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首席女法醫02·肉體證據

第18章 第十七章

他的帽簷下露出暗色的頭髮。當他對我說“小姐,請你在這裡簽名”時,並沒有直視我。他把簽名板交給我,我腦中響起許多聲音。 “他們來得很晚,因為航空公司把哈博先生的行李弄丟了。” “你的金發真美,那是天生的顏色,還是染的,凱?” “他們都走了。” “去年我們見過和這根橘色纖維完全一樣的纖維,來自雅典的一樁劫機案。羅伊受託研究那架波音747在希臘雅典被劫後留下的遺物證據……” “是在送行李的伙計把東西送來以後發生的。” 我從他戴著棕色皮手套的手裡接過筆。 我用一種連自己都聽不出的聲音要求他:“請你幫我打開行李,我要確認我的東西都在才簽名。” 他蒼白的面容流露出一絲困惑,眼睛睜得更大了。他一彎下腰,我立即用簽名板猛擊他的喉嚨。他沒有機會阻擋,我立刻像發狂的動物般開始奔逃。

我跑過餐桌,聽到他的腳步聲緊隨而來。我衝進廚房,心臟猛烈地撞擊肋骨,塑膠地板上的雙腳幾乎就要不聽使喚。我提起冰箱旁的滅火器,他一追進來,滅火器的干粉就朝他臉上噴去。他摀住臉,手上的長刀掉落在地上。我從爐火上抓起炒鍋,像揮網球拍一樣往他的腹部痛擊。他努力要呼吸,我又狠敲了一次,這次打中了他的臉。我聽到軟骨碎裂的聲音,他的鼻子斷了,大概還掉了幾顆牙。他跪下來猛力咳嗽,滿臉乾粉令他看不到方向。突然,一隻手抓住我的腳踝,另一隻手摸索著長刀。我把平底鍋朝他扔去,將刀子踢開,逃出廚房。我的臀部撞上桌子的尖角,肩膀又碰到門框。 一陣混亂和抽噎中,我終於從行李中抓到手槍,匆忙塞了兩顆子彈。他已出現在我面前。我聽到了雨聲和他的喘息聲,他手上的尖刀離我的喉嚨只有幾英寸,我第三次扣扳機,終於射出子彈。震耳的槍聲中,子彈擊穿了他的腹部,將他往後推了幾英尺,倒在地上。他掙扎著要坐起來,眼睛瞪著我,臉上沾滿血污。他再次舉刀,開口想說什麼。我耳邊轟鳴作響,雙手顫抖著握緊槍,將第二顆子彈射進他的胸膛。我聞到刺鼻的火藥味和鮮血的腥味混雜在一起,弗蘭克·埃姆斯的眼睛漸漸失去了光亮。

我崩潰了,風雨仍拍打著房子,弗蘭克的血染遍了橡木地板。我號啕大哭,身體劇烈地發抖。電話響了五聲以後,我才開始移動。 我只能說:“馬里諾!哦,上帝!馬里諾!” 弗蘭克·埃姆斯的屍體從太平間移走後,我才回到辦公室。他的血流滿了不銹鋼台,流到了水管,流進了城市惡臭的污水道。殺了他並不令我惋惜,我只惋惜他曾經活在這個世界。 “整件事看起來是這樣的,”馬里諾看著埋首於像山一般高的文件中的我,說道,“弗朗基於去年十月來到里士滿,至少,那是他租下瑞迪街住處的時間。幾週後,他找到一份運送遺失行李的工作。亞美加與機場有長期的合作關係。” 我沒說話,拆著一封看似無關緊要的信。 “為亞美加工作的人都開自己的車。弗朗基的車在一月時出了問題,那輛產於一九八一年的水星牌老車的變速器壞了,他沒錢修理,可沒有車又不能工作,於是他找艾爾·哈特幫忙。”

“他們倆此前有聯絡嗎?”我問,我的聲音帶著無奈和倦怠。 “一定有。”馬里諾回答,“這個我不懷疑,本頓也是。” “為什麼?” “首先,弗朗基在一年半以前住在賓夕法尼亞州的柏特勒城,我們查過哈特老先生五年來的電話賬單……這傢伙什麼賬單都留,免得被查稅,結果發現弗朗基住在賓夕法尼亞期間,哈特收到五個來自柏特勒的對方付費電話。此前一年,還有其他對方付費電話來自特拉華州的多佛市,再一年以前,有六個對方付費電話來自馬里蘭州的海格斯城。” “確定是弗朗基打的?” “我們還在證實,但我相信弗蘭克偶爾會打電話給艾爾·哈特,大概把他殺母親的事也告訴他了。這就是艾爾·哈特知道所有細節的原因,他根本沒什麼特異功能,只是轉述他那病態朋友說過的話罷了。結果,弗蘭克越病態,就離里士滿越近。一年前,他來到我們這座可愛的城市,故事就這麼開始了。”

“弗蘭克常到哈特的洗車房?” “根據幾個在那里工作的人說,有一個與弗蘭克外貌特徵相符的人偶爾會去,這應該是一月時的事情。我們在他家找到一張單據,顯示在二月的第一個星期,他修車花了五百元,應該是哈特借他的。” “你知不知道貝麗爾送車去洗的時候,他是否剛好也在洗車房?” “我想的確是這樣。一月間,他送哈博的行李到麥克提格家,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貝麗爾。兩週後,他去找艾爾·哈特借錢,大概又看到了貝麗爾。太巧了!他認為這是天意。後來他可能在機場運送行李時又見過她,說不定就是在貝麗爾搭機去巴爾的摩同哈博小姐會面的時候。” “你認為弗朗基曾向哈特提過貝麗爾嗎?” “無法得知,但如果有,我也不意外。這大概就是哈特上吊的原因,他知道兇案會發生,他的朋友將對貝麗爾下手。後來連哈博也被殺了。哈特多半有很強的罪惡感。”

我稍稍移動疼痛的身體,翻動桌上的文件,尋找一枚幾秒鐘前還在我手上的日期圖章。我全身酸痛,而且考慮要對右肩進行X光檢查。至於心理上的問題,我認為沒人幫得上忙。我覺得自己很不對勁,不知道是哪裡,只知道自己無法安坐,無法輕鬆。 我說:“弗蘭克見過貝麗爾幾次,在麥克提格家、在洗車房、在機場都見過她,這會讓他妄想兩個人緣分匪淺。” “這個神經病以為上帝特意安排他與那位漂亮的金發女郎相識。” 這時羅絲走進來,將粉紅色的電話留言單交給我,我把它塞進紙堆。 “他的車是什麼顏色?”我拆開另一封信。警察到達時,我看到弗蘭克的車停在我家門前,但警車上的紅燈閃爍不停,讓我忘記了細節。 “深藍色。”

“貝麗爾的鄰居都沒看到過一輛深藍色水星牌老車?” 馬里諾搖頭。 “黑夜裡如果他不開前燈,那種顏色的車基本上不會引起注意。” “這倒是。” “至於他襲擊哈博的時候,可能將車停在半路上,再徒步走到現場。”他頓了一下,“他汽車前座的椅墊已經破了。” “你說什麼?” “他用一條毯子蓋住破洞,那條毯子是他從某架飛機上偷拿的。” “橘色纖維就是這麼來的?”我問。 “還要經過檢驗確定,但多半如此。那條毯子上有橘紅色的線條,弗蘭克去貝麗爾家前,必定坐在那條毯子上。這也解釋了劫機案中為何會出現那條纖維。一定是有旅客用了和弗蘭克一樣的毯子,沾上了纖維,又轉搭那架被劫的飛機。那個可憐的軍人被殺後,纖維又掉落在他身上。你能想像轉機時能轉送多少纖維嗎?”

“很難想像。”我說,真想知道為什麼所有垃圾文件都會寄給我,“這大概也說明了弗蘭克身上為什麼有那麼多不同類的纖維。他在行李區工作,一天到晚在機場走動,甚至還會到飛機裡面,當然會沾上很多微塵。” “亞美加公司有製服。”馬里諾說,“咖啡色的,戴諾纖維做成的布料。” “很有趣。” “你知道,”他望著我,“你槍殺他的那晚,他就穿著制服。” 我不記得了。我只記得他的暗色雨衣,和那張被噴滿白色粉末又沾滿鮮血的臉。 “好吧,”我說,“馬里諾,你說的我都明白,除了一點,弗蘭克怎麼知道貝麗爾的電話?她的電話號碼不在接受公開查詢的資料庫內。他又怎麼知道貝麗爾在十月二十九日從基韋斯特島飛回里士滿?他又如何得知我何時回來?”

“從電腦上查的。所有旅客的資料,包括行程、電話號碼、住址,都在電腦裡。我們猜弗蘭克大概會趁櫃檯人員不在的時候偷偷使用電腦,清晨或夜晚時也有可能。整個機場都是他的地盤,沒人會注意到他在做什麼。他不太說話,行事低調,來去靜得像隻貓。” “根據他的智商測試結果,”我拿圖章蘸印台,半開玩笑地說,“他的智商比一般人高。” 馬里諾沒說話。 “他的智商為一百二十。”我說。 “是,是!”他不耐煩地說。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 “你還真的相信那些數字?” “不乏可相信的成分。” “那又不是什麼金科玉律。” “沒錯,智商測試的結果不是什麼金科玉律。”我同意道。 “我應該為不知道自己的智商有多少而高興。”

“你可以測一測,馬里諾,永遠不會太晚。” “希望比我打保齡球的成績高,我只能這麼說。” “不太可能,除非你的保齡球打得很糟。” “我上次的確打得很糟。” 我取下眼鏡,揉揉眼睛。我頭痛欲裂,我知道它永遠不會消失。馬里諾繼續說下去:“本頓和我猜測弗蘭克是從電腦上取得貝麗爾的電話號碼,並且開始監視她的行動。當貝麗爾在七月發現車上的刮痕、逃往邁阿密後,弗蘭克便從電腦上得知這件事——” “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刮的車嗎?”我插嘴道,將垃圾簍又拉近一些。 “貝麗爾去巴爾的摩與哈博小姐碰面時,都會把車子寄放在停車場。上次她見哈博小姐的時候是七月初,一周後她發現了刮痕。” “所以車子停放在停車場時,弗蘭克趁機刮了車?”

“你認為呢?” “我認為可能性很高。” “正是。” “後來貝麗爾逃到基韋斯特島,”我繼續拆信,“弗蘭克不斷地在電腦中尋找她的回程時間,所以他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 “十月二十九日晚上,”馬里諾說,“弗蘭克計劃好了,一切都很簡單,他能自由領取旅客的行李,於是當行李上了傳送帶,他便開始尋找有貝麗爾名牌的行李。沒多久貝麗爾便申訴她的咖啡色旅行袋遺失了。” 他不用說,我就知道弗蘭克也用了同樣的手段對付我。他監視我從佛羅里達州回來的日期,偷走我的行李,然後出現在我家門口。我讓他進了門。 州長一周前請我吃飯,我錯過了。我猜費爾丁代我去了,於是我把請帖扔進垃圾簍。 馬里諾說到警方在弗蘭克·埃姆斯的住處找到的東西。 警方從他的臥室裡找到貝麗爾的旅行袋,裡面有她沾滿鮮血的上衣和內衣。他床邊用來充當桌子的箱子上有許多暴力色情雜誌,還有一袋打鳥用的小子彈,他就是用這種小子彈塞滿水管,用來猛擊哈博的頭部。箱子裡還找出貝麗爾的另一份電腦軟盤,依然用厚紙板夾起來保護著。此外,還找到了貝麗爾手稿的複印件,其中包括第二十五章第一頁的原始手稿。貝麗爾複印時確實放錯了位置。本頓認為,弗蘭克習慣在床上讀貝麗爾的書,同時玩弄著殺害貝麗爾後得來的衣物。有此可能,我能確定的是貝麗爾始終沒有反擊的機會。弗蘭克出現在她家門口,提著她的旅行袋,自稱是送行李的。就算她想到曾在麥克提格家見過他送哈博的行李過去,也不會起疑。我也沒有起疑,直到我把大門打開。 “要是她沒讓他進門就好了……”我喃喃自語。我的拆信刀跑哪裡去了?真該死! “她毫不懷疑,”馬里諾說道,“弗蘭克面帶微笑,穿了亞美加的製服,手上又有旅行袋,袋裡又有她的書稿。她鬆了口氣,甚至感到慶幸。她解除安全鎖,請他進門……” “但她為什麼又要立刻重新設定安全鎖,馬里諾?我也有警戒系統,我也碰到過幾次送貨人員。如果有聯邦快遞的人來,而我又設定了安全鎖,我會先解除,開門讓他進來。但我絕不會馬上設定,因為快遞員馬上就要離開,難道我又要解除一次,等他走後再次設定?” “你有沒有把鑰匙落在車上的經歷?”馬里諾若有所思地望著我。 “那和這個有什麼關係?” “你只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當然有。”我找到拆信刀了,就在我的腿上。 “怎麼發生的?新的車型一般都有防止忘記鑰匙的設備。” “對,但我還是會不假思索地把鑰匙落在車上,鎖上車門,接著發現鑰匙就掛在插孔上。” “我覺得貝麗爾也是這樣。”馬里諾說,“她一定極依賴警戒系統,保持全天候設定。每次一帶上門,她就會下意識地設定安全鎖。”他遲疑片刻,望著我的書架。 “很奇怪,她會粗心地把槍留在廚房的流理台上,卻記得設定警戒系統。這表明她的內心真的是一片混亂,一切令她緊張失控。” 我好不容易整理出一疊藥物反應報告和一疊死亡證明。當我看到顯微鏡旁堆積如山的證物報告,心里馬上又沮喪起來。 “上帝!”馬里諾終於抱怨了,“你可不可以坐好,聽我說完?你這樣快把我逼瘋了!” “這是我回來的第一天。”我提醒他,“我沒辦法,看,這麼亂!”我揮揮手,“好像我走了一年,至少要花一個月才能追上進度。” “你只需要忙到晚上八點,到那時所有事情就會重上軌道。” “謝了!”我斷然說道。 “你的手下很優秀,即使你不在,他們也運作如常,那有什麼不好?” “一點也沒有不好。”我點了一根煙,將更多的文件推到一邊,尋找煙灰缸。 馬里諾從桌邊拿起煙灰缸遞到我面前。 “並不是說這裡不需要你。” “沒有人是不可取代的。” “對,我就知道你會這麼想。” “我什麼也沒在想,我現在很不專心。”我從左手邊的架子上取出日程表。羅絲已經把我下週的約會悉數取消,之後就是聖誕節。我突然很想哭,不知道為什麼。 他傾身過來彈彈煙灰。 “貝麗爾寫的是什麼樣的書?” “會讓你心碎,又讓你歡喜的書。”我的眼睛都濕了,“了不起。” “是嗎?那我希望能出版,那會讓她繼續活著,你懂我的意思?” “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馬克會想辦法,斯巴拉辛諾不可能再控制貝麗爾的作品了。” “除非他在獄中控制,我猜馬克已經把信的事情對你說了。” “是的。他告訴我了。” 馬里諾在貝麗爾家找到過信件。在馬克讀完貝麗爾的手稿後,它們有了新的一層意義: 很有趣,貝麗爾。喬願意幫助蓋瑞,我很高興當初能介紹他們認識。 不,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喬是我認識的最慷慨的人。我期待聽到更多。 這麼簡單的一個段落有很多含義,也許連貝麗爾也沒看出這一點。我不認為貝麗爾知道當她提到約瑟夫·麥克提格時,已經接近了斯巴拉辛諾的犯罪領域,其中包括幾家洗錢用的空殼公司。馬克相信,擁有大量金錢和土地的麥克提格先生對斯巴拉辛諾的不法行為一點也不陌生。他援助瀕臨破產的哈博,事實上是為了掩飾洗錢。斯巴拉辛諾從沒看過貝麗爾的手稿,他很擔心貝麗爾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披露出什麼,所以急著要拿到稿子,其出發點不僅是貪財而已。 “他大概會把貝麗爾被殺那天視為自己的幸運日,”馬里諾說,“從此他可以掌控書的內容,貝麗爾也無法抗議。凡對他不利的地方都可以刪掉,然後把書賣掉大撈一筆。在他炒熱了那些新聞以後,誰會不想買那本書?真不知道他會做到什麼程度,說不定把哈博屍體的照片都賣給八卦雜誌……” “幸好斯巴拉辛諾始終沒拿到傑布·普瑞斯拍的照片。”我說。 “不管怎樣,連我都會去買貝麗爾的書。我至少有二十年沒買過書了。” “真丟臉。”我說,“閱讀是很棒的事,你應該多嘗試。” 羅絲又進來了,我們都抬起頭。這一次她抱著一個長長的白紙盒,上面扎著高檔的紅色緞帶。她試圖在我的桌上找到一個可以放下的空位,最後終於放棄了,直接交到我手上。 “怎麼會……”我喃喃地說,腦中一片空白。 我退離桌子,將這份突如其來的禮物放在腿上,打開鍛帶。羅絲與馬里諾在旁邊觀看。盒子裡面是用綠紙包裹的兩打長梗玫瑰,如紅寶石般鮮豔奪目。我低下頭,閉上眼睛享受它們的芳香,然後打開上面一張白色的小卡片。上面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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