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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槍後有眼 蓝玛 10132 2018-03-15
此外還有那位精神病院的大公子及其夫人黎云;閃爍其間的郭東浩和他那位神秘的女幫手——不到兩週的時間裡,這些被抓住和被感受的現象,應該說相當豐富了,它已經構成了一個相對成型的東西。這些東西客觀上已經邁過了隊長老海當年被絆倒的那道“坎兒”! 李鐵覺得渾身燥熱,刷刷地搖下了車窗。 看著那棟小灰樓,他擋不住地想起了葉曉霜。記得自己出問題的那個下午,曉霜曾在不遠處為護著弟弟收拾了幾個小痞子。他停下車,望著馬路對面的梧桐樹給曉霜打了個手機。曉霜的聲音馬上就傳了過來,極其不客氣:“幹嗎,我忙著呢。沒工夫陪你磨嘴皮子!” 李鐵央求道:“可以啦,葉大小姐。你已經好幾天沒跟我說話啦,有那麼深的仇恨麼?出來出來,咱們好好聊聊。有些情況我需要向你匯報…………哎呀,你說話別那麼難聽好不好,我盯著人家女孩子多看幾眼,即便有點兒不合適,也還沒有你說的那麼扯蛋吧。”葉曉霜說他是色狼。

電話那頭傳來哈哈笑,估計辦公室裡沒人。 葉曉霜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我至少還懂。可你…………算啦算啦,你把車開到局辦公樓對面的巷口,我在那兒等著你。” 咔嚓壓了電話,李鐵點點油門把車子開上路。 不到10分鐘,葉曉霜坐進了他的車裡。聽說他要去郵票市場看看,葉曉霜說:“別去郵票市場了,你去看看我二叔吧,他是個老郵迷。幾乎是一部活字典。”隨後又補上一句,“他早就想見見你。” 李鐵當然知道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但是不敢再得罪這位姑奶奶,便沒敢有所表示。葉曉霜繼續著電話裡沒說完的話數叨李鐵:“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再說那個女孩子確實好看,連我都想多看幾眼。可你那是看嗎,哎喲那眼睛裡差不多快伸出手來了。表情特噁心,就好像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似的。要不要我學給你看看。”

李鐵平穩地扶著方向盤,道:“免了吧你,我的那點出息反正已經被你看見了,愛說什麼你就說什麼吧。其實你的話也不能算錯,我那會兒真的有點兒走神,真的,我在海邊不是對你說過一些過去的事兒嗎,林濤他妹妹長得很像我說過的那個女孩子,特別是側面。” “可你那個老情人不是早不在了麼,你親口說的。” “是呀是呀,所以才有那個詞麼,叫'走火入魔'。我承認我走火入魔了還不行嗎——你就不要總是咬著不放了。你在別的方面其實挺大度的,怎麼在這方面總是那麼刻薄呀!” 葉曉霜還想刻薄兩句,二叔家卻到了,她真巴望李鐵開著車子再多兜幾圈兒。 葉曉霜她二叔是個中學生物老師,已經退休了。進門的時候二叔正在翻東西,一頭一臉都是灰。看見李鐵進門,馬上就孩子似地笑了,毫不掩飾。收拾已畢泡上茶,二叔開始海聊。從郵市的起起落落說到投資風險,然後話題莫名其妙地繞到了收藏磁卡的優勢。李鐵沒辦法,只得有意地往回套他。終於說到《韓熙載夜宴圖》,二叔的兩個眼珠子馬上放出光來。接下來基本上全聽他說了,聽得李鐵目瞪口呆,覺得這位二叔教生物真是糟踏了人才,他應該教歷史。

“二叔,咱們什麼都別說了,我想問你一個人,你既然經常在郵市裡泡著,可能聽說過一個人——於萌。” 葉曉霜的神色馬上變了,發現李鐵竟然是帶著“事兒”來的。李鐵不想馬上作什麼解釋,讓二叔仔細想想有沒有這個人的印象。他的想法很簡單,既然於萌有集郵的愛好,在同行當中摸一摸情況應該是有好處的。但是很遺憾,二叔的郵齡不對,他進這個門坎的時候於萌已經“消失”了。 好歹離開二叔家,葉曉霜一上車就開始發難。李鐵等她得得夠了,才慢聲把經過說了說,最後道:“這怨誰,你說這怨誰?去設計院了解情況我首先找的是你,你不理我我才約了馬三。然後方有了後邊那些好戲,一搭一擋,本來應該咱們倆呀。要怪你應該怪自己!” 曉霜讓李鐵開快一些,說郵市可能快關門了:“快開快開,我已經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怪了,我最近怎麼這麼不順呀!”

結果還是趕了個晚集,趕到醉仙亭時,郵市已經在掃場了。他們道明身份才得以進去,那時候很多郵攤子已經上了板子。所剩不多的幾家被他們倆盯住,繞著彎子問,卻基本都不知道什麼於萌。想想也是,10年了,早已物是人非。 結果天無絕人之路,有個姓汪的老郵商竟然知道於萌。 “不就是那個小白臉兒麼,認識。”老汪把點清的一沓子錢掖進肚皮前的那個皮包裡,“我們倆的交情就是從《韓熙載夜宴圖》開始的。後來他出事兒了,我還去設計院打聽過他。結果設計院的人把我當壞人轟了出來。二位,10年了,你們打聽他幹嗎?” 聽得出,此人知道於萌出事兒了,但不太清楚出了什麼“事兒”,於萌在“事兒”中的身份地位等等尤其不甚了了。

“我們想找他。”李鐵說,他不想放棄一星半點兒可能,“汪先生,希望知情者能盡其所能地提供幫助。” “幫助談不上,我們都是些古搗郵票的,別的事兒了解甚少。只聽說於萌捲進什麼大案子裡去了,出事後人在逃,多數人認為他在國外呢。嗨,反正都是胡猜,二位聽听就是了。” “沒有別的說法麼?”葉曉霜問。 老汪想了想:“倒是有人說他可能被搞掉了。不過我們都不信,於萌這人不錯,不應該有什麼仇人。” 李鐵想約老汪出去找個館子吃飯,趁機多和他聊聊。老汪說多謝多謝,不能奉陪了,今天晚上剛好要請幾個朋友吃飯,實在對不住。 分手後二人十分沮喪,出門正要上車,那老汪又追過來了,氣噓噓地說:“看看,剛才忘說了。當初於萌把《韓熙載夜宴圖》分給我70版,價錢不黑。可我差著一部分資金,吃不下來,就把那筆買賣讓給商業局的肖國元了。最後他們倆搭沒搭上線我不太清楚。我想,你們若真想了解情況,應該到商業局去找找這個人。肖國元三教九流認識的不少,恐怕真能提供點兒有用的東西呢!”說完這些老汪就急匆匆地走了。

“去不去?”李鐵馬上徵求葉曉霜的意見。 葉曉霜說:“廢什麼話,當然去。我不能總是走背字兒呀!” 商業局的人正在下班高峰,人多數不搭理人,面無表情地匆匆走去。好不容易有幾個中年人知道他,似乎也不願意多談,感覺上肖國元人緣差到了極點。最後還是門房老頭兒告訴他倆,肖國元早不在商業局乾了,到下屬的太陽神健體中心發財去了。 “蹲機關的這些傢伙見不得別人吃肉哇。”門房老頭嘆道。 二人馬不停蹄往太陽神健體中心去,葉曉霜說:“別看那老頭大老粗一個,話裡的意思挺深奧呢!” 李鐵打了個打哈欠,說:“就是。” 太陽神健體中心相當豪華,是個高檔的消費場所。他們在經理室了解到了肖國元情況,得知這人已經不在這里幹了。

“聽說一直在倒騰郵票,賺了不少錢。”經理室那個負責人把證件還還給李鐵,“怎麼,他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李鐵告訴對方,事情倒是沒什麼事情,只是想找他了解些情況。 對方想想說:“這樣好了,我給你個地址,你們直接去他家看看。”他寫了個條子遞過來:“這個曲淑霞是肖國元的愛人,有些事情你們可以問問她。噢,對了,說話最好策略點兒,這個女人心臟不太好。” 出來後葉曉霜說:“聽出來沒有,剛才那人話裡有話呀!” 李鐵點頭道:“嗯,他在試探。看來肖國元在他們眼裡沒有好事。開快點兒,天說話就黑了。” 曲淑霞面對兩個警察,還沒張口就已經緊張起來了。 接下來自然一問三不知。李鐵不太說話,提問由葉曉霜來。李鐵觀察著這女人的表情,他強烈地感覺出,一些問題她確實不知道,還有一些問題卻不然,她顯然是知道故意不說。李鐵原本只想用郵票當話引子,摸一摸於萌的過去,並不想打探無關人員的事情。他向葉曉霜擺擺手,意思是算了。

“也就是說,你丈夫去北京和西安搗騰郵票去了。那麼請你想一想,他在弄郵票的這10來年裡,認不認識一個叫於萌的人——於是的'於',萌芽的'萌'?剛才你說了,買賣上的事情他經常跟你吐露一些。於萌,聽說過麼?” 曲淑霞低著腦袋想了好一會兒,搖頭道:“沒有。” 李鐵相信她這句話說的是實情,於是便起身告辭走了。 他李鐵做夢也想不到,應該問問那女人的丈夫有幾根手指頭。 沒辦法,世界上原本就沒有神仙! 兩個警察走掉不到1刻鐘,肖國元的電話來了。 曲淑霞神經質地抓起話筒餵了一聲,隨即哆嗦著拉上了窗簾,這時候外邊已經全黑了。 “你在哪兒,國元?剛剛來了兩個警察找你,嚇死我了。”

“哦,警察!”電話那端驚了一下:“噢噢,我…………我在北京呢。告訴我,警察來幹什麼?他們幹嗎來找我?” “一男一女兩個警察,他們了解一些郵票市場的事情,問到了《韓熙載夜宴圖》,還提到了老汪——老汪是不是賣假猴票的那個?對了,他們還打聽一個人,叫…………於萌。” “大聲點兒,於什麼?” “於萌——於是的'於',萌芽的'萌'。” 肖國元那一端嗯了一聲:“…………別忙別忙,讓我想想,這個名字聽上去有些耳熟。他們說什麼了?這個於萌是誰他們沒說麼?” “沒有,沒說。” “怪了,這名字確實有印象,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警察怎麼突然問他?他們沒說別的麼?你再把他們的話說給我聽聽。”

女人便又一次學說了一遍。 肖國元沉吟片刻,說他實在想不起什麼於萌了。隨即又問那兩個警察長的什麼樣子,有沒有追問別的什麼事情。曲淑霞想起了丈夫前些日子神不守舍的樣子,突然掉轉槍口開始反問。這一反問馬上引來肖國元的一通突如其來的歇斯底里,來得猝不及防,像瘋了似的。 曲淑霞掉淚了,啞著嗓子叫道:“肖國元我跟你說,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就老實告訴我,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像我這麼對你呀!你為什麼總要瞞著我。告訴你,上次你回來我就看出來了。你瘦得像個鬼,臉色比菜幫子還難看。記不記得你摔了個碗,我可記得清清楚楚,當時電視裡正在演警察抓人的鏡頭,你手裡的碗一下子就掉在地上了…………肖國元,你要是真乾了什麼要命的事就說給我聽聽,讓我知道。我不是逼你去自首,你告訴我咱倆也好想想辦法呀…………” 電話的另一端像死了一樣沉默,能聽見的只有粗重的喘息聲。 曲淑霞抹了把眼淚,輕聲問:“國元,聽聲音你不像在北京。我連你喘氣的聲音都聽得見,你是不是沒走?該死的,你要是沒走就回來見見我。” “放你媽的屁,我就是在北京!”肖國元低聲吼了起來,“閉緊你的嘴,關於我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說。警察再來你還是一問三不知。不許和我聯繫,我有事會給你打電話的!” 曲淑霞叫了聲“國元”,聽到的已是盲音了。她禁不住打了個冷戰,確信丈夫篤定是出事了! “長林叔,有一個故事說,有一個心地並不怎麼壞的人,膽子也不是特別大,可有一天…………他突然殺了一個人!”肖國元側耳聽聽窗外沙沙的樹葉聲,“…………外邊好像有一隻貓。” 長林叔的臉在暗弱的燈影裡一動不動,只有嘴角上的煙頭在一亮一亮的,他說:“不是一隻,是兩隻。一隻公貓一隻母貓,姘著。你剛才說什麼,誰殺了一個人?” “噢,故事故事,我說的是個故事。”肖國元拿起小酒盅抿了一口,使勁咂著嘴唇,窗外的貓依然在淒厲地叫著,他一口把酒酎進嘴裡,“長林叔,你這破花生米是哪兒買的,多一半兒是哈的!” 長林叔翻著眼皮瞟瞟他:“你以為你是誰呢,有這東西吃著,有小酒伺候著。可以啦伙計,人生不就是那麼回事兒麼!接著說你的故事吧,後邊呢?” “後來那個人就他媽瘋了,跳到河裡淹死了。”肖國元無心再說。他原本是不想說的,他討厭眼前這個陰惻惻的男人。所以管不住嘴說了出來,是因為沈默其實是一件相當痛苦的事。說真的,他真有過往河裡跳的念頭。他還有過其它一些更可怕念頭,是這些念頭支撐他捱著眼前的日子,但他不知道這種日子何時是個頭。 他挺羨慕外邊那兩隻貓,因為它們在外邊,它們自由地追逐著,交媾或者撕咬,想幹什麼就乾什麼,天地是它們的。他也羨慕這個買了哈花生米給他吃的老混蛋。他每天都可以到外邊去走走,沿著小鎮的街道無所事事地走著,看看過去的女人,記住十好幾種樣子的女人的屁股。他回來說起這個來總有一種陶醉感。肖國元知道有那末一句話,叫做“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在長林樹身上他明白了這句話真是太對了,這樣也能過一生麼?事實就是回答,當然能。 而自己這個應該屬於正常的人,很可能過不完一生。 在鎮上躲藏的這些天,他思考了一些關於人生的大問題,他知道自己在保命,在躲避隨時可能降臨的厄運。人生在他身上體現得十分淒慘。你媽的,把那個警察的傻弟弟弄死了,下一個死的很可能是你——不是被警察抓去崩了,就是死於下一個僱傭者之手。人家既然可以僱自己殺人,當然也可以僱別人來殺你。道理其實是很好懂! 每想到這個的時候,他就後悔那天晚上給林老闆打的那個電話,他覺得自己比豬還笨,沒事找事地把自己給變成了一顆必欲除之而後快的定時炸彈。 他裹了裹外衣,滿了一盅酒,道:“長林叔,白天你真的沒看見外邊有陌生人轉悠嗎?我睡午覺的時候常常聽見嗒嗒的聲音,好像在山牆外邊。” 長林叔這一次連看都不看他,朝外邊努努嘴:“你現在站在天井裡照樣能聽見嗒嗒的聲音,那是鄰家靠在咱們牆角上的幾根破竹桿被風吹的。那家人去年從牆上翻過來撿羽毛球,讓我潑了一盆開水過去,燙成了鬼!” 肖國元心想:你他媽就是個鬼!可嘴上卻說:“給我句實話,我能在你這兒呆多久?” “這你快說一百遍了,我都懶得搭理你了——呆多久隨你的便,只要你按時給我錢就行。不過我警告你,真要有什麼別的事,你還是出去解決。我過去養過一隻黑貓,拉屎撒尿從來都跑到外邊去。” 肖國元當然知道老東西所謂的“別的事”是指什麼。別看多日來他什麼都不問,其實他鬼著呢,猜也猜個八九不離十了。他好幾次想把事情講給他聽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像剛才那樣想當個故事講給他聽,說出口了卻又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 老東西能幹什麼呢,保不齊拿了佣金來殺自己呢。真沒準兒!老東西會配藥,那年滅鼠,它配的老鼠藥比街道發的還靈,老鼠吃了眼看著就哆嗦著小腿兒死了。他還有刀、有繩子、有鐵管子,他的臥室裡甚至有一副八磅重的啞鈴…………他要是悄悄摸進屋來,舉起那啞鈴照準自己的腦袋給上那麼一下子,錢不是就到手了麼。 自己當初接下那筆錢的時候,不也就是一念之間的事麼。連一句為什麼都沒問,捲起錢就走了。殺一個傻子對他來說本不是什麼事兒。那麼,自己可以捲起錢就走,眼前這個老東西難道不會麼? 他舉舉酒盅:“長林叔,來。” 兩個人意思了一下,同時干了。長林叔默默地把酒瓶拿起來看看,說:“還沒有感覺呢,怎麼半瓶酒就沒了。” “不足三兩,哪有半瓶。把櫃子裡那瓶五糧春拿來!” 肖國元摸摸自己的臉,發現這臉居然越喝越涼。他看著長林叔轉身去的後背,覺得此人沒有勇氣殺人,他也就是殺一殺老鼠罷了。但是他幸運就幸運在只能殺一殺老鼠,因為殺老鼠不會生出愧疚之心,不會使自己生出墮入地獄般的痛苦,不會一念之差打那個不應該打的電話。他在電話裡並沒有什麼東西可說,只是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連他自己都沒記住的東西,可能還露出了一些哭兮兮聲音。林老闆一直在問:“喂喂,你…………” 後來他真的想哭了,忙壓斷了電話。 大概就在壓斷電話那一刻開始,新一輪的恐懼出現了。他夢中老是出現林老闆那隻白白瘦瘦的手,那隻手將裝在牛皮紙袋裡的錢推過來的時候,感覺像琴師觸摸琴鍵那麼優雅。 “不要緊,是一個殘廢人。”對方說。 如今,傻子留給他的不良反應已經所剩不多了。取而代之的是對自身安全的深深憂慮,大概也就是這樣的時刻,他明白自己並不想死,壓根就不想死。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人乎。但是因了那個電話,自己的生存前景變得岌岌可危。他知道那些有錢人花錢殺人是最大的優勢就在於他們有錢,這些錢能幫助他們實現一些聽上去很要費一些力氣的事情。特別是當他們意識到危險正在降臨的時候,花起錢來他們是不會吝惜的。現在,自己成了對方的危險源,接下來的事情便很好想像了。 只是他不明白,那個傻子什麼地方威脅到了那位老闆。 “這裡還有點兒驢肉,能不能吃我不知道。”長林叔把一隻很小的碟子放在桌上,然後打火燒去了五糧春上面的塑封口,“外邊好像又下雨了。今年這老天爺不知道怎麼了,像他媽的前列腺出了問題。” 兩個人滿上酒,開始喝。喝著喝著長林叔說話了:“餵,你老婆又流產了吧。是不是又流產了?” “沒有,你怎麼想起一出是一出。” “我聽見你給小霞打電話了,上一次你到我這躲風聲的時候就天天給你媳婦打電話。我問你,你說他流產了。” “去去去,我沒心思跟你說這個。我接著講剛才那個故事吧。”肖國元放下酒盅,看看窗戶,“那個人殺了一個人,是被人僱用的。結果事情辦了以後,他害怕了,後悔了。然後就讓那個顧他的人發現了。長林叔,你要是哪個人會怎麼辦?” “逃走。”長林叔凝視著他的臉,“不逃走就得死!” “你要是逃不出那人的手心呢?” “那…………”長林叔將目光移開一些,“那就該吃吃,該喝喝。等那人來殺。” “難道你就這麼乾等著死?” “我老啦。還能如何?假若年輕10歲…………對了,你剛才說一個姓於的,那是怎麼回事?” “噢,郵友,搞郵票的一個朋友,10年前聽說出了什麼事情。後來這人就不見了。我想不起和這個人有什麼事兒,僅僅是郵友關係。你接著說,假如你年輕10歲,怎麼樣…………” “那我就先下手把那人弄死!”長林叔站了起來,“不對,我肚子有點不給勁,找點兒黃連素吃。你先喝著。” 等他吃了黃連素出來的時候,發現桌子旁邊已經沒人了。他看看門窗,然後坐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隻豬肘子,輕輕地打開包著的紙,仔細地咬了一口………… 言歸於好的兩個人一塊兒在外邊吃的晚飯。吃飯的時候老海打來個電話,告訴李鐵大連的同行幫助把於萌他妻子的找到了。那個女人已經再婚,有了一個3歲的小男孩兒。老海的意思是讓葉曉霜和小土豆去外調,葉曉霜聞聽十分高興,他想讓李鐵代替小土豆,老海叫道:“曉霜,你不要得寸進尺!” 接完電話葉曉霜說:“李鐵,你看咱倆是不是沒有緣分。” 李鐵無法表示,因為這句話你怎麼理解都可以。還好,手機又響了,他餵了一聲,聽見的竟是林濤的聲音。 “李鐵先生,明天能不能來我的別墅聊聊,有些話我們應該說清楚些才好。我的別墅在潮河森林。” 李鐵又一次陷入無法表示的境地。時間倒是有,明天是周末,又沒排他值班,自身也沒有其他安排。有一個還不成熟的想法——去見見那位大公子的太太黎云,還沒和老海商量呢。林濤的邀請很突然。他說他需要問問隊長,林濤說:“那當然,我等你的回話。” 他把電話裡的意思向曉霜說了。 葉曉霜道:“多好的事兒呀,巴之不得呢!” 口氣酸酸的,李鐵知道她又想到了林濤他妹妹。其實他自己也想到了林濤他妹妹,他不可能不想到林濤他妹妹。那個女孩子已經印在他腦子裡了,不是想抹就抹得掉的。他不明白林濤幹嗎邀請自己。上次在機場曉霜大喊了一嗓子,等於把劍傷的事情挑明了。此後林濤沒有來電話解釋,而今約請自己去潮河別墅,究竟是為了解釋那件事呢,還是想把自己領入更難走的歧途。 他把電話打給老海,老海馬上說:“去,當然要去!這是一個接近他的機會,不僅僅為了那個劍傷問題。你應該更深入地接觸他,感覺他,他隻請你一個麼?” “對呀,所以我有些猶豫。這不符合規矩。”他看看葉曉霜,“而且葉曉霜同志現在已經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了。” 葉曉霜給了他一拳。 老海想了想道:“管她什麼表情,你去你的。反正曉霜明天和小土豆也出發了。去吧。” 李鐵受命,開始撥林濤的電話,並朝曉霜聳聳肩膀:“沒辦法,隊長批准我一個人去面對那件巴不得的好事,這不是我的意思…………你好林總,杜隊長同意。但是我有些不明白,如果您的事情能夠坦誠相告的話,其實咱們電話裡完全可以說清楚。真需要去潮河別墅面談麼?一對一對談話對我們的公務來說是不行的。” 林濤笑了:“李鐵老弟,為什麼張口就是公務呢,非公務性的來往不行麼?權當我私人請你來玩兒難道不可以麼?我們去打獵。林子裡的小鵪鶉眼下正是肥的時候。” “噢,打獵…………那好吧,請說個準確時間。” “隨你,我們一天都在那裡,你什麼時候來聽便。” “那好,明天見。” “OK,就這樣。來時打我的手機。” 李鐵把手機揣回口袋,給曉霜夾了些菜,說道:“小姐,雨果有一句名言:世界是最大的是海洋,比海洋大的是天空,比天空還大的是人的胸懷——雨果的。” “雨果是誰!”葉曉霜哼了一聲,把盤子裡那隻蝦吃了。 “我想問的就是這件事。”林濤用力瞟了李鐵一眼,“你們葉小姐說的那句話很不講道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罵我是大騙子!而且看起來她相當憤怒。” 說這話時,兩個男人已經站在了綠草如茵的坡地上,面對著不遠處的那片明澈的湖水。他們的背後是蓊鬱的潮河森林,一望無際。別墅一棟棟在森林的邊緣錯落著,精製而高雅,感覺上彷彿到了歐洲的什麼地方。現在是下午兩點多一點兒,太陽在偏西些的地方渾渾吞吞地懸著,是一個略有些陰晦的天氣。他們是從林子的另一端遛躂過來的,各人手裡提了一支瑞士—8080獵槍。林濤說他妹妹正在午睡,所以出來說話是不希望她知道更多的東西。 話題是林濤主動挑明的,李鐵知道他肯定會有這一刻。 “林總,其實她不問我遲早也會問你,當然,我不會像葉小姐那麼不講分寸——林總,經查實,路昌惠小腹部的傷痕不是劍傷,而是10年前做闌尾手術留下的刀傷。醫院的病員檔案也有相應的記載。所以…………” 林濤的目光從湖面上收回來:“我懂了我懂了,你們認為我在說謊。”他舉槍朝湖岸的遠方瞄了瞄,收槍,“你們覺得我是個很不可靠的人,是這個意思吧?是不是還覺得我所說的那些東西都是些編出來糊弄小孩子的玩藝兒?或者…………” 李鐵不動聲色地打斷了他的話:“林總,這可都是你說的,我僅僅是提出了一個問題而已,而且是在你的追問下才說的!” 兩個人踏著湖邊的青草慢慢走著。 林濤說:“李鐵老弟,我很佩服你。你的穩重已經超過了你的年齡。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差遠了,總是義氣用事,動不動就激動、就動肝火。言歸正傳吧,關於路昌輝肚子上的傷自然要以你們的調查為準,我僅僅是聽管小虎說說而已,我總不能拉開路昌惠的褲子去證實吧。你回憶一下當時我提供這個線索的目的,只是想說明管小虎和路昌惠之間的關係。假如提供的東西與事實有誤,那隻能解釋為管小虎有問題。這對你們來說其實也是線索呀!你們可以反問一下,管小虎為什麼要對林濤說這個!” 又在“提供”思路,李鐵暗想。 老海囑咐過,不用把這件事當大事來對待。看來不認真是不行的,不認真就會跟著此人的思路往前走,走入迷宮也說不定呢。此人畢竟不凡!他心裡提醒著自己,嘴上卻說:“林總,我現在問也不晚呀。管小虎為什麼要對您說這個?” 林濤道:“我捉摸過,我想他是預感到了某種危險,他想讓我知道路昌惠和他之間有事兒,一旦有什麼三長兩短,便於確認目標。” 李鐵看著他:“可當年你卻沒有將這個情況告訴我們隊長。” “別用話堵我,李鐵。我之所以沒說這些,原因有二,第一,我不想更深地陷入案子裡,當時我正在全身心地投入招商局大樓的建設。第二,專案組搞到了一個叫莫菲的人留下的線索,我的思維自然而然就轉移了。這兩點我覺得你應該能夠理解。噢,我妹妹來了!” 李鐵的思路倏然被弄斷了,隨後心臟像做過山車似的呼地一下,轉身看去。就見那女孩子著一身白色的獵裝小跑而來,上邊套了一件赭石色的馬甲,把腰身箍出了美麗的曲線,加上跑動的姿勢和飛揚的頭髮,形容其英姿勃發或者如沐春風應該是恰如其分的。 她用外語喊了句什麼,林濤便哈哈大笑起來。李鐵想了一下,覺得她喊的是:你們為什麼把我一個人丟下不管(大意)。 一開始就使用了“你們”這個複數代稱,看來林濤已經在他妹妹面前說過自己了。事實上女孩子的目光一直在盯著他看,看得李鐵臉紅心跳。李鐵的眼皮不自然地垂下一些,女孩子竟叫了起來:“大哥你看,他的表情好可愛喲!” 她停在李鐵身邊,很大方地和他比了比高度,問:“嗨,有沒有一米八零?” 林濤叫道:“姍姍!” 魯姍姍告訴李鐵:“我大哥老說我這個人不懂禮貌,不要見怪啊!”她抓過李鐵手裡的獵槍朝前走了。 她拿槍的姿勢很內行。 李鐵覺得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完全是不由自主的。當他發現林濤在默默地觀察自己時,趕忙把目光收了回來。他有一種預感,感到眼前這場戲的導演是林濤。 他們沿著湖岸朝前走,女孩子的身影被綠草襯的十分醒目。她很快活,感覺上是個從來不懂的憂愁的人。林濤說她已經被搞得很歐化了,這一次回來就不出去了,目前還沒有考慮讓她幹什麼,即可以在自己的南山集團管一管信息那一塊,也可以介紹到朋友的公司去應聘相應的職位,看她自己了。李鐵關心的不是這個,他在想,女孩子的一些習慣動作有些眼熟,確實! “她姓魯,不是你親妹妹?” “不妨告訴你,她是個可憐的孩子。10年前文化館大廳倒塌事件中,她母親被砸死了,我收留了她,至今。噢,你心裡有數就行了,不要主動提問,揭傷疤是很疼的!我收留她的時候她才14歲。” 李鐵覺得自己突然有些渴,非常想喝一口水。一組年齡關係迅速閃過腦際——那年翠翠好像也是14歲…………蹦蹦跳跳的翠翠,紫色的連衣裙的翠翠,回眸一笑的翠翠…………他閉了閉眼,睜開。 林濤在看著他:“你怎麼了?” “噢,沒事兒沒事兒。我想起了一個人。” 他們遠遠近近地跟著姍姍,不久聽到了一聲槍響。趕到近前時,見那女孩子正仰頭望著天空,幾隻鳥飛遠了。她說槍不准,林濤讓李鐵試試槍是否不准,結果李鐵一槍就打下一隻鳥。這一手把那兄妹倆鎮住了。李鐵於是可以放鬆地看一看眼前這個魯姍姍。他不敢肯定自己的感覺,但是由於有了林濤剛才的話,這女孩子的身世觸動了他心上的那塊痛點。出事那一年都是14歲——這一點會使人產生許許多多聯想,這是非常自然的聯想。要不是林濤特別叮囑,他問一問的心都有。他們走著,聽姍姍聊一些國外的事情。李鐵插話不多,他在觀察,試圖從眼前這女孩子身上尋找一些記憶中的東西。他覺得有些小動作的確很眼熟,但另外一些東西又那麼陌生。後來他反應過來,魯姍姍畢竟在國外生活了很多年了。只是在不覺間,他發現林濤在偷偷地觀察自己,於是收回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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