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首席女法醫02·肉體證據

第8章 第七章

第二天,週日。我錯過了鬧鐘的叫聲,錯過了彌撒,錯過了午餐。當我終於爬下床時,感到自己狼狽不堪。我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夢,但知道絕對不是愉快的夢。 電話在晚上七點剛過的時候響起,當時我正在切洋蔥和青椒,打算做一盤並不想吃的煎蛋捲。幾分鐘後,我已經在黑暗的六十四號公路上飛馳,儀錶盤上方放了一張紙條,上面潦草地寫著前往卡勒林園的路線。我的頭腦像不斷電的電腦,一再處理著重複的信息。蓋瑞·哈博被殺了。一個小時前,他從威廉斯堡的酒館驅車回家,下車時通到攻擊。事情發生得極快,兇手手法十分兇殘。和貝麗爾·麥迪遜一樣,哈博遭人斬首。 外面很黑,一陣陣霧氣反射著車燈,再映回我眼裡,能見度幾乎為零。這條公路我已走過無數次,現在卻顯得陌生,我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我有點緊張地燃起一根煙,突然發現後方有車燈直射過來。黑暗中,我看不出那是什麼車,只知道它已經越過安全距離,不久又稍稍慢了下來。駛過一英里又一英里,不管我加速還是減速,那輛車始終以一定的距離跟著我。

我拐上一條沒鋪柏油也沒畫線的小路,後面的車燈依然照著我的保險槓。我的點三八手槍放在家裡,現有的防禦武器就是醫事包裡的一瓶噴霧。轉了個彎,望見前方的豪宅時,我鬆了口氣,脫口叫道:“主啊!感謝你!”屋前的半圓形車道停滿了車,應急燈照亮了整個地方。我停下車,跟著我的那輛車居然也停在後方。我意外地看著馬里諾走下他的車,將大衣衣領翻起來。 “上帝!”我不悅地叫道,“我不敢相信。” “我也一樣。”他說著走到我身邊,“我也不敢相信。”豪宅的後門口停了一輛白色勞斯萊斯,車周圍擺了一圈照明設備,馬里諾走入燈光區。 “媽的!我只能說媽的!” 到處都是警察,他們的臉龐在燈光下看起來特別蒼白。發電機隆隆作響,間歇的無線電對答聲漂浮在濕冷的空氣中。封鎖現場用的黃條自門梯扶手圍出了一個不祥的四方形。

一名穿咖啡色舊皮衣的便衣朝我們走來。 “斯卡佩塔醫生?”他說,“我是威廉斯堡警局刑事組的波提。” 我打開醫事包,取出一包手套和手電筒。 “沒有動過屍體,”波提說,“一切按照華茲醫生的吩咐。” 華玆醫生是執業醫師,全州五百名特約法醫之一,也是令我頭痛的十大人物之一。警方在傍晚通知他之後,他立刻就打電話給我。照慣例,凡是碰到死因可疑或突然暴斃的名人,應該通知首席法醫。但照華茲的慣例,他會迴避所有案子,把責任轉給別人,因為他覺得驗屍很麻煩,而且不想寫報告。他是出了名的很少出現在命案現場的法醫,這裡也沒有他的人影。 “我們是和巡邏組同時趕到的,”波提解釋道,“以防止他們破壞現場。屍體沒被翻動過,衣服也沒動過。”

“謝謝你。”我有些分神地說。 “看來他的頭遭受過重擊,也可能是槍擊,我們沒找到武器。附近地上有許多獵鳥用的子彈,等一下你就會看到。他似乎是在七點十五分左右回來的,把車停在現在這個位置。我們判斷他是在下車的時候遭到攻擊的。” 他看著白色的勞斯萊斯,附近的一切籠罩在比他更高更老的黃楊樹蔭下。 “你來的時候,駕駛座一側的車門開著嗎?”我問。 “不,”波提答道,“車鑰匙在地上,他倒下的時候好像還握在手上。我剛才說過,我們什麼都沒碰,想等你來,或等到天氣迫使我們採取行動。快要下雨了,”他抬頭看著層層厚雲,“也許是下雪。車內沒有任何打鬥或掙扎的痕跡。我們猜兇手一直在等他,也說不定是躲在樹叢裡。我只能說一切發生得很快,他姐姐在裡面甚至沒聽到槍聲或其他可疑的聲音。”

我將他留給馬里諾,俯身穿過警戒線走向勞斯萊斯,眼睛緊盯著所踩的每一步。車停的位置與後門台階平行,距離不到十英尺。我停下來取出相機。 蓋瑞·哈博仰躺在地上,頭部離前輪只有幾英寸,擋泥板上濺滿了血。他身上的米黃色針織毛衣幾乎全染成紅色。距他臀部不遠的地上有一串鑰匙,在燈光下閃著黏稠的血光。他的白髮已經染紅,臉上和頭皮有許多開口,係由某種重擊敲碎皮膚造成。顎部有道連接雙耳的刀傷,幾乎把他的頭切了下來。不管我的手電筒照到哪裡,都可以看見亮晶晶的獵鳥小彈珠。他身上和四周至少有幾百顆,連車頂上都有。這種獵鳥彈珠不是從任何一種槍裡射出來的。 我在死者身旁不停地移動,拍照取證,然後蹲下來取出溫度計,小心地塞入毛衣,固定在他的左腋下。測得的體溫為三十三點六度,目前室外接近零下一度,屍體的溫度正以每小時三度的速度迅速下降。氣溫已經低於冰點,哈博穿的衣服不是很厚,他的小肌肉部分已開始僵硬。我估計他死亡不到兩個小時。

接下來,我開始捜集送到停屍間途中可能掉落的證物,主要是纖維,毛髮或其他附著在血跡上的東西倒不必那麼急於處理。我慢慢地檢查屍體和周圍,當細長的光線照射到頸部附近時,我注意到一塊綠色的東西,看起來有點像是黏土,裡面藏了幾粒小子彈。我小心翼翼地將這塊東西裝進一個塑料信封時,豪宅後門突然打開了,一個女人睜著驚恐的眼睛對著我。她站在走廊上,旁邊有一名拿著報告夾的警察。 馬里諾和波提穿過警戒線來到我身邊,那名拿著報告夾的警察也走了過來。後門輕輕關上了。 “會有人來陪她嗎?”我問。 “哦,會,”拿著報告夾的警察一面說一面吐出霧氣,“哈博小姐的朋友會過來,她說她不會有事。我們也派了兩組人守在附近,以防兇手回來。”

“有什麼線索嗎?”波提問我。他將雙手插進皮夾克口袋,肩膀拱起來抵禦寒氣,二十五美分硬幣大小的雪片開始飄落。 “凶器不止一種,他頭上和麵部的傷口是遭重創所致。”我指著屍體,手套上已經沾滿了血,“頸部的傷口顯然是利器所割。至於那些獵鳥彈珠,沒有一顆變形,似乎也沒有打穿他的身體。” 馬里諾望著散佈的彈珠,一副疑惑的樣子。 “我也是這種感覺,”波提點頭,“那些子彈不像是射出來的,只是我不大肯定。這麼說,我們的目標不是獵槍,而是刀子或其他類似修車工具的東西?” “有可能,但還不能下結論,”我答道,“我能告訴你的,就是他的頸部被利器所傷,頭部被重物擊打過。” “這樣範圍就大了,醫生。”波提皺眉道。

“是的,很多東西都有可能。” 我也懷疑那些彈珠和獵槍無關,但不願篤定說出。根據過去的經驗,大膽的假設常會被別人詮釋為肯定的答案。有一回,由於我說凶器是“類似”冰錐的東西,導致警察忽略了死者客廳裡一根沾血的縫沙發布用的粗針。 “可以將他運走了。”我摘下手套。 哈博被包在一塊乾淨的白布里,裝進斂屍袋。我站在馬里諾旁邊,望著救護車緩緩駛上黑暗偏僻的路。運送死人不需要搶時間,雪下得更大了。 “你要走了?”馬里諾問我。 “你打算再跟踪我一次?”我臉上沒有笑容。 馬里諾望著後門旁被燈光包圍的舊勞斯萊斯。雪花落在沾血的碎石上,一會兒就融化了。 “我沒跟踪你,”他認真地說,“我是在快回到里士滿的時候,收到無線電通知——”

“快回到里士滿?”我打斷他,“從哪裡回來?” “從這裡。”他將手伸進口袋找鑰匙,“我發現哈博是考匹柏酒館的常客,就到那裡強迫他和我聊聊。半個小時前,他罵了我一句渾蛋,轉身就走。我剛離開沒多久,離里士滿大概還有十五英里時,就收到波提的通知。我飛快地趕回來,恰好認出了你的車,就一路跟著,怕你迷路。” “你是說你今晚在酒館和哈博說過話?”我吃驚地問道。 “沒錯。我離開才五分鐘,他就被宰了。”他氣沖沖地走向他的車,“我要和波提談談,看還能有什麼線索。明天一早我會過去看驗屍,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看著他走開,抖落一頭的雪花。他駕車離開了,我也插進鑰匙發動車子。雨刷推開一層薄薄的積雪,突然就停在玻璃中間再不動彈。我的車再度發出一聲掙扎的吼叫,便成了今晚的第二具屍體。

哈博家的圖書室是個溫暖氣派的地方。紅色的波斯地毯,上等木材雕成的古董,還有一套十八世紀英國奇彭代爾式沙發。我從未摸過真正的奇彭代爾式沙發,更別說坐在上面了。這裡的屋頂很高,屬於洛可可式建築風格?四面全是書牆,大部分的書籍封套是皮質的。我的正對面是一座大理石的壁爐,裡面正燒著新堆的柴火。 我傾身向前,伸手取暖,欣賞著壁爐上掛的畫像。畫中人是個非常可愛的小女孩,一襲白衣,坐在一張小板凳上。她的頭髮很長,是純正的金黃色,雙手自然地放在腿上,握著一把銀色的小梳子。她半垂眼簾,半張嘴唇,低胸的衣服露出純淨如白瓷般未發育的胸部。在滿室暖意裡,她正隱隱發光。我納悶這張略顯怪異的油畫為何放在這麼顯眼的地方。蓋瑞·哈博的姐姐進來了,她輕輕帶上門,就像她開門時那麼小心。

“我想這個應該可以使你暖和一點。”她為我端來一杯酒。 她將托盤放在小桌上,坐入旁邊一張巴洛克風格的紅色絨布椅,雙腿並擾斜向一旁,就像長輩們所說的淑女坐姿。 “謝謝。”我說,然後再次道歉。 我車裡的電池已經與世長辭,連充電電纜都不能令其起死回生。警察用無線電替我叫了拖車,還答應在處理完現場後讓我搭便車回家。我別無選擇。我不願在雪中等待,也不想在警車裡坐一個小時,於是敲開了哈博小姐家的後門。 她喝了一口酒,眼神空洞地望著爐火。她和身邊那些名貴擺設一樣美麗,是我見過的最高雅的女人之一。銀白色的頭髮柔和地襯托出她貴族般的相貌,高高的頰骨,精緻的五官,骨架纖柔卻又十分硬挺,身穿米黃色高領毛衣和絨布裙。看著斯德琳·哈博,我腦中絕對不會出現“老處女”這樣的字眼。 她很安靜。白雪冰冷地吻著窗子,屋簷下的風蕭蕭地吹著,我無法想像獨自住在這座城堡中會是什麼樣子。 “你還有其他家人嗎?”我問。 “都不在世上了。” “我很遺憾,哈博小姐。” “你不需要再這麼說了,真的,斯卡佩塔醫生。” 她再度扶眼鏡,手指上的綠寶石映著火光。她注視著我,我想起剛才在檢查她弟弟的屍體時,她開門露出的驚恐眼神。現在她卻顯得格外沉靜。 “蓋瑞早就知道了,”她突然說道,“讓我驚訝的是事情發生的方式,我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大膽地等在門外襲擊。” “你什麼都沒聽到?” “我聽到他的車來到門外,此後再沒聽到動靜。他一直沒進來,我開門出去,才發現出事了,便立刻打了九一一。” “除了考匹柏酒館,他還常光顧其他地方嗎?” “不,沒有了。他每晚都到考匹柏。”她移開目光,“我警告過他不要去那種地方,以他的年齡,加上現在的治安,實在不安全。他身上總是帶現金,而且又容易得罪人。他去酒館從不待久,頂多一兩個小時。他說為了尋找靈感,需要接觸大眾。自從出了《不平坦的角落》之後,蓋瑞就再也寫不出灰西了。” 我在康奈爾大學時曾經讀過那本書,依稀記得內容是透過一名成長於弗吉尼亞農莊的年輕作家的眼睛,來看當時大南方的暴力、亂倫與種族歧視。我記得讀完書後心情很低落。 “很不幸,我弟弟是才華洋溢的那類作家。” “許多傑出作家都是這樣。” “他只活了年輕時候的歲月,”她繼續以平淡的口吻說道,“之後變得完全空虛,從此過著沉默受挫的生活。他對自己寫的開頭都不滿意,總是把稿子扔進爐火,望著燃燒的紙咒罵,然後像一頭憤怒的野牛般在屋裡到處瘋狂地咆哮,直到他願意重新開始。多少年下來,他一直是這樣。” “你對你弟弟似乎很嚴厲。”我低聲說。 “我是對自己嚴厲,斯卡佩塔醫生。”她說道,我們四目相對,“蓋瑞和我有著同樣的血脈,我們之間唯一的不同,是我從不去想已經不能改變的事情。蓋瑞不一樣,他總是反複分析他的本性、他的過去,又是什麼造成他後來的樣子。當然,這種習慣讓他得到了普利策文學獎。至於我,我選擇不去對抗那些顯而易見的事情。” “比如?” “比如哈博家族已經家道中落,窮途末路了,而且後繼無人。” 我手上的酒是廉價的紅酒,很酸,帶著淺淺的金屬味道。警察還要多久才能結束?不久前,我好像聽到卡車的聲音,應該是來拖我的車。 “我把照顧弟弟看成我的命運。我會想念蓋瑞,只因為他是我弟弟。我不會坐在這裡向你撒謊,說他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她又淺嚐了一口酒,“你一定覺得我聽起來很冷酷。” 冷酷不是正確的字眼。 “你很誠實。”我說。 “蓋瑞很有想像力,而且極富感情。我兩者都沒有,也許正是因為沒有才能忍到現在,否則我絕對不會住在這裡。” “住在這裡很孤獨。”我猜哈博小姐是這個意思。 “我不介意孤獨。” “那麼你介意什麼,哈博小姐?”我邊問邊拿出香煙。 “要不要再來一杯酒?”她的半邊臉映著火的影子。 “不,謝謝。” “真希望不曾搬到這裡,這屋裡從沒發生過好事。” “以後你打算怎麼辦,哈博小姐?”她空虛的眼神讓我感到寒冷,“你會繼續住在這裡嗎?” “我沒有別的地方去了,斯卡佩塔醫生。” “要賣掉卡勒林園應該不難。”我的注意力又游移到壁爐上的畫像。那個小女孩在火光中陰森森地微笑,她知道這裡的秘密,但永遠不會說。 “要離開鐵肺是件很困難的事。” “對不起,請再說一遍。” “我是說我已經太老了,不能再適應改變,”她解釋道,“我已經老得無法追求健康和新的人際關係,回憶才是我的生命。你還年輕,斯卡佩塔醫生,有一天你會明白這種感覺。你會發現回顧是不能避免的,你的個人經歷會把你推回熟悉的空間,感受著曾經發生的事情,讓你更貼近生命。你會發現,曾令你心碎的事情不再那麼讓你不適,那些背叛你的人也不那麼可憎了。你會擁抱曾經逃避的痛苦,感到一切都好受多了。我只能這麼說,一切都好受多了。” “你知不知道是誰對你的弟弟下的手?”我直接問她,急於轉移話題。 她什麼都沒說,睜大眼睛望著爐火。 “貝麗爾呢?”我執意問道。 “我知道她死前幾個月一直受到威脅。” “死前幾個月?” “貝麗爾與我很親近。” “你知道她受到威脅?” “是的。” “是她告訴你的嗎,哈博小姐?” “當然。” 馬里諾查過貝麗爾的電話賬單,沒發現打到威廉斯堡的長途電話,也沒找到哈博小姐或她弟弟寫給貝麗爾的信件。 “那麼,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和她保持密切的聯繫?” “十分密切,或者說,我們盡可能保持聯繫。由於她手上的那本書違反了她與我弟弟籤的合約,蓋瑞非常憤怒,整件事變得令人很不愉決。” “他怎麼知道她寫了什麼?她跟他說過?” “她的律師說的。” “斯巴拉辛諾?” “我不知道他對蓋瑞說了什麼,”她的臉色變得僵硬,“總之我弟弟知道貝麗爾要出書的事後十分憤怒。律師在幕後攪局,在貝麗爾與蓋瑞之間反复嚼舌根,好像和兩邊都是好朋友。” “你知道她的書稿目前在哪裡嗎?”我小心地問道,“在斯巴拉辛諾手上嗎?已經到出版的階段了?” “幾天前,他給蓋瑞打過電話,我聽到幾句,知道手稿遺失了。他們還提起你的辦公室,我聽到蓋瑞提到法醫,指的應該就是你。後來我弟弟很生氣,大概斯巴拉辛諾懷疑我弟弟擁有手稿。” “這可能嗎?”我想知道。 “貝麗爾絕不可能交給蓋瑞,”她激動地說,“她怎麼可能交給他?他那麼反對那本書。” 一陣沉默後,我問:“哈博小姐,你弟弟為什麼那麼反對?他怕什麼?” “生命。” 我注視著她,等著她說下去,她再次望向爐火。 “他越害怕,就越遠離生命。”她的語調變得有點奇怪,“隱居會對一個人的心理形成某些影響,會把人腦子裡的東西全倒出來,所有的想法傾巢而出,失去重心,以各種瘋狂的角度彈跳。我想我弟弟唯一愛過的人就是貝麗爾,他緊抓著她不放,想完全佔有她,與她永遠結合。當他發現貝麗爾背叛了他、不再受控於他時,就變得極端瘋狂,開始懷疑她會洩露自己所有的秘密,會說出我們在這裡的生活實況。” 她再度拿起酒杯時,手竟在發抖。她談起她弟弟的方式,就好像他已經去世很多年。她的語氣透著不滿,愛心中夾雜了怨氣與痛苦。 “貝麗爾來的時候,蓋瑞與我已沒有親人。我們的父母都已過世,彼此相依為命。蓋瑞脾氣很壞,他是個下筆像天使的魔鬼。他需要人照顧,我願意幫助他,讓他在世上留下作品。” “這樣的犧牲通常會引出怨懟。”我冒險說道。 她陷入沉默,火光在她精緻的臉龐上閃爍。 “你們怎麼發現貝麗爾的?”我問。 “她自己找來的。當時她和父親、繼母一起住在加州中部的弗雷斯諾。她喜歡寫文章,對寫作非常著迷。”哈博小姐繼續凝視著爐火說道,“有一天,蓋瑞通過出版商收到了她的來信,信中還附了一篇短文。我到現在還記得內容。她有潛力,只要用心栽培必成大器,於是他們開始通信。幾個月後蓋瑞寄機票給她,邀請她來這裡。不久,蓋瑞就買下這棟房子,開始裝修,全是為了她。她是如此可愛,為蓋瑞的世界帶來了活力。” “對你呢?” 她沒有馬上回答。 爐火中的柴移動了位置,掀起火花。 “自從她搬進來以後,事情就開始了它複雜的一面,斯卡佩塔小姐。我看著他們之間發生變化。” “你弟弟和貝麗爾之間?” “我不想像他一樣囚禁她。可蓋瑞不顧一切地想抓住她,要她完全屬於自己,結果,他失去了她。” “你很愛貝麗爾。” “我無法解釋。”她的聲音很有磁性,“情況變得令人很為難。” 我繼續刺探:“你弟弟不許你和她聯繫?” “特別是過去幾個月,因為她的書。蓋瑞對她完全絕望了,在這屋裡再也不提貝麗爾的名字。他禁止我和她有任何联系。” “可你仍在和她聯繫。” “很有限。”她似乎有難言之隱。 “與親近的人斷絕關係一定令你很痛苦。” 她扭開臉,目光又投向爐火。 “哈博小姐,你什麼時候知道貝麗爾過世的?” 她沒有回答。 “有人告訴了你?” “我是第二天早上從收音機中聽到的。”她模糊地說。 上帝!我想,多可悲呀! 她不再說什麼。我撫慰不了她的創傷。我很想安慰她,卻說不出一句話,於是我們一同在靜默中過了很久。我終於偷瞟手錶一眼,發現已幾乎到了午夜。 房子裡非常安靜,太安靜了,我驚醒過來。 在溫暖的圖書室待久了,外面的走廊像教堂一樣冷。我打開後門,眼前的情景令我震驚。車道已經鋪上一片白色的雪毯,上面沒有輪胎印,那些渾蛋警察就這麼走了。我的車子早已被拖走,他們竟然把我忘在屋裡!該死!該死!該死! 我回到圖書室,哈博小姐又往壁爐中加了一塊柴。 “看來他們忘了我。”我知道自己的語氣帶著不悅,“我想藉用一下電話。” “沒有辦法,”她平靜地說,“警察走後,電話就出了故障。天氣不好的時候時常這樣。” 我望著她叉起燃燒的木柴。絲帶般的輕煙從木柴底部往上飄起,點點火花往上面的煙囪飛去。 我幾乎忘了一件事,我現在才想起來。 “你的朋友……”我說。 她又叉了一次柴。 “警察告訴我,會有朋友來和你一起過夜。” 哈博小姐緩緩直起身軀,轉過頭。火光讓她臉色發紅。 “是的,”斯卡佩塔醫生她說,“你能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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