什麼意思?”
小郝咽了口唾沫:“別管什麼意思了,隊長,你馬上到現場來吧,電梯鎖定在四樓!”
“好,我馬上到。你現在馬上通知大馬,同時向技術科報告。”歐光慈提上鞋,快步竄出了家門。
趕到現場時,實驗樓一帶已經被封住了。技術科的人正往樓上跑。歐光慈跟著小郝上了四樓,大馬緊跟著屁股也到了。四樓的燈已經全部打開,有人封鎖了上下樓的樓梯。歐光慈看見了樓梯上的一張熟悉的臉,閔江,他望著那個瘦瘦的女生想起了這個名字。
電梯的門洞開著,施天放歪斜地死在了電梯的一角。那張猙獰的臉微微朝上仰著,一看就知道是勒死的。
歐光慈小聲問:“孔全呢?”
小郝低聲道:“樓下,銬在車子裡。”
技術人員開始勘察現場的時候,歐光慈找了個角落蹲了下來。他突然感到很疲憊。叫過小郝和大馬,問他們有什麼感覺。小郝說兇手就是孔全。大馬不明情況不好插嘴。但是他提出一條疑問,孔全要殺人不應該選在電梯裡,這座樓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比電梯保險度高。歐光慈接受這一點。他讓小郝說情況。小郝便開始說。
小郝說他先去石門派出所找人,找了人便開了輛車來到醫學院。人一共來了四個,分成兩組蹲守在兩頭。一開始他們並沒有抱什麼實際希望,打算蹲到十一點鐘就撤。結果卻大出所料,孔全真的來了,時間大約八點四十左右。人是從後門進來的,鬼鬼祟祟貼著牆根走。當時的光線還算可以,幾乎能看清孔全的五官。小郝的兩組人馬用手機聯絡上以後,呈包抄之勢向實驗樓集中。眼看著孔全進了樓門洞,他們迅速跟上。結果出乎預料,孔全竟然進了那架很多人都不敢坐的電梯。小郝留下兩個人在樓下等著,自己帶另一個人直衝六樓。不成想,電梯竟然在四樓停住了。小郝二人下至四樓,見電梯門敞開著,裡邊有個人,竟是死掉的施天放。大約同一時刻,樓下的人已經抓到了奔下去的孔全。基本情況就是這樣。
說到這裡小郝咽了口唾沫:“隨即我就給你們打了電話。”
歐光慈道:“照你這說法,孔全把施天放勒死僅僅是從一樓到四樓這段時間,前後恐怕連半分鐘都不到吧?”
小郝點頭:“嗯,讓我想想——不到。”
歐光慈歪著頭問他:“那麼請問,你認為在半分鐘的時間裡孔全能把一個大活人弄死麼?況且不到半分鐘,這可能麼?”
“不可能。”說話的是大馬。
小郝有些愕然。
他們站起來走到電梯口,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施天放的屍體,最後三個人都體驗到一種釋然。小郝接受了歐光慈二人的說法,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裡,孔全絕對是不可能弄死施天放的,尤其是勒死。
歐光慈道:“所以,你電話裡也只敢說'應該是'孔全乾的。還記得吧——這證明你當時也有某種拿不准的地方。”
“對對,看來你是對的。”小郝道。
歐光慈注視著施天放那張僵死的臉,輕聲道:“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孔全進入電梯的時候施天放就已經死了。”
小郝和大馬對視一眼,無話。
歐光慈一擺手:“走,我們下去看看孔全。”
一行人下了樓,夜晚的風已經有些涼了,天上有不多的幾顆星星。走到警車前的時候,他們聽到了車裡有嘶啞的喊叫聲,殺豬似的。歐光慈貼著車玻璃往裡看,一眼就看見了孔全的那張大臉。孔全可能被銬的太不舒服了,身子很古怪地扭著,歐光慈讓小郝把人帶出來,然後約著大馬走到了人少的一個角落。
他把基本情況講給了大馬。
“事情就是這樣,我一接到小郝的電話心裡就開始不對勁兒,你看,我的預感總他娘的很準。孔全來了。”
孔全扭動著身子甩開警察的手,很不老實地被押了過來。藉著不太亮的光線,歐光慈看到了一張十分普通的臉。這是個身高力大的傢伙,很蠻的樣子。他試想這樣一個傢伙會不會在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裡把一個大活人變成屍體,答案仍然是否定的。
果然,剛開口問孔全就鬧起來:“扯他媽蛋,你們化驗好了,那個人根本不是我弄死的!”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歐光慈讓他不要鬧,有話好好說。孔全瞟了小郝一眼。歐光慈讓孔全靠牆站著,順手點了支煙狠吸一口,他說:“孔全,吼吼叫叫沒有意思,有理走遍天下,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現在是你說話的時候,你怎麼說都行。”
孔全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那人根本不是我弄死的。”
“那人是誰?”歐光慈看著他。
“施天放。”
“是呀,你不是恨他麼?”
孔全道:“恨他不假,但是我真的沒怎麼樣他。我一走進電梯他就是死的?”
歐光慈道:“如果我要是一走進電梯就看見一具死屍,我的選擇是退出來,可你沒有。”
“對對,我倒霉就倒霉在這裡。可是當時誰知道他是死的呢。我走進電梯裡的時候他是後腦勺朝外的,就是這樣。”孔全轉身做了個臉朝牆壁的樣子,然後轉過來,“他就那樣站著,所以我就進去了。說老實話,我當時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然後呢?你知道了。”
孔全用力點頭:“是是,我上下看這個人,突然間發現它是施天放,真的,我突然認出了他。”
小郝道:“從背後認出來的?”
“是的,就是從背後。”
歐光慈朝上走了一步,問:“然後呢?”
孔全這時大概已經看出了歐光慈是頭頭,便把聲音放緩和了些,道:“是這樣,我認出那是施天放,肚子裡的火氣一下子就頂到了腦門兒上。我罵了他一句,他沒動靜,我一把把他轉了過來,結果他順著電梯就倒下了,當時電梯剛剛到四樓。我操,可把我嚇慘了,我弄開電梯就跑了,結果撞在了警察的槍口上——我說的都是事實,沒有半句假話。”
歐光慈說:“等等,我問你,你今天晚上溜回來準備幹什麼?你不是逃跑了麼?”
孔全道:“這麼說你們對我爸爸的事全知道?”
“差不多吧,有人弄瞎了你爸爸的眼睛,你懷疑是施天放乾的,結果卻打壞了吳仁光的腿,你所謂的事情是不是指這個?”
孔全點點頭:“對,是。我今天回來就是想找施天放談談,你們別誤會,我只是想找他談談,根本沒想殺他!”
“談什麼?”
“什麼都談談,我想听聽他的解釋。誰想到……”
歐光慈沒有再問,他覺得無論從現實的可能性上,還是從邏輯上分析,孔全所說的都無懈可擊。他朝天上看看,然後又看看那實驗樓。最後他擺了擺手,小郝叫人過來把孔全帶走了。歐光慈指著實驗樓的兩側讓小郝說說他們是從哪兩個方位沖向電梯的。
小郝說:“就是你說的這兩個方位。”
“當時沒看見其他可疑的人麼?”
小郝說:“當時根本就沒有其他人。”
“但是,施天放可以肯定是'其他人'殺死的,這一點似乎沒有什麼疑問吧?”歐光慈又轉向大馬道,“我糾正一個剛才在樓上的說法,大馬,那電梯平時根本沒人用,那麼把施天放殺死在裡邊其實是很聰明的一手,你想想看,如果兇手並非想長久地隱藏施天放的屍體,他這麼做的確很聰明。”
大馬點頭道:“嗯,有道理。”
他們回到樓上,樓上的技術活兒已經乾完了。歐光慈讓人把屍體運走,並吩咐派出所的人把孔全送到看守所先押起來,然後他約著兩個手下上了六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