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淚流不止

第79章 第五節

淚流不止 岛田庄司 2828 2018-03-15
“那個人是誰?你認識他?”心理諮詢師迫不及待地問道。 “認識……”通子用顫抖的嗓音回答,雙眼還一直緊閉著。 “你和他熟嗎?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嗎?” 心理諮詢師的聲音十分冷靜。 “當然知道,非常熟。我們常常見面。” “那人是誰?” “是我父親。” “你父親?!你沒弄錯吧?” 心理諮詢師明顯吃了一驚,沉默了半晌。 “雖然有些距離,但絕對錯不了。他是我的父親,我怎麼可能認錯人?我明白了,當時我是看到了父親的所作所為,那麼小的時候……我現在很清楚了,至今都無法把這件事說出來的原因……” 通子用兩臂抱住自己的身體,只盼著顫抖能稍稍緩解一些。 “被害者沒有頭,他的頭是在你父親手裡嗎?”

通子開始認真起來。 “不,似乎不在他手裡。可是……” “可是什麼?” “一定是被他藏到其他地方了。之後他又回到現場附近看了看情況,然後就立刻消失了。” “然後就立刻消失了嗎?” “沒錯,消失了。他一定是下山去了。” “那麼,你做了什麼呢?” “我……我和大夥兒一起下了山。一路上都和他們在一起,直到快到鎮上的路口才分開。我心裡害怕,一路跑到家裡。我都隱約回想起來了……可是……這一切實在是太殘酷了!” 通子嘆了口氣,彷彿想把心中的惡氣全都吐出去一樣。如今她覺得全身輕鬆,身體的顫抖也停止了。 “進屋後你就跑到麻衣子小姐那裡,抱住了她。” “是的。” “然後把自己的經歷全都告訴了她。”

“……對。” “你是怎麼對她說的?” “我說今天有個無頭人沖我走來,然後抱住了我。” “抱著你死了?” “是的。” “那你父親就是兇手這件事呢?” “這件事我並沒有立刻告訴她。” “那當時麻衣子小姐都說了些什麼?” “我全都想起來了。當時我的手上沾著血。” “血?” “對。當時麻衣子嚇了一跳,從懷裡掏出紙,仔細地把我手上的血擦乾淨。之後她便和我一起擔心,一起哭泣。看到她如此真心誠意,我就把看到父親出現在屍體旁的事告訴了她。” “你把這件事告訴她之後,她都有些什麼反應呢?” 通子並沒有馬上回答,話說出口前,她先在心裡掂量了一番這段話的含意。 “麻衣子對我說,第二天她會和我一起去看一下。”

“一起?去現場嗎?” 心理諮詢師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通子的記憶世界明顯超越了他之前設想的範圍,他變得困惑起來。 “是的,我當時也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麻衣子小姐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諮詢師似乎也無法理解麻衣子當時的心理。 “不清楚。不過現在我似乎明白了。” “什麼意思?”心理諮詢師問道。 這個問題或許已經超出了心理諮詢領域。通子沉默不語,因為還沒在腦海裡把整件事的頭緒理清。 “沒關係,這件事之後再說吧。麻衣子小姐說她想到現場看看,當時你是怎麼回答的?”心理諮詢師換了個問題。他似乎擔心催眠狀態被破壞,連忙催促她繼續。 “我說我不要,因為我很害怕。” 說著,當時的那種恐懼又鮮活地在通子的心中甦醒了。

“嗯,這倒也是。那對方是怎麼回答的呢?” “當時麻衣子很執拗,她無數次地勸我,讓我和她一起去看看。她掏出手帕,替自己和我擦拭眼淚,同時不停地勸我去看看。” 心理諮詢師很吃驚。四十年前麻衣子的強烈好奇心,如今再次震撼了另一名男子。 “嗯,這一點的確有些奇怪。你還能回想起後來又發生了些什麼事嗎?” “後來就只是吃飯睡覺這類事了。” “沒發生什麼重要的事嗎?” “沒有。” “吃晚飯時呢?” “我沒有提起半句白天所經歷的事。” “當時你父親在場嗎?” “當然在場。” “那你不怕嗎?” “怕。所以那天我整晚都沒看父親。” 通子試著去回想父親那天的樣子,記得他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頭扭向一邊,自顧自地吃飯。

“麻衣子小姐呢?” “麻衣子也沒再說什麼。” “再提起就是第二天了,對吧?” “對。麻衣子再次提起那件事,是在第二天早晨。” “那第二天發生了些什麼事呢?” “第二天天氣晴朗,一大早麻衣子就來邀我一起出門。” “麻衣子小姐每次出門都會叫上你嗎?” “不,之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我和她只有那一次一起出門。麻衣子平日總是待在家裡,似乎是父親不讓她外出。但不知為何,那天早晨父親卻允許了。現在想來,這一切全都是父親打的如意算盤。” “你父親打的如意算盤?” “對。那天我父親並沒有出門,卻讓麻衣子幫忙掩飾他的罪行。那天麻衣子臨行前在家門口對我說:'真開心,他允許我出門了。'如果不是發生了那樣的事,我的父母是不可能允許麻衣子出門的。”

“你家里人為何不許她出門呢?” “據說是因為她身體有病的關係,但我也不是很清楚。” “嗯,那你們倆去哪兒了呢?” “我以為要去姬安岳,其實不是。麻衣子牽著我的手,健步如飛,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要去哪兒了。” “為什麼?她怎麼會知道呢?” “是父親告訴她的。前一天夜裡,父親告訴麻衣子地點,並下令讓她去一趟。可我覺得,即便父親沒告訴她,她也準備去那裡一趟。從聽我講述事件的那一瞬間起,她就打定主意必須去幫父親,所以她才不停地邀我一起去現場。到現場去,把父親的罪行掩蓋起來。麻衣子她就是這麼一個人。” “麻衣子小姐很想幫助你父親,是嗎?” “是的。” “嗯,然後呢?那天你和麻衣子小姐沒去姬安岳的伐木場嗎?”

“沒去。我們去了其他地方,沒去伐木場。” “其他地方?具體是哪裡?” “河邊。” “河邊?” “對,北上川河邊。那地方很寬闊,現在我完全想起來了。” “你們去那里幹嗎?” “我們到了河邊,麻衣子馬上蹲在岸邊用手刨雪,最後挖出了一顆人頭。” “挖出了什麼?” “人頭。從雪地裡挖出來的。” “人頭……” 雖然通子閉著眼睛,無法看到對方,但能從說話的聲音中察覺到心理諮詢師已經皺起了眉。 “是河合民夫的頭顱。” “被害者的?為什麼會在那裡呢?那條河離現場近嗎?” “很遠。我父親提著人頭從伐木場走到河邊,用河水洗淨雙手和菜刀上的血,再把河合的頭埋在地裡,只帶著菜刀和柴刀回了家。因為當天夜裡下了雪,所以不必擔心會被人立刻發現,但一直放在那裡也很危險。我父親很擔心,因此下令讓麻衣子去把頭拿回來。麻衣子就帶我去了河邊。”

“你父親讓麻衣子去做這種事?” “對,因為我母親做不到。” “為什麼?” “這件事我們一直瞞著她。我母親是個絕不容許違反常規的事發生的人。” “哦。挖出人頭後,麻衣子小姐又做了什麼呢?” “她從懷裡掏出準備好的白布。” “她還帶了那東西去?” “對,是專門拿去包人頭的。房間裡還準備好了抄寫經文用的紙。她很清楚那天自己會把什麼東西帶回家。她用白布包好人頭後,便把它帶回了家。當時我很害怕,就跟在她身後不遠處。” “然後你們就一起回家了?” “對。回到家後,麻衣子繞過緣廊走進自己的房間,拿下放在書架上的一隻美國製大餅乾罐,把人頭和手抄經文一起放了進去。人頭外面還裹著白布。那個金屬罐的蓋子和表面都印著金發女子的臉和汽船圖案。

“蓋上蓋子後,麻衣子雙手合十地拜了幾拜,然後讓我到廚房去拿鐵鍬。她用鐵鍬在院子裡的柿子樹下挖了個坑,把那隻罐子埋進了坑里。之後又往坑上鋪了層雪,弄得像之前一樣平整。最後她和我約定,說這件事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如今我終於把所有的一切都回憶起來了。盛岡老家院子裡的柿子樹下埋著河合民夫的人頭。那人頭至今還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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