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死他!吊死他!現在就吊死他!立刻!立刻!立刻!
克萊爾意識到,這是在性犯罪分子出現時,人們的條件反射.
她發現自己在內心上開始糾正這個說法,應該是被指控的性犯罪者。幾乎在同一時間,她又再次糾正自己。他以前曾經性騷擾過小孩,小男孩。他也對此供認不諱。
看守關上了門,布里斯托小心翼翼地微笑著,伸出他那隻沒有受傷的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它。布里斯托握住她的手,時間長了一丁點,力度也隻大了一丁點。不是這雙手殺死她女兒的。現在,她可以完全肯定了。
但這雙手卻碰過其他的孩子。
她突然把手縮回來,然後開始尷尬地,喃喃著向他道歉。
布里斯托謙卑地坐下了。 “你無需這樣,梅多斯太太,我能理解。如果你不介意,我能否……”他立刻又開始卷那細小的捲煙。
他臉上的傷口差不多已經癒合了。監獄給他提供的廉價眼鏡讓他的面貌沒有任何改善。克萊爾卻忍不住揣測,他年輕時應該是個英俊的人。五官俊朗,當然,也受過良好教育。不管是不是同性戀,他也不應該是找個伴侶都要費勁的人。
他說:“非常感謝你。”
“為什麼?”
“感謝你能來看我。除了我的律師傑里米外,你是唯一一個來看我的人。當然了,還有警察,他們還是認為我……”
“我知道,他們勸我要離你遠點。”
他傷心地搖搖頭。 “他們如此執迷不悟,真是難以置信。還要有多少個孩子遭遇不測才能讓他們承認錯誤呢?”
“我不應該說這些,但我相信警方和皇家檢控署正準備發表一份聲明,說明幾起兇殺案是有關聯的。這份聲明會證明你是清白的。”
布里斯托懷疑地看著她。 “你是怎麼知道的?”
“一個朋友的朋友。今天的早些時候,我們已經告知了你的律師。他讓我把這個好消息轉告給你。”
布里斯托似乎不敢相信他聽到的一切。 “感謝上天!他們終於覺悟了。”
“艾薩克先生叫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他們起碼還需要一周或者更長的時間才能付諸行動。”
“傑里米是個好人。這就是你來這裡的原因吧?是傑里米讓你再來的嗎?”
“不,我來是想再和你說說話。我想要,也需要確認一下。要百份之百確定你不是……”
布里斯托注視著她的眼睛。 “那現在你確定嗎?”
“是的,我認為我確定了。”
“謝謝你。”他第一次展露了微笑。 “對於我來說,這太重要了。至關重要。”他吸了一口捲菸。 “能有人和我說說話真好。”
“你沒有家人嗎?”
“有個姐姐,但她行動不便。她比我年紀大,幾乎走不動了,就算用助行架也不能走。”
“我很難過。”
“我還有個兄弟,但自從那次以後,他再沒有跟我說過話。”他凝視著遠方。 “那是我第一次被捕,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他不能接受我的真實面目。但凱茜更體諒我。那天我正在去她家的路上卻被警察攔住了。”
“倫敦的警察?”
“這些無趣的細節你不知道也罷。”
“不,我想听聽,聽聽你的說法……”
布里斯托又抽了口煙。 “我被帶到警察局,被拳打腳踢,被迫認罪……”他示意一下還打著石膏的手臂和手。 “然後我被扔在過道上的某個房間裡。接下來我記得的就是我被指控謀殺了一個孩子……小女孩,麗貝卡。也就是你的女兒。”
“但為什麼指控你呢?”
“我覺得他們最初的是深信不疑。”
克萊爾點點頭。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我當時是在去海斯的路上,去看我姐姐。你知道海斯嗎?”
“有點印象。倫敦西部?靠近希思羅?”
“離索撒爾不遠。”
“哦……”
“正是如此。屍體……你女兒在離得那麼近的運河裡被發現,我理所當然地被當成了嫌疑犯。”
“但在這之前,肯特警方已經找你問過話了,不是嗎?”
“你知道的似乎比你說的要多。”
克萊爾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只是一些零碎。拜託你繼續說。”
“我向你保證,我不會有任何隱瞞。是的,麗貝卡失踪以後,我是被警方問了幾次話。當然,在她的屍體被發現後又問了一次。請你明白,這對我來說是沒有問題的。一個孩子被殺害了,我充分配合警方調查,充分配合的。當然了,除了我的冰激凌車,他們找不到一丁點兒和我有關聯的地方。就只有那輛車,還有我過去的案底。”
“和小男孩有關的案底。”
“一點不錯。”
“你能……”她猶豫不決。這要如何啟齒呢? “你能告訴我關於他們的事情嗎?”
“那些男孩?”
“只是……只是為什麼?為什麼是孩子?為什麼不是成年人,像正常人一樣?就算這個讓我弄不明白,你看起來很正常。”
他被逗笑了。 “梅多斯太太,如果你覺得這或多或少能幫你減輕痛苦的話,我會說的。但我要警告你,這不是愉快的事情。”他遲疑了一下。 “不過……你能不能先幫我個忙?”
她屏住呼吸,不明白自己能幫他做點什麼。 “如果我能幫上忙的話。”
“你可以幫我買杯茶嗎?開口求人讓我覺得很糟糕,但是我現在包裡沒有錢。”
“實在不好意思。”沒有主動給他買,她覺得是很尷尬。大廳裡,探訪者正在把買來的飲料茶點放在桌面上。 “你一定覺得我太沒禮貌。”
“不,一點都不。我知道你心有所思。梅多斯太太,你是一個很勇敢的女人。”
“克萊爾。”
“克萊爾……謝謝你。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是托馬斯。”他停頓了一下。 “換作是我,我想我很可能做不到,克萊爾。我肯定不能像你一樣有勇氣,敢到這裡來。”
她站起來去買喝的,同時低頭看到他的傷口。在他經歷了這一切後,他還是先考慮別人。她第一次開始同情在她面前的這個人。就是這份同情,讓她對他是否清白的最後一絲殘餘的懷疑都打消掉了。
她從她的手袋裡掏出一包金邊臣捲菸。 “我想你會喜歡這個。”她把香煙放在桌上。
他熱淚盈眶地望著她,張嘴欲說,可惜吐不出一個字來。她趕快轉身買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