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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八幕天黑之後,日出之前

光年2·諸神之戰 树下野狐 8876 2018-03-11
巴塞納河右岸。 華燈初上,雪越下越人,香榭麗舍大街兩側白茫茫一片。雪花紛亂地撲落在擋風玻璃上,雨刷不停地搖擺著,水霧濛濛。前方車流擁堵,喇叭聲此起彼伏,速度慢得就像烏龜在爬行。 “巴黎很少堵車的,但這是平安夜,人人都想回家。”的士司機無可奈何地轉過頭,對羅伯特·塞吉塔里亞斯扮了個鬼臉。他又瘦又乾,撇起嘴時,表情像極了羅伯特兩週前在南美洲追捕的猴人。 “是啊,平安夜。”羅伯特望著車窗外的大雪,百感交集。去年此時,他正在倫敦龐德街,和麗莎一起監視著對面的蘇富比拍賣行。短短一年,天翻地覆,有如滄海桑田。更讓他倍覺感慨的是,除了極少數的人,這個世界竟然對發生的一切毫無所知。 倫敦的地震與狂鳥襲擊,佛羅倫薩橫衝直撞的暴龍,梵蒂岡教皇遇刺,東南亞與南美洲的火山、海嘯,北美恐怖的颶風,各地層出不窮的吸血鬼與狼人,珠穆朗瑪峰的大雪崩……甚至連浮出南極海面的亞特蘭蒂斯,全都被整個世界遺忘了,就好像從未發生過。

那些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的飛碟,洗去了人們所有震駭而壯麗的記憶。 “就在那兒了,先生,要不您走過去吧?”司機指著左前方那掩映在樓群與茫茫雪景的霓虹燈光,“今天我已經載過兩個去那的客人了。聽說剛剛開張,老闆娘是個漂亮得讓人窒息的中國女人。”說著嘬起嘴,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側臉更像那隻猴子了。 羅伯特多給了他十歐元,拎起包下了車,穿過那擁堵的車流,踩著厚厚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那閃爍著“葵畫廊”的地方走去。 同樣是風雪交加的聖誕夜,比起陰冷的倫敦,巴黎顯然歡騰熱鬧得多了。到處都是霓虹燈、雪人與聖誕樹,張燈結彩,閃耀著節日的暖意,就連過往的行人也不時地傳來一陣陣笑聲。 穿過幾條街口,畫廊撲入眼簾。古樸典雅的石砌大樓高五層,“葵畫廊”的標識彩燈極為醒目。櫥窗裡燈火輝煌,陳列著梵高、莫奈、塞尚……甚至當代的傑夫昆斯、草間彌生等人的作品。

一樓正在舉行酒會。門口停著一溜的名車,從蘭博基尼、法拉利、布加迪等超級跑車,到勞斯萊斯、賓利、邁巴赫……應有盡有。不時有新的車子駛過雪地,戛然停在門口,從車裡鑽出盛裝打扮的賓客,將鑰匙丟給門童,挽著手臂,步入燈光璀璨的大堂。 他穿著厚厚的大衣,夾著公文包,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好在Selina就站在大堂,看見他,立刻轉身迎上前來,笑著說:“聯邦調查局副局長大駕光臨,該不會是想將我們一網打盡吧?” “別取笑我啦,”羅伯特將大衣遞給侍者,端起一杯威士忌,嘆著氣淺啜了一口,“只要你們蘇小姐給美國總統打個電話,我立刻就得改行打掃白宮的廁所了。”嘴角卻忍不住泛起一絲得意的笑容,頓了頓,在她耳邊低聲補充了一句:“是正局長,親愛的小姐。今天早上,我剛剛被正式任命為聯邦調查局的正局長。”

“恭喜你,也許下次來的時候,我們接待的就是美國歷史上最年輕的國防部長了。”Selina笑著領他穿過廳廊,沿著螺旋長梯朝二樓走去。 大廳里金碧輝煌,賓客穿梭。 羅伯特只掃了幾眼,就認出了幾個聲名顯赫的人物,這些人不是足以改變歐洲政壇的影子大腕,就是掌控著世界經濟命脈的商界巨鱷。然而在他們迥異的外表下,都有一個共同的秘密身份,那就是“盤古”。 短短一年,“盤古”已急劇擴張,滲入世界各地,成為與“聖子”和光照會分庭抗禮、三足鼎立的超級勢力。有人將他們形容成一張巨大的、無所不在的蜘蛛網,而現在,他所要面見的,就是據守在這張蛛網中央、運籌帷幄的狼蛛一黑寡婦。 用這個可怕的名字來形容眼前這位貌美絕倫的優雅女士,似乎有些不妥,但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詞來體現敵人對她的恐懼了。

蘇晴轉過身,朝他嫣然一笑,極為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將他介紹給旁邊的幾位賓客。 那個矮胖的白髮老頭,他在FBI的檔案裡見過多次,是曾與華宗胥齊名的“盤古”長老夏知行。而站在這位夏長老身邊的高挑苗條的混血女郎,應該就是“盤古”的後起之秀阿絲托麗婭了。據說她的體內流著“天秤星系”正義女神的血,是最有可能熔合這顆水晶頭骨的人選,也是夏知行暗自扶持,用來與蘇晴抗衡的“亞女媧”。 光從他們彼此間親暱、熱忱的攀談來看,絕對想不到冰層下湧動著的暗流。但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如此,何獨他們呢? 羅伯特搖了搖頭,微笑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這個星球永遠不會有他希望的太平,既然如此,還是盡情地享受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吧。

“親愛的羅伯特,今天有什麼好消息嗎?”周圍的賓客離開後,蘇晴領著他與Selina走到二樓的窗邊。從這兒朝西北方遠眺,正好能看見光芒耀眼的凱旋門。 “很遺憾,恐怕沒有。”他從公文包取出一個硬盤,放到她身邊的窗台上,“根據世界各國所有情報局的資料,10月26日,他曾經在西伯利亞的切爾諾貝利出現過,俄羅斯政府隨後發現了200多具疑似外星人的屍11月8日,他出現於俄塞俄比亞,據說是為了尋找約櫃與十誡;12月15日,衛星拍攝到他在委內瑞拉的平頂山。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和我同樣在尋找猴人。” “我想,約櫃應該已經在他手裡了。”蘇晴微微一笑,“但他既然信守'南極之約',停止全球的恐怖襲擊,應該也會封存約櫃與其他所有神兵,與我們和平共處……至少,會一直和平共處到彗星消失、新紀元來臨的那一天。”

Selina心裡“咯噔”一跳,知道他們口中的“他”,指的是消失了整整一年的丁洛河。 自從他取代露娜,成為光照會的新領袖後,那場橫掃個球的恐怖風暴就隨之戛然而止了。但每次想到他似友似敵,將來或許還有生死以對的那一天,她就覺得說不出的難受。 蘇晴一直在尋找他,也是希望能解開他所有心結,讓他變回那個陽光開朗的單純男孩吧。畢竟他的體內流著的也是鯀神的血,是拯救過世界的“盤古”英雄。 “除了這些,硬盤裡還有12個月以來的一些可疑案件。這些案件已經證明與;聖子無關,也與光照會無關。”羅伯特遲疑了一下,說,“如果和盤古也沒有任何牽連,那麼我想,除了十三星系的神族後裔,地球上或許還潛伏著我們所不知道的外星人。”

蘇晴卻絲毫不驚訝,微笑著說:“塞吉塔里亞斯局長,謝謝你這一年來與我們分享情報。作為水晶頭骨的宿主,我希望有一天,你也能真正加入盤古,和我們一起尋找另外七顆轉生的水晶頭骨。只有當十三星系的後裔全部聯起手時,才能給這個星球帶來持久的和平。” 羅伯特心裡一陣悵惘,珠穆朗瑪峰之戰後,倖存下來的水晶頭骨宿主就僅剩他、蘇晴、高歌、丁洛河、帝釋天、里奧·阿波羅了。只有擁有匹配的血裔與能力的人,才能找到那七顆消失的水晶頭骨,熔合為一。不知道那些人此刻又在地球的哪一個角落? “高歌呢?還沒找到他?”他定了定神,又問。 “他會回來的,當他自己決定要回來時,就會回來了。”蘇晴聲音裡透出少有的疲倦與傷感,取過侍者托盤中的酒,莞爾一笑,“來吧,塞吉塔里亞斯局長,今晚讓我們忘掉所有的煩惱,用美酒迎接聖誕的鐘聲。”

“蘇小姐,”羅伯特剛端起杯子,門童突然擠過人群,將一個裝飾得極為精美的盒子遞給蘇晴,“門口有位男士請我將這件禮物轉呈給你。” 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幅小幅的水彩速寫,畫的正是這棟大樓的景象。夜色幽暗,大雪紛飛,一個行人站在厚厚的雪地裡,駐足回望著燈火輝煌、賓客穿梭的畫廊。遠處,夜空絢麗迷離,彷彿旋轉著梵高式的星輪,又像是極光舞動。 畫上沒有落款,只有一段策蘭的詩: 蘇晴的臉頰驀地湧起一陣紅霞,又驚又喜,顧不上追問門童,提起裙擺飛快地衝下樓梯,穿過愕然的人群,朝門外奔去。 狂風撲面,雪花亂舞,昏暗的路燈照著白茫茫的街道,看不見一個行人。從水彩畫所呈現的視野角度判斷,作畫者應該來自於斜對面的小公園。

她奔入公園,左右環顧,呼吸猛然一窒。四處銀裝素裹,右側那條積滿厚雪的長椅上,斜躺著一具無頭屍體。屍體毛茸茸的,似人非人,後背有雙巨大的翅膀,胸口上烙著一個“卍”形的傷口,火光閃爍,猴爪似的手裡緊緊地夾著一張明信片,正隨著狂風“啪啪”響動。 明信片正面是聖誕之夜的埃菲爾鐵塔,反面簡簡單單地寫著一行挺拔的漢字:“八點。打開電視。丁。” 晚上19點30分,梵蒂岡。 雪花紛紛揚揚,又開始飄起來了。聖彼得教堂的圓頂、梵蒂岡宮、博物館、城牆……全都積滿了銀亮的雪,美麗得猶如童話世界。 距離今年的平安夜彌撒還有兩個半小時,聖彼得廣場卻早已人頭攢動,擠滿了世界各地前來狂歡的信徒。燭光點點,隨著那一首首響徹雲霄的聖歌,整齊劃一地搖動,猶如光的海洋。

“今夜熱鬧猶勝往昔,陛下的身體能承受得了嗎?”梵蒂岡宮的頂層密室裡,一個紅衣主教將視線從窗外收回,憂慮地望著坐在椅子裡閉目養神的教皇。 帝釋天淡淡地說:“朗基努斯之槍的傷口是無法徹底癒合的,雖然盤古慷慨地將耶穌裹屍布借給我們,救回了陛下,但他的身體最多只能再支撐一年。一年大限將至,如果陛下駕崩,只能先由替身頂上,等到局勢穩定之後,再安排替身退位,選出新一任教皇。” 他的聲音冰冷平靜,不帶絲毫感情,周圍的幾個紅衣主教卻都打了個寒噤,有的搖頭反對:“退位?教皇從來都是終身之職,退位只怕會引起更大的猜疑啊。”有的嘆著氣,說:“風雨飄搖,多事之秋,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能多贏得一年的喘息之機,已經算是萬幸了。”還有的點頭贊同,說:“陛下是誰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影子教皇'儘早登基。只要今夜大宗師正式加冕,聖子就能萬眾一心,排除萬難,去爭取更大的勝利……” “宗師到。”有人高聲唱喏,密室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他抬頭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重新坐回椅內,籲了口長氣。 六個黑袍高帽的女子舉著十字架徐徐步入,然後是六個提著聖燈的孩子,再後是六個高舉除魔劍的修士,最後才是身著烏金長袍,頭戴黑色布罩的里奧·阿波羅。 他的臉雖然被遮蓋住了,但那雙灼灼閃耀的雙眼仍然如雄獅厲電,被他目光一掃,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屈身跪倒,就連教皇也恭恭敬敬地低下頭,將手放在心口。 里奧·阿波羅昂然走過那織滿星辰的黑色長地毯,穿過匍匐在兩側的百名紅衣主教與“聖子”騎士,拾級而上,轉身在高高的御椅上坐定。 窗外煙花朵朵,奼紫嫣紅,洪亮的聖歌夾雜著山呼海嘯的喧騰。密室裡卻是一片肅穆的沉寂。里奧·阿波羅俯瞰著腳下的臣民,就像站在奧林匹斯山巔的宙斯在俯瞰整個世界。 教皇在兩位紅衣主教的攙扶下,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前,將十字架輕輕地抵住他的額頭,喃喃地說“以聖父、聖母、聖子之名,我向世界布——你,里奧·阿波羅,是耶和華地上王權的執有者,你將統領萬民,除滅邪魔;你將帶引迷途的羔羊,尋找返回天堂的道路……” 說完加冕證詞,年邁的教皇顫巍巍地握起里奧·阿波羅的右手,親吻這位新登基的“聖子”大宗師無名指上的“獅身人面戒”,輕輕地在胸口劃了個十字。 然後是眾紅衣主教與“聖子”騎士。他們魚貫而前,恭恭敬敬地親吻“影子教宗”的戒指,向他宣誓效忠。 簡單莊重的登基禮結束後,所有人又全都無聲無息地魚貫退場,只留下帝釋天與里奧·阿波羅留在密室。 “帝釋天,我的兄弟,”里奧·阿波羅摘下頭罩,面無表情地凝望著窗外廣場上沸騰的人群,“最後一年即將來臨,和平還將持續多久?” “眾神之神,我的地上之王,”帝釋天沒有回答,而是從旁邊提起一個小型的冷藏箱,放在祭台上,“這是今夜光照會送來的登基之禮。” 里奧·阿波羅驚訝地瞥了他一眼。冷藏箱的外面嵌著一張水彩速寫,畫的正是此刻聖彼得廣場萬民歡騰的景象。漫天的煙花,絢麗旋轉,就像是梵高筆下的詭異星輪,又彷佛一張張怪異的臉,從天上窺視著這個世界。 畫上沒有落款,只有特拉克爾的一段詩: 里奧·阿波羅猛地轉過頭,雙眼灼灼如電,尋找著這幅水彩速寫的作畫角度,應該就是在聖彼得廣場的東南角。但那里人潮如海,燭光搖曳,一時間又哪能分辨得出? “禮物是兩個小時前送來的,他早已經走了。”帝釋天淡淡地說,“如果我沒有猜錯,他現在應該到了巴黎。” “巴黎?”,里奧·阿波羅皺起眉頭,打開冷藏箱,臉色瞬間變了。 寒氣撲面,鋪墊著紅色錦緞的冷藏箱內擺放著一個似人似猴的醜怖頭顱,白霜凝結。頭顱被挖去了眼珠,黑漆漆的眼窩彷彿在瞪視著他們,嘴角咧著獰笑,隨著狂風一張一合,似乎還在說著什麼。 猴頭的下面斜放著一張巴黎的明信片,正面是聖誕之夜的埃菲爾鐵塔,反面簡簡單單地寫著一行挺拔的漢字:“八點。打開電視。丁。” 晚上19點45分,瑞典,斯德哥爾摩。 狂風尖銳地呼號著,頂著風勢在兩尺厚的積雪裡跋涉,簡直有些寸步難行。好在拐過這個街角,酒吧就已經到了。 霓虹燈壞了大半,只剩幾個字母在漫天風雪裡閃爍。窗玻璃霧氣迷濛,人影綽綽,隱隱約約能看見裡頭的熱鬧景象。那斷斷續續的搖滾樂與歡聲笑語,此時就像天堂的聖曲。 高歌推開門,熱氣與嘈雜的歡笑聲撲面而來。周圍的男男女女紛紛轉過頭,有人尖聲怪叫:“中國怪人你來遲啦,從夏天的長城走到這兒是不是有點遠哪?”其他人舉起酒杯,衝著他哈哈大笑。 他聽若不聞,如往常般坐到吧台的角落,招手示意,要了一杯最烈的伏特加。在這冰天雪地的世界,只有他永遠穿著牛仔褲與短袖T卹,永遠寡言少語,永遠坐在這個昏暗的角落,獨自喝完二十杯伏特加,然後離去。 酒吧里的常客們已經習慣了他的古怪,但還是會時不時拿他來取笑,除了這位名叫麗莎的女調酒師。 她朝著他嫣然一笑,斟了半杯酒放在他面前,又給了他一盤瑞典肉丸、馴鹿肉排和什錦湯,低聲說:“喝酒前先填飽肚子,我請客。” 高歌沒有回答,舉起杯子一飲而盡,又將空杯推到她的面前。 她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給他重新斟了半杯酒。 她長得不美,瘦瘦的身材,男孩似的金色短髮,臉上滿是雀斑,只有那雙蘊著笑意的淡藍色的雙眼,在這昏暗的燈光裡,讓他想起那個與她同名的女人。 高歌仰起頭,將伏特加灌入喉嚨。燒辣如火的液體,瞬間直貫頭頂,差點兒嗆出了眼淚。 這個女孩永遠不會明白,僅僅因為她的眼睛和名字,他選擇留在了這間嘈雜的酒吧,和這個陌生的城市。 “這是你的。有人讓我將這轉交給你。”麗莎從櫃子底下取出一個盒子,那雙淡藍色的眼晴笑意盈盈地凝視著他,柔聲說,“原來你叫高歌。你喜歡唱歌嗎?” 他依舊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將空杯交到她的手裡,然後打開了盒子。 麗莎“呀”地失聲低呼,臉上紅霞泛起。盒子裡覆蓋著一張水彩速寫,上血畫的正是她,她站在吧台後頭,左側的窗口霓光閃耀,彷彿極光飛舞,又像是梵高筆下旋轉著的詭異星輪。 只有策蘭的一段詩: 聽見麗莎的驚呼,其他人紛紛圍了上來,探頭掃望。 但當高歌移開水彩畫,露出盒子裡的東西時,所有人無不哄然大嘩,互相推搡著四散奔逃。 盒子裡空空蕩盪,只有一張明信片,和兩個骨碌碌轉動的眼球。高歌皺起眉頭,握住眼球,凝視著那雙幽綠的瞳孔,在手心慢慢地轉動,然後將剩下的半杯伏特加灌入喉中。 明信片的正面是聖誕之夜的艾菲爾鐵塔,反面簡簡單單地寫著一行挺拔的漢字: “八點。打開電視。丁。” 晚上19點55分,巴黎,塞納河右岸。 距離“葵畫廊”兩個街區外的餐館燈火輝煌,坐滿了前來品嚐蝸牛與龍蝦湯的饕餮客。門口還排著六七個沒有訂座的客人,在風雪裡跺著腳,搓著手,低聲說笑。天氣雖然寒冷,但只要能吃上這兒米其林三星大廚的招牌菜,哪怕再等一個小時也是值得的。 他們瞥了眼停在路邊的兩輛哈雷摩托,吹了幾聲口哨。那兩輛黑色的超級摩托顯然是特殊定制的,一輛空著,另一輛上坐著一個黑衣人,一動不動。摩托低沉的轟鳴聲一陣陣地傳過來,撓得他們心癢難耐。 “餵,兄弟,你這兩匹小馬得花多少錢啊?”兩個年輕的律師忍不住呵著手,路小跑到黑衣人的身邊,艷羨地左右打量。 黑衣人冷冷地望著他們,一句話也沒說。 透過那黑色的頭盔,隱約可以看見一張畫著白紋的臉,和一雙森寒如電的眼睛。 兩人頭皮一陣發怵,再瞥見他手背上青光閃耀的蛇鱗,嚇了他們一人跳,只好訕笑了幾聲,揮著手往回跑去。 剛一轉身,險些撞在迎面而來的一個中國男人身上。那人穿著黑色的卞絨人衣,戴著黑色的帽子,雙眼閃亮,尖尖的下巴,如果不是聽見他溫和有禮的道歉聲,簡直讓人懷疑是不是穿著男裝的清秀姑娘。 其中一個律師心裡一緊,覺得這張臉似乎在電視上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或許是中國的電影明星吧,他搖了搖頭,友好地報之一笑。 中國男人也微微一笑,心想,多虧飛碟消除了你的記憶。如果你想起我的名字叫丁洛河,一年前曾是全球最大的通緝犯,甚至被認為魔鬼撒旦的化身,你今晚就沒有吃龍蝦湯的心情了。 “沒事吧,昆西?”等到那兩個年輕律師跑回到餐館門口時,丁洛河才接過穿著一身黑衣的昆西遞給他的頭盔,跨上摩托。 昆西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一年前倫敦街頭的那場血戰,他雖然僥倖活了下來,但喉嚨卻受到重創,聲帶嚴重損毀。但也正是從那時起,這個蛇族最後的戰士瘋狂地迷戀上了哈雷摩托。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比迎著狂風全速疾飆,更能體驗到從前在“羽山”裡駕馭翼龍的感覺了。 “你等我一下。”丁洛河看了看手錶,將頭盔掛在摩托把手上,轉身走向那間餐館。 推開門時,牆上的掛鍾正好指向八點。餐館裡的電視畫面突然變成了“沙沙”作響的雪花,兩秒鐘後,轉換成了委內瑞拉平頂山的壯麗風光。 畫面似乎是從直升機上航拍的,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晚霞如火,巍峨雄偉的平頂山脈橫隔於天地之間,峭壁陡直,鏡頭越移越近,貼著那近乎垂直的懸崖直衝藍天,然後又掠過平坦的山頂,向著遠處一道深壑飛去。 “怎麼回事?能把聲音調小點兒嗎?”賓客們被突然變大的噪聲嚇了一跳,紛紛抱怨。接著餐館的各個角落都傳來了更換電視頻道的請求。 餐廳經理急忙找來遙控器,但無論他如何嘗試,都無法將聲音調小,更無法轉變頻道。餐館裡的五台電視,全都一致播放著委內瑞拉的航拍風光片,響徹著飛行器的轟鳴。 接下來的一幕更讓餐館裡爆出一片驚呼。 平頂山上的裂壑裡,突然衝出了一輪飛碟,旋轉著破空飛起。幾乎就在同時,畫面下方射出了一道刺眼的白光,將那飛碟轟然擊中,飛碟拖曳著熊熊火光,撞落在山頂的凹溝裡。飛碟濃煙滾滾,幾個古怪的身影從散落一地的殘骸裡鑽了出來,尖叫著四散飛逃。那些怪物就像一隻只醜怖的大猴子,長臂紅臀,背後長著巨大的雙翅,飛翔的速度快如閃電。 畫面下方的白光猛烈地吞吐著,猴人們紛紛慘叫墜落。一隻猴人瞪著幽綠的雙眼,齜牙狂怒地咆哮著,猛地撲向鏡頭,“轟”的一聲,被炸散成萬千血塊,沖天灑落。 餐館裡驚呼四起,女賓們慌不迭地擋住雙眼,驚魂不定,又忍不住從指縫裡偷偷窺望。 轟嗚聲中,畫面距離山頂越來越近,定格在飛碟殘骸的上方。一道人影從航拍的飛行器上躍落山頂,仰起臉,對著鏡頭淡淡地說:“你們現在看到的景象,不是探索頻道的科學紀錄片,也不是國家地理的自然旅遊節目,更不是科幻電影,而是安全真實的、現場錄播報導。” 丁洛河啞然一笑。這是他第一次在電視裡看見自己的臉,雖然總覺得有點兒陌生,卻比預料的上鏡多了。也許下回我該打上強光,上點兒粉。他在心裡揶揄自己。 電視裡的他接著說道:“在這個星球上,生活著將近70億的人類,其中至少有十幾萬存留至今的遠古外星人,以及三千多萬摻雜著遠古外星人血裔的人類混種。除此之外,至少還有兩千多萬,像你們剛才所見的外星怪物。 “這怪物有的是遊走於星際間的銀河海盜,有的是被原屬星球驅逐的罪犯,有的則是千萬年前被冰凍在南極、北,也的外星人,因為兩極的變動剛剛複活甦醒…… “他們中絕大多數都窮凶極惡,非常危險,有的隱藏在委內瑞拉平頂山這樣人跡罕至的地方,有的則喬化成人類,潛伏在你我中間。但最危險的,還不是以上這些,而是將地球視為殖民地,即將全面入侵的外星軍團。 “對於銀河星系中的大多數發達文明而言,地球是個充滿了罪惡與苦難的蠻荒之地,是貧民窟,是地獄。但對於某些生存資源極度缺乏、渴望擴張的星球來說,這兒卻是最理想的征服地。就像幾百年前,歐洲人眼中的非洲與北美一樣。 “過去的幾十年,美國、俄羅斯、中國、歐洲……一直在向外星係發送著信號尋找著其他的文明。但這種舉動之愚蠢,正如同印第安人對哥倫布發出旅遊邀請。我可以保守地告訴你們,至少有八支太陽系外的外星殖民軍,正在朝著地球航行。 “這八支外星殖民軍,最遲的將於2028年抵達;最早的,今夜就將降臨巴梨,你們剛才所見的長著翅膀的猴人,就是這支入侵者的探子。我之所以敢這麼肯定,除了因為這個情報來自於你們所見到的猴人的大腦,還因為牛頓與梵高早已對此作了破譯與證明。” 餐館裡喧聲鼎沸,亂成了一團。 有的賓客駭得面無人色,驚呼迭起有的哈哈大笑,認定是淘氣的黑客入侵電視台,開了個聖誕節玩笑;還有的則忙著打電話給親朋好友,或上網驗證,是否有人看見了同樣的“新聞”;有的覺得受到戲弄,憤憤然地破口人罵,乾脆連賬也不結就奪門而走了。 電視裡的丁洛河繼續說道:“我不需要你們相信這一切,因為明天日出之前,當飛碟掠過你們的頭頂,70億人中的絕大多數都會忘記所有一切。但我希望另外三千多萬的'神裔'與半人半神們知道,真正的戰爭即將開始,無論我們屬於哪一個陣營,家園只有一個。 “我已將這一年來獲知的所有重要消息,包括入侵者在地球上的基地、今夜降落的地點、潛藏在各國政府中的間諜名單……全都上傳到了光照會的雲服務器中,供你們隨時下載查閱。 “此外,從現在開始,到明天日出之前,全球的每一個電視台、每一個網站,都將輪番不停地播放這些信息。無論你屬於哪一個陣營,你都有機會挺身而出,去捍衛你的家園、尊嚴,與自由……” 丁洛河忽然又想起了“撒旦”在銀河語中的含義,微微一笑。撒旦,今夜我將以你之名,為自山而戰。他轉身打開門,豎起大衣的領子,輕快地走入了茫茫大雪中。 擠在門口的那兩個年輕律師瞥了他一眼,忽然認出他來了,瞠目結舌地指了指他,又指了指電視,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才發出尖厲的大叫。 丁洛河置若罔聞,微笑著跨上哈雷摩托,戴上頭盔,在寒冷的夜風里長長地呼了一口白汽:“走吧。” 昆西發動引擎,轟鳴聲低沉如雷,撼動人心。 兩輛摩托瞬間狂飆似的疾馳而出,碾過冰雪,越過路沿,並駕齊驅地衝上了香榭麗舍大道,朝著那金光璀璨的凱旋門掠去。 大雪紛揚,點點撲落在頭盔的擋風玻璃上,自動融化消散。凱旋門的上空,萬千煙火爭妍鬥艷,漫天怒放,就像梵高畫裡旋轉的星輪,就像即將到來的飛碟與彗星。 丁洛河轉過頭,在那積滿白雪、急速倒掠的樹影與城市之後,在那滾滾流淌的塞納河左岸,同樣金光璀璨的埃菲爾鐵塔正靜靜地矗立於漫天的風雪裡。 今夜,那將是他的巴別塔,將是人類與眾神爭奪驕傲與自由的地方。 當聖誕鐘聲敲響塞納河兩岸,一個壯麗的時代,屬於英雄的時代,必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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