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龍臥亭幻想

第6章 第二節

龍臥亭幻想 岛田庄司 9866 2018-03-15
就在這個時候,有位名叫棹的女士從布簾後面探出臉來,說裡面的電話在響,於是育子就站起來走到裡面去接聽。四周頓時陷入一片沉默,在場的每個人都能聽到輕微的電話響聲。雖然知道是誰打來的,但是沒有說出來的必要,所以我就繼續保持沉默。 “啊,棹女士、棹女士!”日照和尚首先打破沉默,並揮手叫棹女士過來。 因為日照叫她,所以已經走到裡面的棹女士只好再走了出來。她穿過布簾,加入我們的行列。 “來我這裡。棹女士,這位就是東京的小說家石岡先生。石岡先生,這位就是棹女士,齊藤棹女士。” 於是,棹女士曲膝坐在我的前方,很有禮貌地低頭向我打招呼,我也回了禮。她是個有點肥胖的矮小女人。 “啊,很高興認識你,我叫石岡。”

“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讓你特意從那麼遠的地方趕來,真是不好意思。” “大家都叫你棹女士嗎?” “是的。” “是哪個字啊……” “就是划船的那個'棹'字。”棹女士說。 “啊,是那個棹啊!嗯,真是個好名字。棹,取得好!”這名字有點詩情畫意的感覺。 棹女士大概五十五歲左右吧?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一頭略卷的半白頭髮,形狀很像裙帶菜,劉海兒整齊地披垂在眉毛附近。 看得出來已經有一把年紀了,但因為臉蛋圓,感覺很是可愛、討喜。她的笑容也很純真,為人坦率正直。 “對了,棹女士,你剛剛煮了什麼東西啊?”日照問她。 “隨便做點東西而已,你想吃嗎?剛剛我做了什錦炊飯,還有冷凍青花魚,醃菜也有很多。”

“好,很好。我老婆去找她姐姐,跑到廣島去了,我現在就像沒有老婆的鰥夫,只要有吃的,就心滿意足了。” “食物很多,待會我會端出來,你就慢慢享用吧!” 接著,日照轉向我,道:“她啊,現在在這裡幫忙,也算是孤家寡人一個。” “啊,這是什麼意思?” “她丈夫已經不在人世了。”日照向我解釋。 棹女士苦笑地說:“一個人的話,做什麼事都感覺不對,所以乾脆就來這裡幫忙了。” “這裡的廚房相當寬敞。”我對她說。 “真的很寬敞,來這裡幫忙感覺好像在學校上課,真的很有趣。” “你是說烹飪學校嗎?要是真的像在上烹飪課的話,那確實有趣。這裡啊,因為前陣子鬆婆婆去世了,就變得人手不足……啊,好痛哦!唉唉,我的右腳已經不行了,血流不暢通,從剛剛一直麻痺到現在,還腫成這個樣子,你們兩位看一下,是不是很嚴重啊?”日照接著說。

他朝火盆方向彎下腰,做出好像要抱著身體的姿勢,換成將右腳翹在上面。他皺著眉,稍微拉起袈裟下擺,露出腳踝。雖然他還穿了白色腳套,但可以明顯看出腳踝的四周已經非常腫大,連腳套扣都扣不上去。 “血流不暢啊。我這隻腳已經不行了,我看我也要跟森孝老爺一樣,右腳要截肢了!” “剛剛是里美打電話來,她說現在要去坐伯備線,目前人在倉敷。”育子從布簾後面走出來,提高嗓門跟大家報告。 跟我剛剛想的一樣,那通電話確實是里美打來的。 “啊,知道了。”首先回話的人是二子山。 “是她啊,真的好久不見了。”坂出也接著發言。 “里美啊,越長越漂亮啊!”說話的人是日照。 “真的變得好漂亮啊!”通子也附和著。

“她變得很時髦,應該跟住在都市有關吧!”育子也發表了自己的感言。 “啊,育子女士!”我叫了她一聲。 “什麼事?” “請問一下,上山評人老師的近況如何?” “上山老師?” “就是那位住在葦川上游,專門研究近代史的鄉土史學家上山老師。” “你說的是那位上山老師啊,他還住在那裡,身體很健康。” “這樣子啊,真是太好了。” 上次事件發生時,他對我非常照顧,所以一定要趁這次的機會,跟他見個面,並好好地謝謝他。 為什麼暌違八年後,我還會再來龍臥亭呢?是因為我聽里美說,事件發生時的當事人要辦個聚會,里美說她好久沒回去了,所以就熱情地邀我同往。我聽了也覺得很心動,就決定答應她的邀約。她還說,大家都很想念我,想見我一面。我當然知道這是客套話,不過心裡其實很想再跟那些淳樸的鄉下人見一面,也很想听聽當地人獨特的說話腔調。

大家決定在空閒較多的新春一月聚會。這個時候,大家的工作都告一段落了,而貝繁村正好處於雪季,見面之餘還可以欣賞雪景。貝繁村的雪景確實很棒,不過今年的積雪似乎比往年要多,雖然擺著火盆的客廳就像暖氣房般溫暖,但在蒙上一層霧的窗外,雪花正不斷地飄落下來。 聚會的成員全是事件發生時的當事人,有神主二子山一茂先生、岡山的坂出小次郎先生、加納通子小姐和她的女兒雪子,還有龍臥亭的犬坊育子女士。那次的事件死了很多人,算是個大事件。當然,不能忘了里美。 當時在龍臥亭工作的廚師們,現在一個都不在了,松婆婆也已經離開人世,連來幫忙的年輕女孩們都不見踪影。育子還有一個兒子行秀,是一名公務員,聽說已經搬到廣島去了,所以這麼大的家,只剩下育子女士一個人了,氣氛更顯得寂寥。不過,住在附近、也是隻身一人的棹女士常會過來幫忙,好像還會住在這裡,所以現在這個家就有育子女士和棹女士兩個人,附近鄰居也常來這裡坐坐,一起聊天。

育子女士的先生,也就是里美的父親犬坊一男,因為那次的事件而身亡了。還有,我記得應該是增夫先生吧,也就是二子山一茂的父親,在事件發生的兩年後,也因癌症去世。所以,二子山就繼承了附近街上一間信奉釋內教的神社,擔任神主的工作。 二子山已經結婚了,也生了孩子,他的孩子好像讓他非常困擾,不過今天他並沒有把他的太太和小孩帶來。 現在是新年正月時分,神社的神主應該很忙碌才對,但聽說二子山的太太是位優秀的巫女,所以大部分的儀式慶典都由他太太一個人負責。而且二子山太太還是一位烹飪高手,曾經去法國烹飪學校上過課,因此二子山說他最近變胖了,就是因為常常吃太太做的美味大餐的緣故。 其實,就外觀而言,改變最多的人就是他,整個身體圓嘟嘟的,連鼻子也變得又圓又肥。以前覺得他是個鼻孔大的人,但許久之後再次見面,他的鼻子竟然變成了獅子鼻,頭髮的髮際線稍微往後退,頭皮也有點出油,一副中年發福的大叔模樣。剛見面時,還不知道就是他呢!而且他現在說話完全沒有東京腔,反而是一口流利的當地腔調,更讓人認不出來了。八年前,我見過他的父親增夫先生,是一位身形如鶴的纖瘦老人,但他卻長成這副模樣,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一點都不像他的父親。

小雪也長高了,剛見面時也認不出來她是誰,不過因為她現在正處於發育期,認不出來也是理所當然的。通子小姐和育子女士倒都沒有什麼改變,兩人都是大美女,當然小雪也是越長越可愛。 這次聚會,真正第一次見面的人,就是那位名為日照和尚的法仙寺住持。他是個和藹可親的人,才相處兩個小時,就覺得與他最親近。上一代的住持不是個健談的人,兩代住持的個性真可說是天差地別。而且,他以前曾在岡山和津山的製藥公司上過班,雖然說起話來很有鄉下人淳樸的味道,但是對於醫學或藥學方面的知識,了解得非常多,算是一位博學多聞又有教養的人,散發出一股迷人的魅力。在鄉下地方,都說宗教家是學問最淵博的人,用在他身上真的很恰當。就某個層面來看,身為神主的二子山先生也算是博學多聞,但因為二子山比較年輕,所以就一般人的觀點來看,會給這位佛教派的住持更高一點的分數。

雖說他們兩人分屬神道、佛教的不同領域,所背負的責任也不一樣,但卻能夠輕鬆地超越宗教和年齡的差異以及生長環境的不同,就像是舊識好友般相處得非常融洽。聊天之後才知道,因為他們採取分工合作的模式經營事業,所以才不會起爭執。例如葬禮是佛寺的專業,神社絕對不會予以乾涉。本來神道也有他們的喪葬儀式,但除非信徒強烈要求舉辦神道模式的葬禮,一般都是由佛寺來負責喪禮事宜。另一方面,結婚典禮一定是神道模式,佛寺絕對不會干涉這方面的事;嬰兒誕生儀式也是神道模式,而且釋內教屬於出雲大社的系統,膜拜的是結緣的神,很受年輕女性信徒歡迎,二子山說就是因為這樣,彼此才能夠如此和平地分工合作。不過,盂蘭盆節的法事或掃墓等工作就完全是佛寺獨占的領域了。

對兩個宗教而言,一年四季裡都有各種的慶典儀式要舉辦,但是他們兩個人絕對不會讓這兩個宗教的慶典儀式有所抵觸,而是以一種非常合理的方式來安排行程,所以他們才可以和平共存。如果伊斯蘭教和猶太教也能夠早早學他們這樣做的話,估計就不會有戰爭或衝突了。 久別重聚的龍臥亭聚會,氣氛是如此和樂,感覺好像在開同學會。再加上我曾經在這裡遭遇過奇特的事,所以隔了八年再來拜訪貝繁村,又將成為我一生中難忘的回憶。那時我親眼看見的不可思議的現象,總覺得與猶太教的宗教現像很類似,感覺不是很真實。因為適逢雪季,所以只能把它當作是暴風雪景色下所看見的幻影罷了。 “對了,我待會兒要去貝繁車站接里美,會開四驅車去。” 二子山語調輕鬆地說著。

“啊,那麼就麻煩你了。”育子的聲音從裡面傳過來。 “這雪積得很深,行進很不方便,可能連公交都停駛了。” “你要開車去,沒問題吧?”育子女士問他。 “這樣的積雪對我來說,小事一樁!”二子山回答。 看外面的下雪情況就知道路不好走,但是年輕的二子山開車技術佳,在雪道開車根本難不倒他。聽說他念大學時,還加入了汽車駕駛愛好者協會呢!記得他以前好像告訴過我,本來想要參加“巴黎一達喀爾拉力賽”,不過後來因為資金問題沒能成行。 日照好像也有駕照,不過他只會開一般的汽車,對於這種下雪的季節只能舉雙手投降,都是請施主來佛寺找他。如果一定要住持親自出馬,頂多只會開車到附近的龍臥亭而已,萬一不得已要出遠門的話,他就會向神主先生求助。這兩個宗教就是這樣互相幫忙,也就相安無事。 “剛剛我們聊到屍體會自己移動這個話題,接下來,應該談談在上面的大岐島神社有人消失不見的事件了吧?” 我問大家,日照只是“嗯”了一聲。 “這個嘛,大岐島神社的事情,我也很想問問別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畢竟我不是很清楚,所以也不好意思說些不好聽的話。” “對了,我該到裡面幫忙了。”棹女士說完站起身,穿過布簾,消失在裡面的廚房。 “關於那件事,應該已經眾所皆知才對。”說話的人是坂出。 “沒什麼好隱瞞的吧。” “那是什麼樣的事件?”我問。 “嗯,簡單地說,應該也算是神秘失踪事件吧!”日照說。 “是人嗎?難道又有人死了?”加納通子小姐緊張地問。 “不是,沒有死,而是活生生地失踪。不對,總之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人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 “誰失踪了?”加納小姐又問。 “就是巫女,菊川先生手下的那位巫女失踪了。” “菊川先生?”這次發問的人是我。 “就是大岐島神社的神主。那位巫女名叫大瀨,是個長得很可愛的年輕巫女,在十月十五日吧,也就是秋季祭典的那一天不見了。” “你所謂的不見,是指失踪嗎?”我問。 “不是,沒那麼簡單,是消失了,像煙般咻的一下就不見了。”日照說完,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像煙一樣消失?要如何像煙一樣消失呢?也許她是跟男人一起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通子發表了她的意見。 “不,這個男人還在村里,是他自己說巫女不見了。之前明明還在,但卻突然消失不見了,聽說消失之前兩人還見過面。” “在哪裡見面?” “神社的大殿。” “也就是說,他們在神社的大殿幽會。”說話的人是坂出。 “這應該是神在懲罰他們,才會讓巫女失踪的。”二子山說得斬釘截鐵。 “可是,如果是那樣的話,她會不會是跟男友分開之後就下山,躲到某個地方去了呢?沒有這種可能嗎?”通子問大家。 我也點頭表示同意,因為我的想法跟她一樣。 “不,應該不是那樣才對。”日照說。 “你認為哪裡不對?” “不可能,那天是大岐島神社舉辦秋季祭典的日子,那個……該怎麼說呢?釋內教神主,那個祭典的名稱該怎麼稱呼啊?” “叫新嘗祭。” “新嘗祭?什麼是新嘗祭?”坂出問。 “就是五穀豐登祭,皇室也會舉辦這樣的祭典,兩者其實是一樣的。” “啊,沒錯,就是五穀豐登感謝祭,你說對了。” “只有伊勢神宮稱為神嘗祭,其他神社都稱為新嘗祭。” “每逢新嘗祭時,大岐島神社的群山周圍就會圍滿很多參加祭典的信徒。” “會圍滿很多人?” “是的,因為大岐島神社是在山頂上,四周都是山,僅以一條斜坡路通往下面,那間神社本來就是位於有著一大片杉木林的山頂上。” 說話的人是二子山。 “很早以前,大岐島神社就佇立在山頂上了,但最近,神社四周的杉木林都被砍伐除盡,變成平地,建了停車場。為了能讓車子開到那個停車場,就建造了一段呈螺旋狀環繞的車道。” 日照向大家解釋。 “以前是利用龍臥亭前面的道路上山,大岐是座島山。所以上山的路就是依山形而建,一直繞一直轉,好像漩渦一樣。” “我覺得形狀像蚊香。” “沒錯,像蚊香……不對,蚊香的弧度太平了,那個山路沒那麼平,非常陡峭,感覺蠻危險的。” “好了,別再討論它的形狀了,順著那條山路走,最後抵達的目的地是哪裡?”坂出問。 “那條山路就是通往山頂的神社,還有四周新建的停車場。” “為什麼叫大岐島山呢?”我問。 “因為那座山的位置是在玄界灘的海面上,也就是所謂的海面島山,地處玄界灘海面的中心位置,自古以來就被奉為'神域'。一直以來,大岐島山就是通往朝鮮半島的中途島,因為它剛好在海的正中央,也成為了航海人的守護神,早在有遣唐使的年代,它就是大家信仰的對象。海神會降臨在這座海島,而這個島全都屬於宗像大社的境地。這是一座絕壁之島,無人居住,也禁止從這座島上帶出一草一木。如果在島上聽到任何話語消息,回到陸地上,絕對不可以透露半句,因為那是神的對話,人們不可以隨意傳播。而且,直到現在,都還禁止女人入內呢!”二子山跟大家說明。 “什麼?不准女人進去?”通子很不服地發了一下牢騷。 “因為大岐島山附近的土地全都位處玄界灘上,所以那座山看起來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島嶼。” “啊,原來是這樣啊!”我終於明白了。 “所以幕府末期,就在那座山頂上蓋了神社。但是,附近的人都不去這座神社膜拜,神社都快維持不下去了。到了明治年間,自從關家老爺搬來這裡住之後,吸引很多平民百姓也跟著進駐這裡,形成了聚落,後來宗像大社就派神主來管理神社,才能有今天的大岐島神社。”二子山說。 “大岐島神社是一般人對它的俗稱,正式名稱應該是這樣,山叫作大岐島山,神社的名稱是衝津宮。後來因為汽車普及,為了住在山腳下的信徒們方便停車,神社就將大岐島山山頂的杉木砍掉,弄出一塊圓形空地,再請來工匠鋪好水泥,建了停車場。” “所以現在神社和停車場周圍,還保留了很多大型杉木。真的很高,就這樣圍繞著神社。”接話的人是日照。 “感覺上就像一片杉林在俯瞰著神社,四周都是大型的杉木。” “神社四周的大杉木是神木,所以不能砍掉。”二子山解釋著。 “那麼,新嘗祭又是什麼樣的盛況呢?”我問。 “啊,那個,你是問新嘗祭的盛況嗎?”日照回憶起當時的情景,緩緩道來,“每逢新嘗祭時,通往神社的路上總是排滿了長長的車陣。像去年秋天的那一次,所有的車子都停在山路上,車裡面坐滿了信徒,都要去參加新嘗祭。” “參加新嘗祭膜拜的人全都坐在車子裡?”我問日照。 “是的。” “為什麼會坐在車子裡?神社不是有停車場嗎?為什麼不將車子停到停車場?難道車子不准開進停車場嗎?” 通子問道。 “那時候的停車場要空出來,因為要在那裡舉辦祭神儀式。”說話的人是二子山。 “祭神儀式?” “這件事以後再說。”日照趕忙解釋。 “可是,為什麼人一定要待在車子裡呢?”通子又問。 這次輪到二子山說明。 “對老百姓來說,新嘗祭是慶祝農作物豐收的感謝祭;對商人來講,是祈求事業興隆的祭典,所以,車子當然也算是做生意必備的道具之一。祭神儀式在下午五點舉行,儀式開始的前一個小時,神主會在神殿念祝詞,這個時候,每位信徒都必須坐在將神社包圍起來的車子裡面。” “從四點到五點,整整一個小時嗎?” “是的。坐在車子裡聽神主念祝詞。” “應該聽不到吧?” “沒錯,聽不到,但是可以聽到太鼓的聲音。” “難道祝詞是太鼓聲……”通子問。 “不是那樣啦,是先念一段祝詞,接著再咚咚咚敲鼓。然後再念祝詞,再咚咚咚敲鼓。” “啊,原來是這樣,也就是說……” 突然,日照在一旁用力點頭。 “你想得沒錯。那時候,整座山都是人,是一大堆人,黑壓壓一片。所以,如果想順利地從大岐島山下山而不被人發現,這根本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嗎?” “絕對不可能。” “我懂了。可是,那條山路不是呈螺旋狀嗎?這樣的話,路和路之間應該也是螺旋形的吧?” 我問日照,但他搖搖頭。 “就算是螺旋形的,也不可能避人耳目成功地逃走。雖然山路呈螺旋形,但在繞圈處設置了固定車輪的裝置,防止車子停在路上時滑下山,當時整條山路排滿了車子,就像一條長長的串珠,排列得很緊密。” 二子山接過話,繼續跟大家說明。 “而且,五點一到,所有的人都會下車,他們不走車道,而是走進山白竹林裡,直接攀爬神山,來到最上面的停車場。這是當時的規矩,大家都要遵守,這就是所謂的新嘗祭。等你實際參加祭典時,你就會明白我說的話。因此,絕對沒有地方可以躲藏。” “原來是這樣。可是,那位巫女是什麼時候消失不見的呢?” “這個嘛,在四點前她才跟男朋友碰過面,兩個人約好在神社大殿見面。到了五點,當所有信徒都來到神社時,已經找不到她的踪影了。” “既然是這樣,那她會不會躲在神社里面呢?”我問。 “沒有,沒找到。信徒當中有人是警察,一聽說巫女不見了,馬上就去找人。” “可是,神社里不是有所謂的神殿嗎,神殿是不能給人看的。”通子說。 “聽說那裡也讓他們看了,神主菊川先生開放所有場地讓大家去找人。找遍了整個神殿,每個箱子和米缸都找過了,就連榻榻米下面也翻過來找。” “地下室呢?” “那裡並沒有地下室。地板下面、儲物處、廁所,那位警察全都找過了。” “檢查屋簷了嗎?” “也找過了。” “屋頂上面呢?” “找過了。” “怎麼可能!” “既然是在神社失踪的,該不會是神明把人藏起來了吧?” 日照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失禮的話。 “就算是神要把人藏起來,也需要時間挖洞……” “不可能,不可能!根本沒有可以埋人的地方,神社附近的腹地全都是水泥地,剩下的,就是一片山白竹林。而且,擺在儲物間裡面的把鐵鏟都很乾淨,就算有沾到泥土的,上面的土也都是乾燥的。”日照為大家分析當時的情況。 “那麼,信徒後來有任何反應嗎?” “後來信徒就全部來到停車場,看菊川先生進行供佛祭神的儀式。” “供佛祭神儀式?要做哪些事呢?”我問。 “神主手上拿著弓,緩慢地繞行神社一周,然後氣勢十足地站在神社前方,面對神社開始射箭。神主必須從背後抽起一支支的箭,朝神社射去。那位菊川神主說,這個儀式是秋季大祭典最重要的部分。”二子山說。 “戴著一頂黑漆帽,一身白衣裝扮,在頭的左右兩側佩戴頭角。”日照又接著說。 “頭角?” “是的,像鬼頭角那樣,擦得亮晶晶的鐵頭角。” “為什麼要戴那種東西……”我問二子山。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我們屬於不同的宗教系統。不過,大岐島社會不會是多多拉教的信仰系統?” “多多拉教信仰系統?” “也有人稱為摩多羅神或八幡神,能保佑打鐵順利,是日本所特有的對於鐵的信仰。日本有一段時間供奉過這尊神,我記得應該是在室町時代吧。” 二子山解釋給給我聽。 “嗯,我想起來了。”接話的人是日照。 “我曾經在佛教經典中讀過有關這位神明的事蹟,不過,這應該是日光輪王寺的供奉神明才對。” “啊,對了,東照宮好像也是供奉這尊神明的,佛教和神道真的不一樣。” “那個應該說是德川教。摩多羅神的話,不是只有鐵匠信奉,所有從事金屬相關行業的人,都會供奉這位神明。” “而且好像也跟所謂的鬼怪有關係。日本人就是喜歡信仰一切恐怖可怕的宗教,神明的世界也是亂七八糟。” “你說得沒錯。” “自從室町時代之後,宗教就與軍事扯上了關係,開始變成了軍事的象徵。” “啊,你是說軍事宗教嗎?新嘗祭儀式也屬於軍事宗腳的一種行為嗎?”我問他們兩個。 “看那位神主的行為,我想應該是吧。其實,每間神社的屬性都不一樣,這是因為每間神社都屬於不同的系統。”二子山回答我的問題。 “那一天也舉行了新嘗祭嗎?” “是啊!”回答的人是日照。 “可是,巫女不在,怎麼舉行呢?” “雖然她不在,但還是要舉行。” “她的男朋友後來怎麼樣了?”通子問。 “什麼怎麼樣?” “沒有人看到他嗎?他不是跟巫女見完面四點回家的嗎?” “他回家的時候好像被人家看到了,應該每位信徒都看到了才對。”日照說。 “他去做什麼?”二子山問。 “做什麼?你是說在神殿裡的時候嗎?” “是啊。” “那個嘛,當然是做男女之間的事了。” “那種事在家裡做就好了。” “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家,都是住在老闆家裡。” “啊,原來是這樣啊!” “她的男朋友叫黑住,當祝詞祈禱完畢,他從自己家裡拿出新的符物要去供奉時,真理子人就不見了。” “誰是真理子?” “就是那位巫女,她的全名是大瀨真理子。” “大家都會拿穀物去供奉嗎?” “是的,舉行新嘗祭儀式時,要帶那一年收穫的新穀物去,這些穀物是大家要送給宗像先生當謝禮的。” “像是米或蔬菜類的東西嗎?” “是的,還有人會帶飯去。將山上所有生產的食物都帶去,然後大家一起享用。” “在舉辦祭典當天,大家一起用餐慶祝嗎?” “是的,在祭神儀式結束後,大家一起慶祝。” “嗯,聽你這麼說,我有點想不通。在拔弓射箭儀式的時候,那個巫女沒有工作嗎?”我問日照。 “有,有,舉辦那個儀式時,巫女必須拿著箭跟在菊川先生後面繞神社一周。但今年她不在,大家覺得很奇怪,事後問菊川先生,才知道巫女人不見了。” “那個叫黑住的男子說了什麼嗎?他看起來是不是舉止有點怪異?畢竟他的女朋友不見了。” “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異樣,他的態度還是跟平常一樣,而且看起來好像更開朗快樂了。”日照說。 “分開的時候呢?” “他說他們還笑著揮手說再見呢,一點都沒有會失踪的預兆。” “既然這樣,又為何會失踪呢?”二子山問。 “菊川神主是什麼時候知道真理子小姐不見的?”坂出問。 “這個嘛,好像是念完所有祝詞的那個時候,發現人不見了,時間應該是五點以前。接下來就要舉行祭神儀式,要請她幫忙準備東西,才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念祝詞的時候,巫女不需要在場嗎?” “好像不需要。我剛剛不是說過嗎?女人不能進那個地方,不可以進誦讀祝詞的神殿。” “那個神殿叫水聖堂。” “神主先生有老婆嗎?”通子問。 “沒有。” “那麼,太鼓就是神主自己敲的嘍。”二子山說。 “那天天氣如何?”坂出問。 “下雨。” “那天下雨?” “那天是去年的十月十五日,已經是秋天了,天空下著濛濛細雨。雖然是毛毛雨,但是時下時停,因為剛好是開始上坡的地方,所以早就排滿車子了。” “那麼,從車子裡面往外看的話,不就霧濛濛一片,不能看得很清楚了?” “不,沒有那回事。因為雨勢不大,雨也時下時停,所以坐在車子裡的人都將車窗打開了。” “那時候天色很暗嗎?” “很亮,因為那是十月份的下午四點多,天色還很亮。” “可是開窗的話,車裡會被淋濕的。” “確實是會淋濕,到處都濕答答的。路上也積水,因為上面的道路並沒有鋪水泥。” “可是,四點到五點這段時間內,真的都沒有其他人從神社里走出來嗎?” “真的沒有,只有黑住一個人從神社里走出來。” “這樣的話,應該是只有那位巫女沒有走到神社外面,但應該會有相關工作人員或信徒等其他男子在神社進進出出吧?她會不會女扮男裝……” 坂出的話還沒說完,日照就用力搖頭表示不贊同。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事情就是那麼清楚,不是菊川一個人說沒看到有人進出神社,所有信徒都異口同聲地說,沒看到任何一名男人或女人從神社中走出來。” “我可以確定沒有人進出神社。在供奉祝詞的時候,神主是不會見任何人的,因為神主是等一下要跟神見面的人,所以就算有人來找他,他也不會見的。他會告訴大家,在祭神儀式結束之前,都不要來干擾他。”二子山嚮大家解釋。 “既然是這樣的話,人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呢?”坂出說。 “自從巫女失踪的那天起,連續三個月都沒有人看見她從神社走出來嗎?” “完全不見她的踪影。”和尚說。 “那麼,菊川神主有沒有針對這件事發表任何言論?”坂出問。 “說什麼因為她是水聖堂的奶奶,所以會消失也是正常的。他說那個女孩是真正的巫女。你知道嗎?”日照問二子山。 “水聖堂?啊,啊,我想起來了,我也聽說過這件事。就是朝鮮,不對,是在韓國的西海岸有個叫竹幕洞的地方,那裡有間名為水聖堂的神社,跟沖之島上的守護神社同名。那裡供奉的神明是尊女神,衝津宮的水聖堂神殿就是從那裡得名的。聽人家說,那位女神是水聖堂的奶奶,能穿過牆和屋頂,悄悄地進出。” “簡直胡說八道。”坂出說。 “這麼一來的話,人會突然消失不見,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吧?”日照問。 “再繼續剛剛韓國水聖堂的話題。聽說,那裡的神主可以憑藉靈力將人抬到空中,你聽說過嗎?我想人之所以會失踪,應該跟那位神主有關,可能一切的事情都是他計劃的。” 我說完,日照馬上接話。 “這麼一來,感覺好像在聽天海和尚的故事。” “不過,在四點到五點這段時間裡,不是聽得到敲太鼓的聲音嗎?” “聽得到,會在一定的時間聽到咚咚咚的敲鼓聲。”日照回答。 “嗯,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感嘆地說。 “還真的跟煙一樣消失了呢。”二子山也附和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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