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龍臥亭幻想

第36章 第三節

龍臥亭幻想 岛田庄司 10004 2018-03-15
第二天下午,吉敷竹史來到了龍臥亭。只聽他在玄關問道:“有人在嗎?” 小雪聽到父親的聲音,馬上就飛奔出去,接著通子女士也走出去,我則跟在她身後。然後,我看到有個高個子的男人站在玄關。 “嗨。”他跟自己的老婆打招呼。 “很遠吧?”通子女士問他,然後轉身看著我,向他介紹說,“這位是石岡先生。” 我行禮跟他打招呼,他笑著伸出手,跟我握手。 “我是吉敷竹史。內人承蒙您照顧,謝謝您。” 他很有禮貌地向我致謝,一點都沒有當警官的架子,讓人覺得是個溫和有禮、謙遜的人。 “大家都回去了。”小雪向自己的父親抱怨。 “這樣啊,爸爸來晚了。”吉敷安撫著她。 “這位是育子女士。” 看到育子女士走出來,小雪趕緊把她介紹給父親認識。

“您好,我是吉敷,承蒙您照顧了。”他也向育子致謝。 “請進!請進!進來喝杯茶。”育子女士邀他進屋喝茶,但是他婉拒了。 “不,我還要去別的地方,我想先去那裡……” 於是我和通子、小雪一起走到外面。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走過去嗎?我有些事想請教石岡先生。” 大家都讚同吉敷的建議。我問他知不知道怎麼去,他回答說知道,因為已經事先調查過了。不過他說,待會兒問案時,最好只有他一個人進去,所以他希望到時候我們能在外面等他。 小雪與父親久別重逢,顯得很高興,一直黏著她爸爸,緊緊抱著他。吉敷始終都是笑臉以對,那副慈父模樣,實在看不出他是重案組的警官。 “這裡真是個好地方。”吉敷看著我說。

“你是第一次來嗎?”我問。 “是的,是第一次。”他回答。 “你打算去哪裡?” 我問他,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大瀨家。” 他看事物的觀點跟田中他們截然不同,如果當時他能代替那些縣警來查案的話,事情一定能夠真相大白,我覺得他真的很不一樣。 “那位真理子小姐的遺體,是在大岐島神社停車場的水泥地下面發現的嗎?” 這時,我們已經走在覆滿了白雪的田園小徑上。 “是的,”我回答,“這是個無解的謎題。” 吉敷點頭表示同意。 雪原的風吹得他那烏黑的頭髮輕輕飄揚,因寒風而稍微皺著眉頭的雙眸、高挺的鼻子,都讓人覺得他是個長相英俊的男人。 “縣警局同事拜訪過大瀨家嗎?”吉敷問。 “沒有,我想他們應該還沒拜訪大瀨家。津山署的警官今天才把骨灰送回大瀨家。”我如實回答。

吉敷點點頭,對我說:“那麼,我比他們搶先一步囉。” 我看他的表情顯得有點憂鬱,所以問他:“怎麼了?” 他搖搖頭,對我說:“沒事,只是覺得應該要先去大瀨家慰問一下才對。” 站在大瀨家的立場,縣警局或警視廳對他們來說,確實都是一樣的,都是代表警方。吉敷才剛到這裡,就知道要先去拜訪大瀨家,但縣警局的人卻沒有這麼做。 “待會兒還要去命案現場大岐島神社查看嗎?”我問他。 “好。”他點點頭。 “你打算如何去大岐島神社?” “租車。” “這樣啊,開車的話很快就到了。不過走有積雪的路畢竟還是很危險的。” “我已經習慣走雪道了,而且還是開越野車,沒問題。”吉敷說。 “吉敷先生,不需要挖洞,也不用挖地道,就可以將屍體埋藏在停車場厚厚的水泥地下,你認為有這種方法嗎?”我問他。

“我想應該是沒有的。”吉敷馬上回答。 “關於這件事,我已經請教過御手洗了。”我說。 “是嗎?那他怎麼說?” 看來他也很感興趣。於是,我就將御手洗對我說的話全部告訴他,也告訴了他關於斷肢接合的事。聽完以後,吉敷不發一語地,徑直往前走,好像在思考什麼事情。 不久,就看到了大瀨的家,但吉敷好像沒看到。 “像針一樣的兩個尖頭金屬物?還有兩三米長的繩子……”他一直自言自語著,一直都低著頭。然後,他突然抬起頭說:“原來是這樣!” “你想到什麼了嗎?” “竹史,那不是大瀨小姐的家嗎?”通子叫他,但是吉敷好像。沒聽到。他一直背對著我們想事情,過了好久才回過神,開口說話。 “你說什麼?啊,是嗎?已經到了。那我過去一下,很快就回來,請你們在這裡等我。”吉敷看著我說,然後邁開大步上了石階,進到屋內。

“吉敷先生好像察覺到了什麼事情。”我目送他進去,然後轉身對通子說,她也點頭表示同意。 “你說得沒錯。他每次只要一想事情,就听不見別人在說些什麼了。” 我點頭表示贊同,御手洗也是這樣的毛病。好像大家在沉思時,都會變成那樣吧?不,不能說每個人都一樣,只有聰明才智不同凡人的人才會有那種反應吧? 兩個尖頭金屬物和繩子,我也不禁開始沉思。可是,就算有那些工具,應該也沒有方法可以將那麼大的人埋在厚水泥地下。我馬上就放棄了。我最大的缺點就是容易放棄,我自己也很清楚這個缺點。但就算想改掉這個壞習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吉敷和御手洗都有追根究底的精神,所以他們才能成大事。 我眺望著大瀨家,從外觀來看那就是一戶典型的農家,稻草鋪成的屋頂,前方有個小庭院,部分庭院砌了石牆。因為還有積雪,無法窺得全貌。在庭院角落好像有塊田地,旁邊有間儲物室。

“通子女士,未來有何打算?”我轉過身問道。 “我想回家,跟外子住在一起。孩子也該上學了。” 啊,她也要走啊?我在心裡這麼對自己說。這麼一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突然覺得很孤獨,那我是不是也該回去了?我想打電話給里美,如果她也想回去的話,我就跟她一起回橫濱吧! 我跟小雪聊了聊學業方面的事,才聊沒多久,吉敷就走出來了。真的如他所說,很快就回來了。 “結果如何?”通子問他。 “兩位老人家好像有點失神癡呆,關於大瀨小姐在大岐島神社工作的事,他們好像不是很清楚。石岡先生,現在可以進入菊川住的衝津宮查看嗎?” “我想應該可以,因為森孝老爺把玄關的玻璃門弄壞了,無法上鎖,應該進得去。”

“那麼,我們現在馬上過去。為什麼真理子小姐的屍體會出現在水泥地的裂洞中,這個謎題一定要解開才行。”說完,吉敷又繼續往前走。 關於真理子的這個謎確實是個大謎題。這個事件就是由大大小小的謎所組成的,我想說它是謎題的綜合體也不為過。 回到龍臥亭門前,吉敷鑽進停在路旁、租來的車子裡,然後我們就朝大岐島山進發。 “這個事件的謎題太多了……”我轉身看著吉敷,開始交談,“你應該已經知道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了吧?” “是的,通子都告訴我了。”吉敷說。 “石岡先生。”他的雙手握著方向盤,一邊開車,一邊問我。 “嗯。” “那個人是說要有尖頭金屬物和兩三米長的繩子嗎?” “是的。”

“在菊川家沒有找到這些東西嗎?” 我想了想,然後搖搖頭。 “不,沒有找到。不對,等一下……有了!”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禁從座位上跳起來。 “怎麼了?” “是角!”我大喊道。 我指的是祭神獻納儀式時會用到的鐵角。我記得好像是日照或二子山曾經說過,祭神獻納儀式時,菊川會戴上烏紗帽,帽子左右兩端則裝著閃閃發光的鐵角。二子山曾說,這可能是日本特有的宗教信仰,主祭才需要戴那種東西。所謂的尖頭金屬物,會不會是鐵角呢? “我聽說菊川主持祭神獻納儀式時,頭上會戴著鐵角。”然後我對吉敷進行了大致的說明。 吉敷雙眼注視著前方,頻頻點頭:“嗯,舉行祭神獻納儀式時,也就是大瀨小姐消失的那一天,就是去年的十月十五日。”

“是的。啊!”我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怎麼了?” “繩子,確實有一條兩三米長的繩子。那時候,就是用那條繩子綁住警察,讓警察到裂洞裡查看現場的。是二子山先生髮現那條繩子的。” 我說得非常激動,吉敷一直點頭。 “那麼,謎題就解開丁。”他說。 “謎題解開了?怎麼解開的?” “我想大部分的疑問應該都明朗化了,但還不是全部。” 聽吉敷這麼說,我忍不住又接話。 “我們看到了森孝的亡靈,他就站在因地震而被震出的淨化槽旁,那個淨化槽就在龍臥亭下面。這個謎題也解開了嗎?” “在淨化槽邊?出現森孝的亡靈?你確定那個人就是森孝?” 吉敷看了我一眼,然後馬上轉頭注視前方。 “我絕對沒看錯。因為我看過森孝的照片,那張臉就是森孝的臉。”我的語氣非常肯定。

“你跟他交談了嗎?” “沒有。不過,他沒有雙臂。” “沒有雙臂。嗯。真理子小姐的遺體也一樣沒有雙臂。” “是的,沒有雙臂。” “怎麼會這樣呢?……啊,難道是那樣……沒錯!沒錯!原來如此,怪不得會沒有手臂!”吉敷一個人自言自語著。 “森孝老爺的身體還有肉附著嗎?應該不是白骨吧?” “有。臉孔也完好無缺,所以我才能認出他就是森孝。” “我再問你一次,你確定那個人就是森孝?” “百分之百確定,跟你打賭也不怕。他是個很奇特的人,我們都看過他的照片,一定沒錯。” “會不會是跟他長得很像的人……不,不可能,因為他沒有雙臂。” “是的,他沒有雙手。” “那麼,這個謎題也不可解。為什麼森孝的亡靈會出現呢?” 吉敷問我,然後他也不等我回答,又接著說,“可是,森孝失踪的時候是在明治年間,在犬房殺死阿胤夫人的那個晚上。” “沒錯,後來都沒有人見過他的踪影。不只是森孝,連芳雄的屍體也失踪了,芳雄也沒有雙臂。” “沒錯,芳雄也沒有雙臂。這一點會讓大家產生疑惑吧?不過我知道芳雄的雙臂是被森孝砍斷的。” “是的。可是,那個跟這件事有關嗎?” “森孝和芳雄之所以沒有雙臂的原因是不一樣的,請不要混為一談。”吉敷說。 “是……”雖然口頭應是,但我實在搞不懂吉敷到底想說什麼。 “森孝的亡靈為何會出現,這件事不可解。可是,我知道他們之所以會消失無踪的理由。我是指森孝老爺和芳雄先生。” “什麼?你想到答案了?為什麼他們會失踪……” “這都要謝謝你那位叫御手洗的朋友。當時不是有個叫濱吉的人嗎?他是森孝犬房的另一位長工。” “是的。” “他不是樵夫嗎?” “啊,好像是。” “嗯。”吉敷滿意得直點頭。 “還有,菊川本來也是一名樵夫吧?” “好像是,聽說他以前是樵夫。” “這不就結了,真相已經大白。”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可以解釋給我聽嗎?” “等到了現場我再告訴你。可以直接上去嗎?”吉敷轉動著方向盤問我。 “可以。”我回答。 車子沿著大鳥居緩緩而上,來到了大岐島神社的停車場。吉敷將車子停在衝津宮前,然後看著房子說了句:“不能進去嗎?” 於是我也跟著看過去,只見玄關處已經鋪了木板,用釘子釘著,看來是進不去了。 “看來只好放棄了!” 說完,吉敷就下車,關上車門,走到裂洞現場。我也跟了過去。 “好茂密的杉樹林啊!”他環顧廣場四周,然後說了這句話。 “是啊,這裡的杉木全是神木。”我說。 回頭一看,通子和小雪也跟過來了。 “這裡的氣氛確實有點不太一樣。” “嗯。” “樹傾斜得很嚴重嘛!” “因為地震的關係。”我解釋著。 於是,我們來到了裂洞旁。吉敷站在裂洞邊,看著下面。 “原來如此,這就是裂洞嗎?以這個裂洞為界,對面是一塊往下傾斜的上弦月形斜坡地,所以對面的地面高度應該比這裡低。而且,對面的斜坡現在全部往下滑移。” “是的。” “生長在斜坡的杉樹,因為下面的泥土鬆開,所以往下傾斜。你看,其中有棵杉樹是朝我們這邊傾倒的,這個裂洞就是那棵朝我們這邊傾倒的樹造成的。果真跟我想的一樣。” “什麼,那棵樹?這是什麼意思?”我問他。 “杉樹的形狀非常獨特。你一看就知道了,是不是很像一根巨大的電線桿?看起來就像是根筆直的圓棍,壯碩的圓柱光禿禿的,只有最上面才有樹枝和樹葉。” “是啊!” “因為下面較小的枝幹都被林業人員砍掉了,所以它就變成一根圓柱,整個樹幹找不到任何可以踩腳的地方,因此根本不能爬,連猴子也不能。” “嗯。” “就算是熟練的爬樹高手,也會覺得難度很高。不過,如果有專用器具,那又另當別論了。” “專用器具?” “是的。就是你說的兩個尖頭金屬物品和兩三米長的繩子。” 聽他那麼說,我嚇得說不出話來,因為他一語點到了我從未想到過的盲點。 “要找到實物才能下定論,因為我們現在無法進他家裡搜查,所以也只是猜測罷了。我曾經從遠處看到過一種在杉樹林裡常會看到的景象。有一種我叫不出名字的鞋子,在鞋子的左右內側都鑲有類似尖針的金屬物。還有一種在腰部左右兩側固定繩子的腰帶,將繩子繞在杉樹的樹幹上,利用腰帶的左右兩側來固定繩子。” 我大為吃驚,聽得入了神。 “將鞋子的兩個尖頭金屬物刺在樹幹上面,然後爬樹。這時候,就將繞在樹幹上的繩子另一邊往上移,接著身體往後倒,靠在繩子上面,這樣就能往上面移動,然後再抬起雙腳,用鞋子的尖頭金屬刺更上方的樹幹。腳伸出去刺樹乾時,身體會靠近樹幹,那一瞬間繩子就會變松,再將另一邊的繩子往上移,然後再將身體往後倒,靠在繩子上面,再往上爬,然後再一次抬起雙腳,用鞋子的突起物刺樹幹,當身體靠近樹幹的那一瞬間,再將另一邊的繩子往上移,然後身體再往後倒,靠在繩子上,再抬起雙腳用鞋子的突起金屬物刺樹幹…… “我這樣說,你應該懂了吧?林業工作者就是靠這個方法攀爬杉樹的。如果熟練的話,動作非常迅速,像那麼大的一棵樹,一下子就能爬到最頂端。這種高度的話,所需時間更短。” “啊,怎麼可能……”我愕然了。 “就算下小雨,也不會妨礙這項工作的進行。下雨也是個會讓人搞迷糊的因素之一,大家都認為,平常攀爬難度高的樹木,遇到下雨被淋濕時,會變得更滑腳,根本就爬不上去。但是對於剛剛我說的那個方法來說,除非因颱風引發傾盆大雨無法攀爬外,下點小雨根本毫無影響。” “那麼,你的意思是說,菊川將真理子小姐的遺體藏在這棵杉樹上面了?” 吉敷對我點點頭。 “從這個情況看來,事情經過就是這樣,沒有任何疑惑之處。你那位聰明的朋友,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我真的大感震驚,半天說不出話來,我並不是要反駁他,但還是忍不住這麼說道。 “可是,菊川怎麼可能一個人將大瀨真理子藏在上面……” 吉敷點點頭。 “你說得沒錯。就算只有一個人,人的軀體也是非常龐大而且沉重的,所以我想他應該是背著死者爬樹的。” “背著?” “是的,用繩子綁著。因為將屍體藏在最高處的話,上面樹葉繁密,人站在下面根本看不到頂端的情況,所以他會選擇隱密性最高的樹,然後爬上去藏屍體。他選中的就是這棵樹,如果動作熟練的話,只要十幾秒就能爬到樹的最上面。但是因為他還背著屍體,所以可能沒辦法那麼迅速。” 我無言以對。 “當他爬到有樹枝的地方,就解下繩子,爬到樹枝上面,再順著樹枝往上爬,等爬到最上面時,就用鐵絲纏繞樹幹,固定真理子的身體,所有作業只要十五分鐘就可以完成。然後他再趕緊爬下來,衝回神殿,繼續敲打太鼓。” “原來如此啊!” “杉樹頂端是個盲點,一般人通常不會抬頭去看那麼高的地方,而且這附近的杉樹都是神木。但是,卻發生了一件讓菊川意想不到的事,那就是地震。斜坡的地層朝下方滑移,樹木倒塌,因為劇烈震動的關係,屍體被拋離了鐵絲,摔落到外面。因為這棵樹倒塌傾斜的關係,屍體沒有落在樹根的位置,而是剛好掉進了這個裂洞裡,才會讓大家以為屍體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啊……被埋在地底下的屍體……” “不對,屍體是從上面掉下來的。” “我懂了!屍體不是藏在地底下,是藏在高空中!縣警和津山署的人都沒有想到這一點嗎?” “不,如果馬上來現場察看的話,他們應該會想到。他們有很多挖掘屍體的經驗。但是他們並沒有馬上趕來,因為雪崩,姬新線和一般道路無法通車。還有,等他們抵達現場時,屍體已經不在了,他們只能聽目擊者的闡述,當然就相信屍體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了。” “原來如此。當時好不容易請來了一位警官,但他卻掉到洞裡扭傷了腳,所以只好由我們來處理屍體……” “事情就是這樣,情況完全改觀了。當時死者的衣服如何處理的?” “這個嘛,將真理子小姐洗乾淨後,幫她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啊,這樣的話,就無法再查下去了。”吉敷說。 “對了!我懂了,那麼死者之所以沒有雙臂,是因為……” 我還沒說完,吉敷就搶著說:“沒錯,身體穿過鐵絲掉落的時候,雙臂可能被鐵絲勾住了。因為屍體已經木乃伊化,重力導致關節部分破碎,雙臂就從肩頭被整齊地切斷了。” “那麼,現在她的雙臂……” “可能就埋在樹幹附近的雪地下面吧?但也有可能還在樹上。” 我久久無法言語。 “原來是這樣啊……”我開始興奮起來,喃喃自語著。 “那麼,菊川是有計劃地殺害真理子小姐了……” “不,我想他應該不是事先計劃好的。”吉敷搖搖頭。 “我認為是突發行事,所以菊川才會走這步險棋。如果他計劃謀殺的話,應該會設計得更天衣無縫。我想應該是死者惹惱了他,他才會殺人,因此情急之下,他只好將死者藏在這棵樹上。對菊川來說,他有爬樹的技術,也有那樣的道具。” “嗯,我懂了。那場祭神獻納儀式內容,全是菊川從他以前做過的工作內容中想出來再安排的。因為神道對於各神社所進行的儀式內容並不會予以乾涉,全由各神社的神主自行安排。” 當我說完時,我才真的恍然大悟。到此為止,總算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搞清楚了,我覺得好累。 “這麼說來,明治年代那場悲劇發生的晚上,森孝老爺之所以會失踪也是因為……” 吉敷點點頭。 “是的,我是那麼想的。濱吉應該也做了同樣的事,如果是以砍杉、保育杉樹為生的人,一定會這麼做。他們將屍體藏在不會有人發現的地方。森孝老爺的遺體和芳雄的遺體一定也是以同樣的方法被藏在了杉樹最頂端。” 我再次啞口無言。 “藏在杉樹的上面……” “是的。” “這麼說來,這一百年來都沒有被人發現?” 吉敷將雙手交叉於胸前,抬頭看著天空,然後對我說:“不敢相信吧?不過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這片森林很少有人會來吧?” “對……” 我真的大受驚嚇,不禁將雙手交握於胸前。關森孝的遺體一直都在這附近的高空中嗎? 經過一番思考後,我又發現了另一個謎題的答案。這麼說來,那晚為什麼我們會看到森孝幽靈,答案不也就出來了? “那麼,那晚森孝幽靈也是因同樣情況而出現的?” 吉敷點頭表示同意。 “是的,我剛剛也想到了那件事。百年以來一直沒有被發現的關森孝遺體,跟大瀨小姐的情況一樣,因為前幾天的地震而從杉樹頂端跌落在地……” “有這個可能嗎?” “森孝的亡靈不是也沒有雙臂嗎?” “是的。” “兩者情況很類似,如果真是那樣,真相大概就能釐清了。你看到森孝亡靈時,這附近下著大雪吧?” “是的,積雪超過兩米高。” “如果是這樣的話,因為積雪夠厚,形成氣墊狀態,雙臂斷裂而落下的遺體才能夠毫髮無傷地被埋在雪地裡。後來的情況該如何解釋呢?當時積雪並沒有完全融化,遺體就跟融雪一起滑落斜坡,掉在淨化槽附近。又因為某種原因遺體矗立在了淨化槽旁,隨著雪漸漸融化,遺體就被發現了……這樣也是有可能的。” 我真的被嚇壞了,完全發不出聲音,竟然會有這麼巧的事! “不過,還是有無法解開的謎題。在這裡找到的真理子小姐遺體已經木乃伊化了吧?” “是的,她的男友看了也大受打擊,真是可憐。她的臉就像老舊的皮,全變黑了。” “才短短三個月時間就變成了那樣,但已經死了百年以上的森孝遺體卻還能清楚地辨認長相。這又該做何解釋呢?” “你說得沒錯。” “啊,我想起來了!” 吉敷彈了彈手指,發出啪的一聲。 “森孝不是自然死亡!對不對?” “是的……好像是那樣。” 關於這一點,我記得不是很清楚。 “他不是被毒殺的嗎?” 聽吉敷這麼一說,我終於想起來了。 “啊,沒錯!他是被毒死的,他的原配每天都餵他吃毒藥!” “那個毒藥是不是砒霜?” “是的,是砒霜,大家都這麼說。” “那麼謎題就解開了。砒霜是劇毒,同時也是強效防腐劑,在江戶時代,大家都用砒霜製作標本。所以,森孝服用了那麼久的砒霜,就算他死了,也會跟標本一樣,時間再久也不會腐壞。” 我又被嚇得啞口無言。 “所以森孝的遺體……那天看到的並不是森孝的亡靈,而是被標本化、真實的關森孝了?” “有這個可能。”吉敷說。 “我的天啊……” 我仰天無言,這真是個世紀奇聞。想不到那樣的異象,可以被如此清楚地推理出來。 “吉敷先生,我真的嚇壞了,膽子都快被嚇破了。那麼,那個森孝的亡靈就是標本了?可是,為什麼第二天又找不到標本了呢?” 吉敷轉身看著我,笑著說:“為何會消失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說不定是……” “說不定是什麼?” “會不會是森孝魔王帶走的?” 這個衝擊更大。也許吉敷是在跟我開玩笑,但他的樣子看起來又不像是在開玩笑。是魔王帶走了森孝的遺體標本嗎?好像也只有這個可能了。為什麼他要那麼做暱? “吉敷先生,你對森孝魔王有何看法?” 吉敷笑出了聲:“我不知道。” “那個,竹史。”一直保持沉默的通子女士開口了。 “什麼事?” “露舟的事怎麼樣了?剛剛你問了嗎?” “嗯,我問過了。當我一說出早佐古這個姓時,大瀨老先生和他的太太馬上點頭說,聽說過這個姓。”吉敷這樣回答。 “真的?那麼他們是認識早佐古家的人了?”通子女士問。 但是吉敷卻搖頭否認。 “不,無法確定。因為他們兩位老人家年事已高,有癡呆現象。我問他們問題,他們好像也聽不懂,只是拼命點頭,所以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們說的話。我真的無法做出正確判斷。石岡先生,關於這個問題,你那位朋友有何看法?” “這個問題我還沒問過他,他還不知道森孝魔王這件事。” “這樣啊!” 吉敷抬頭看著杉樹,雙手交抱胸前。 “那麼,我能做的事就到此為止了。太陽馬上要下山了,我還有公事要辦,你們要回天橋立嗎?”他問通子。 “嗯,如果可以的話,想從津山坐因美線到鳥取,你也可以陪我們去吧?” 只見吉敷緩緩點頭。 “石岡先生,你有何打算?” “我要去岡山,從津山坐津山線。真理子小姐的事已經解決了,至於森孝魔王的事,看來會是個無法解開的謎題。” “那麼,你跟我們一起到津山吧!嗯,森孝魔王啊……有時候也是會有無解的謎題喲。”吉敷將車子轉向,語氣有點著急。 “傳說中的魔王會出現在真實世界裡嗎?”我問他。 “也許真有這種事。不過,也許一切事情都到此結束了吧?至少對住在這塊土地上的人來說,這是最好的結局吧?” 回到龍臥亭,告知育子我要回橫濱後,她難過地哭了。她說,這次真的只剩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了。每次有事情發生時,她就會顯得很孤獨,這次連棹女士也不在了,日照先生也死了。她難過地說,志同道合的朋友全都死了,會演變成這樣的結局,也許是由於自己在年輕時做過的錯事所得的報應吧!我趕緊安慰她說沒有這回事。 我打電話給里美,她說她現在在倉敷,等事情處理完畢,會陪我一起回橫濱。我告訴她,你媽媽現在很寂寞,問她能不能回來看她一下。她說在橫濱有事,不能回去探望自己的母親。不過她說會打電話給她媽媽。 我還告訴她,吉敷警官現在正在龍臥亭。她大叫一聲,然後說:“討厭,我走得太早了!如果再多待一會兒就好了!” 里美的個性中確實有濫情的地方。不過,她馬上又說:“可是,能和御手洗先生通電話,也是很棒的事。” “是啊,因為吉敷先生已經有太太了。” 聽我這麼說,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沒過多久,她又拋出這麼一句話,“我要再打電話給御手洗先生!” 御手洗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嗎?一想到這裡,不知道為什麼我又覺得心裡很不舒服,隨後我對里美說,等到了津山再聯絡,就掛了電話。 快走到玄關時,突然想到要打個電話給黑住。我向育子女士要了黑住家的電話號碼,告訴他很高興能夠認識他,並順便跟他告別。他聽到這消息,趕緊說要過來送我。我拒絕了他,因為我要搭吉敷警官的便車,而且吉敷先生好像有急事要辦,馬上就要出發了。 他聽我這麼說,沉默了一會兒,語帶遺憾地對我說:“謝謝石岡先生這麼照顧我,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很快能再見面。”我也回了同樣的話。能夠認識他,是這次旅行的最大收穫。 丟下傷心的育子一個人待在龍臥亭,讓我覺得非常不捨,我真的捨不得離開貝繁村。我告訴育子,如果有機會的話,會再來這裡玩。育子則懇切地對我說:“石岡先生,你一定要再來玩。” 我叫她也一起去橫濱,她只是笑笑沒有回答。 因為貝繁車站並沒有租車行,所以車子好像是在津山車站前借的。這樣一來,就不能從貝繁車站坐火車。如果走陸路的話,現在還是得走雪道,可能會花較長的時間,吉敷顯得很著急。 不過,路況竟出奇的順暢,完全沒有塞車,我們在天還亮著的時候就到了津山車站。通往鳥取的列車好像就快進站了,吉敷已經查過時刻表,一切都安排就緒。他還了車,急忙進入站內,一家人迅速通過剪票口。我搭乘的前往岡山的列車要一個小時後才會進站,等車的這段時間裡,我打算到站前的咖啡店坐坐,並打電話給里美。於是我站在剪票口的另一側,跟吉敷一家人道別。 不停地互相行禮後,他們終於漸行漸遠。當我對著小雪揮手時,小雪突然丟下雙親,朝我跑過來,然後將身體靠在沒有乘務員的剪票口門邊,叫了我一聲。 “石岡先生!” “什麼事?”我嚇到了,趕緊走過去。我低頭看著嬌小的小雪,她也一直看著我。 “石岡先生,我告訴你哦。”她將頭探出來,語氣顯得很著急。 我抬起頭看著小雪身後,只見吉敷和通子都站在那裡等她,列車就快進站了,要趕快去月台才行。 “怎麼了?”我的語氣充滿驚訝。 “我覺得森孝魔王很奇怪。”她壓低聲音說。 “咦?哪里奇怪?” “我一直都沒問你,但我覺得很奇怪,裝在盔甲裡的日照先生的腳是右腳吧?” “什麼?啊,沒錯,是右腳。”我回想當時的情形,回答她。 “那麼,魔王的義肢應該是裝在左腳吧?” 我想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 “沒錯,魔王的義肢是左腳。” “可是,那個魔王的義肢,是裝在右邊哦。” 有這回事?我大受打擊,整個人嚇呆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在我聽吉敷解釋案情時,就已經受了很多驚嚇了,結果他女兒剛剛的那些話,給我的衝擊更大。好像一根棍子敲在頭上,我只覺眼前一片空白。 “那麼,石岡先生我走了,再見!” 她大聲跟我道再見,然後跑回父母身邊。我則一直呆站在剪票口。 她提醒了我被忽視的重點。接著我開始擔心,不知道會不會再發生重大事件,如此重大的打擊讓我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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