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首席女法醫03·殘骸線索

第12章 第十二章

艾比·敦布爾在伊麗莎白·莫特和吉爾·哈靈頓被謀殺時,是里士滿的社會組記者。我敢打賭艾比不只記得那個案件,甚至知道的比蒙塔納組長要多。 第二天早上,她從一個公共電話亭打電話來,留了一個電話號碼給羅絲,說她會在那兒等上15分鐘。艾比堅持我必須從一個“安全地點”回電話給她。 “一切都還好嗎?”羅絲悄悄地問著,而我正剝去外科用手套。 “老天知道。”我邊說邊解開我的手術袍。 我能想到最近的“安全地點”是這棟建築物自助餐廳外的一部公用電話。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著又擔心錯過艾比的時限,終於來到電話前撥著秘書交給我的號碼。 “怎麼了?”艾比立刻問。 “有個市警局的警察到我公寓來,說是你要他來傳話。”

“沒錯,”我向她保證。 “基於你告訴我的事,我想從家裡打電話給你不是個好主意。你好嗎?” “那是你要我打電話來的原因嗎?”她聽來頗為失望。 “其中之一,我們必須談談。” 電話線的那端出現了長長的靜默。 “我星期六會在威廉斯堡,”接著她說,“晚餐,7點鐘在'翠麗絲'餐廳見?” 我沒有問她為什麼要到威廉斯堡,我不確定我真想要知道。但是當我在星期六把車停在商人廣場上時,我發現隨著每一個我跨出的腳步,我的憂心掛慮就一步步降低。處身於這個我心目中全美國最美好的去處,再加上周圍的寒冬氣氛,喝著熱呼呼的蘋果酒,倘若還得同時考慮那些謀殺案和其他犯罪行為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雖說現在是旅遊淡季,周遭仍有許多人們或散步或在重新開張的商店裡面瀏覽,或坐在由穿著及膝短褲戴著三角帽的車夫持韁的馬車裡招搖過市,馬克和我很早以前就說要到威廉斯堡度個週末,要在歷史區裡租一間19世紀的廂房,在煤氣街燈下踩著圓石子路,到一家酒館用餐,然後在火爐前飲酒,直到我們在彼此懷裡沉沉睡去。 當然,沒有一件幻想落實,我們之間的交往,一直都是希望比記憶來得多,會不會因為這次事件而有所改變呢?最近,他在電話中給予了肯定的承諾。但他以前也承諾過,我也是,而他仍舊在丹佛,我也還在這裡。 在一個銀飾店裡,我買了一件手工製的純銀菠蘿護符和一條漂亮的鍊子。露西會從她疏忽的阿姨處收到一件遲來的情人節禮物。另外,在逛一家藥房時,也為我的客房買了幾塊香皂,還為費爾丁和馬里諾買了香草刮鬍水,以及為柏莎和羅絲買了乾燥香花。 7點差5分時,我來到“翠麗絲”找艾比。她半小時後才到達,我正不耐煩地坐在一個角落桌邊。

“對不起,”她真誠地說,脫下外套。 “有事耽擱,我已經盡快趕來了。” 她看來又激動又疲倦,雙眼緊張地四處遊看。 “翠麗絲”生意相當興隆,客人們在吊燈織就的光影下低聲談話。我懷疑艾比是否覺得她被跟踪了。 “你在威廉斯堡待了一整天嗎?”我問。 她點頭。 “我不太敢問你在做什麼。” “研究”是她透露出來的惟一信息。 “我希望不是太靠近培力營。”我直視她的眼睛。 她當然了解我的意思。 “你知道的。”她說。 女服務生過來,然後又離開到吧台去準備艾比要的血腥瑪麗。 “你怎麼知道的?”艾比問,點了一根煙。 “比較好的問題是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能告訴你,凱。” 當然她不能,但我知道,是帕特·哈威。

“你有消息來源,”我小心地說,“我只要問你,為什麼這個消息提供人要你知道?他不會平白給你消息資料,提供人也有其目的。” “我很清楚。” “那麼為什麼?” “事實才是重要的部分。”艾比移調開眼光。 “我同時也是消息提供者。” “我懂了。交換信息,你把你挖掘到的回饋給對方。” 她沒有回答。 “這包括我嗎?”我問。 “我不會欺瞞你的,凱,我有過嗎?”她凝神地看著我。 “沒有,”我誠摯地回答。 “到目前為止,你從來沒有。” 侍者將血腥瑪麗端到艾比跟前,她心不在焉地用芹菜梗攪動著。 “我能告訴你的是,”我繼續,“你在走鋼絲。我不需要詳加解釋,你自己應該比任何人都了解。那個壓力值得嗎?你的書真值得那些代價嗎,艾比?”

她沒有回以任何答复,我則深深嘆了一口氣,“我猜我無法改變你的想法,是不是?” “你曾有過把自己無端陷入某種情狀而無法自拔的經驗嗎?” “我總是這樣。”我苦笑。 “那就是我為什麼在這裡的原因。” “那也是我在這裡的原因。” “我懂,但是如果最後證明你錯了,怎麼辦,艾比?” “我不是那個會做錯的人,”她回答。 “不管到底是誰犯下了那些謀殺案,聯邦調查局和其他有關係的聯邦機關都確實根據某種事實做了決定並採取行動,那事實本身就具有報導性。如果聯邦人員、警察都錯了,那也只是增加另一篇章罷了。” “那聽起來異常冷酷。”我不安地說。 “我只是純以專業眼光來看,凱。當你用專業口吻談話時,有時也相當冷酷。”

我曾在艾比的妹妹遭到謀殺,她的屍體被人發現後,立刻同艾比談話。在那個可怕的情況下,即使我的話聽來還不到鐵石心腸的程度,但一定也是一副所謂專業醫療人員口吻。 “我需要你的幫忙。”我說,“8年前,有兩個女人在相當靠近這裡的地方被謀殺。伊麗莎白·莫特和吉爾·哈靈頓。” 她好奇地看著我。 “你不是認為——” “我不確定我在想什麼,”我打斷她的話,“但是我需要知道那件案子的細節,我辦公室裡的報告沒多少資料。當時我不在弗吉尼亞州,但是檔案裡有些新聞剪報,有你做的報導。” “我很難想像發生在吉爾和伊麗莎白身上的事跟那些案件有任何關連。” “所以你記得。”我說,鬆了一口氣。 “我永遠不會忘記她們。那是在我的工作經歷裡,能讓我做惡夢的少數幾個案例。”

“為什麼你很難去想像這之間有著關連?” “一些理由。那案子裡沒有找到紅心J;汽車不是棄置在路旁,而是汽車旅館的停車場;屍體不是在數星期甚或數個月後被發現在樹林子裡腐爛著,她們在24小時之內被發現;兩個受害人都是女性,她們死時是20多歲,不是青少年。還有為什麼兇手行凶後,等了5年的時間才又犯下罪行?” “我同意,”我說,“就時間而言,跟連續殺人犯的典型特徵不符合,而且犯罪運作的模式跟其他案件也不一致,受害人的選擇似乎也並不相同。” “那麼你為什麼想要一探究竟?”她喝了口她的飲料。 “我只是在黑暗裡盲目摸索,而她們的案子困擾著我,那案子沒有被偵破,”我承認。 “兩個人被綁架隨即遇害不是件尋常的事。那案件裡沒有性侵犯的證據,那些女子在這附近被殺害,跟其他幾件謀殺案發生地點屬相同區域。”

“而且使用一隻槍和一把刀。”艾比沉靜思考著。 那麼,她知道有關德博拉·哈威的事嘍。 “是有些相似處。”我推委地說。 艾比看來沒有被說服,但是開始有了興致。 “你要知道什麼,凱?” “任何你可以記得的事,任何細節。” 她想了好一陣子,耍弄著她的飲料。 “伊麗莎白是當地一家電腦公司的業務人員,而且做得相當成功。”她說,“吉爾剛在威廉和瑪麗大學完成法律學位,到威廉斯堡的一家小型法律事務所工作。我從來就不相信她們跟一個在酒吧認識的無聊傢伙一塊兒到汽車旅館發生性關係的那種說法,那兩名女子沒有一點特徵會讓我會產生那樣的印象,而且她們兩人跟一個男人?我一直就認為那很奇怪。同時,她們汽車後坐發現血跡,那跟吉爾或伊麗莎白的血型一點也不符合。”

艾比的消息靈通打一開始就讓我驚訝不已,她不知怎麼辦到的,竟然可以得到血清化驗的結果。 “我假設血跡是那名兇手所留下的。流很多血,凱。我看過那輛車,像是有人在後坐被刺戳或割傷,很可能是兇手流下的血跡,但是你實在很難解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警察的看法是,那兩名女子在安佳酒吧跟那個邪惡的男人見面。但是如果他坐進她們的車裡離開,而且計劃謀殺她們,那他事後怎麼回到自己的車子去呢?” “要看汽車旅館到酒吧有多遠,他可能可以在殺人後走回到他的汽車旁。” “那汽車旅館距離安佳酒吧足足有四五英里遠,並不是在附近,那兩名女子最後在酒吧里被人看到的時間大約是晚上10點左右,如果兇手把他的車留在那裡,很有可能他回去時,停車場只剩他那輛車,那不是明智之舉。因為警察也許會注意到,至少酒吧夜間管理人在鎖門回家時會看到。”

“然而這並不排除另一個可能性,就是那兇手把他的車停在汽車旅館,然後在伊麗莎白的汽車裡綁架她們,稍後再返回,開走自己的車子。”我指出。 “是沒錯。但是如果他駕著自己的車到汽車旅館,那麼他什麼時候進入她們的車裡呢?他們三人一塊兒到一間汽車旅館開房間,辦完事後,他迫使她們開車載他到墓園的情節假設,從來就不能使我信服。為什麼要那麼麻煩和冒險?她們在停車場有可能尖叫驚呼,可能抵抗,為什麼不在房間裡面謀殺她們?” “有沒有證實他們三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曾在其中一個房間待過?” “那是另一件事,”她說,“汽車旅館叫棕櫚葉,一個位於萊特弗60號公路旁的低級汽車旅館。我詢問過那晚工作的職員,但那職員不記得見過她們任何一個,也不記得見過有人進來承租靠近發現那輛福斯汽車的房間。事實上,當時汽車旅館那一帶的房間大部分是空的;更重要的是,沒有人在到櫃檯登記後,不歸還房間鑰匙就離開的。很難想像這個人會有機會或興致退房,無疑的在犯罪後不會,那時他應該全身沾滿了血跡。” “你在追踪這件事件時,自己歸納出來的結論是什麼呢?”我問。 “跟現在一樣。我不認為她們跟殺她們的人在酒吧里見面,我想伊麗莎白和吉爾離開酒吧不久後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比如說?” 艾比皺著眉再次攪動著她的飲料。 “我不知道。她們絕對不是那種會隨便讓別人搭便車的人,尤其是在那樣晚的時間,而我從來就不相信有毒品涉人其間,吉爾和伊麗莎白都沒有用過古柯鹼、海洛因,或其他類似的東西,也沒有在她們公寓裡發現那類用品。她們不抽煙,酒也喝得不多,而且兩人都慢跑,屬健康型的人。” “你知道她們離開酒吧後往什麼地方去了?是直接回家嗎?也許她們在什麼地方停下了?” “沒有證據如此顯示。” “沒有人跟她們一塊離開酒吧?” “所有我問過的人,沒有一個記得看到她們在酒吧喝酒時有人跟她們在一起。就我記憶所及,她們當晚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邊談話,喝了兩杯啤酒,沒有人記得看到她們跟任何人一塊兒離開。” “她們也許離開時在停車場遇見什麼人,”我說,“這個人甚至也許就等在伊麗莎白的車子裡。” “我懷疑她們會沒有鎖上車子就離開,但我想那有可能。” “那兩位女子常光顧這家酒吧嗎?” “我記得是,她們雖不常去,但確曾到過那裡幾次。” “那是個混亂嘈雜的地方嗎?” “那本是我的設想,因為那是軍中的傢伙最愛去的補給站之一。”她回答。 “但事實上,那家讓我聯想起英國的酒吧,很文明,人們談著話,玩著飛鏢。那是一個我會跟朋友偶爾去坐坐,覺得非常舒服和私密的地方。理論上,我猜測那名兇手有可能是經過這個城鎮的陌生人,或是暫時駐紮在這個區域的軍人,不是她們知道或認識的。” 也許不是,我想。但那必須是一個她們覺得可以信任的人,至少一開始時如此,然後我記起希爾達·歐茲梅克曾說過,見面開頭的情緒是“友善”。我猜想著如果我把伊麗莎白和吉爾的照片拿給她看,她會怎麼說。 “吉爾有任何你知道的健康問題嗎?”我問。 她對這問題想了想,面現困惑。 “我不記得。” “她從哪裡來?” “印像中是肯德基。” “她常回家嗎?” “我沒有這樣的印象,我想在假期裡她曾回家,就這樣。” 這麼一來,就不像是她會在她家人居住的肯德基買處方藥萊勃瑞克斯了,我心中想著。 “你提到她才開始在法律事務所實習,”我繼續說,“她常旅行嗎?有理由常離開這個鎮嗎?” 她等著我們的主菜沙拉放好,然後說:“她在法學院有個要好的朋友。我不記得他的名字,但我跟他談過,問了些有關她的習慣、活動等,他說他懷疑吉爾另有戀情。” “他為什麼這麼說?” “他們大三時,她幾乎每星期都開車到里士滿,也許因為她喜歡里士滿而到那兒找工作,想從那裡的律師事務所開始她的職業生涯。他告訴我,她甚至常需要跟他借筆記,因為她出鎮的活動讓她曠了一些課。他覺得那很奇怪,特別是最後,她一畢業就到威廉斯堡的一家事務所工作。他一直就這話題說個不停,因為他認為她的旅程可能跟她的被謀殺有關,比如說,她是到里士滿跟一個已婚男人見面,也許威脅要把戀情向他的妻子揭發。或許她是跟一個很有來頭的人有往來,一個成名律師或法官什麼的,那些人不能背負任何醜聞,所以把吉爾殺掉滅口,或僱別人去進行,而伊麗莎白只是碰巧不幸地也在現場。” “你認為呢?” “這個線索純屬猜測,跟我聽到的大部分消息一樣不確實。” “吉爾跟這名你談過話的學生有過戀情嗎?” “我想他希望跟她有過,”她說,“但是沒有,他們從來就沒有發展過戀情。我的印像是,這是他懷疑的部分理由。他對自己很有自信,覺得吉爾從未屈服在他魅力下的惟一原因,就是她在沒有人知曉的狀況下跟別人熱戀,一個神秘情人。” “他被懷疑過是嫌疑犯嗎?這個學生?”我問。 “沒有,謀殺發生時他不在鎮裡,而那毫無疑問地經過證實。” “你曾跟吉爾工作的那個事務所裡的律師談過嗎?” “我沒有在那裡得到多少資料,”艾比回答,“你知道律師是什麼樣子的。不管怎樣,她被謀殺前,也只在那裡待了幾個月而已。我不認為她的同事有多熟悉她。” “聽來吉爾不像是個活潑外向的人。”我評論道。 “人們對她的描述是有氣質、有魅力,聰慧但是拘謹。” “伊麗莎白呢?”我間。 “比較外向,我想,”她說,“那應該也是她何以在銷售上有極佳成績的原因。” 煤氣街燈散射的光芒把籠罩在圓石子人行步道上的黑暗推得遠遠的,我們沿著街道往商人廣場的停車場走。一重厚厚的雲層遮掩著月亮,微微濕潤的冷涼空氣襲擊著黑夜。 “我在想那些情侶現在會做些什麼,他們是不是仍然會在一起,他們會有什麼不同。”艾比說,下巴縮到大衣領子裡,手藏在衣袋裡。 “你想漢娜會做什麼?”我溫柔地問起她的妹妹。 “她也許仍會住在里士滿,我猜我們兩人都還會住在那兒。” “你後悔搬家嗎?” “有時我對所有的事都懷著悔恨。自從漢娜死後,我就好像失去了自由,沒有了選擇。就好像我被我無法控制的事推動著往前走。” “我不覺得。你選擇接受《華盛頓郵報》的工作,搬到華盛頓,然後你現在還決定寫一本書。” “就像帕特·哈威選擇召開那個記者招待會,做那些會把自己燒灼得體無完膚的事情。”她說。 “是的,她也做了那樣的選擇。” “當你陷身那般的經驗時,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即使你以為你知道。”她繼續說,“也沒有人可以真正了解,除非他們經歷過相同的傷痛。你覺得孤立無援,你到一些地方去,人們躲避著你,害怕跟你的眼神交會和交談,因為他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所以他們彼此竊竊私語。'看到她沒有?她的妹妹被絞死。'或是'那是帕特·哈威,就是她女兒。'你感覺好像活在一個洞穴裡;你害怕孤單,卻又害怕跟別人在一起;害怕醒來,又害怕入睡,因為當早晨來臨時,那感覺那樣難以忍受。你像逃離地獄般地拼命奔跑,直到筋疲力竭。我回想過去,可以看到當漢娜死後,我的所作所為全都瀕臨瘋狂邊緣。” “我倒認為你適應的情況好得令人印象深刻。”我真摯地說。 “你不知道我做了什麼,還有我犯下的錯誤。” “不要這樣。來,我順路載你到你的車子那兒。”我說,我們已經來到了商人廣場。 我一拿出鑰匙,就听到停車場暗處有汽車引擎發動聲。我們坐進我的奔馳車,鎖上門、係緊安全帶,就看到一輛新林肯車停在我們旁邊,駕駛坐邊的窗戶緩緩打開。 我只把我的車窗微微打開,足以聽到那個男人說的話為止。他看來年輕,髮型簡單,正和一張打開的地圖奮戰著。 “對不起。”他無助地笑了笑。 “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怎樣從這裡回到64號往東的公路?” 我給了他簡單的指示,同時感覺到艾比突然升起的緊張。 “記下他的車牌號碼。”他駛離後,她趕緊說,並從她的皮包裡搜尋紙和筆。 “ENT-6-9-9。”我急速地說。 她把它寫下來。 “怎麼了?”我問,有些驚訝了。 我發動車離開停車場,艾比左右探看搜尋著那輛車子的踪跡。 “我們到達停車場的時候,你是否注意到他的車?”她問。 我必須想想。當我們到達停車場時,那裡幾乎沒有停放什麼車子。我也許有個粗略印像看到那輛林肯車停在昏暗的角落。 我告訴艾比這點,然後說:“但我以為那車裡沒有人。” “沒錯,因為那輛車裡的內部照明燈沒有打開。” “我想沒有。” “在黑暗中看地圖,凱?” “好問題。”我說,驚駭著。 “還有,如果他是外地來的,那麼你怎麼解釋他車後保險槓上的停車場貼紙?” “停車場貼紙?”我重複。 “那上面有威廉斯堡的印章,跟我多年以前拿到的貼紙一模一樣,當時這裡進行著考古活動,並且掘到一具骷髏遺骸,'瑪丁100'。我當時在做一系列的報導,常常到這裡來,那張貼紙允許我的車可以在歷史區和卡特園停車。” “那傢伙在這里工作,卻還要問怎麼到64號公路?”我喃喃說著。 “你看清楚他了嗎?”她問。 “很清楚,你想他是那個晚上在華盛頓跟踪你的人嗎?” “我不知道,但是也許……該死的混賬,凱!這一切快要使我發瘋了!” “哼,夠了就是夠了,”我堅定地說。 “把那號碼給我,我要做一些事。” 第二天早上,馬里諾打電話給我,帶來一個神秘兮兮的消息,“如果你還沒有讀《華盛頓郵報》,最好趕快去買一份來看。” “從什麼時候你開始讀起《華盛頓郵報》來了?” “如果能如我所願,我希望永遠不讀。彭頓大約一小時前通報給我的。你稍後再打電話給我,我在市中心。” 穿上暖和的衣服,套上滑雪夾克,我在傾盆大雨中開車到最近的雜貨店。接著,足足有半小時的時間我坐在車子裡,開著暖氣,擋風玻璃上的雨刷掃動著單調的節拍,跟寒冷的滂沱大雨奮戰著。報紙內容讓我十分驚駭,有好幾次我腦海中盤算著,如果哈威家不追究柯利弗德·林,我會。 頭版首頁刊載分成三個系列報導的首篇,有關德博拉·哈威,弗雷德·柴尼,和其他幾對已經死去的情侶。全篇沒有一絲憐憫隱瞞,林的報導是那樣的詳細,包含了甚至連我也不知道的細節。 德博拉·哈威在遭謀殺前不久,曾向她的一位朋友傾吐她對父親的懷疑,說他酗酒還跟一個只有他一半年紀的空中小姐發生婚外情。很顯然,德博拉有幾次偷聽了她父親和那名據說是情人的電話。那位空姐住在夏洛特,而根據報載,德博拉和弗雷德·柴尼失踪的那天晚上哈威先生就是和她在一起,那也就是為什麼警察和哈威太太無法跟他聯絡上的原因。諷刺的是,德博拉的這份懷疑沒有使她怪罪父親,反而對她母親有滿腹怨言,她抱怨她母親完全被自己的事業給吞沒,從不在家。因此,從德博拉的角度看,那是造成她父親不忠和酗酒的原因。 一欄又一欄尖酸刻薄的文字堆積起來把一個有權勢的女人擺弄成可憐的肖像,說她如何拯救全世界,卻因輕忽怠慢家人而面臨家庭瓦解。說帕特·哈威是為了金錢而結婚,她在里士滿的家像宮殿般宏偉,她在水門的住家塞滿了古董和價值不菲的藝術品,包括一幅畢加索和一幅雷明頓的作品。她衣著合宜,出席該參與的宴會,禮儀完美高尚,並對政策和世界局勢有高明的見解。 然而,隱藏在這個富豪,沒有瑕疵的門面下,林下結論道,“是一位出生在巴爾的摩藍領階級家庭,具有狂熱野心的女人;被她的同事描繪為被不安全感折磨,以致於驅使她努力證明自我的一個人。”他說帕特·哈威是個狂妄自大的人。她會變得相當沒有理性——如果不以狂熱來說——尤其在受到威脅或在關鍵時刻。 他對過去三年發生在弗吉尼亞州的謀殺案件的描述,同樣以殘忍無情的筆調來敘述。他揭露中央情報局和聯邦調查局擔心殺手有可能來自培力營,然後筆鋒一轉以此為基點深入報導,讓每一個涉及的人都狼狽到極點。 中央情報局和司法部涉嫌掩蓋事實,他們恐慌多疑到鼓勵弗吉尼亞州的調查人員不要談論彼此得到的資料信息。他們將偽造證物放在犯罪現場,洩漏反間情報給記者,甚至有記者可能遭跟踪監視。同時,在這篇報導的揣想中,帕特·哈威是這案件裡的利害關係人,她的憤慨不被當成是正義的呼聲,而她在那場著名的記者會上的行為可以作為這個揣想的印證。在跟司法部的爭戰中,哈威太太自己開拓挖掘出的敏感資料已經使那些聯邦警員受到牽累和困擾,因為她對有欺詐嫌疑的慈善團體,如ACTMAD所做的對抗努力,使她和聯邦人員的不和爭執達到頂點。 這鍋毒湯的最後一道材料是我。我因為聯邦調查局的要求而拖延壓抑案件的任何資料,直到面臨法院傳票的威脅,才將報告揭露給受害者家屬。我拒絕跟媒體接觸,雖然依法我對聯邦調查局沒有配合的義務,但柯利弗德·林暗示說我的職業行為可能受到私人生活的影響。 “根據一個接近弗吉尼亞州首席法醫的消息來源說,”那篇報導提到,“斯卡佩塔醫生在過去兩年跟一位聯邦調查局特別警員有親密戀情,時常造訪匡提科,跟學院裡的人有良好關係,包括彭頓·韋斯利,他也是這些案件的負責人。” 我不知道有多少讀者會下結論說我和韋斯利有戀情。 對我廉潔和道德上的另一個誣陷是懷疑我法醫的專業能力。在過去備受爭論的10個案件裡,我無法判定任何一件的死因,除了其中一樁。可是當我發現德博拉·哈威骨頭上有刀痕時,我非常擔心那是我自己不小心用手術刀劃出來的。林如此寫著,我“在下雪的氣候下,帶著哈威和柴尼的遺骸開車前往華盛頓,尋求史密森國家自然歷史博物館的人類學專家的幫助。” 像帕特·哈威一樣,我曾“請教一個女巫”。我控訴調查人員移動弗雷德·柴尼和德博拉·哈威在現場的遺骸,然後自己又回到樹林去搜尋彈殼,因為我不信任警方會找到它。我還自己向證人問問題,包括在7-11工作的職員,那是弗雷德和德博拉最後被看到還活著的地方。我抽煙、喝酒、有槍枝執照,秘密攜帶點三八手槍,曾有幾次“幾乎被殺”、離婚、“來自邁阿密”。那最後的描述似乎昭示著以上所說不言自明。 在柯利弗德·林的報導中,我被描繪成一個目中無人,搖晃著槍枝的瘋女人,當事關刑事醫學時,根本沒有一點概念。 當我高速行駛在因下雨而濕滑的街道上時,我想到艾比。難道這就是她昨晚說的錯誤?是她把這些消息餵給她同事柯利弗德·林的嗎? “那說不通。”稍後馬里諾和我在我的廚房喝咖啡時他說:“不是我對她的觀感改變了。我還是認為她是那種會為了報導而出賣她祖母的人。但是她不是在寫這本巨著嗎?把消息分享給同業競爭者,沒什麼道理,特別是她對郵報那麼感冒。” “有些資料一定得來自於她。”我實在不願意承認,“比如說,有關7-11職員的部分。艾比和我那天晚上在一起,而她知道馬克的事。” “怎麼知道的?”馬里諾好奇地看著我。 “我告訴她的。” 他只是猛搖著頭。 我喝了口咖啡,瞪著外頭的雨。打我從雜貨店回到家來,艾比就已經打了兩次電話給我。我站在機器旁聽著她緊繃的聲音。我還沒有準備好跟她說話,我害怕我會衝口說出不該說的話。 “馬克會怎樣看?”馬里諾問。 “幸運的是,報紙上沒有提到他的名字。” 我心中另有一波焦慮。典型的聯邦調查局警員,特別是那些花了長時間從事秘密活動的人,馬克對他私生活相當保密,簡直到了一種多疑恐慌的地步,我真的擔心這篇報導裡對我們關係的引述暗喻會使他非常煩惱。我必須打電話給他,但也許不應該打。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猜,有些消息來自摩瑞。”我繼續想,不覺說了出來。 馬里諾沉默著。 “維西也說了什麼,或至少史密森的誰說了什麼。”我說,“而我不知道那個林是怎麼發現我們去看希爾達·歐茲梅克的。” 放下他的杯子和杯墊,馬里諾傾身過來,看著我的眼睛。 “讓我給你些忠告。” 我覺得像是個小孩快要被申誡責罵了。 “這就像是一貨車的水泥從山頂上往下滑,煞車又失靈了,你無法阻止它,醫生,你所能做的就是走開。” “可以請你翻譯清楚嗎?”我不耐煩地說。 “專心做你的工作,忘記這回事。如果有人詢問,我相信你一定會遇到,就說你從沒有跟柯利弗德·林說過話,什麼也不知道。換句話說,撇開它。如果你和媒體開戰,你最後的下場就跟帕特·哈威一樣,像一個白痴。” 他是對的。 “如果你還有些理智,這些日子最好不要跟艾比通話。” 我點點頭。 他站起來。 “同時,我有一些事要辦。如果有結果,我會讓你知道。” 那提醒了我。伸手拿出我的手提包,並拿出一張紙,上面是艾比寫下來的牌照號碼。 “你是否可以幫我查查聯邦調查局全國犯罪情報中心。一輛林肯車,深灰色。看看有什麼結果。” “有人跟踪你嗎?”他把那張紙放到他口袋裡。 “我不知道。那個司機停下車來問路,但我不認為他真的迷路了。” “在哪裡?”我陪著他走到大門口時他問道。 “威廉斯堡。他坐的車停在幾乎是空蕩蕩的停車場裡,時間大約是昨晚10點半、11點左右,地點是商人廣場。我才進到我的車子裡,他的車頭燈就突然亮了起來,然後開過來問我怎麼到64號公路。” “喔,”馬里諾簡短地說,“也許是執行秘密任務的笨警探,無聊透了,等著有人闖紅燈或違規迴轉,也許想要開你的罰單也不一定。一個正派女子晚上獨自一個人,進入一輛奔馳車裡。” 我沒有自動供出艾比那時跟我在一起,我不想听另一場訓話。 “我不知道有許多警探開新的林肯車。”我說。 “你看看這場雨,真是狗屎。”他抱怨著跑向他的車。 我的副手費爾丁,向來就不曾太過專注於什麼事,或匆忙到沒抓住機會在他所經過的每一個能反射影像的物體前停一停,看自己一眼。這包括窗玻璃、電腦屏幕,和隔開我們內部辦公室以及大廳的防彈安全隔板。當我從電梯進入一樓時,我看到他正站在停屍間不銹鋼冰箱門前,往後梳弄他的頭髮。 “有點長,要蓋過你的耳朵了。”我說。 “而你的開始變白。”他露齒一笑。 “灰色,金發轉成灰,從來就不是白。” “好吧。”他心不在焉地拉了拉他綠色手術衣的細繩,二頭肌鼓脹如葡萄柚。如果沒讓費爾丁有機會炫耀他傲人的體格,他是連眨眼的動作也不願意做的。每一次我看到他弓著身體就顯微鏡看著東西時,我總聯想到羅丹“沉思者”雕像的類固醇版本。 “傑克森20分鐘前被釋放,”他說,指今早案件中的一名嫌犯。 “就這樣了,但我們明天已經有一個,那個在周末槍擊事件後靠機器延續生命的人。” “你今天下午有什麼事要做?”我問。 “喔,我想起來了,你要到彼得斯堡的法院出庭。” “被告上訴。”他看了看手錶。 “大約一小時前。” “他一定是聽說你要去。” “該做的檢驗幾乎要堆到天花板了,那是我今天下午預計要做的事,或至少是原本要做的事。”他投機似的看著我。 “我在想,你是不是可以幫我個忙。我需要追踪一份處方,可能是8年前在里士滿的藥房使用過。” “哪家藥房?” “如果我知道,”我們進到電梯往二樓去時,我回答,“那就不會有問題了。我們要做的就是把電話簿做個分類整理,打電話給里士滿的每一家藥房,越多人參與越好。” 費爾丁有點抗拒。 “老天,凱,那至少有上百家呀。” “133家。我數過了。我們6個人可以各自分擔32到33家,還可以忍受,你能幫我嗎?” “當然。”他看來有點抑鬱。 除了費爾丁,我還找來我的行政人員、羅絲、另一個秘書,以及電腦分析師。我們在會議室集合,分派藥房名單。我的指示很簡單明了,對我們要做的事得小心謹慎,不能吐露給家人、朋友或警察知道。另外,因為這處方至少有8年之久,而且吉爾已經死了,那份記錄很有可能已經不在現存檔案中,必須請藥劑師查尋舊檔案。如果他不合作或不願提供消息,把那家轉給我。 然後我們就消失在各自的辦公室裡。兩小時後羅絲出現在我辦公桌旁,輕輕按摩著她的右耳。 她遞給我一張紙,臉上卻無法擠壓出勝利的微笑。 “大道藥房,吉爾·哈靈頓在那兒用兩張處方買萊勃瑞克斯。”她給我日期。 “她的醫生呢?” “安娜·澤納醫生。”她回答。 老天爺! 我把我的驚訝隱藏起來,首先恭喜她。 “太棒了,羅絲,今天就休息去吧,不用上班了。” “我通常是4點半下班的,現在已經遲了。” “那麼明天給你三個小時用午餐。”我真想狠狠抱住她,“順便告訴其他的人任務已經完成了,他們可以放下電話了。” “澤納醫生不久前不是里士滿醫學學會的主席嗎?”羅絲問,若有所思地在我門口停了一停。 “我好像還讀到她的一些什麼。啊!她是個音樂家。” “她前年以前是學會的主席。而且,沒錯,她在里士滿的交響樂團里拉小提琴。” “那麼你認識她囉。”我秘書看來有些敬服。 太認識她了,我心中想著,舉手向電話伸去。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就接到安娜·澤納回我的電話。 “我在報紙上讀到你最近非常忙碌,凱,”她說,“你還支持得住嗎?” 我在想不知她讀到《華盛頓郵報》的報導沒有。今天的報導提到和希爾達·歐茲梅克的訪談和一張她的照片,說明寫道:“女巫知道他們全都死了”,另外也引述了遇害情侶親朋好友的談話。報導中還附了一張占了半個版面的彩色圖表,上面標示出情侶的汽車和屍體是在何處尋獲。培力營的位置在圖表中央,活像是海盜地圖上的骷髏頭標記。 “我還好,”我告訴她,“如果你能幫我一個忙,那就更好了。”我解釋我需要什麼,然後說,“明天我會發張傳真給你,引述授權給我聽取吉爾·哈靈頓記錄的法律條文。” 那是形式上的要求,然而向她引述我的法律權力聽來相當笨拙。 “你可以把文件親自帶來。星期三晚上7點鐘,一塊兒晚餐?” “真的不想如此麻煩你——” “不麻煩,凱,”她溫柔地打斷我,“我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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