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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四幕在路上

光年1·迷失銀河 树下野狐 13390 2018-03-11
“讓開,讓開!”周圍的醫護人員緊緊地按住我的手腳,將我推向急救宿。我奮力掙扎著,滿肚子全是驚愕與怒火,偏偏嗓子乾啞,一聲也吼不出來。那時我雖然還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一系列的離奇事件,但也猜得出必定和這個神秘人有關。 “你如果想活著離開這裡,就按照我說的話去做。”他鐵箍似的扣住我的右腕,聲音比蚊子還要細。 被他這麼一握,右手中指的刺痛越來越厲害,全身就像要炸開來了,汗珠、淚水淌得我滿臉都是。我從沒被雷電劈過,但我想再也不過如此了。 “聽好了,這座醫院在海拔4200米的雪山上,急教室外面是懸崖,懸崖下120米是雪坡,再往下2100米是森林和高原草甸。森林裡有一條裂谷,南北長30多公里,沿著裂谷朝北走16公里,有一條山澗匯成的溪流,順著溪流一直朝走,就能看見一條鐵路,通往北京……”他一邊推著救護床,一邊有條不紊地對我說。聲音雖小,卻聽得一清二楚,奇徑的是旁邊那些人似乎都沒聽到。

“進入急救室後,他們會將你的手腳全部用皮帶鎖住,然後給你打麻醉針,我會將它換成腎上腺素,等我打完這一針後,我們就將從急救室跳下懸崖,按照我剛才所說的路線穿過裂谷,搭乘火車,他們一定會沿途圍追堵截,如果你運氣好,64個小時後就能到達北京……” 他故意放慢語速,一字一句說得特別清楚,如果我沒有親眼目睹他從外灘18號頂層躍下而毫髮無損,一定會認為他瘋了。從120米高的懸崖跳下去?再滾下2100米的雪坡?就算我是變形金剛,到了山腳時也成了稱斤賣的廢鐵了!再說手術室從來都是封團的密室,哪裡來的窗口? 來不及等我多想,急救床已經被推到了一個四面全是牆壁的房間中。燈光刺眼,護士果然將我的雙手雙腳全都用皮革綁住,神秘人取出一支針,朝我點了點頭,注射到我右臂的靜脈中。

我呼吸一緊,血液全都湧上了頭頂,心臟劇烈跳動起來。突然聽見“轟”的一聲巨響,右側牆壁居然炸開一個兩米見方的大洞,塵土、石子噴得到處都是。急救室內一片驚叫,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抱頭躲閃。 幾乎就在同時,神秘人將我連人帶床高高舉起,不偏不倚地從那洞口拋了出去! 我眼前一花,只見天藍如海,上方是交錯兀立的雪峰,陽光在尖頂上閃著七彩的絢光……時間彷彿停頓了剎那,接著心臟猛地一沉,就像噩夢成真,朝著深不可測的崖底急速墜落。
最可怕的不是你看見什麼,而是你什麼也看不見。 如果你也曾像我一樣,被緊緊地綁在急救床上,仰面朝天,急速墜落,除了周圍飛快上掠的山崖,根本不知道下面到底有些什麼……就能體會到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耳邊狂風呼嘯,凍得我全身雞皮泛起,不知道是腎上腺素的作用,還是驚恐到了極點,我終於聽見自己淒厲的狂吼聲,在群山之間不絕迴盪。 “嘭”的一聲,急救床重重地撞落在厚厚的雪地裡,震得我眼前一黑,全身骨骼彷彿都斷碎散架了。來不及吸氣,又連人帶床掀了起來,在空中翻了幾翻,猛地砸落在斜坡上。 這一次的撞擊似乎比之前更狠,急救床的四個輪子被砸飛了三個,床架完全變形了。 我一頭在冰雪裡,就像被人重重打了一個耳光,嘴裡、鼻子裡全是血腥味兒,脖了差點斷了,接著又翻了幾個滾,連著床板側身朝下飛速滑落。 額頭上的鮮血流到眼角,再被夾著冰屑雪沫的狂風一刮,刺痛燒疼,淚水直湧,過了一會兒才模模糊糊地看見周圍的景象。下面白茫茫一片,被陽光一照,亮得晃眼。神秘人說得沒錯,雪坡又陡又長,至少隔了兩千米,才能到達最下方那抹綠色的雲杉林。

雪坡與地而形成70度的斜角,如果不是積雪很厚,起到了一定的阻緩效果,簡直和直接飛下懸崖沒什麼區別。 我縱聲大叫著,不時地飛起,撞落,飛起,撞落……就像顛簸在驚濤駭浪裡的小船,心臟也跟著七上八下地猛烈跳動。下滑的速度越來越快,左右搖擺,又像是脫軌的火車,根本無法控制。 急救床突然一震,不知道絆在什麼冰石上,將我掀得騰空飛了出去,往下一看,差點魂飛魄散。下方又是一個高近五六十米的雪坡斷層,冰棱遍布,又尖又硬,這要是撞上了,就算是九命怪貓也得一命嗚呼。 我人在半空,根本沒法兒躲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朝著那片尖矛利劍似的冰棱摔了下去。 就在我以為必死的瞬間,右臂忽然一緊,一個人拽著我的胳膊凌空飛越,又朝前衝出了十幾米,正好擦著冰棱帶,滾落在鬆軟的積雪上。

“會滑雪嗎?”說話聲低沉渾厚,果然還是那個神秘人。他拽著我翻了幾個滾,順勢將殘留的半片床板卸了下來,用皮帶緊緊地綁在我兩腳的腳踝上,“單板滑雪和街頭滑板有點兒像,訣竅都是利用身體和雙腳的協調,來平衡和控制方向。你站起來試試。” 不等我回答,他就將我一把推了起來。我雖然玩過滑板,卻不是很在行,雪坡又陡又滑,踩著鋼板,快得就跟離弦之箭似的,如果不是他又及時抓住了我的衣領,差點就一個跟斗翻了下去。 那人一邊在雪坡上大步飛奔,一邊指導我如何平衡身體,控制方向,時不時還在至為危險的時候拉我一把。 過了一會兒,我漸漸體會到了點竅門,雖然還是手舞足蹈險象環生,但已經基本能穩住身體了。 在這麼們陡峭壯麗的雪山上疾速滑行,就像與死神共舞,每一次躍起、扭身,每一次滑翔、著地……都激發起體內更多的腎上腺素,心臟劇烈搏動,那種刺激、暢快與興奮,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很好,”他在我身後大聲地喊著,似乎對我的表現比較滿意,“再往下一百五十米,還有一個兒十米高的斷層,我說跳的時候,你就跟著我一起跳。” 我嚇了一跳,剛想回答,就听見上空傳來隆隆的聲音,一黃一紅兩架直升機朝我們急速追來,狂風刮得周圍雪沫濛濛飛揚。兩個穿著滑雪衫的男人探出頭,端著機槍瞄准我們。 “快跳!”神秘人大喝一聲,我下意識地收起踏板,高高躍起。 “噠噠噠……”子彈幾乎是擦著我的臉頰飛過去的,密集地打在下方的冰棱上,冰塊四濺。 直到那一刻,我才相信這幫人是真的要置我於死地,不禁又是驚怒又是恐慌。心裡一慌,立刻失去平,重重地摔落在雪地上。神秘人抓起我的胳膊,繼續騰雲駕霧似的朝下衝掠。

直升機的影子投映在雪地上,一左一右,緊緊地跟隨著我們,子彈尖嘯著縱橫飛舞,遍地雪花噴濺。好幾次我都以為被打中了,心憋在嗓子眼上,險些蹦了出來。 距離茂密碧綠的原始森林只有幾百米了,斜坡上積雪越來越薄,有些地方己經露出了黑色的凍土,坑坑洼窪,岩石裸露,再踩著鋼板繼續往下滑,非摔得頭破血流不可。 神秘人抱住我朝下翻滾,一把將我雙腳上綁定的鋼板扯了下來,猛地朝上空擲了出去。 “轟”的一聲,震耳欲聾,那架紅色的直升機竟然被他擊中尾部旋翼,失去平衡,一頭撞在雪坡上,湧起沖天火光。 我呼吸一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種軍用直升機的螺旋槳就連子彈也打不穿,以他的臂力怎麼能夠做到?但那時根本無暇多想,飛機的殘骸四炸飛舞,連著火焰、雪浪、石塊……劈頭蓋臉地打了下來。

幸虧他動作快得驚人,搶在那些爆炸物噴散之前,已經拽著我翻身躲到了一大塊凸起的岩石下面。 轟鳴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消失,火光、鐵片、石子從上方呼嘯而過,零零落落地掉得到處都是。 剩餘的那架黃色的直升機似乎被震懾住了,凌空盤旋,不敢輕易靠近。我們剛一探頭,機槍立刻“噠噠噠噠”地掃射過來,打得岩石火星四濺。 “裂谷距離這裡只有600多米,”神秘人指了指那片蒼翠的森林,“他們不可能同時射擊兩個人。你等我跑出100米後,立刻朝東北跑,不管發生什麼事兒,也別停下,更別回頭。” 他一貓腰,真的朝東南邊衝了出去。直升機果然如影隨形,子彈全改朝他身上招呼了。 他忽左忽右,“之”字形地在雪地上狂奔,竟然將直升機拉得越來越遠。我從沒見過這麼快的奔跑速度,快得簡直像在飛!和他一比,什麼劉易斯、博爾特全成了蹣跚學步的嬰兒。

直到他快要消失在視野中時,我才從驚愕中醒過神來,急忙全速朝東北方跑去。 但這時已經太遲了,那架直升機突然掉過頭,朝我追來。 還沒跑出50米,子彈己經“咻咻”地穿入前方斑駁的雪地,無路可逃。飛機上有人拿著喇叭朝我大喊:“舉起雙手,慢慢地轉過來,否則格殺勿論!”我只好按照他的命令,徐徐轉過身。 飛機距離我不到十米,狂風刮得我很難睜眼,模模糊糊看見有個黑影從遠處朝這兒迅速移動,越來越快,不過幾秒鐘己經到了百米開外,我心裡一跳,意識到是那神秘人回來救我了。 直升機上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立即掉過頭,朝他猛烈射擊。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簡直如同電影。神秘人突然高高地躍了起來,就像一隻展翅翱翔的老鷹,在藍天下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準確無誤地撲落在離地八九米高的直升機起落架上。

直升機猛地往下一沉,槍手還來不及稍作調整,M240機槍己經被他劈手奪走。 “噠噠噠噠!”機槍火舌狂噴,飛機的擋風玻璃多了十幾個裂洞,鮮血斑斑點點,駕駛員與槍手瞬間全被他打死了。 他跳下飛機,拽著我低頭狂奔。直升機呼嘯著斜撞到身後的雪坡上,轟隆狂震,巨大的衝擊波與火浪將我推得趔趄倒地,朝前翻了十幾個滾。 “砰!”螺旋槳的殘片重重地砸在我眼前的凍土裡,雪霧濛濛。我翻過身,望著雪坡上熊熊燃燒的烈火,望著上方那連綿交錯的雪峰,空茫恐懼,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活下來了。 “時間不多了,快走,”他若無其事地站起身,拍了拍白大褂,將我拉了起來,“他們很快又會追來了,我們只有十分鐘的時間找地兒躲藏。”
我從沒見過這麼壯觀的大裂谷。 裂谷深達六七十米,最窄的地方也有四十米寬。上面是莽莽蒼蒼的原始森林,深翠淺綠的枝葉遮天蔽日,只能看見一線蜿蜒的藍天。 裂谷兩邊的崖壁上長滿了灌木和苔蘚。壑底是冰川,從雪坡上傾瀉下來的冰雪融化成溪水,潺潺奔流,岸邊綠草如茵,開滿了五顏六色的野花,絢麗得就像西藏的織錦。 我們剛沿著樹藤爬到壑底,頭頂上就傳來了直升機隆隆的聲音。裂谷裡到處都是山洞,又有茂密的樹林遮擋,那幾架飛機反复盤旋穿梭,也沒能發現我們,分頭繼續搜索。 “你到底是誰?”蹲在溪邊喝水時,我忍不住又問那神秘人。心裡有無數疑問,卻又千頭萬緒,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我憋了半天還是吐出這一句。 “我說過,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他用水潑了潑臉,又還我這句打機鋒似的禪語。 “我當然知道我是誰!”我無名火躥了上來,差點對著他大吼出聲,想起上空的直升機,又硬生生將聲音壓了下去,“遇到你以前,一切都好好的,遇到你以後全都亂套了!這一切怎麼回事,你必須給我說清楚了!” “你想知道什麼?”他笑了笑,站起身。直到這時我才真正看清他的長相。他至少有一米八高,寸頭,濃眉,滿臉胡了茬,看起來近四十歲,很帥,帶種憤世嫉俗的冷峻傲慢的神情。但我無法判斷他是否易容。 “你說的'眼睛最會欺騙自己'是什麼意思?”我忍住氣,問最關心的問題,“為什麼我爸我媽,包括我所有的朋友都認不出我了?說我已經死了?” “你覺得水面上的你,是不是時時刻刻都是一樣的?”他沒回答,反而指著溪流中的倒影問我。 “當然不一樣。風吹來的漣漪、水流的緩急、太陽的變化……都會影響成像。”我脫口而出。 “這就是了,”他轉身朝前走,“佛祖說'無我、無常',孔老夫子說'逝者如斯夫',赫拉克利特說'人不可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你是畫油畫的,拿上一刻的光影,畫現在的自己,不成了刻舟求劍嗎?” 這些道理我都懂,但被他濃縮著雜糅在一起,還是讓我蒙了一會兒。我想了想,說:“沒錯,每個人的容貌都是在不斷變化的,但我和爸媽分開不過短短十天,就算我的臉發生了些改變,又怎麼可能到認不出的地步?” “你看看這張圖,上面畫的是什麼?”他停下腳步,變戲法似的從白大褂裡抽出一張彩色的卡片,上面是各種色塊拼接的圖案。 我端詳了一會兒,確定是條蛇。 “如果紅綠色弱的人看了,會說這是一隻蜥蜴;色盲的人看了,會說是一條龍。”他收起卡片,繼續朝前走,“同一樣東西,在不同人的眼裡,未必都是一樣的。” “你是說,我在他們眼裡的模樣和我自己看見的不一樣?”我愣了一下,追了上去。 “一千個觀眾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人們只看到他們想看的,或者能看到的東西。比如你是學畫畫的,你能敏銳地捕捉到別人容貌的輪廓與特點,用筆將他重現出來,可是人多數人不能。他們甚至一轉身,就忘記了別人的長相。” 他說得兩可,我聽得似懂非懂,想了一會兒,又問:“就算你說的這些都是對的,為什麼我爸媽和朋友全都一口咬定一年前我已經死在了雪崩裡?難道就這麼短短幾天,他們全都一起失憶了?” “我對你說過,人就像一台安裝了Windows系統的電腦,不斷地加載垃圾軟件,佔據內存,不斷地遭受病毒和黑客襲擊……”他輕描淡寫地回答,“既然電腦系統的代碼能被病毒篡改,人當然也一樣。” 我正想繼續追問,他轉身做了個停止的手勢:“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我只負責幫你重裝系統,答案全在你的心裡。正常人的腦細胞約有150億個,開發的還不到10%,其餘大部分都在休眠狀態。你要想知道你是誰,為什麼會發生這一系列的事情,就得激活自己的潛能……” 他凝視著我,一字字地說:“不要被你的眼睛和既有的知識結構所限制,很多事情不是你做不到,只是你以為自己做不到。” 我心裡猛地一跳,想起剛才他領著我衝下幾千米長的懸崖、雪坡,想起他摧毀兩架直升機,想起京滬航班上的一系列怪事兒,想起當時趴在駕駛艙外的那個人……相比之下,十天前他從外灘18號頂層躍下而毫髮無損,反倒顯得沒那麼驚人了。 這時,上空又傳來了直升機的隆隆聲,夾雜著此起彼伏的犬吠。 “他們帶追踪犬來了。”他瞇起雙眼環顧上方,嘴角露出一絲莫測高深的微笑,“從現在開始,你每一天都可能遇到比這更凶險的情況,如果你連這些狗都擺脫不了,就永遠別想找出想要了解的真相。” 我以為他會讓我脫掉衣服,涉著溪流繼續前行,沒想到他居然盤腿坐了下來,並示意我坐在他對面:“以現在的溫度、風速和濕度,這些狗最快還要十分鐘才能嗅到我們。十分鐘的時間,足夠我給你上正式的第一課了。” 我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依照他所說,兩腿交叉,盤坐在溪石上,腳掌雙雙朝上,左手貼住右腳腳底,右手貼住左腳腳底。 “我們中國人常說'天人交感',這不是什麼迷信,而是最樸素的科學。人體就像一個小宇宙,隨著日月星辰的變化而變化,就如同大海的潮汐一樣。”他閉上雙眼,慢慢地說,“現在,你摒除所有的雜念,進入'空靈'的狀態。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做,就當自己是虛無,融化入周圍的空氣中……”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就像催眠似的帶著虛無縹緲的魔力。我很快忘記了周圍的一切,進入了那種空冥的狀態。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天人交感”的奇妙境界,時間彷彿停頓了,無我,無物,同化虛無。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的一切又像宣紙上的水彩,一點一點地湮了出來。我聽到風吹動著漣漪、蜻蜓在水面上低掠、螞蟻爬過溪邊的落葉、小鳥在枝葉間跳舞……我聞到杉木剝裂的樹皮、蜂飛蝶舞的野花、濕漉漉摻著昆蟲屍體的泥土、苔蘚上滴落的露珠的氣息…… 等我重新睜開雙眼時,神智清明,精神奕奕,就像睡了一個飽覺,渾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力氣。 兩側森林蒼翠欲滴,鳥叫啾啾。神秘人依舊閉目盤坐在我的對面。奇怪的是,那些狗的叫聲、直升機的轟鳴個都不見了。 “放心吧,他們半個小時前就從這裡過去了。”他睜開眼,似笑非笑,伸了個懶腰。 “那些追踪犬沒找到我們?”我驚訝地環顧周圍,聞了聞自己的身體。難道是我七天沒洗澡,臭得連狗都聞風而逃了? “你知不知道'避役'?”他站起身,一邊繼續朝前走,一邊慢條斯理地說,“外國人叫'變色龍'。他的植物神經系統控制含有色素顆粒的細胞,可以擴散或集中細胞內的色素,隨著周圍的環境,比如光線、溫度甚至自己的情緒,將皮膚變成綠色、黃色、米色或深棕色。它就是通過'天人交感'來躲避天敵。” 我一愣:“你是說,我們剛才就像'變色龍'一樣改變了外表和氣味,躲過了追踪犬的跟踪?” “你覺得很奇怪嗎?”他看了我一眼,笑了起來,“大自然裡能隨著環境改變自己的動植物數不勝數,藍頭錦魚、石斑魚、鬃獅蜥甚至還能改變性別。” “再比如這個,”他從旁邊的草坡上拔下一根黃棕色的蠶蟲似的細草,“這是青藏高原著名的'冬蟲夏草'。冬天時,蟲草真菌的孢子會經過水滲透到地下,專門找蝙蝠蛾的幼蟲寄生,吸收它的營養,在它體內快速繁殖。到了夏天,蝙蝠蛾的幼蟲破土而出,開始活動,寄生在蟲頭頂的菌孢開始生長,菌孢開始長時蟲體就死了,菌孢把蟲體作為養料,生長迅速,菌孢一天之內即可長到蟲體的長度。等到子囊成熟時,孢子會逸散出來,重新尋找蝙蝠蛾的幼蟲作為寄主。你說,它到底是蟲子呢,還是植物?” 我聽得有點兒毛骨悚然,他將蟲草塞入扁平的貼身酒壺,繼續往前走:“所謂'天人交感',就是讓你體內的'小宇宙'與外在的宇宙戚戚感應,融入到周邊的環境中去。剛才你打坐時,你身上的體味己經隨著這個裂谷裡的環境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那些追踪犬的鼻子裡,你不是你,而是腐爛的樹葉、長蘚的樹皮、泥土、青草,以及花蜜。” “要按你這麼說,不止體味可以改變,連外貌也可以改變了?”他說的這些話我聞所未聞,但仔細一想,又好像有點兒道理。 “當然。”他回答得非常乾脆,“子女長得像父母,除了基因以外,還因為他們經常生活在一起。兩個經常在一起的人,氣場、磁場都會互相影響。這就是為什麼毫無血緣關係的夫妻,會有'夫妻相'的原因。” “那麼……”我頓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你上回又是怎麼變成'葵畫廊'夏董的樣子的?” 他轉過頭,雙眼灼灼地盯著我,笑了笑:“別急,那是第三課。你先好好學會第二課吧。”
追踪犬和直升機果然沒有再回來。 太陽將要落山時,我們到了裂谷的盡頭。順著斜坡爬上去,再往北邊走幾百米,就是一條山澗匯合而成的溪流,一直朝東邊的高原草甸流去。 漫天彩霞,牛羊遍地,綠色的草和彩色的花在晚風裡搖曳,鷹鷲迴翔。那景色美得就像天堂,讓我呼吸停滯,忘記了所有的危險和悲傷。 “從這兒到京藏鐵路的最短距離是10.12公里,高原上沒有任何遮擋,很容易被他們發現。”神秘人拉著我重新坐回到裂谷的斜坡上,“天黑後,他們肯定也會加緊鐵路沿線的巡查。最安全的時段是黎明,那時候天色最黑,他們折騰了一晚上,精神也最疲憊。凌晨4點40分,會有一列火車從那裡經過,那就是你離開這裡的最好機會。” 天黑後氣溫急劇下降,寒風刺骨。我又冷又餓,卻不敢生火,只好蜷在裂谷的凹洞裡渾身打戰,喝了幾口神秘人浸泡了“冬蟲夏草”的酒,才覺得身上暖和了些。 和他並行了一路,知道他對我沒有惡意,也知道很多疑問問了也是白問,比如他是誰?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給我那枚戴上後就消失不見的蛇戒?我為什麼會遇到這麼多奇怪的事兒?既然注定問不出答案,就索性省點口水。 我靠著山洞,迷迷糊糊睡到半夜,突然被他推醒了:“你知道哪幾顆星是你的星座嗎?”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仰頭上望,立即被那浩瀚壯闊的星空震撼了。青藏高原海拔高,又沒任何污染,每一顆星都比城市裡顯得大了數倍,密密麻麻,搖搖欲墜。 璀璨的銀河橫跨天穹,盛夏己過大半,北斗七星的斗柄開始偏向西邊。南邊天空己經能看見雙魚座的幾顆星星,雖然不亮,但我從小觀測,很容易就辨認了出來。 “坐直了,現在我教你第二課,”他重新盤腿而坐,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宇宙萬物都有它的引力和運行軌跡。你的呼吸、血液的流動、肌肉的狀態,甚至中國道家說的'陰陽二霍'無不受到宇宙星體的影響。你面對自己的星座,閉上眼睛,想像它投映在丹田,然後進入空冥的狀態,想像自己就是宇宙,想像它在你體內運行的軌跡……”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漸漸聽不到了。我很快又進入了空靈虛無的境界,彷彿感覺自己和宇宙同化,變成了渦旋的銀河:丹田那兒就是雙魚座星系,正在徐徐地轉動…… 右手無名指突然一陣刺痛,好像有一股電流從手臂躥到體內,飛快地環繞了幾圈,又沿著脊椎骨沖向頭頂,腦袋疼得像要爆炸開來。我大叫了一聲,差點從斜坡上滾了下去,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疼是正常的,不疼開不了竅。”他一把將我拉了起來,嘴角露出幸災樂禍似的微笑,“就如同星星的軌跡一樣,人體內也有很多電磁的運行軌跡,道家將這些軌跡歸納成'經絡'。經絡中最重要的是'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你可以將它們和天文中的'黃道十二宮'、'八大星系'印證。” “比如這條'手少陽三焦經',就是人體內的十二正經之一,”他抓住我的右臂,用指尖在上面比劃,“它起於無名指末端的'關衝穴',沿著手背、手臂、肩膀、脖子,一直到眉梢的'絲竹空穴'。上次我戴在你無名指上的蛇形戒指,蛇口咬住的地方就是'手少陽三焦經'的'液門穴',你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個部位,能感覺到什麼?” 我從沒學過什麼經絡,剛將意念集中到那兒,手指一跳,電流的燒灼感更加強烈了。 但疼痛之餘,又有種酥酥麻麻的奇怪快感,好像右臂的肌肉全跟著膨脹起來,充滿了強沛的力量。 “現在感受到了?”我以為他還要繼續說些什麼驚人之語,他卻靠著岩壁坐了下來,淡淡地說了一句,“經絡只是道家的說法,你可以將它們理解成人體的電磁線路,或者人體小宇宙內的星系軌跡。要想了解宇宙的奧秘,就先從這裡開始吧。” 他閉著眼睛不再說話,好像睡著了。 我也重新坐了下來,嘗試著雙盤而坐,反复感受“手少陽三焦經”的電流感,那種燒疼而痛快的感覺簡直讓人上癮。過了好久,我才帶著新奇與興奮,迷迷糊糊地墮入夢鄉。
等他再次叫醒我時,己經凌晨四點鐘了。 天色黑極了,除了泛著白光的雪山峰頂,什麼也看不清。大風刮在身上,連骨頭都彷彿被吹透了,我剛隨著他跑了幾步,就凍得渾身哆嗦,牙關不由自主地格格亂撞。 “你看過Fl賽車嗎?”他轉過身,面朝我倒著跑,“Fl賽車界中有這麼一句話,'誰控制好空氣,誰就能贏得比賽'。阻止你跑得快的最大因素,是空氣阻力與迎面的風力,如果你能將空氣阻力和風力轉化成動力,你的速度至少就能提高五倍。” 將空氣阻力轉化成動力?提速五倍?我一愣,如果這話是從別人嘴裡說出來的,我肯定認為他是發燒說胡話了,但親眼目睹過他快如獵豹的速度後,又沒法不相信。 “最早的螺旋槳飛機,就是利用了這個原理。”他話鋒一轉,從賽車扯到了飛機上,“槳葉迎風高速旋轉時,產生兩個力,一個是牽拉槳葉向前的空氣動力;一個是由槳葉扭角向後推動空氣產生的反作用力,這個反作用力也是牽拉飛機向前飛行的動力。兩個力的合力就是飛機向前飛行的總空氣動力。” 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飛機能上天,也是藉助了氣流在機翼上下方產生的壓力差,將氣流的阻力變成了上升的浮力。飛機起飛時,越是逆風高速滑行,就越平穩安全,這也是為什麼送人登機時,千萬別說“祝你一路順風”的原因。 “不管是賽車,還是飛機,都在不斷地改善設計,想方設法地利用氣流,將空氣阻力轉化成動力。人體也一樣。”他接著說,“你身上有幾百萬個毛孔,每個毛孔都像是汽車的引流氣孔,同時還有心肺、丹田和經絡,就像是引擎、電路、傳動軸和變速器……只要你懂得控制自己的身體,就能將空氣阻力源源不斷地轉化成動力。” 我從沒聽過這樣新奇的言論,心裡怦怦直跳。自從他出現在我面前開始,就彷佛在扮演著一個教練的角色,給我灌輸各種聞所未聞的觀念。 “如果把每個人比作一輛車,以你的發動機,完全可以成為蘭博基尼,之所以現在還只是拖拉機,是因為你的電路還沒接通,底盤沒經過調校,變速器尚未進入自動切換的模式。電路就是你身上的經絡,等你將所謂的'十二正經'、'奇經八脈'全都運轉自如後,你的腳底就會像哪吒的風火輪一樣,想慢都慢不下來了。” 他一邊倒著跑,一邊有條不紊地告訴我腿上經絡的走向。我原以為“經絡”是種玄之又玄的東西,經他深入淺出地一說,很快就弄明白了。 按他的說法,經絡就像人體內的電路,連接臟腑、體表與全身各處,是人體功能的調控系統,穴道就是電路的一個個接點。以奔跑為例,迎面的氣流可以經由數以萬計的毛孔,通過經絡,導入心肺、丹田這幾大“人體引擎”,轉化成巨大的能量,然後再通過經絡,導入腳底的“湧泉”等穴位,產生強沛的推動力。 我雖然記不清這套“電路系統”的迴路圖表,但依照他所說,摒除雜念,調勻呼吸,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丹田的位置,身體果然越來越暖,也不知是電流還是氣流,時不時酥麻麻地從體內穿過,腳底就像穿了氣墊鞋似的,越跑越輕快。那種感覺真是奇妙極了。 四野漆黑,沒有任何參照物,不知道自己跑得到底有多快,但從耳邊呼呼的風聲來判斷,肯定遠遠超過了我從前的速度。 “很好,你現在己經可以參加全世界大學生運動會的1500米賽跑了。”他轉過身,突然朝前提速飛奔,消失在黑暗裡。 我頓時慌亂起來,只能兩眼一抹黑,憑著本能全速追趕。過了一會兒,終於又看見他的背影了。他顯然是故意放慢了步伐,等我追上來後,才又繼續加速飛跑。 就這樣一快一慢、一前一後地跑了十幾分鐘,右前方忽然遠遠地傳來狗叫,伴隨著似有若無的直升機引擎聲,我心裡猛地一沉,但他卻似乎不為所動,繼續往前奔跑。 又過了十分鐘左右,從左邊傳來火車隆隆的聲音,由遠而近。天色漸漸轉亮了,隱隱約約能看見一條細長的黑影正朝這裡急速駛來。 看了下手錶,4點37分,我愣了一下,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如果如他所說,裂谷距離鐵路10公里,那麼我豈不是在短短37分鐘內跑完了全程?按這速度跑下去,都可以參加世界男子馬拉鬆的決賽了! “嗚——”沒等我多想,火車轟鳴聲越來越近,昏暗的晨曦裡,己經能看見指甲蓋人小的列車頭了。 “快上來!”就在火車從我們眼前呼嘯而過時,他從斜側方追了上去,一把抓住最後一列車廂的把手,牢牢地站在車沿,朝我伸出手。 我奮力狂奔,幾次差點夠著他的手指,卻始終不能抓緊。眼看著列車越駛越快,又是絕望又是焦急,喉嚨裡腥甜直湧,雙腿累得都快抽筋了。 “集中意念,想想經絡,把你身上的氣流貫注到腳底,”他朝我筆直地伸著手,那雙眼睛在黑暗裡灼灼如星,“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相信你自己,你就一定能夠做到。” 火車呼嘯著擦身而過,轉眼間他離我已經有十幾米遠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按照他先前教導的方法,摒除雜念,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幾條經絡上。就在那一瞬間,彷彿有神靈附體,幾道電流似的酥麻感覺從全身躥向腳底,風火輪似的推著我前衝。 我腳下一個趔趄,不由自主地大叫一聲,朝著列車高高躍起。 這一下跳得又高又遠,竟從他的頭頂越過,肩膀重重地撞在車廂上,疼得我眼冒金星,骨頭彷彿全都碎了。如果不是他及時抓住我的胳膊,我整個人勢必會被凌空彈飛出去。 火車隆隆疾駛,腳下是疾速倒掠的土地。我渾身虛脫,冷汗淋漓,剛鬆了口大氣,又聽見直升機的隆隆聲從對面傳來,幾道熾白的探照燈從車頂越過,明晃晃地照在鐵軌邊的草地上,心裡一下又揪緊了。 神秘人的手掌就像長了吸盤,抓著我一點一點地貼著車廂移動,就在直升機即將越過車頂的瞬間,他猛地掰開車門,將我一把推了進去。
最後一節車廂是倒掛的列車頭,倒數第二節才是硬臥車廂。 車廂內燈光昏暗,只有當探照燈掃過時,才會突然一亮。所有的乘客都在沉沉酣睡著,呼嚕聲此起彼伏。就連列車員也歪著頭趴在乘務室的桌子上打盹,絲毫沒有覺察到我們進來。 不少臥舖仍是空著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我躡手躡腳地跟在他身後,在兩個無人的舖位前坐了下來。他往左邊的舖位一躺,打了個手勢,示意我躺下休息。但我心裡依舊七上八下,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從窗簾的縫隙朝外看,三架直升機正打著雪亮的探照燈,形成一個“品”字形,緊緊地跟隨著火車;另外還有十幾輛越野車沿著鐵路風馳電掣地疾駛。 三束探照燈突然一晃,齊刷刷地朝這兒照了過來。 難道被他們發現了?我嚇了一跳,急忙低下頭。好在那三架直升機只是隆隆地從窗外掠過,在上方盤旋了幾圈後,又繼續朝前飛走了。 直到那幾道白光徹底消失在黑暗裡,吊在嗓子眼的大石才算落了地。我往枕頭上重重一靠,全身又酸又痛,累得跟垮了似的,疲憊、驚惶、憤怒、委屈……全都潮水似的湧了上來。想起爸媽,想起莫名其妙地捲入這一系列怪事,成為國安局和IMU追緝的疑凶,想起自己從此以後再也不是自己,更是悲從心來,真想他媽的放聲大哭一場。 “每個人都有自己注定要走的路,就像河水注定要朝東流;太陽注定要從東邊升起,西邊落下這列火車注定要從拉薩到北京,再從北京回到拉薩……”神秘人閉著眼睛淡淡地說,“與其怨天尤人,東躲西逃,倒不如發掘真正的自己,直面命運。活要活得明白,死也要死得痛快。” 他不說倒也算了,一說我心裡的怨怒更加湧了上來。所有這些將我生活搞得亂七八糟的謎團,這傢伙明明都能解答,卻偏偏不告訴我,還假惺惺地教我“活得明白、死得痛快”?裝什麼人生導師與超能教練? 正想和他對質,火車突然發出“嘎”的一聲刺耳長鳴,車身連續震動,速度越來越慢,最后索性停了下來。 我心裡一沉,撩開窗簾,果然又看見了那幾束搖曳的白光。十六輛越野車依次停在列車兩邊,每輛車上都跳下了幾個荷槍實彈的特警,有的列隊排開,有的朝車廂奔來。 他們要上車搜查了!我腦子裡嗡地一響,喉嚨就像被無形的手緊緊扼住,緊張得無法呼吸。 寂靜的曠野上很快就只剩下了直升機的轟鳴。車廂內有幾個乘客惺忪起身,看見窗外的景象,嚇得驚叫迭起。不一會兒,整列車廂的乘客幾乎全都被驚醒了。 “從他們列隊上車,到找到我們,至少還有五分鐘的時間。五分鐘的時間,足以我教你第三課了。”神秘人似乎毫不緊張,慢慢地坐起身,又開始用那隻有我能聽見的聲音說,“變色龍、枯葉蝶、竹節蟲可以通過偽裝,和環境融為一體,但它們沒法變成另一隻變色龍、枯葉蝶或者竹節蟲。這是因為,它們偽裝的目的是為了捕獵或者逃避天敵,但偽裝成自己的同類,對這兩個目的毫無助益。而人類就不一樣了。” “世界的多樣性,是源於物種基因的不同。如果把人比作一台電腦,基因就是正版操作系統的軟件密鑰,每份密鑰的編碼都是不一樣的。但是如果你能夠竊取到別人的基因,就能得到他密鑰的編碼,在自己的電腦上運行他的系統。這就是我為什麼能變成華夏集團夏董事長的原因。” 那些特警己經開始準備登上車廂了,我手心裡全是冷汗,根本無法集中精神聽他說話,但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心裡不由猛地一震。 他見我注意力重新轉到他的身上,笑了笑:“記住,我說的是'偽裝',不是'克隆'。克隆是利用其他生物的基因,將他復制出來。偽裝僅僅是利用他的基因密碼,讓自己看起來和他一樣。最重要的一點是,盜用別人的軟件密鑰遲早會被發現的,偽裝也一樣。就算是頂級的偽裝高手,也只能冒充別人12個小時。超過這個時限,就算不被人發現,你自己的身體也會產生排斥性,露出原形。” 車廂門口傳來鬧哄哄的聲音,特警已經上來了。睡在我上舖的中年男人剛爬下來想看個究竟,突然被神秘人一把抓住手掌,連叫喚也沒來得及叫喚一聲,就身子一歪,委頓不醒。 他握著那中年男人的手,若無其事地繼續往下說:“十指連心,手指上的經絡不僅是一個人體內的'電路',更是聯接他基因密碼的信息通道。只要你足夠高明,就能像黑客一樣侵入他的基因數據庫,獲得授權密鑰。” 就在這短短的幾秒鐘裡,他的臉突然水波似的晃動起來,五官、身材全都發生了變化,變得和那中年男人一模一樣!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雖然早就猜到他有變化偽裝的超能力,但親眼目睹這詭異情景,仍然被震撼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除了12小時的時限外,'偽裝'還有一個需要注意的限制,那就是一個'基因密鑰'只能用在一份'拷貝'上。換句話說,如果我將這個'基因密鑰'傳遞給你,我就不能再繼續使用這份'拷貝'了。我只是傳遞密鑰的U盤。”他朝我詭異地一笑,突然又抓住了我的右手。 我虎口一陣劇痛,就像被雷電劈入頭頂,接著周圍一切全都水波似的搖晃起來,他的臉、車廂裡的人影、窗外熾白的燈光……越來越模糊,就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等到視野重新恢復正常時,他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他旁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留著中長發,俊秀,偏瘦……竟然和我一模一樣! 我心裡猛地一沉,再看看自己的雙手,看看自己的肚子,呼吸窒堵,渾身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他竟然真的僅僅通過握手,就將我和那個中年男人瞬間交換了模樣! 我突然又想起了外灘18號的那天晚上,這種感覺何其相似!當他喬裝成“夏董”,緊握住我的手時,是否也“盜取”了我的基因密碼?或者還是如他所說,只是為了將“基因密碼”傳遞給我? “全部下床,起來!警察在搜捕要犯!”然而我根本無暇多想,特警叱呵著逐個排查,己經到了隔壁臥廂了。 神秘人站起身,塞給我一個鼓鼓的皮包:“裡面除了一個新的身份證外,還有10萬元的現金,足夠你對付一陣子了。記住,到北京後千萬不要去找你父母,他們肯定布好了天羅地網,在那裡等著你。”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要將我的事情告訴任何人,尤其是葵畫廊裡的人。” 話剛說完,他就“哐當”一聲將車窗撞得粉碎,背著那中年男人從車廂上跳了下去。 “他們在這裡!”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車裡車外的特警聞風而動。雪亮的探照燈正好打在他的身上,他背著那個男人掉頭朝南奔跑。幾乎就在同時,三架直升機從列車上方呼嘯而過,火舌密集噴吐。他身子一晃,似乎中了幾槍,接著又踉踉蹌蹌地朝西跑去。 他的速度極快,轉眼就消失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了。我扶著窗沿口,看著直升機的白光在遠處閃爍,聽著那密集不斷的槍聲,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空茫恍惚,說不清是恐懼、擔憂,還是難過、憤怒。 這一切來得太快,消失得太快,虛幻得就像一場夢,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死了,還是活著。 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更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教我這些不可思議的超自然的東西,但我卻莫名地感覺到,在他和我之間彷彿有一條無形卻真實存在的紐帶,就像天空中紛亂疏遠的星星,隱藏著神秘的秩序。 過了一會兒,火車又隆隆地往前開了。長夜漫漫,破曉將至,我又想起他說的那句話,每個人都有自己注定要走的路,就像日出月落,斗轉星移,列車往返於遙遠的城市。 只是那時我還沒找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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