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玄關方向傳來嘈雜的聲音。到車站接人的二子山,應該已經將里美接回來了吧?育子女士趕緊走出去,說著歡迎歡迎,母女兩個還高興地敘起舊。後來,連棹女士也跑出去,加入交談的行列。
過了一會兒,手上提著大型旅行袋、穿著皮草大衣的里美就出現在客廳了。大家看到她,開始驚呼。
“哎呀呀,里美,真的是你嗎?”日照既驚訝又興奮,率先發言。
“日照先生,好久不見!”里美笑著回答。
“哇,我還以為是哪位女明星駕臨!你啊,真是越長越漂亮!”
“真的好漂亮,我都認不出來了!”坂出說。
“上次離家之後,好像又長高了,是不是啊?”問話的人是日照。
“討厭,沒有再長高了!”里美扯高嗓門回答。
“可是,怎麼覺得你好像又長高了,真的沒再長高嗎?”
日照和尚看著大家,希望大家認同他,大家都默默地點著頭。里美一出現,頓時給客廳增添了光輝,氣氛也熱鬧起來了。
“真的變得很漂亮了!剛剛我到車站接她時,不知道哪個人才是她,在車站前面等了好久。後來看到一位長得很像電視上的大明星、非常漂亮的美人站在路邊,我心想,那個人該不會就是里美吧……”
“那個人就是她嗎?”
“是啊!”
“頭髮還染成咖啡色,真的很像外國人。”
“嗯,我只是稍微染了一下而已……小雪,你好嗎?”
“嗯,我很好!”小雪回答。
“好久不見,我好想你!”
“我也是。外面很冷嗎?”
“是啊,不過我是坐車回來的,所以覺得還好。真的要謝謝神主先生,還特地開車來接我。”
里美邊說,邊舉止優雅地脫掉身上的大衣。她裡面穿著一件緊身迷你裙,露出修長的美腿。
“我還帶了禮物回來呢!小雪,這是你的!”
“啊,真的是給我的嗎?”
“是的,不過只是個小禮物,是我在橫濱買的。通子小姐,好久不見!”里美彎身曲膝,坐在通子身旁。
“你看起來精神很好,真是太好了。”通子說完,拿走一個靠墊,更靠近里美身邊。
“是啊,真的很感恩,我過得很好。石岡先生,我們也是好久沒見了!”里美看著我說。
“嗯,好久不見!大老遠跑來辛苦你了!還有這一位,你們應該也很久沒見面了吧?”
“嗯,是啊,差不多一年半沒見了!”
“上一次,只是擦身而過碰個面而已。”說話的人是坂出。
“在倉敷。”
“是的,自從那次碰面後,我們可能還會偶爾擦身而過呢……”
“咦,是嗎?你怎麼會這麼說?”
里美還想問下去。就在這個時候,日照開口說話了。
“哎呀,里美,有話以後再聊,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日照先生,我恐怕無法聽你的話去休息了,我剛剛在途中看到了不好的東西。”里美說。
“什麼不好的東西?”
“路上有人昏倒,好像是個男人,倒在雪中。我剛剛看到的。”
“有人昏倒?”
二子山坐下來說道:“是的,當我從貝繁村東區開車爬上山坡路時,看到有人倒在雪地裡。去的時候沒看到,回程時才看到的。”
“回來的時候發現的?那個人倒在路旁嗎?”
“是的。”
“那個人是誰?”日照問。
“我不認識,不過之前好像在村子裡看見過他,應該是住在山里的乞丐吧。”
“後來怎麼樣了?你救了他嗎?”
“沒有,看那個樣子好像已經死了。我下車碰了他一下,身體好冰好硬,整個身體有一半都埋在雪堆裡,我想應該死了有一陣子了。”
“真是的,你就這樣讓他繼續倒在路邊嗎?”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又沒有別的男人能幫忙,所以我才趕快衝回來。日照先生,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吧!”
“那個人會不會是七馬啊?他沒有家人,我剛才還在想他那樣會不會出什麼問題。”日照沉著臉說。
“那個人是流浪漢嗎?”我問。
“沒錯。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我跟你去把他載回來,就用我的車,然後再送到你的佛寺去。我也一起去祭拜一下。”
“你說要載什麼東西回來?又不是去載松茸,你的車子裝得下嗎?”
“裝得下,應該裝得下,我的車子比較大。”
“啊,是嗎?那就照你的話做。可是,你也要祭拜嗎?”日照好像很吃驚的樣子。
“哇,神道和佛教聯手出擊呀!”里美說道。
“你說得沒錯!”
“可是,我們真的可以這麼做嗎?到底該如何處理那個人?”日照不安地說著。
“沒關係啦,不用擔心。為了死者,總有辦法可想吧。”坂出輕鬆地說道,“反正我們又不認識那個死者。”
“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日照先生,我們趕快出發吧!”接話的人是二子山。
“好吧!就這麼辦!”日照緩緩地站起來。
二子山早已站在一旁等著,日照拖著雙腳走了幾步之後,突然轉過身子來對我說:“你想不想一起來啊?東京的小說家先生。”
“啊,你是說我嗎?我可以跟去嗎?”
“當然可以,如果還有其他人想跟去,也沒問題。”日照說。
“你說得沒錯,這又不是殺人事件。”
“對了,還有人願意把手傳過來嗎?”
“把手傳過來?”
“他是問還有誰想伸手幫忙。”里美解釋著。
“原來是這樣。”
“我們需要男人幫忙,如果從年齡順序來看,你是最適合的人選。屍體很重,而且又是下雪天,搬起來會更加吃力。”
“我也跟著去,行嗎?”里美問。
“不行,你坐了那麼久的火車,一定很累了,你就好好休息吧!育子女士,育子女士!”日照對著裡面大叫。
“是,我來了,找我有事嗎?”育子掀開布簾,走了出來。
“你幫我打個電話給伊勢,告訴他我待會兒會載一具已經往生的屍體回寺裡。”
“好,我知道了!”
“再麻煩你把我的外套和圍巾拿過來。”
“好!”
“釋內教的神主!”
“是!”二子山回應著。
“你們要不要帶鐵鏟去?你已經準備好了嗎?”
“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那種東西。”二子山回答。
“可是,屍體不是變硬了嗎?”
“應該已經變得很硬了才對,都凍那麼久了。”
“這樣的話,擺得進棺材裡嗎?死者的姿勢如何?”
“啊,這種事情沒辦法控制的,哪有人昏倒了還會去注意自己的姿勢啊!”
“嗯,我知道了。既然是這樣的話,就不需要棺材了。”
後來,我們一行人就坐進了二子山的貨車型休旅車裡。我坐在駕駛座旁邊,日照和尚手裡抱著外套和圍巾坐在後座。他身後的那排椅子已經倒下來了,這輛車的空間確實很寬敞,載屍體應該沒問題。
二子山啟動引擎,車廂內部開始暖和起來,車子緩緩開出去了。同時,他按下了雨刷的開關,將沾在擋風玻璃上的雪花刷掉,視野一下子變得很清楚。雖然不是暴風雪,但雪卻下個不停,只見雪花片片飛舞。
車子開出了大門,小心翼翼地在坡道上爬行。來到了葦川畔,左轉之後便過了橋,河川的左右兩側已經變成了一片冰原,閃爍著粼粼白光,而冰的上面又積了雪。櫻花樹排成了無色的剪影,樹枝下面也堆滿了白色的雪花。再左轉之後,車子就行駛在下坡路上,緩慢地前進著。整個路面白皚皚一片,看不到下面的土地,道路的左右側也已經形成了兩道低矮的雪牆,可見積雪有多深。
因為路面積雪的關係,車子有點搖晃,但是對面並沒有來車,所以看起來還挺安全的。右手邊原本是一大片水田,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一望無際的雪原。因為積雪夠厚,水田地形原有的凹凸不平感完全消失。不過,最美的景色應該是遠方綿延相連的山群,它們宛如一幅經過精雕細琢的水墨畫,令我看得入神。
被雪覆蓋的白色山群,使地表呈現斑點般的形狀,像是一片白色的帆布,而數不盡的樹木則如同黑色的線段排列著,排列密度高的地方就像黑色斑點,排列密度稀疏的地方就變成白色斑點。因此,整個大地看起來就是斑點密布。鵝黃色的夕陽輕輕灑落在上頭,更不可思議的是,雪花依舊繼續飛舞著,那份美,真的是無法以言語來形容。
“日照先生!”二子山開著車,臉朝後叫了聲坐在後面的日照。
“什麼事?”日照問。
“我要不要穿祭服啊?我的祭服就放在後面。”
“祭服?啊,需要那麼誇張嗎?”日照回道,“我穿著和尚的袈裟,你穿上祭服,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呢。”
“什麼是祭服?”我問。
“神主在辦祭典時穿的白色長袍,材質可是白絹的呢!”
“長袍……”
“是的,我們在舉辦喪禮時,都會穿那樣的衣服。”
“住持和神主一起出現,大家會有何感想呢?”
“你啊,供養死者嘛,管別人說什麼呢。”
“哎呀,換衣服很麻煩吧。對了,你車上有沒有被單之類的東西?就是可以覆蓋死者的東西。”
“有。”
就在那個時候,車子猛地搖晃了一下。
“餵,你想讓我們全掉到河裡嗎?現在河裡可是很冷的!”日照說。
“我也不想掉下去,你不用擔心。”
二子山說完,很謹慎地握緊方向盤,將車子開回右側,再朝山路前進,就這樣穿越河川,向前駛去。
我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住持和神主同乘一輛車已經是前所未聞了,一起替倒在路邊的屍體處理後事更令人無法想像。不過在鄉下地方,這種事情應該是司空見慣了吧?因為人手不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他們兩個人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而且看他們的表情,根本也看不出現在是要兩個人聯手合作去把死者載回寺裡,辦理後事。
“餵,我看你要開快一點才行。”日照說。
“太陽快下山了。”
“你說得沒錯!”二子山的語氣也變急了,“等天色暗了,就不知道死者在哪裡了。”
車子開始加速行駛。
“不過,里美真的越來越漂亮了。”日照說。
“嗯,你說得沒錯。”二子山也深表贊同。
“可能東京的水質比較適合她吧?石岡先生,你覺得呢?”
我一直在欣賞窗外的雪景,並沒有註意到他在問話。
“石岡先生?”
“啊?你叫我嗎?”
“是啊,我想問你,東京女人的化妝方法是不是跟鄉下人不一樣啊?”
“你是說里美嗎?”
“是的。”
“這個問題我也不是很清楚。而且她又不是住在東京,她住在橫濱。”
“差不多吧?那長相可以當藝人了,就像電視上的那些女人一樣。”
“跟她們相比,一點也不遜色。”
“她的職業是不是律師?”
“好像是律師。”
“法院裡面也有像她那樣的美女嗎?我是指東京的法院。”
“這個嘛,我不知道啊!”
“應該快到了。”二子山說。
“二子山先生,你看到死者的臉了嗎?”
“嗯,瞥了幾眼!”
“他當時是什麼姿勢?”
“躺在雪地上的姿勢嗎?就呈這樣的大字形。”二子山將手離開方向盤,做出雙手上舉攤開的姿勢。
“啊,太危險了,請你小心開車。如果他的姿勢是那樣,可能無法塞進車子裡了。”
“只要把你坐的椅子倒下來就能塞得下了,那個人又不是很高大。”
“這樣的話,我要坐哪裡?”日照瞪著他說,“難道你要我躺在死者旁邊嗎?”
“那個椅子可以只倒一半,往前倒一半就行了。”
“啊,可以這樣嗎?如果死者是七馬的話,他的個子並不高,就這樣直接開到寺裡應該沒問題,後續的事可以交給伊勢辦吧。”
“誰是伊勢?是剛剛你拜託育子女士打電話聯繫的那個人嗎?”我問道。
“他是負責處理屍體的人,經常幫我的忙。他本來是藥房老闆,但現在店鋪已經交給兒子和孫子打理了,目前處於退休隱居的狀念。不過,以前他在軍隊裡就是負責屍體研究的工作,所以他就在寺裡幫我處理屍體。對於屍體的事,他知道的可多著呢!他會清潔、擦拭遺體,還會防腐處理,如果是女死者的話,還會幫她化妝。像這次這個死者是凍死的,他死亡時的姿勢會讓屍體無法擺進棺材裡,不過伊勢會將姿勢調整好,讓死者可以入棺。”
“軍隊?他曾經在軍隊服務?是在日本軍隊嗎?”我聽了嚇一跳,趕緊問日照。
“是啊,所以已經是個老爺爺了。”
“研究屍體……屍體有什麼好研究的?”
“這個嘛,詳細情形我也沒有問過他,好像是研究如何讓扭斷的手腳再接回去。因為那時候是戰爭的時代,所以不是常有軍人被炸彈炸斷手或腳嗎?不過,要幫手或腳被炸斷的人把手腳再接回去的話,有時候接上的會是別人的手或腳……”
“接上別人的手或腳?”二子山和我異口同聲地問日照。
“那種東西接得上嗎?別人的手腳可以接嗎?”
“應該是接不上的才對,我想他只是在研究而已,研究看看是否能接上。”
“哪有這種事!”
“怎麼可能接得上?”
我也附和地說。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趕緊再問他。
“啊,是在裝進棺材後才接的嗎?是變成屍體之後才接上手或腳嗎?”
“不是的,不是那樣的,是活著的時候接上去的。”
“難道用人的手當手槍來攻擊敵人嗎?”
“我想應該都只是研究吧,研究看能不能那樣……”日照說。
“不過,這樣的話,他應該就不是在研究跟屍體有關的事情了。”二子山說。
“你說得也對。總之,他是在軍隊的秘密研究所工作,所以那種事也不能隨便告訴別人,因為那屬於軍方的最高機密。”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都六十年了,難道還不能洩密嗎?”
“那些都是以前的事,哪有什麼洩密不洩密的問題!”二子山也附和我的話。 。
“你說得也對,不過機密畢竟是機密,還是不太能公開吧?聽說那個秘密研究所是在濱松附近,有個專門停放投射毒氣彈飛機的機場,還進行殺人光線的研究。這個都已經不是秘密了,大家都知道日本也在研發原子彈。”
“原子彈?”二子山問。
“日本也製造原子彈嗎?”
“沒有製造,只是研究而已。”
“這樣也不行,這樣子哪有立場來指責美國呢!”
“那就不要指責美國嘛!”
“關於這件事,我也聽別人說過。仁科博士是顧問,他也知道一些相關的事,他是一位物理學者。”我說。
“嗯,所以呢,伊勢才說那時候他是負責研究屍體的。”
“嗯!”
“這麼說來,這可是個很了不起的研究。不過,那個研究所是國家的最高機密,在當時的全國地圖裡,應該找不到那個研究所的位置。”
“你說得沒錯。”
“應該是這附近,我們到目的地了。”
此時,車子在平緩的坡道上前進。我看了一下窗外,雪下得更大了,現在才算是真的下起了大雪。
二子山慢慢地將車子駛近右側的路邊,打算將車子停下來,但是又突然改變想法,繼續開車。
“怎麼了?”日照問。
“沒事,我想將車子開到屍體的背部方向,那裡的積雪沒有那麼深,比較好做事,所以我當然要轉換方向了。”
說完,二子山放慢速度,將方向盤朝左轉到底,然後又倒車,再前進,很辛苦地換方向。因為車體很大,在大雪中轉換方向很辛苦。接著車子朝下坡駛去,往左靠,最後停在剛剛的路邊附近。
“啊,終於到了,下車吧!”說完,他打開車門。
我們也跟著下車。外面的景色就像是一片白霞,大量的雪片飛舞著,微弱的夕陽餘照已經消失,天色昏暗,只聽到咻咻的風聲。二子山將羽絨服的拉鍊整個拉到最頂端位置。雪勢非常之大。
“天啊,怎麼這麼冷!”
日照大叫著,將圍巾圍在脖子上。可能因為沒有頭髮,頭也會冷,所以又用圍巾包著頭,然後再將大衣套在袈裟外面。他吐了一口氣,眼前的空氣化成一片白霧。
真的是很冷,冷到讓人縮起身子,連開口都嫌麻煩。因為風很大的關係,耳朵凍得很痛,好像有刀片在割一般,雙肩和胸前也開始積雪了。我將外套的前襟拉緊,立起衣領禦寒。
不一會兒,手指就凍得失去了知覺。二子山穿了一雙很像登山靴的漂亮鞋子,用力地踏在雪地上往前走。我跟隨著他的鞋印走過去,因為雙腳埋在雪地裡,鞋子變得很冷,連腳趾尖也失去了知覺。時隔多年再次體會到雪地冷空氣的威力,實在已非兇猛二字可以形容。
“就是這裡!”
二予山停下腳步,指著他的腳下。但是那裡已經積滿了雪,什麼東西都看不到。他戴上手套,蹲下身子,像在掏雪般,開始挖掘腳邊的積雪。隨後,露出了一雙黑色鞋子。
“啊,真的有死人。你的方向感真好!”日照說,“你是不是事先擺了石頭做記號啊?”
日照邊說,邊朝二子山所在的地方移動,開始挖掘死者頭部附近的積雪。於是,出現了半白的髒污頭髮。接著,二子山又挖出了上半身,那位死者身上穿著一件骯髒的白色夾克。
“日照先生,你看到死者的臉了嗎?”說完,二子山兩手穿過死者腋下,將屍體抬高。那個人的身體已經完全變硬,就像一尊石像。手肘彎曲,朝左右兩側略微張開,整具屍體就像一塊往右側下傾的門板。
“啊,真的是七馬!七馬,真的是你啊,怎麼會這樣子,七馬啊!真是可憐,怎麼會死在這種地方!你當時是想去哪裡啊?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日照雙手合十,開始念經。
二子山放下屍體,也低著頭,開始喃喃自語:“讓眼前這位死者的靈魂飛到遙遠的天國,在遙遠的天國安詳地度過……”
真的如里美所說,仔細想想,眼前這樣的場景是多麼難得一見。能夠得到不同宗教的兩位神職人員的祭拜,我想這位死者應該可以成佛升天。
“對了,石岡先生,麻煩你將一邊的後座椅弄倒,現在準備把遺體抬進去。”
儀式很快就結束了,二子山吩咐我把後座椅放倒。於是我趕忙跑向車子,打開後面的門,爬進去將後座的一個椅子往前倒。
等我再回到雪地中,兩位神職人員已經抬起遺體,朝車子走過來了。我趕緊跑過去,雖然覺得有點不舒服,但還是幫忙抬著遺體的腹部。死者的身體比冰還冷,是一種異常的冰冷感,而且很硬。他的右手提著一個塑料手提袋,袋子裡面裝著一個白色的塑料物品,這個物品也變硬了。他的手因凍傷變成了紅紫色,非常腫脹。
“七馬,這就是你的全部財產吧?”
日照難過地說著,然後將遺體從腳開始慢慢塞進車子裡。可是遺體好像還是有點露在外面,後面的門關不上。
“石岡先生,麻煩你將副駕駛座的座椅整個往前移。”
聽了二子山的話,我走到副駕駛座位置,拉起腳邊的拉桿,讓座椅整個往前移。
“可以了,這樣就可以了。石岡先生,已經全塞進去了。”
二子山說完,拿起一塊帆布墊,蓋在死者身上。但死者凍傷的手還是露在外面。然後,二子山關上後車門。幸好死者個子矮小,如果是個高大的男人,恐怕要敞著車門一路開回去。
“哎呀呀,總算弄好了!”
日照嚷嚷著,鑽進車內,坐在死者腳旁的位置,將身上的雪片抖掉。我也鑽進空間狹窄的副駕駛座,小心翼翼地將身上的雪片弄掉。因為空間很小,膝蓋就抵著前面的儲物箱。
“我看我得剃頭了,這個樣子對死者很失禮。”日照邊說邊取下圍巾,將雪抖掉。
“你們看,前面的路都看不見了。”二子山說著,將自動檔換成了手動檔。
聽他這麼說,我也看著窗外,外面的世界非常黑暗,降雪量更多了,風勢也加強了,雪片不斷地飛舞著。二子山系上安全帶,小心翼翼地開著車。
“看來今晚積雪會很深。”日照看著前方說。
然後,他轉身朝著死者,說了這樣的話。
“七馬啊,看來我們來得正是時候呢,沒趕上的話,你恐怕得等到春天才會被人發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