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首席女法醫11·終級轄區

第16章 第十五章

“為什麼該怪你?”博格問尚多內,“為什麼你認為蘇珊的死該怪你?” “因為他們跟踪我,”他回答,“他們一定是在我離開之後進去,然後對她下了毒手。” “他們也跟踪你來里士滿了?你為什麼來這裡?” “我來是因為我弟弟。” “請解釋一下。”博格說。 “我看見了港口屍體的相關新聞,覺得那應該就是我弟弟托馬斯。” “你弟弟從事什麼工作?” “跟著父親做海上貨運。托馬斯比我小幾歲,對我很好。我們不常見面,不過我說過了,他會把他不要了的衣服等東西送給我,也給錢。我最後一次見他大約是在兩個月前,在巴黎,我感覺他非常擔心自己會出事。” “你和托馬斯是在巴黎哪裡見的面?” “在聖安東尼區。他喜歡去年輕藝術家和夜總會多的地方。我們在一條石巷子裡見的面。三兄弟工坊,你知道,那裡有很多工藝家,桑斯桑茲酒吧和巴朗久酒吧就在附近。當然也有美國酒吧,在那裡可以付費找女孩陪。他給了我一筆錢,說他要到比利時的安特衛普去,接著來美國。之後就一直沒有他的消息,後來我看見了關於港口屍體的新聞。”

“這則新聞你是在哪裡看見的?” “我說過我有很多報紙,常撿些別人丟掉的。很多旅客不懂法語,看的都是《今日美國》的國際版,我在上面發現了一小篇關於里士滿發現那具屍體的報導,立刻知道那是我弟弟,我非常肯定。於是我來到了這裡。我必須弄清楚。” “你是怎麼來的?” 尚多內嘆了口氣,又露出一臉疲憊。他摸著鼻子四周被灼傷的紅腫皮膚。 “我不想提這件事。”他回答。 “為什麼?” “我怕你會利用這件事對付我。” “尚多內先生,請你據實相告。” “我是個扒手,偷了一個男人披在墓碑上的大衣,就在拉雪茲神甫墓園,巴黎最著名的公墓,我有一些家人葬在那裡。永久墓地。”他驕傲地說,“蠢男人,一個美國人。他的皮夾很大,用來放護照和機票的那種。其實不想講——這種事我做過很多次了。過流浪生活難免如此。自從他們盯上我後,我幾乎一直過著這樣的生活。”

“又是那些人,聯邦探員。” “是,是的。探員、治安官一類。我立刻坐上飛機,因為不想給那個人留充分的報案時間,否則在機場大門被逮住就糟了。那是一張回程票,經濟艙,到紐約的。” “起飛是在哪個機場,什麼時候?” “戴高樂機場,上週四。” “十二月十六日?” “是的。那天一早我就抵達紐約,然後搭火車到里士滿。我有七百美元,從那個皮夾裡拿的。” “那個皮夾和護照還在嗎?” “早就不在了。留著不是太蠢了嗎?丟到垃圾桶裡了。” “哪裡的垃圾桶?” “紐約火車站。確切位置我說不出。我上了火車——” “途中沒人盯著你瞧嗎?你沒有刮毛吧?沒人盯著你瞧,或者覺得你奇怪嗎?”

“我戴了帽子,頭髮罩在帽網裡,而且穿著長袖高領上衣。”他猶豫著說,“每當這種時候,臉上不夠乾淨的時候,我還會做一件事,就是戴口罩。為嚴重過敏的人設計、遮住鼻子跟嘴巴的那種。外加黑色棉手套和大框墨鏡。” “你在飛機和火車上都是這副裝束?” “是的,效果非常好。大家都躲得遠遠的,和我保持距離,我可以獨占一整排位子,然後睡覺。” “你的口罩、帽子、手套和眼鏡還在嗎?” 他想了一下才回答。她朝他丟了個曲線球,讓他方寸大亂。 “不太可能找到了。”他含糊其辭。 “你到了里士滿後做了什麼?”博格接著問。 “下了火車。” 她花了幾分鐘時間問他細節。火車站在哪裡?是否搭了出租車?怎麼轉車?準備如何處理弟弟的事?他的回答條理清晰,足以讓人深信他所言屬實。例如他出了美國國鐵的馬槽街站,搭上一輛藍色出租車,來到張伯倫大道的一家汽車旅館。他花二十美元住宿,用的假名,付的現金。接著他說他打電話到我的辦公室,想打聽那具他認為是他弟弟的無名屍的事。 “我要求和法醫談談,可是沒人肯幫我。”他對博格說。

“接聽電話的是誰?”她問。 “一個女人,大概是職員吧。” “她有沒有告訴你法醫叫什麼名字?” “說了,斯卡佩塔醫生。我要求和他說話,那名職員就告訴我斯卡佩塔醫生是女性。於是我說,好吧,我可以和她說話嗎?可是她很忙。當然,我沒留下名字和電話,因為我仍然得提防著點,說不定我又被跟踪了。誰知道呢!接著我弄了份報紙,得知本地發生了一樁謀殺案,一周前有位女士在商店遭到殺害。我心驚膽戰。他們來了。” “那些人?你說在追趕你的那些人?” “他們也到這裡來了,懂吧?他們殺了我的弟弟,並且知道我會來找他。” “他們真是厲害,尚多內先生。他們竟然知道整個過程——你偶然撿了份《今日美國》,得知這裡發現一具屍體,推測那是你弟弟,接著偷了護照和皮夾趕到弗吉尼亞州里士滿。”

“他們知道我一定會來。我愛我弟弟,他是我這輩子唯一的依靠,唯一善待過我的人。我必須替老爸找到他。可憐的老爸。” “你母親呢?知道托馬斯死了她不會難過嗎?” “她喝酒喝得很兇。” “你母親酗酒?” “喝個不停。” “每天?” “每天,整天都喝,不是發脾氣就是大哭大鬧。” “你沒跟她住在一起,怎麼知道她每天喝個不停?” “托馬斯告訴我的。從我有記憶以來她就這樣了,時常有人告訴我她喝醉了。我偶爾回家,她也都是醉醺醺的。曾經有人告訴我說,我得這病很可能是因為她懷我時經常醉酒。” 博格轉頭問我。 “可能嗎?” “胎兒酒精綜合徵?”我思索著,“不太像。通常來說,母親酗酒可能會導致胎兒產生嚴重的心智和體能障礙,但引發多毛症這類皮膚病變的機率可說是微乎其微。”

“但他很可能相信自己的病是她造成的。” “的確有這可能。”我贊同道。 “這也解釋了他為何如此痛恨女人·” “造成這類憤恨的諸種原因之一。”我回答。 屏幕上博格將話題拉回到尚多內打電話到里士滿停屍間的事。 “你試圖和斯卡佩塔醫生通電話,可是沒能成功。接著呢?” “第二天,週五,我在旅館房間看電視新聞,知道又有一名女性被謀殺,這次是個警察。你知道,電視上的實時新聞報導,我正好看見這一段。然後鏡頭轉向一輛開進現場的黑色轎車,他們說法醫來了。就是她,斯卡佩塔醫生。我立刻有個念頭,想趕到現場去。我可以在那裡等到她離開,然後上前去告訴她我必須和她談談。於是我搭了輛出租車。” 他驚人的記憶力在這裡出了錯。他不記得出租車公司是哪家,連車的顏色都沒印象,只知道司機是一名“黑人”。里士滿的出租車司機恐怕有八成是黑人。尚多內聲稱,在搭車到現場的途中——他知道地址,因為電視上提了——他又聽到另一則實時新聞,說是要大眾留意這名兇手,他可能患有怪病而導致外貌不同於常人,即所謂的多毛症,狀況完全和尚多內的相符。 “這時候我明白了,”他說,“他們設下了圈套,讓全世界以為這名里士滿婦女是我殺害的。我在出租車後座慌張起來,不知如何是好。我問那位司機:'你知道電視上那位女士嗎?姓斯卡佩塔的?'他說這城裡沒人不知道她。我又問她住哪裡,說我是個遊客。於是他送我到她住的小區,可我們沒進去,因為大門守著警衛,但我總算知道該上哪裡去找她了。我在距離小區幾條街的地方下了車。我下定決心要找到她,否則會太遲。”

“什麼太遲?”博格問。 “萬一又有人被殺。我必須當天晚上再回來找她,想辦法讓她開門和我說話。我當然是擔心再有誰受害,你知道,那是他們的一貫手法。他們在巴黎就這麼做,試圖殺害那裡的法醫,也是女性。她運氣真好。” “尚多內先生,我們先談你在里士滿的經歷。告訴我接下來發生的事。那天是十二月十七日,上週五,對吧?你下了出租車以後呢?這一整天你做了些什麼?” “到處晃蕩。天氣不好,在河邊找到一間空屋子就進去避著。” “你知道那間屋子的位置嗎?” “說不清楚,只知道距離她住的小區不遠。” “斯卡佩塔醫生居住的小區?” “是的。” “必要時你還能找到那間屋子吧,尚多內先生?”

“那間屋子正在整修,非常大。目前沒人住,我知道它在哪裡。” 博格問我:“就是警方認為他在里士滿期間藏身其中的那間屋子?” 我點點頭。我對那棟房子相當熟悉。可憐的屋主,無法想像他們還會願意在那裡面住。尚多內說他在那屋子裡一直躲到天黑。那晚他幾次冒險跑出來,避開大門警衛,沿著小區後面的河流和鐵道往前走。他說傍晚敲過我的大門,可是沒人回應。這時博格問我那天晚上是幾點鐘回家的。我告訴她是八點多,下班後我順便去了趟普萊森特五金店,想看看各種工具,因為黛安·布雷身上的奇特傷痕以及凶器在床墊上印出的血跡讓我感到異常困惑。就是這次讓我找到了尖頭鎚,買了一把後就回家了。我把經過告訴了博格。 尚多內接著說,和我見面這件事讓他逐漸不安起來。他說小區周圍有不少警車來回巡邏,稍晚他來找我時甚至看見我家門前停著兩輛巡邏車。這是因為我的警報器響了——尚多內試圖強闖我的車庫的結果——警方派了人來。可想而知,他告訴博格警報器不是他觸動的。是他們,一定是他們,他說。將近午夜,雪下得正猛。他躲在我屋子附近的樹叢裡,等著警車離開。他說那是他最後的機會,他非見我不可。他認為他們已經逼近,即將殺了他。於是他走向我的房子,敲了敲門。

“你用什麼敲門的?”博格問。 “我記得有門環。我應該是用那個敲的。”他喝光了可樂。馬里諾在一旁問他還要不要。他搖搖頭,打了個哈欠。這混賬,在陳述闖進我屋裡試圖索我性命的經過時,竟然打起哈欠來了。 “你為什麼不按門鈴?”博格問。這很重要,因為我的門鈴可以啟動電子監控系統。要是當時尚多內按了門鈴,我就可以從屋內的顯示屏上看見他了。 “我也不知道,”他回答,“我看見門環就敲了。” “你說什麼話了嗎?” “起初沒有。後來我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問是誰。” “你怎麼回答?” “我報上了名字。我說我有一些信息想要告訴她,有關她正在處理的那具屍體的身份確認,請她讓我進門說話。”

“你報上了姓名?你告訴她你是讓-巴蒂斯特·尚多內?” “是的。我還說了我是從巴黎來的,曾經打電話到她的辦公室找她。”他又張嘴打哈欠。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繼續說,“門突然打開,她就站在那裡。她請我進去,我一進門她立刻把門關上。然後更讓我吃驚的是,她突然舉起鐵鎚向我衝了過來。” “突然舉起鐵鎚?她哪兒來的鐵銀?該不會是憑空變出來的吧?” “我想應該是在門口的桌上抓起來的。我也不清楚,一轉眼的事,我嚇得拔腿就跑。我邊跑進客廳,邊叫喊著要她住手。可怕的事情就發生了,太突然了。我只記得當時我站在沙發的後面,有個東西就那樣衝著臉飛過來,灼熱的液體跑進我的眼睛,我從來沒這麼……這麼……”他又吸起鼻子,“痛過。我拼命尖叫,想把它弄掉。我只想逃離那裡。我知道她想殺了我。我忽然明白,原來她和他們是一伙的。他們,他們終於逮到我了。我竟然自己往陷阱裡跳!一切都是設計好的。我弟弟的屍體落入她手中,因為她是他們中的一員。現在我就快被捕,他們終於要達到目的了。終於,終於啊。” “什麼目的?”博格問,“再說一遍,因為這部分我實在無法理解,更別提相信了。” “他們要抓我父親!”他說。這是我頭一回看見他流露情感。 “抓我老爸!找理由栽贓,打擊他、毀了他。讓所有人相信他有個殺人犯兒子,好趁機進入我家!這陰謀進行了多少年了!我是尚多內家族的人,瞧瞧我!瞧瞧我這德性!” 他張開雙臂,姿勢像受難的耶穌,全身的毛髮飄動起來。我驚愕地看著他扯掉那副墨鏡,燈光直射入他那雙被灼傷的脆弱眼睛,被化學藥劑灼傷的鮮紅色眼睛。他兩眼無神,淚流滿面。 “我毀了!”他哭喊著,“我又醜又瞎,還以莫須有的罪名遭到起訴!你們這些美國人想把一個法國人處死!不就是這麼回事!想藉此開啟惡例!”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馬里諾和塔利箭步上前,將他穩住。 “我沒殺人!是她想殺我!看她把我害成了什麼樣!” 博格平靜地說:“我們已經談了一小時了,就此暫停吧。夠了,冷靜冷靜。” 畫面忽閃著轉換成彩條,最後出現一片有如午後晴空的湛藍色。博格關掉錄像機。我呆坐著,一陣眩暈。 “實在不想告訴你,”她戳破尚多內在這間私人小會議室裡撒下的駭人魔咒,“有些反政府分子就是滿腦子偏執妄想的白痴,他們可能會相信這傢伙的說辭。但願陪審團裡別出現這種人,只要有一個就夠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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