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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研究所的回憶

龍臥亭幻想 岛田庄司 13065 2018-03-15
那是昭和十九年(1944年)夏天的事,我從大阪搭乘夜班車,準備前往東京的N研究所。因為空襲警報的關係,列車經常要停駛。經過濱松之後,每次行駛到隧道時火車就會停下來,好像是在躲避敵機的攻擊。 燈火管制下的鐵路沿線根本是漆黑一片,就算推開百葉窗,也看不到任何東西。因為當時並沒有所謂的列車路線圖之類的東西,也不知道何時才會抵達小田原。原本應該是在車內睡一晚,第二天就會抵達目的地的旅程,現在看來,可能兩天都到不了。對於身心尚處於未成年階段的我來說,這次的旅行真是史上最無聊的單獨旅行。 天亮之後,陽光明媚,窗外是一片乾枯的草原。雖然現在不是思考日本前途的時候,但是回想當時,我的心情跟國家絕望的氣氛正好相反,那時候的我最是意氣風發,全身充滿活力,覺得希望無限。看著專門學校教室牆壁上貼著的世界地圖,畫上日本國旗的地區越來越多,真的以生為日本人為榮,那樣自豪的心態,在戰爭結束後再未出現過。

我是廣島醫療專門學校的首席優秀學生,因為符合戰爭期間特殊研究人員的資格,被解除了學生勞動令,加入了各地舊帝國大學招募的優秀學生行列。接著,我就開始接受密集特訓,得以在短時間內接觸到高級醫療知識。 當時的臨時培訓機構長官是東京帝國大學的校長,該機構直屬文部省,大學相關人士對這個機構也都很重視。當我們走進大阪帝國大學校園時,發現周圍的人看我們的眼光完全不一樣,來上課的教官也常常對我們說,你們是來自關西各地最聰明的傑出人才。教官說我們肩負著國家未來的命運,所以上課內容既艱深又嚴格,剛開始約有五十名學生,等特訓結束時,只剩下了三十五名。 密集特訓課程結束後,我們就被冠上特攻研究員的稱號,被派遣到陸軍秘密研究所。才剛滿十八歲的我,成了決定國家存亡的秘密研究的現有戰鬥力,這樣的殊榮,可說是史無前例。

“軍隊秘密研究所”這幾個字,吸引了少年的心,讓少年充滿鬥志。而且,我被分配到的N研究所,傳說是在研究開發殺人光線,聽到我被分配到這裡時,同伴中很多人都對我投以羨慕的眼光。殺人光線,這個如同科幻小說般的名字,是我們每個人都相當嚮往的。 當聽到殺人光線秘密研究所時,我是這樣幻想的。 研究所位於東京大樓社區角落的地下室,居民們都不知道在自己腳下有一個如此龐大的組織,想知道研究內容為何的間諜,就在地面上晃來晃去。當這個擁有超強破壞力的夢幻武器研究成功、開始啟用時,就可以扭轉形勢,美國軍機就會像蒼蠅一樣被紛紛擊落。穿過秘密通道進入裡面後,可以看到眼前擺滿了各種實驗器材和正冒出火花的巨型秘密機器,來自全日本最聰明的優秀人才正埋頭苦幹,整體氣氛顯得既緊張又隆重。

少年最愛的冒險小說中的幻想情節就這樣充斥著整個腦海,在這樣的幻想陪伴下,我一個人坐在悶熱的夜行火車車廂裡,慢慢地搖晃到目的地。 當時隸屬於陸軍兵器行政本部的研究機構,共有第一技術研究所到第十技術研究所這十個分部。據說,第一到第四研究所主要研究開發大砲、槍支、戰車等一般兵器,第五研究所是研究通訊器材和電波兵器的,第六研究所是研究化學兵器的,第七研究所則研究原子彈。而我將要前往報到的第九研究所,是研究秘密戰爭武器——也就是像殺人光線這一類屬於最高機密的各種最新科學兵器的專門研究部門,這是我最感興趣、也最想被分派到的組織。 終於抵達小田原後,我又換乘小田急線,列車繼續在晴空萬里的田園風景中行駛。但是,目的地N町並不是我所期待的市區。出站後,是一大片白蘿蔔菜園,簡直就像是悠閒的鄉下,根本看不出秘密研究所是在這種地方。大阪帝國大學的教務課職員好像也不清楚研究所的地址,只是畫了一張簡單的地圖給我。不過沿著這條路一直走,竟來到多摩川河堤區,爬上河堤,可以望見河對岸的東京都,對面也一樣是平房林立,跟鄉下沒什麼區別,這讓我大失所望。有很多小孩子聚集在河畔草原上玩樂,完全感受不到一絲戰爭的氣氛。

因為從大阪到N町來的人只有我一個,所以找不到人商量。如果找住在附近的人問路,也不知道對方是否知道有秘密研究所這個地方,因此我就自己一個人到處走走逛逛,打算自己找到它。可是我一直都沒找到,只好試著問路過的行人。結果,對方問我,是不是山丘上的那個實驗所?然後他就告訴我要怎麼去,我心想到了那裡再問人,應該就可以知道正確位置,於是揮汗爬上了坡道。不久就看到入口處掛著一個門牌,上面寫著“N研究所”,總算讓我找到了。 這裡完全不像秘密研究所,反而比較像是一所很大的學校。將文件交給事務所的人員看時,庶務課長大吃一驚,然後對著裡面大吼:“餵,昭和年代出生的人來了!”然後有好幾個人吵吵鬧鬧地跑出來,以看稀罕怪物般的眼光望著我。有個人笑著說:“連昭和年代出生的人都來了,我看日本真是快要滅亡了。”

我被分配到第六科,辦公室就在一排簡陋的木結構房舍的最裡面。因為剛好躲在水泥屋的後面,所以這兒永遠照不到陽光。 我的指導老師是三位醫官,三個人都是中尉或上尉階級的軍醫,但是看他們的外表,身型削瘦得一點都不像軍人。不過,後來有兩位醫官不知道被派到什麼地方去了,只剩下我和一位名為早生的中尉。研究所內部的氣氛跟我想像中的截然不同,完全感覺不到緊張的氣氛,每個人的工作態度都非常輕鬆悠閒。指導醫官告訴我,所內也有田園,種了南瓜,就算是上尉、中尉階級的人,也必須常常下田工作。 田園旁邊的屋舍前方養了好多山貓之類的實驗動物,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小動物園。女性職員們負責餵養這些動物,不過山貓很兇,只要有人走近,就會發出威嚇的叫聲,職員們常被它們嚇得尖叫起來。這些動物看起來就很像是專供毒物實驗用的動物。

我報到的第一天,聽到有人哀嚎的聲音,轉身一看,剛好看到一個女職員從山貓住的地方拔腿逃跑。那位女職員穿著長及腳踝的裙子,還燙了頭髮。戰時在廣島從未見過那樣打扮的女人,所以我真的看呆了,想不到世上竟會有這麼美麗的女人。 後來,我也經常在研究所內碰到那位女職員,在N町散步時,也曾見過她。那時候的我根本不懂女人,別說交女朋友了,就連跟年輕女孩交談的經驗也沒有。所以,那位女職員就變成了我的夢中情人,每當我在路上看到她時,就會停下腳步,用目光追隨她。 她的名字是穗坂恭子,跟雙親住在N町,這些信息都是後來研究所裡的人告訴我的。 住在這里以後,我就知道研究所到底在做哪些事了。雖然大家被囑咐不可以洩露研究內容,但如果違犯,也不至於嚴格到會有重大懲罰的地步。有些部門負責開發毒物,有些部門研究細菌類兵器,而有些部門則負責製作敵國的偽鈔。

不過這個研究所的部門,頂多也只能分為四類。本研究所第一個成名的產物是後來非常紅的“氣球炸彈”,就是在日本紙製成的氣球裡裝炸彈。在那個年代,質感光滑的日本紙製品是可有可無、毫不起眼的東西,所以就有人把它拿來做成公交車的椅墊,如果有破洞的話,就不能做成氣球,只好做成女用雨衣。 “氣球炸彈”這個名稱是後來報紙等媒體發明出來的詞,我們所內給它收了一個名字叫“F號作戰”。可是,大家都瞧不起這個發明,笑稱它為“那個氣球”。 因為是日本紙製成的,為了不被蟲蛀,氣球必須常常曬太陽。如果有空襲警報或警戒警報說從伊豆方向飛來一架B29飛機的話,就一定會有載著攝影用器材的偵察機出現,到時候,研究所的庭院狀況就會被全部拍下來。於是,大家就要趕快跑到庭院,將曬太陽的氣球折好,或蓋上黑罩布避免被發現。因為當時自己所屬的部門第六科很閒,我常被長官叫出去幫忙,所以才知道有這一號兵器。

後來,“F號作戰”被派到戰場,建立了讓美國加州山區發生大火的戰功,但是才被派上戰場沒多久,可能因為氫氣工廠遭到敵軍破壞的關係,充填氣體一直沒有運送過來,於是這項武器的生產就停止了。 第四科除了製造氣球炸彈外,還製造了名叫“氣球式偽裝空中水雷”的武器。這個就是飄浮於海面上的水雷的空中版,事先讓氣球飄浮在空中,等敵軍的轟炸機飛過來後,一旦碰到氣球就會爆炸、墜毀。但其實它純粹是冒牌貨,只是將橡膠氣球塗成黑色的替代品罷了,是為了讓敵軍間諜拿到假情報,使敵軍誤以為日本軍有這樣的武器,進而做出錯誤的防範。 被下達秘密研究封口令的內容就是這類武器,總而言之,是些沒什麼實用性的東西。不過既然已經獲得了政府的資金,就要讓敵軍覺得這些是實用的超強兵器。

這項武器也在緬甸戰區被用來對付英軍。新司偵察機滿載著這類武器,一旦被敵軍窮追不捨時,就把它們從窗口撒下。但後來敵人發現有氣球掛在了樹枝上,這些冒牌貨很快就露了餡。 不過,第四科中最讓我感興趣的是殺人光線。因為我有醫療背景,所以被派去殺人光線研究所做協助工作。我一直以為這項武器是用來檢查、解剖被俘虜的敵軍身體的,還要寫分析報告,所以內心很恐懼。但實際情況並不是這樣,所謂的殺人光線跟人民所期待的截然不同,它並不是轟炸敵方軍機可以將敵軍一網打盡的強力光線槍那樣的東西。 在研究所內,殺人光線被稱為“電氣要塞炮”,只是將強力紫外線束照射至空中的裝置。如此一來,就能電離空氣,提升電導度,利用超高壓製造打雷現象。調整這個高壓的高頻波,順利的話,就可以讓B29的引擎火花塞出現混亂狀況,從而使其墜落。

因此,第四科辦公室雖然是木結構房屋,卻是挑高設計,這個裝置就擺在屋子的正中央,從挑高的各樓迴廊都可以俯瞰到這個裝置。一旦裝置啟動的警報響起,這個機器上方就會冒出巨大的白色火花,那場景就像是科幻電影的情節一樣。可是,光是要讓白色火花沖到B29的飛行高度,就還有待研究改進,所以離實現的日子還很遠。 不過,第四科是在研究跟後來人們所說的殺人光線炮類似的武器。他們開發出了水冷式大電力發振管,它會釋放出白熱輻射線。從理論上來說,將這些輻射線大量排列配置的話,應該可以破壞攻擊對象,功能就像現在的激光炮,但是當時的產品效率很差,如果要發射的話,需要整個發電所的電力,所以它的實用性還不如電氣要塞炮。 總之,N研所的第四科主要就是在嘗試開發各種物理性武器。真要說封口令,也是為了讓外界認為研發的絕對都是實用武器,所以要大家別把這些其實只是紙糊玩具的事實給洩漏出去。因此對美國來說,第四科的研究內容其實一點威脅性也沒有。 日本通過同盟國德國獲得美英軍事情報,說是戰局需要電波武器進行物理戰爭,因此,政府和國防部就趕緊命令相關機構做這方面的研究。指令中有像是要趕快培訓像我這樣的年輕科技人員的內容,也下令要研究電波武器和科學武器。 但是,日本的近代武器開發研究工程明顯落後,就連戰爭開始之初,也沒有這樣的想法計劃,大家都使用明治時代的槍支打仗,並沒有將新式雷達等高實用性武器的研發擺在第一位。一提到科學武器,就想到可以一飛沖天的幻想式科學武器。這種武器的研發需要一兩年的時間,眼下根本來不及,科學家都知道這樣的情況,但因為是上級的命令,明知不可能,也只好硬著頭皮去做。 我隸屬的第六科就是這樣的典型,科內研究是否可以將戰場上士兵斷裂的手足縫合,讓士兵可以再上場打仗。研究內容還包括是否可以將別人的手、腳接在活人的斷手、斷腳上。這是某位陸軍高官的想法,就算只是暫時能用也好,只要再支撐半年時間,一定能改變戰局。 不過,這個科幻小說般的想法,對於二十一世紀的克隆器官移植技術確實有幫助,但是就當時的知識或技術來說,這種想法根本是做夢、妄想。軍方高層人士認為,只要是血型相同、而且是新鮮活體的話,骨骼組織、肌肉組織、血管、神經等都可接縫後再使用,只要仔細接縫,使用期限延長半年應該沒問題。這真的只能說是醫學門外漢的天真想法,說起來當時連免疫機能這一重大難關也沒怎麼考慮過,何況連歐美地區都對人類的免疫生存機能沒有任何詳細的研究資料。 談到血型的話,大家只想到A、B、O型,但這只是粗略的分類標準,光只有這樣的資料是不夠的,應該再細分為M、N型或Q型,加上在當時的日本,抗血清素的品質並不好。其實就算在現代,抗血清素的品質也不見得有多大的進步。而且,不管是日本或全世界,當時還沒有人發現DNA這個名詞。接合的肢體部分會出現何種現象?萬一出現敗壞現象,理由為何?構造為何?在當時,這些問題都還找不到答案。 因此,進入研究所後,我被分派到的工作就是翻譯英美與德國的文獻或學術論文。然後,在空襲中遇難的屍體中,如果有傷勢較輕的,就會將其搬來研究所,予以解剖研究,從而實踐歐美的研究。 可是,只有遺體的話,根本無法得到任何答案。我很想實際地將死者遺體縫合在活體身上試試看,但總是遇不到合適的患者或遺體,我也不想拿敵軍俘虜來做活體實驗。 有一次,我軍擊落了B29飛機,將俘虜抓到研究所,準備做研究。那次我看到的那位俘虜很年輕,一臉害怕的表情。遇到這種事,自然每個人都會害怕,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白種人也會恐懼。早生長官想用這個俘虜做活體實驗,但最後並沒有實現。大家都很清楚,這個研究根本不會成功,實驗難度實在太高,而且萬一失敗了,也找不出原因。雖然我知道有很多同胞因為這位俘虜的轟炸行為而喪命,但是要我砍斷健康人的手腳來做實驗,實在沒有這份自信。 在當時,一共擊落了很多架B29。大戰時,聽說擊落的敵機多達兩三百架。與其說是我方經常擊落敵機,不如說是敵軍刻意派出這麼多的自殺機對國土進行轟炸吧!一開始是有三百架來襲,然後是五百架,到了末期變成上千架。我國的迎擊機無法飛得很高,所以國人常常遇襲。加上我們的迎擊機也常被擊落,敵軍起初的目標是富士山,後來右轉攻擊中央線,後半期的目標則變成房總(現千葉)地區,所以N研究所就沒什麼機會再見到俘虜了。 我清楚地記得N町遭到頻繁空襲時的情況。我從南瓜田和白蘿蔔田逃離,往來於研究所和宿舍之間時,看到河堤或頭上的電線閃爍著無數的鋁箔銀光。這是B29撒下的物體,目的是要擾亂電探機的電波。敵軍知道這些地區的電波標定機波長,所以可以順利擾亂,切斷電波,因此,電波影像上的B29就會出現雜聲與雜影,根本無法正確掌控它的飛行位置。 當時的日本電波標定機有短距離用和長距離用兩種,通過這些警報機的報告,可以發布空襲警報,但如果B29躲在富士山後面,根本就探查不到。 走到市中心一看,車站屋頂炸毀了,月台上躺了好多焦黑的屍體,電車也無法行駛。如果留在新宿區,到了晚上就會有燃燒彈或機關槍掃射,也要拼命逃才行。如果站在燒毀的大樓走廊,就會有年紀大我幾歲的年輕女孩跑出來,問我要不要陪她玩玩。我當然會嚇一跳,現在怎麼可能是玩樂的時候,所以拔腿就跑,後來問別人才知道,住在經常遭遇空襲的市中心的女性早就抱著必死的決心,因此想找男人及時行樂玩樂人生。 其實從我所屬的第六科的研究性質來看,當時全國遭遇大空襲,正是讓研究成果大有進步的最好時機。那時候可以輕易取得許多的年輕遺體,如果進行免疫研究、抗體研究、排斥反應研究、適合性抗原或遺傳因子研究的話,一定會有長足進步,說不定會有驚人的成果。在那時,我也多少有點信心,也想有所作為,但是卻沒有這麼做,現在回想起來覺得很可惜。 有好幾具遺體被送來時,並不是取死者的手腳來接縫活體,而是用鋸子將手或腳在同一位置鋸下,將切斷面洗淨,修整肌肉組織、血管、神經纖維、骨骼組織,然後再做縫合練習。雖然研究所規定了熄燈休息的時間,但這項工作卻讓我廢寢忘食,根本忘了有這項規定。從小我就喜歡解剖青蛙之類的生物,不過那些動物的體積都太小了,無法縫合。拿人體做實驗就有趣多了。 當空襲變激烈時,運到研究所來的遺體多不勝數,第六科的走廊根本擺不下,都來不及解剖,只好趕快火葬。練習材料很多,可說是取之不竭。 關於免疫學或抗原的實驗,一是沒有活體,二是就算有活體,當時第六科也沒有相關的研究設備和材料,根本無法進行研究,只能閱讀國外的資料、研究外國的文獻。再者,上級長官好像也不是很重視,在當時,日本對於這方面的研究根本就沒興趣。 我的切斷縫合研究,對於肢體移植的技術開發並沒有任何貢獻,但就某種立場來看,倒是很討死者遺族的歡心,因為經過縫合後,原本支離破碎的遺體變得很完整。葬禮時,遺體能夠完整無缺,對遺族來說,沒有比這更令人欣慰的事了,於是我的工作性質就慢慢變成遺體整容工作。有身份地位的人因空襲身亡的話,馬上會被送來N研究所第六科,由我負責處理。我會成為整理遺容的高手與名人,這實在是意想不到的事。但就當時的情況來看,會變成這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脫下遺體的衣服,搓揉已經變僵直的屍體的全身肌肉,有時候必須等僵直現象緩和後,再調整姿勢。將血放掉,注射防腐液,因為不希望遺體的膚色太蒼白,我就將防腐劑染成淡紅色。遺體發出的氣味;其實就是防腐劑的氣味與開始腐敗的肉、脂肪的味道。因此,就算同樣都是遺體,因為每個遺體的脂肪量不同,氣味也會不一樣。 還有,遺體會因空襲猝死或病死的不同原因,導致體內的血液黏度也不一樣。猝死的話,血液不會凝固;病死的話,血液會在血管內凝固。不過,就算是因空襲猝死,也可能只有部分血液會凝固,這時,就必須割掉該部位的血管,消除阻塞現象,然後放血。 接著要剖腹,將很快就會腐敗的內臟全部取出,再塞別的東西進去,予以縫合。體內所有的洞都要塞滿東西,以防腐敗物或排泄物流出。然後,幫遺體化妝,再將其交給遺族。 不僅有身份的人會將遺體送到研究所來,N町的一般市民也常將遺體送到這裡要求處理。如果是一般市民的遺體,我會先做必要的實驗,然後再進行上述的防腐處理,如果對方要求的話,再將遺體放進美麗的棺材送還家屬。這麼一來,每個家庭都能舉辦隆重氣派的葬禮。結束之後,沒有墓地的遺族會將遺體再送回研究所,葬在研究所後面的公共墓地。 後來也是每天都做同樣的工作,不過我並沒有放棄手足移植縫合的研究工作,一有機會就想實驗看看。當時日本政府仍對我抱有期待,所以我很想做實驗,做出成果,一直期待哪一天會有大好機會降臨。 如果遇到斷手、斷腳的活人和四肢健全的死者兩人是相同血型,可以互相輸血的話,再加上使用免疫抑製劑,理論上,血液凝固等排斥反應是不會發生的。而且接合後,使用期限應該還能維持不算短的時間,實際情況也的確是這樣。 不過,排斥反應可分為三種情況,那就是急性、慢性和超急性。如果是急性的話,在縫合手術後一周到三個月內就會出現;慢性的話,通常是縫合手術三個月以後才會出現;至於超急性,則是術後數分鐘就出現血液凝固、臟器機能停止等現象。當時的免疫抑製劑並不確定可以用來抑制哪種情況,還有,如果是在戰場進行縫合手術的話,根本沒辦法在手術前幾天就讓患者服用抑製劑或抗生素,所以感染的機率很高。 雖然讓患者習慣別的肢體是不可能的事,不過,到底能堅持多久?還有,縫合面癒合時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我想了解的資料堆積如山。雖然因為空襲可以獲得很多遺體,但是卻一直沒有遇到只有斷手、斷腳並存活下來的人。就算有這種人,但因為研究所規定實驗對像不能是日本人,所以還是苦於沒有實驗機會。我累積了很多的縫合練習經驗,自認手術精密度佳,如果真的有機會做這樣的實驗,應該不會失敗。如果用敵軍來做實驗,該顧慮的只有免疫功能這個問題而已,也許哪天政府會讓我拿敵軍來做實驗吧!就這樣,我每天都一個人幻想著這件事。 這是某年冬天發生的事。我空腹來到了多摩川畔,當天太陽高照,沒有風,所以不冷。坐在草地上時,一隻青蛙跳到我身邊,我就抓住那隻青蛙,剝了它的皮,用我隨身攜帶的手術刀剖開它的肚子,將內臟全部取出。 我將身邊的石頭排成圓形,生起火,打算將青蛙烤來吃。可是,擺在石頭上面的青蛙竟開始慢慢往前走,然後撲通一聲跳進水里,消失不見了。 我真的嚇呆了,剝下來的皮和內臟還留在我身邊。青蛙的生命力震撼了我,但是生物肌肉的強韌度更讓我感動。肌肉並不是只有聽從大腦的指令才能有所行動,那隻青蛙就像心肌一樣,肌肉本身也是有自主意志的;如果我吃了那隻青蛙,我的肚子會發生什麼狀況呢?當我在沉思這個問題時,聽到腳步聲從後面的草叢中傳來。回頭一看,穗坂恭子就站在我後面。 “嗨!”她跟我打招呼。 “嗨!”我也回應一聲。 “我不知道原來已經有人坐在這裡了。” 因為背後的草叢很高,所以她看不到我吧! “你是研究所的人嗎?”她問我。 當時物資缺乏,所以她顯得十分削瘦,已經不像剛開始時那樣明艷動人了。我的心跳得很快,只能默默點頭。 “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她年紀比我大,當然能用質問的語氣跟我說話。我是研究所內唯一一個在昭和年代出生的人,這件事全研究所的人都知道。 “我剛抓到一隻青蛙,不過讓它給逃走了。” 聽我這麼說,她笑了,然後走到我身邊,曲膝坐在旁邊。我好驚訝,真不敢相信自己會如此好運。我懷疑自己的眼睛,只覺得這是一場夢。然後她拉了拉裙子,想遮住雙腿,卻露出半截襯裙。對我來說,那真是讓人感到暈眩的性感景象。 “穗坂小姐,你怎麼會來這裡呢?”我問她,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才好。我直接喊她的姓氏,這讓我覺得很不自然。 但她並不在意,對我說:“我想來這裡看書。”然後,她讓我看了一眼書的封面。好像是一本小說,不過我不認識那位作者。 “你的宿舍在這附近嗎?”她問我。 “是的。”我回答。 “你想成為醫生嗎?”她又問我。 這個問題我要好好思考一下。我根本就忘了這件事,而以前卻是立志要當醫生的。在研究院工作讓我有很多練習的機會,我自認外科手術技巧絕對不輸正統的外科醫師。 “如果能重新加入醫學系的話,也許可以成為醫生吧!”這是我的回答。 “那就加入醫學系吧!”她馬上接了這句話。 不知道她為何會這麼說,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就在那時,微風徐徐吹來,讓我聞到她的身體散發出一股清新的氣味。能跟她坐在一起聊天,這可是我想都沒想過的事,直到現在仍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你有家嗎?”她問我,我點點頭。 “在廣島。”我回答。 “有兄弟姐妹嗎?” “有一個哥哥。” “你不回老家嗎?” “嗯,總有一天會回去的。”我回答得很含糊。 然後她又問:“研究工作有趣嗎?” 這個問題,也需要思考一下才能回答。 N研究所跟我當初所想的完全不一樣,要說有趣的話,也還算有趣,不過也有很多不滿。我現在的工作就跟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沒什麼兩樣。 “一切都是為了國家。”這是我的回答。 “你想成為軍人嗎?”她問我。 “嗯,我不知道。”我說的是真心話。 “對未來有什麼展望嗎?” 想不到她會這麼問,我大感驚訝。在這個國家還會有對未來充滿希望的人嗎?不知道何時會沒命,就算活下來,也不知道何時會失去國家。那時候的國民們的展望,究竟是什麼?現在的日本人一定無法想像,當時的每個日本人都非常開朗,明明不知道敵機何時會來襲,大家卻都還在每個早上心情愉快地出門。 “穗坂小姐呢?”我反問她。 我盯著她的側臉看。她真的好美,美得像女明星。 她笑了笑,然後充滿自信地說:“我要嫁人,然後生孩子,當一個好母親。” 她的理想實在是很孩子氣,不過當時我只覺得,能跟她結婚的男子是多麼幸運啊! “我該走了。”她突然拋出這句話,然後站起來。 我趕緊問了她一個問題。 “穗坂小姐,你是什麼血型?” “O型。” 說完,她對我說了聲再見,然後就爬上堤坡,消失不見了。她沒有問我是什麼血型,也沒有問我叫什麼名字,就這樣離去了。 她走了,我總算可以鬆口氣。雖然交談的時間很短,但我覺得自己好幸運,許久都無法動彈。她跟我都是O型血,這件事更讓我感到興奮。也就是說,我可以把我的血輸給她。萬一以後她受傷了,需要輸血的話,我就可以輸血給她。想像著我的血液在她體內流動,我就心跳不已。 那天以後,又過了兩個月,戰敗的氣氛越來越濃厚,那時候我們才知道美軍採取的作戰計劃是“王冠行動”。美軍為了佔領日本,打算由相模灣上岸,經由陸路攻到東京。因為當時美軍經過的路線有部分是與N町相通的,這麼一來,擁有很多機密資料的多摩研究所和N研究所的處境就變得非常危險。 於是,從昭和二十年(1945年)春天開始,N研究所就將所有的研究器材解體打包,準備搬家。因為已經在信州建了一座掩入耳目的假中心,所以很多東西好像都要搬到那裡去,只有電氣要塞炮因為體積過於龐大無法解體,就算可以解體,搬運也很困難,最後被留在了原地。至於山貓等實驗動物,都用研究所開發的毒物把它們處死了。 人員漸漸離去的研究所變得空空蕩盪,穗坂恭子小姐也離開了,只有庭園一角的一棵櫻花樹依舊盛開。去年春天,大家還曾在這棵櫻花樹下辦過熱鬧的宴會呢。 N町的人都說N研究所是幽靈研究所或惡魔研究所。如果有人引薦的話,我是會去信州的,但是第六科已經沒有其他人,早生中尉也早就不見人影了,我找不到可以引薦我到合適工作地點的上司,不知道該去哪裡才好。其實我可以回廣島的家,但是我一向跟雙親、兄長不合,根本不想回家。而且當初離家時,還誇下海口,說自己會闖出一番事業,但是現在一事無成,根本沒臉回家。後來我才發現沒有回家這個決定是對的,因為如果回廣島的話,可能就死在原子彈的攻擊下了。 我待在空曠的研究所第六科,每天做著解剖、縫合的實驗工作。就算研究所已經沒人了,大家還是將路上的遺體搬到研究所來。每天都做同樣的事,這讓我非常後悔,後悔當初為何不離開這裡,為什麼要留下來。關於手腳縫合手術這方面,我自認全國找不到比我更厲害的人了。因為戰時的特殊情況,讓我有機會累積了這麼多的縫合經驗,現在恐怕找不到像我這樣經驗豐富的人了,但如此寶貴的經驗卻無法應用在活體身上,我覺得非常不甘心。 某天晚上,小田急沿線遭到前所未有的大空襲,新宿方向的天空火紅一片,N町也發生嚴重火災。原本整個城市都瀰漫著花香和植物香,現在則是被燃燒的木材味和煤味取代。站在N研究所所在的山丘往下看,N町已變成一片火海。不知道為什麼,只有研究所沒有遭遇燃燒彈的攻擊,也許美國想在接收後好好調查一下,所以才沒有燒毀研究所吧! 我俯瞰著眼前的景象,整個人突然變得十分茫然。因為我還沒回宿捨去,所以幸運地逃過一劫,但也因此失去了落腳的地方。 變成廢墟的N研究所仍有可以睡覺休息的地方,所以乾脆就住在研究所裡好了。我開始考慮明天以後的食物問題,不知道有沒有東西可以吃,就算想要回到廣島,列車恐怕也都停運了吧! 當晚深夜,市民還是跟往常一樣,偷偷地將死者遺體搬來研究所。走廊上擺滿了,就擺在庭園裡,連花瓣落滿地的櫻花樹下也擺滿了遺體,整個庭園都是死人的遺體,我根本無法處理,而且也沒有理由處理。市民並不是因為第六科要做實驗或因為知道我的遺體美容技術好,才將遺體搬來這裡,而是因為已經找不到其他空地可以擺放屍體了。 但是,研究所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雖然偶爾也會有人過來看一下,但只有我一個人會經常待在這裡,而且遺體數目已經多到我一個人無法處理的地步。後院本來有個四方形大洞,可以將遺體全部埋在洞里後火葬,但是我一個人根本就無法移動遺體。於是,N研究所就變成了擺放遺體的大廣場。 在不會有市民出現的深夜時分,我一臉茫然地巡視著擺在地上的遺體。大家都死了,並沒有斷手、斷腳後依舊存活的人。走在死者之間,我突然在某具遺體前停下了腳步。很多遺體都因煤炭而弄得臟兮兮,頭髮也亂了,衣服也燒焦了,根本分不清男女老幼。但我卻發現了一具削瘦的女性遺體,而且確定自己曾經見過這個人。 在當時空襲嚴重的局勢下,會穿裙子的女性很少,但是她卻穿著裙子。從裙擺露出的那片襯裙,我可以確定曾經見過她。我馬上蹲在那具遺體身旁,因為衝擊太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沒錯,她就是穗坂恭子。說自己馬上就要嫁人、結婚生子的她竟然變成了一具屍體,還被人抬回她以前工作過的研究所。 我抱起她,將她帶到解剖室。只有她,只有她的遺體是我想美化的。而且,她曾經在這間研究所工作過,也算是有所貢獻,所以她絕對有這個資格。當我抱起她時,從她身上傳來燒焦的纖維氣味,但她的身體還是很柔軟的,我想應該是剛死了沒多久。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燒過的關係,她的身體還有溫度。 我將她擺在解剖台上,用濕毛巾擦拭著她的臉。剎那間,她的美麗容貌再度甦醒在我眼前,根本不需要化妝。因為糧食缺乏的關係,最近的她瘦了很多,但是依舊美麗。高挺的鼻子、小麥色的臉頰、略微凹陷的深邃眼窩,美得就像外國女明星。 我仔細地擦去她頭髮上的污垢,用梳子整理髮型,就在這時,我發現她頭皮處有個往內凹陷的大窟窿,血全都滲到了洞裡。她並不是被燒死的,而是因樑柱之類的東西倒下來導致頭骨凹陷骨折而死的。 我將她髒污的雙手也擦拭乾淨。鞋子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所以她是赤著腳的。幸好已經是暖和的春天,就算赤腳也不會覺得冷。我將她又黑又髒的雙腳擦乾淨,也將露出來的襯裙上的污漬擦掉,然後慢慢地將裙子往上推,擦拭膝蓋以下的部分,這裡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臟。 將裙子整個往上推時,我不禁吞了一口口水。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竟然沒有穿內褲,當我伸手碰觸她那柔軟的部位時,以前有過的夢想開始不停地膨脹。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女人肉體,整顆心都快要從喉嚨裡迸出來了。 雖然以前也解剖過無數的女性遺體,但只是單純地砍下手腳,然後再縫合。儘管看過無數的裸體,但是穗坂恭子的身體跟之前看過的女人身體截然不同,這才是真正的女人肉體,我忍不住又吞了一次口水。 我將恭子的衣服全部脫掉。雖然她的胸部很小,但是裸體的曲線十分完美,在我眼前閃閃發光。因為死了,更突顯她的美。如果她已有未婚夫,那麼他看到這副景象,一定會非常傷心吧! 我從不了解女人,也不知道該如何滿足女人,因此就算有女人引誘我,我也會因為害羞、惶恐而逃之夭夭。但如果面對的是沒有感覺的屍體,就不用有這麼多的顧忌了。看著她的裸體,想要控制情慾很難,她是第一個讓我有這種心跳感覺的人。 我完全沉醉其中,接下來的一天一夜,我不知道做出了多少次淫穢行為。我將她的血放掉,注入防腐劑,取出內臟,塞進其他東西。每當解決一個器官,我就會侵犯她。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身體佈滿傷口、漸漸變硬,並開始發出異味,但是那些都愈發刺激著我的性慾。 她赤裸的肌膚散發出無限的魅力。汗毛上飄來的淡淡清香,還有混雜的防腐劑氣味、消毒藥水臭味、冰冷雙唇所呼出來的屍臭味、塞滿體內的藥水的氣味,這些對我來說,是死亡所擁有的絕望臭味,但也是讓我感到興奮的性慾香味。 因為我很尊敬她,也非常愛慕她,所以就算她散發出來的臭味非常濃烈,就算她排出污物,我也不覺得她臟。如果她還活著,看到自己這樣子一定會覺得很丟臉,但是這些會讓她覺得羞恥的一切景象,對我來說卻是一股強大的刺激。第一次進入她體內的時候,她竟然出現了些許漏尿的現象,這個感覺刺激著我,讓我達到了高潮。然後我終於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如此讓人快樂的事。 我一直做著像這樣背德的羞恥行為。突然,有個奇想浮現腦海,那個想法一直纏繞著我,讓我全身發燙,如果沒有照著做,我一定會受不了。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個念頭在我心裡不斷地膨脹,最後壓倒了我的理性。 那個念頭是這樣的:我在手腕和手肘之間的某一部位,砍下她的左手。然後也在相同位置,砍下自己的左手,接著將她的左手接在自己的手臂上,縫合。這就是我的計劃。 之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我知道恭子和我一樣都是O型血。以當時的我所知道的理論,只要我不斷地服用抗生素和免疫抑製劑的話,恭子的左手應該可以一直跟我的左手臂連接在一起。如果縫合順利,基本上,我也能憑自己的意志自由活動她的每根手指。 只要穗坂恭子的左手變成了我的左手,我們就真的結為一體了,這種結為一體的意義遠比結婚更隆重。這個幻想讓我產生無法壓抑的恍惚感覺,就像看到她的全裸身體時,佔有她的慾望無法停止一樣。 有了這樣的念頭後,我並沒有真正實行,這讓我非常痛苦。麻醉藥和消毒藥的分量都夠,在第六科,像抗生素和當時研究並不完全的免疫抑製劑等相關物資應該有很多才對。而且我對自己的縫合技術絕對有信心,如果無法真的從事一次活體與屍體的手腳縫合手術,我絕對會悔恨一輩子。如果這次放棄了,肯定再也遇不到像這樣的好機會了。就算機會再度降臨,也一定會伴隨著很多問題。如果真的想實驗看看,這是唯一的機會。 但問題是,如果砍斷自己的左手,在手術中就無法清楚看到切斷面,某些作業角度會受到影響。還有,這之後只能靠右手做縫合作業,這樣一來,就有可能無法綁線。雖然可以麻醉,但我真的忍受得了這種手術的痛苦嗎? 不過對我來說,問題就只有這些。要砍掉自己的手,肉體一定要承受極大的痛苦,還要一輩子吞服免疫抑製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這些問題都讓我非常不安,而且要接到自己身體的左手已經開始腐敗,說不定根本就無法接合。 但是,如果是恭子的肢體,這些對我來說就都不是問題了。就算恭子的肉體腐敗了或變得很醜,我對她的愛也永遠不會改變,我有這樣的自信。而且又不是將她的臉或身體整個接在自己的身上,只是接上她的左手而己,我應該要欣喜接受才對。可是,到底兩者的結合時間可以持續多久呢?關於這點,需要有洋細的資料做輔證才行。就在這樣反复思考的過程中,我聽見自己的內心不停地在罵“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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