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火刑都市
火刑都市

火刑都市

岛田庄司

  • 偵探推理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161417

    完全的
© www.hixbook.com

第1章 第一節

火刑都市 岛田庄司 6207 2018-03-15
一九八二年十二月一日,四谷區發生了一起疑似人為縱火的火災。火災發生的確切地點,位於新宿四谷區二丁目,四谷火車站對面的一幢出租樓房裡。 警視廳搜查一課兇殺案偵察組的中村吉造,正站在窗戶邊,默默地思考著什麼。突然,搜查主任的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中村連忙回過身來,繞過縱火案調査組擁擠的辦公桌,向主任的位步走去。 主任正在接電話。從時間上推測,電話可能是四谷警察署的縱火案偵破組打來的。中村知道每次任務,都是在主任接完電話後開始的。 “中村先生,”主任放下電話,對中村說道,“四谷出租樓的這起火災,經過四谷警察署的勘察,發現燒死了一名保安。他們覺得這名保安的死有點蹊蹺。我想讓你和小谷先生馬上去一趟,直接參與這起案件的調査。”

中村看到,主任身後的小谷,已經穿好外衣等著了。 “主任,您覺得這可能是起兇殺案?”中村問道。 “目前還很難確定。”主任回答道,“這起案件的確存在不少疑點,那名保安年紀輕輕,卻被燒死在值班室裡。火災發生後,既不逃命,也不報警,一個大活人,就這麼被活活燒死,你不覺得奇怪嗎?” 中村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上貝雷帽和外套,腦子裡塚磨著主任剛才說過的話。的確,這起案件確實有些蹊蹺。 小谷是一名年輕的警員,和中村搭檔還不到一年。按照日本警察界的慣例,處理案件一般都是兩人一組。這麼安排,除了有以老帶新,鍛煉年輕警員的目的外,也許,多少還有點互相牽制的意思。警察在工作中,難免會知道不少有錢人不雅的桃色新聞,個別品行不端的警員,可能會經不住誘惑,把它作為敲詐勒索的資本。但中村平時做事喜歡獨來獨往,雖然嘴上沒說,私底下對這項規定,還是多少有些抵觸情緒的。

失火現場暴露在清晨的陽光裡,再沒有比這個更能吸引閒人聚攏來看熱鬧的了。 中村鑽過隔離人群的警用隔離帶,看見縱火案組的岡江警官正在忙碌著。 “從外面看,這火燒得不算很大嘛。”中村衝岡江說道。 “哪裡啊?裡面燒得可慘了。”年輕的岡江警官回答道,“看來犯人是瞄準了,位於地下室的倉庫下手的,點火以前,在那裡潑了不少煤油呢。” “嗯,有可能。你說那名保安,到底是怎麼回事?”兩人一邊並排踱著步子,一邊小心地討論著案情。 “我也覺得挺奇怪,目前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死者在值班室裡睡得太死了。” “睡得太死?……能睡到燒死了還不醒嗎?” “表面上看,的確是這樣的。這名保安姓土屋。值班室裡有張供他休息用的床,屍體被發現時,土屋就躺在床上。”

“死者身上有沒有外傷?” “確切結果,要等驗屍報告出來才知道。” “哦!……” “不過,剛才我初步觀察了一下,好像沒有什麼明顯的外傷。” “看來還真是睡得太死了啊。” “這種可能當然不能排除。不過,在我把這個觀點,向保安公司提出來的時候,他們卻一口咬定說不可能。他們說:從土屋的日常表現和為人來看,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他會在值班時間睡覺,背後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他們還求我千萬保密,別把這件事情報告給媒體知道。” “那當然,傳出去會影響他們的聲譽嘛。有人昨天晚上,來找過土屋沒有?” “你是說到這裡來找他嗎?……好像沒有。也沒發現有人用過的茶杯之類的。現場既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聽說丟失或損壞了什麼物品。不過……”

“不過什麼?” “我們在土屋的挎包裡,找到一個裝有安眠藥的小瓶。” “安眠藥?……”中村忽然一驚,“土屋平時都隨身帶著安眠藥嗎?” “據保安公司的人說,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服用安眠藥,更別說隨身帶著了。” “這樣啊!……” “他們還一直強調,說土屋這名保安,工作特別負責,根本不可能在上班時間睡大覺,您不覺得有點兒奇怪嗎?” “確實有些蹊蹺。如果驗屍結果證實,死者的胃裡確實有安眠藥,就幾乎可以肯定,死者屬於非正常死亡。不過,就算那樣,也不能斷定就是他殺。” “您是說,還有自殺的可能?” “當然了。” “認定是自殺還是他殺,那是您的專長。可是據我了解,死者本人並沒有什麼理由要自殺。相反,聽說他近來遇上了些好事,心情相當不錯。”

“什麼……遇上了好事?”中村突然感到很有興致,急著問道,“具體說說看。” “具體是什麼事,請您自己向保安公司核實一下吧。我只是聽人隨便一說,具體的也說不好。” “好吧。你把保安公司的名字,和死者的姓名告訴我。” “這家保安公司在西新宿,叫日伸保安。日本的日,伸長的伸。全名叫日本伸興警備保安。死者的名字叫做土屋昌利,今年二十六歲,小田原人氏。” 岡江把保安公司的地址和電話都告訴了中村,中村把它們都記載到了隨身帶的小本子上。 燒毀的樓房裡,滿滿噹噹地,擠著不少餐飲店和小公司的事務所,一共六層,裡面居然沒有一間空著的房間。受損最嚴重的是地下一層,這層有四家餐飲店,一層是幾家茶館、藥店和書房。

整幢大樓裡,晚上並沒有人居住,因此,被燒死的只有土屋一個人,沒有其他人受傷。地下一層的四間餐飲店,都被燒得非常嚴重,幾乎完全損毀。一層的幾家有些完全被燒,有些被燒了多半,大火還蔓延到二層和三層,那裡的租戶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失。土屋的屍體,是在一層的保安值班室裡找到的,值班室緊挨著樓梯和電梯間。 推斷的起火時間,大約是在半夜十二點之後不久;而土屋的死亡時間,還不十分明確。中村把這些基本情況,都記了下來以後,又在現場簡單地看了看,然後,不等屍檢報告出來,就拉著小谷,先到西新宿去了。 日伸保安公司,是一家正式員工不足五十人的小公司,另外僱有一百多名學生當臨時工。 接待他們的,是一位名叫木村的男人,遞過來的名片上,印著日伸警備保安專務董事的頭銜。他介紹說,死者土屋昌利,在K大學就讀時,就在日伸保安做臨時工,大學畢業以後,他在一位和他關係較近的員工的勸說下,直接轉正成了一名正式保安。

“土屋入職時的保證人是哪位?今天在公司嗎?”中村問道。 “不在。他姓福住,已經離開公司了。聽說搬去另一個城市了,幹的還是類似的工作。” “哦,你剛才說,有一位員工和他的私人關係比較好,那位員工叫什麼名字?” 中村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這間用幾塊木板,隔出來的接待室裡的辦公桌。 木村專務做作地用手托著下巴,抬頭望著天花板,支支吾吾地說道:“讓我想想,他叫什麼來著……” 這時,一位女辦事員端著茶進來了。中村和小谷輕輕點了點頭,道了聲謝。專務停下剛才的話,讓他們先喝茶。 “土屋這個人嘛,怎麼說呢,為人很老實。他在公司裡很不起眼,不是那種一呼百應的人。要說他的朋友嘛,我也能算一個,公司裡的人,應該都是他的朋友吧。”

木村專務的這番話,聽起來極不自然,中村想進一步探探他的言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 “你們也看到了,我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公司。辦公室就這麼一小間,滿打滿算也沒幾個人,員工就像一家人似的,互相之間有個什麼事都知道。土屋跟每個人的關係都差不多。相比起來,或許跟我更近一些吧。” “但是專務,你和他畢競有年齡上的差距,他就沒幾個歲數差不多、平常能一起喝喝酒聊聊天的……” “沒有,可從來不喝酒的。”木村專務伸了伸手,像是要攔住中村的話似的。 “一點兒都不喝嗎?” “倒也不是,啤酒的話應該可以喝一杯,燒酒最多也就那麼兩、三盅。所以,他沒在酒桌上交到什麼朋友。” “這樣啊,你剛才說,你對土屋的情況比較了解?”

“是啊,我想應該是這樣。”木村專務點了點頭。 “那你先給我們說說,他的基本情況吧。” “這當然沒問題,只是……”木村顧慮重重地應道,這句話背後的含義顯然是說:幹嗎非問這個不可? 中村其實很清楚,這傢伙顧慮的是什麼。從一開始接待自己,他首先考慮的,就是會不會影響公司的形象。對這種小公司來說,形象問題幾乎就是頭等重要的大事。他編造種種理由,說和土屋比較熟的同事全都不在,也是因為他擔心,那些人會不小心,說出對公司不利的話來。 就這件事來說,土屋昌利顯然已經給公司造成了不少負面影響。不管有什麼特殊理由,他畢競是在值班時睡著了,給縱火犯有了可乘之機。這對專務來說,實在是件非常忌諱被提起的事情。作為一名上司,他當然希望,把話題引到其他地方。一開始和他接觸,就能明顯地感覺到,他首先考慮的,是怎樣把大事化小,所以,才會這麼消極地對待警方提出的要求。

而中村他們首先考慮的是,這樁縱火案背後,是不是有故意殺人的可能,如果不是,起碼也是自殺。倘若是前者,就要了解被害人土屋,是不是曾與人結怨,是不是喜歡賭錢,有沒有金錢問題或男女問題?這些都是警察最關心的問題。因此有必要對土屋的情況,做一個全面而準確的了解。可要想了解這些情況,找這位光想著維護公司形象的專務,算是找錯人了。 在調查情況的方式上,警察大致可分兩類。一類警察喜歡直來直去,有什麼問什麼;另一類則問得比較隱晦,中村就屬於後面這一類。他從來不會直接詢問對方“你認為土屋被誰殺害的可能性比較大”這類問題。 “說起來,這位土屋先生嘛……”木村專務總算開始回答了,“身高一米八零。身材魁梧、壯實,肩膀很寬,在我們公司裡,算是身體最棒的了。可能是當學生時練過柔道,算是保安這行里,最理想的人選。 “他性格比較內向,不大擅長與人交往,生活態度和工作表現,都可以用'認真'兩個字來評價,人老實得有點過分,工作上從來沒有出過什麼差錯,不愛跟女人來往,也不喝酒,賭博更是從來不沾。會打幾手麻將,但我從來沒有聽說他去哪兒打過。” “他抽煙不抽?” “抽,他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嗜好了。各種賭博,不管是賭馬、賭艇,還是賭彈球,只要跟賭有關,他都不參加。” “看來他還挺規矩,那他都有什麼愛好?” “拿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什麼都不愛好。” “照這麼說,他在公司裡,還真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啊!” “還真是這樣。因此,我們就更無法理解,為什麼會發生這次的事,實在是不明白啊。” 專務說的看起來像是實情。 “要不是出了這檔子事情,將來他很有可能,成為公司的骨幹,能擔當公司的大任啊。”專務苦笑了一下,“是倒是,只是……” “聽你這麼說,土屋的未來發展,可是不可估量啊,當一名董事什麼的,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這也得看他有沒有這方面的能力了,將來的事很難說啊。” 專務的這番話,誰都聽得出內在的意思:他是說這個人,雖然說各方面都挺認真負責,可就是腦袋瓜兒不那麼靈。 他這麼一提,中村也想起,要說土屋畢業的K大學,確實沒有什麼名氣。 “既然剛才提到土屋工作比較認真,不喝酒,賭博這些也不沾,那麼,他自然不會到處借錢吧?” “我看不會,起碼他從來沒有跟我提過借錢的事。也沒聽說他向公司裡的其他人借過錢。” “那就更不會去借髙利貸了吧?” “那種地方他根本不會去。” “這麼說,金錢方面不會有問題?” “是,他的生活比較樸素。” “他跟人相處得怎麼樣?有沒有得罪過誰?” 專務此時好像才真正理解了,今天警察來這裡的目的。他慢慢地點了兩下頭,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看土屋絕對不可能有這些問題。” “他跟公司裡的同事,相處得怎麼樣?” “挺好的,沒什麼大問題。要說處得特別好,倒也沒有,但是,他本來就是那種老實內向的人,平常不太引人注意,也不容易與人結仇。我看不會有人恨他。” “哦……” “說他恨誰,倒是有可能,可要說招人恨,不大可能。” “是嗎?……”中村有些失望。想了想,繼續問道,“土屋還沒有結婚吧?” “還沒有。” “有女朋友嗎?” “聽說有,還訂婚了呢,但沒人見過他女朋友。唉,那種性格的人嘛。不過,這件事可能有人比我更清楚一些。” “他訂婚了?” “我也是聽說的,有人說,最近土屋總是閒不住,一天到晚樂呵呵的。” 自殺的可能性看來已經可以排除了。 “他那個女朋友的基本情況,你知道嗎?比如哪兒的人,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剛才也跟你們說了,他那個人,不怎麼愛說話。” “土屋昌利生前住在哪兒?” “住在小田快速輕軌線的千歲船橋站附近。他讀的大學,就在這條輕軌沿線,從上大學起,他就一直住在那裡。公司裡有他的住址和籍貫記錄,如果想要,我可以給你們複印一份。” “那就麻煩你了。” “不用客氣。” “我們在現場勘察中發現,土屋隨身攜帶的包裡,有一瓶安眠藥。我想問問,他平常有隨身攜帶安眠藥的習慣嗎?” “安眠藥?……”專務睜大了雙眼,說道,“不可能吧?……據我所知,土屋這個人,平常身體特別好,哪裡需要吃什麼藥啊!……要說他要靠吃安眠藥睡覺,別說是我,整個公司都沒有人信。” “您確定嗎?” “他不可能隨身攜帶安眠藥的。況且,安眠藥現在管得嚴,沒有醫生開的處方,是買不到的;另外據我所知,土屋就算生病了,也不會吃藥的。” 看來跟專務的談話,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了。最後中村提出,讓他找一位和土屋昌利歲數差不多的人,來了解一些死者的情況。專務馬上叫來一個正好在公司的、名叫池內的男子。這位男子穿著一身保安制服,說他今年也二十六歲,和死者土屋昌利同齡。 他的性格比較開朗,對中村提出的每個問題,回答得都很認真,但最終也沒有提供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他也證實,土屋這個人不喝酒,不找女人,更不會去賭博,基本上算是品行端正的年輕人,也沒有容易招人恨的性格特點。 不過,也有可能是專務教他這麼說的,完全來得及事先統一口徑。在被問到安眠藥一事時,他並沒有表現得太意外。他解釋說,這件事已經聽縱火案調査組的警察們說過了。剛聽說的時候,他也一樣大吃一驚。 “小谷先生,你有什麼要問的嗎?”中村轉身詢問自己的同事。 “我有一個問題,聽說土屋從不向別人借錢,這我能理解。那他有沒有借錢給誰過?”小谷問道。 這位保安的回答非常乾脆:“這種事完全沒有可能!反正,他沒有把錢借給過公司裡的人,他那個人,根本就不是肯把錢借給別人的那一類人。” 池內回答問題時,總是這種口氣。說土屋不不是怎樣的一類人——不是肯把錢借給別人的一類人、不是會跟人借錢的一類人、不是玩女人的一類人、不是愛喝酒的一類人,還有不是愛賭博的一類人……等等等等。 那麼,土屋到底屬於哪一類人呢?屬於默默無聞,人在不在都一樣,沒人會注意,整天不說話光幹活,下了班就默默回家的那一類? ……不會還分什麼容易被人發現,死在火災現場的一類吧。中村想到。 接著,中村突然問了個很有意思的問題:“這個土屋,什麼愛好都沒有,賺來的錢不花,那肯定存了不少吧?” “我確實聽說他存了不少錢,但我們這里工資很低,能存個一兩百萬日元,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知道他存那麼多錢,準備幹什麼嗎?” “大概是想結婚吧。” “結婚?你是不是也聽說他訂婚了?” “對,聽說他女朋友長得還挺漂亮的。” “是嗎?有人見過他女朋友嗎?” “不知道,我是沒見過。都是一個傳一個,這把火到底是從誰那兒燒起來,我還真不知道,需要我去問問嗎?” “那就麻煩你了!” 池內輕快地站起身來,走到隔板後面,跟幾個女孩子說了幾句什麼。 中村想起他剛才用的“這把火到底是從誰那兒燒起來”這個說法,不由得重複了一遍,露出一臉苦笑。 “問出來了,這話是從今野那裡聽來的。聽說他今年夏天,在經堂街附近,親眼見過土屋和他女朋友在一起。” “今野現在在嗎?” “不在,昨天他在澀谷值夜班,這會兒可能還在家睡覺呢。” “他家住在哪兒?” “就住在經堂,和土屋一樣,在小田快速輕軌沿線,所以,他才會偶然碰見啊。我幫你查査他的住址吧。” “好的,多謝了,有的話請幫我複印一份。” 中村拿著複印好的今野和土屋的住址、土屋的相片,還有土屋在小田原老家的地址,匆匆地離開了日伸保安公司。 此時已經是中午了,放眼望去,新宿的樓群,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點點亮光,遠處傳來一陣“鈴兒響叮噹”的歌曲聲。 “也許這不過是一起普通案件。”中村吉造樂觀地想道,“看情況不大像是謀殺案,不管多複雜,頂多年底前就能結案了吧。” 事實上,他想得太簡單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