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龍臥亭幻想

第21章 第二節

龍臥亭幻想 岛田庄司 5142 2018-03-15
“石岡先生!石岡先生!” 又是里美的叫聲喚醒了我。 “是,是。”我用帶著睡意的語氣回答。 “我可以進去嗎?” “可以啊!” 說完,里美推開拉門走了進來。住在龍臥亭的時候,我幾乎每天早上都是像這樣被里美叫醒的。 “石岡先生。” 不過,今天早上的里美看起來相當緊張,整個臉都泛青了。 “怎麼啦?” “你趕快過來,大門口有具屍體。” “什麼!”我大叫一聲,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也來不及換睡衣,套件毛衣,披著外套就飛奔到外面去了。 “是誰的屍體?”我在走廊上小跑著,氣喘吁籲地問里美。 “我不知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其他人呢?” “全都過去了。” 來到玄關,我赤腳穿上鞋子。一走到外面,映入眼簾的是站在門柱旁的育子和二子山的背影。可能是不想讓小雪看到可怕的景象,所以沒看到通子在現場。繞過門柱走到外面,我發現今天也是個大晴天,路上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了。

屍體穿著西裝,就躺在路旁已經開始融化的積雪上面。不過,突然有股奇妙的感覺從我腦中油然而生,那具屍體看起來好像是個人偶。為什麼我會這麼想?我一時也想不出任何理由。 “啊,是七馬先生的屍體。”我忍不住叫了出來。 因為我認得屍體手背上的凍傷痕跡。可是,那隻手,不,應該說兩隻手都很乖地貼著身體兩側,不像剛發現屍體時,是朝上彎曲張開的。應該是那個叫伊勢的人將屍體的姿勢矯正過了吧。 不過,這時屍體應該放在棺材裡才對,為什麼會有人將屍體偷出來,還擺在了這裡呢?那個偷屍體的人到底為什麼要將屍體搬到這裡來呢? “沒錯,他就是七馬。怎麼會在這裡呢?”二子山說。 “難道他想來看我們嗎?”二子山問。

“這具屍體沒有臉,沒有頭。”站在我身後的里美,語帶驚恐地提醒我。 我不禁打了個哆嗦。於是我走到馬路中央,戰戰兢兢、十分惶恐地走到屍體旁邊。看完以後,我完全無法呼吸,因為那具屍體確實就是前幾天我和日照、二子山一起搬回法仙寺的七馬。可是,屍體卻沒有頭。 不只沒有頭,連雙腳也不見了。在發現他沒有頭之前,我就已經註意到他沒有雙腳了。那時候,我以為是他的身體被埋在雪堆裡的關係,但其實不是,他的左右腳都是被人砍斷的。還有他的頭,也被人很整齊地從頸部砍斷。 “沒有頭,也沒有腳。”我喃喃自語著。 因為沒有頭、沒有腳,所以我才會把屍體看成是人偶。屍體跟那天傍晚看到的模樣截然不同,身上穿著合身的西裝,就像木製人偶一般,線條很纖細。胸部附近就像是一塊平坦的木板,加上沒有頭和下半身,看起來就像是壞掉的、被人丟棄的人體模特兒。

“真的沒有頭和腳,被人砍斷了。”坂出蹲在屍體旁邊,仔細觀察了一番。 “頭和腳會不會掉落在這附近?”-子山問。 “沒有,我剛剛就到處觀察過了,並沒有看到像頭或腳之類的東西。”坂出回答。 “是用什麼東西砍的呢?是鋸子嗎?” 育子躲在門柱後面,探出半個身體,遠遠地向這邊望著,以恐懼的語氣問。里美則站在她旁邊。 “應該不是用鋸子鋸的,你過來,看這裡。” 蹲在屍體旁邊的坂出一邊說一邊指著西裝褲膝蓋下方的切斷面。二子山走過去,我也跟著過去。 “你們看西裝褲的這裡,也就是斷面的地方,是不是染上了油漬?” “什麼?這個是油漬?”二子山問。 西裝褲的褲擺確實很黑。 “是的,油染在布上,結果變成了黑色。這是油漬,你看,連雙腿的切斷面也沾上了油漬。”

屍體的切斷面部分,除了骨頭之外,其餘都呈現褐色,看來這屍體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那麼,這代表什麼意思呢?”二子山問。 “我認為應該是用鏈鋸鋸的。”坂出說。 “這具屍體已經死了一段時間,水分都沒了。可是,一般人類的屍體,水分和油脂特別多,使用鏈鋸分屍或用其他工具分屍,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因為肉會粘在鋸齒上面,阻塞鋸齒。” “你鋸過嗎?”二子山問。 “沒有,不過做過類似的事。關於分屍的問題,你那邊應該也有很多資料才對。像住在巴黎的佐川,應該會給你那樣的資料。總之,用鏈鋸來肢解人體,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切斷的,必須鋸一下就清理一下鋸齒的部分,否則就會鋸不下去。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就必須塗上油,因此西裝褲上面才會沾到油漬。”

“嗯,”二子山點頭表示同意,“你很清楚嘛!” “因為我家也賣鏈鋸。”坂出回答。 “可是,為什麼七馬的屍體會出現在這裡呢?他是什麼時候被人搬到這裡來的?”我回頭問站在背後的育子。 “昨晚,我們從棹女士家回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屍體吧?”育子反問我們。 “沒有。”回答的人是二子山。 我也點頭稱是,昨天晚上的確沒有發現屍體在這裡。 “八點多一點的時候,我走過這裡,就發現屍體已經躺在地上了。” “但我還是想不通,為什麼屍體會在這裡?到底是誰把它從法仙寺地下的停屍處搬到這裡來的呢?” “那個停屍處,誰都能進去嗎?”坂出問。 二子山抬頭看了一下天空,沉思後回答: “這個嘛,任何想進去的人都可以進去,房間並沒有上鎖。”

我也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況,完全同意二子山的說法。大都會地區的佛寺情況如何,我並不是很清楚,不過在鄉下地方,佛寺就像公園一樣,算是屬於村民的公共用地吧?除了日照住的房間以外,仔細想想,法仙寺的任何地方都很開放,隨時想進去裡面逛逛都沒問題。 “就算是誰都能進法仙寺,但為什麼要將七馬的屍體搬到這裡來呢?”坂出問。 “這個嘛,我也想不通。” “又為什麼要鋸斷他的手和腳呢?” “不知道……”二子山一臉不解的表情,歪著頭沉思。 “總之,一定要通知日照先生才行。”坂出說。 “剛剛我已經聯繫過他了,應該很快就會到了。”育子說。 “到底是誰要搞這樣的惡作劇?而且還是對死去的人搞惡作劇!難道那個人跟死者有什麼冤仇嗎?”

二子山說著說著,然後好像想起了什麼事,突然轉頭問身後的育子:“育子女士,後來棹女士打過電話來嗎?” 育子只是默默地搖搖頭。 “沒打來?” “沒有。” “棹女士到底怎麼了?希望她平安無事。” “餵,這是什麼東西?” 原本蹲在屍體旁的坂出蹲得更低了一些,將鼻頭湊近西裝的縫線部位。聽他這麼一說,我也趕緊蹲到他身邊,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 從沒有打領帶的胸前內袋附近,隱約可以看到像是白紙邊的東西。坂出伸出手,很慎重地抓著紙邊,慢慢地拉動著。皺皺的紙片就這樣慢慢地從口袋裡面被抽出來。 “會有指紋。”我對他說。 “坂出先生,你的手最好不要直接碰觸那張紙。如果沒有手套的話,就用手帕纏著你的手,再將那張紙抽出來吧!”

我才說完,就听到育子在遠方大叫著: “啊,你們等我一下,我記得有新的工作手套,我現在去拿,你們等我一下!”然後,育子就消失在了門柱後方。 坂出從口袋裡取出手帕,並沒有將紙片展開,而是將紙片放在手帕上面,然後隔著手帕拿起紙片,等育子拿手套來。 不久,育子又出現了,後面跟著通子和小雪。 “找到了,工作手套給你。”育子走過來,將手套遞給坂出。 坂出拿過手套,戴在手上,慢慢地將紙片攤開。 那是一張日本紙,已經非常老舊了,整張紙都變成了黃色,上面用毛筆寫了一些字,字體很凌亂。 坂出念出紙上的字。其實在我的心裡,也早就猜到了會是那樣的內容。 “葬在甲胄裡?甲胄是什麼東西?”里美問。

“甲胄就是指盔甲。” 當我說完話時,抬頭看到日照正口吐著白氣,慢慢地走下雪道,朝這邊走過來。他的頭上纏著圍巾,將兩邊臉頰團團包住。 “啊,日照先生來了!”里美叫著。 “哎呀,我的天啊!七馬怎麼會在這裡呢?”他走過來,大聲叫著。 “哇,沒有頭!”等他走到屍體旁邊時,說了這句話。 “也沒腳!”二子山告訴他。 可能因為他們兩個見過太多死人的關係,感覺語氣很自然。還有就是因為平時跟七馬很熟稔,所以才敢在死者面前胡言亂語吧?可是聽在我們一般人耳裡,會覺得他們兩個很失禮。 “看樣子應該是用鏈鋸鋸的。”二子山將我們討論的結果告知日照。 “鏈鋸鋸的?”日照反問他。 “是的,坂出先生是那麼說的。”

“還沾到了好多油漬呢!”坂出邊說邊站起來,然後將那張日本紙拿給日照看。 “這是什麼東西?” “在死者的內口袋裡發現的。”坂出解釋著。 日照想伸手接過紙片,但坂出卻將紙拿開:“你這樣可能會留下指紋,最好戴上這個手套。” 坂出左手拿著紙,然後用牙齒咬著右邊手套的前端,將手套脫下來,遞給日照。日照接過手套,戴在右手,再接過那張紙。因為只有一隻手,所以好不容易才將紙攤開。 看過內容之後,他只是說了句“嗯”,只見他的臉色有點蒼白。 “你有何看法?” “嗯……”日照面有難色,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七馬的屍體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呢?”二子山問。 日照只是搖搖頭,將紙片交還給坂出。 “我不知道,我到地下室時,發現七馬的屍體不見了,才在想是怎麼回事。我還打了電話給伊勢,但是沒人接,伊勢可能不在家。” “真理子小姐的屍體沒問題吧?”我問他。 “是的,很安全地擺在寺裡。”日照回答,然後蹲下身去看著屍體。 觀察了好一會兒之後,日照開始念經,他很虔誠地念了好久,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整個人坐在了雪地上。 “啊,日照先生,你怎麼了!”二子山大聲嚷嚷,趕緊跑到日照身後扶著他,我也跑過去幫忙。 日照將手貼在雪地上,又恢復原來的蹲姿。 “啊,我到底是怎麼啦……”他自言自語著。 我看了他一眼,日照的臉色很差,看上去十分驚恐。 “剛剛那一瞬間,我的靈魂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什麼?跑到哪裡去了?”坂出問他。 雖然日照的表情還是帶著驚恐,但他卻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好像看到我圓寂了,在一片寬廣的草地上,那個地方看起來像是一片原野。” “日照先生,你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覺得哪裡不舒服?”里美很擔心。 “啊,不行,我不行了,整個人很暈。”日照先生想站起來,卻又搖搖晃晃地坐了下去。 “啊,不行了,我想吐。” 他的雙手緊貼著雪地,身體開始發抖。我的直覺告訴我,大事不妙! “日照先生,要不要到裡面休息一下?”育子問他。 “不用了,我不能就這樣把屍體擺在這裡。”他小聲地說著,然後又繼續說,“七馬的頭和腳是不是掉在這附近?” “沒有,這附近我都查過了。”坂出回答。 “那麼,到底會掉在哪裡呢?” “既然沒有頭也沒有腳,就只能火葬了。雖然很可憐,但也只能這麼做了。”日照說。 “沒有腳的話,到了那個世界也無法走路了。”坂出說。 “不僅不能走,也不能看、不能說了。”二子山接著說。 不過,日照並沒有像他們那樣故意說些緩和氣氛的輕佻話。 “我剛剛聽到了佛祖的聲音。”曰照突然冒出這句話,把大家嚇得都不敢說話。 “你聽到了佛祖的聲音?佛祖說了什麼?”坂出問。 “佛祖說,就照那樣做吧!”日照指著坂出手上拿的那張紙說。 這下,大家都嚇呆了。日照將雙手交叉在胸前,對大家說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這可以說是神諭。” “你聽得很清楚嗎?”坂出問他,日照點點頭。 “我聽得很清楚。能聽到佛祖的聲音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曾經聽到過。” “你能聽到佛祖的聲音?”二子山的語氣充滿著不安與惶恐。 “有時候會聽到,”日照馬上回答,“可是,都不是聽得很清楚,只是聽到斷斷續續的單字罷了。但是,今天卻聽得很清楚。” “佛祖說了什麼?” “就照那樣做吧……” 這下,大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過,應該不用做到那個地步吧!塞到盔甲裡……”日照邊說,邊嘗試著要站起來。 “別急!慢慢來!”二子山趕忙跑過去攙扶他,並對他說,“可能還是照佛祖說的做比較好,即使有點麻煩。” “真的嗎?”日照問。 “是的,我也覺得那樣做比較好,”里美說,“那是佛祖的指示吧?如果沒有照做的話,佛祖會懲罰我們的,是不是,媽?” 站在遠處的育子也點頭表示贊同。 “懲罰?”二子山一臉驚恐。 “紙片上不是說,想消災避禍的話,一定要照做嗎?” 日照有點失神地站了起來,好像對這個決定有些迷惘。 “石岡先生,你認為呢?”他問我。 這個問題我無法馬上回答,沉思了好久才開口說話。 “那張紙上寫的內容跟森孝魔王的傳說一樣呢。” 從一開始我就是這麼想的,現在終於可以說出口了。日照也點點頭。 “沒錯,會不會是哪個知道森孝魔王故事的人在惡作劇呢?”日照問我。 “不對,說不定是某個人的祈願呢。”我回答。 那個人到底是誰,沒人知道,但是我能體會他的心情,我能體會為何他要這麼做。其實,當時我的腦海裡浮現出了黑住的臉,可我並沒有說出來。 “那麼,現在要怎麼做?” “至少在警察到來之前,就按照那張紙的指示做吧。像這種事,警察應該不會特別反對吧?” 說完以後,我突然覺得整個事情的發展簡直跟小說的情節無異,越來越耐人尋味了。 “就算裝進盔甲裡,這個沒有頭沒有腳的……”坂出問。 “這個嘛,”又輪到我為大家解除疑惑,“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要將身體的部分裝進盔甲裡就可以了吧?反正是擺在隔壁的房間,而且現在是冬天,屍體應該不會腐壞。” “可是,要怎樣才能將屍體裝進盔甲裡呢?”里美問。 “將森孝老爺的盔甲擺在地上,再將屍體裝進去。”我說出了我的想法。 這在《森孝魔王》那本書裡有記載,在那個民間傳說中,阿春也是這麼做的。這個人應該是知道那個故事,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一直沉默不語的日照也開口了。 “既然這樣的話,就照佛祖的指示做做看好了。可是,總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他自言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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