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首席女法醫17·致命基因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斯卡佩塔坐在工作台旁,獨自一人待在科學訓練實驗室裡,露西和馬里諾不久前剛剛離開去找伯格和本頓了。 她繼續研究蓋夫納發過來的圖片,還有另外兩個顯示器上滾動的內容,仔細觀察著多層塗料的碎片,一片是鉻黃的,一片是賽車紅色,數據不停地變化著,記錄著托尼·達里恩走向死亡過程的每一分鐘。 “這是你從托尼·達里恩頭上的傷口,特別是從她的頭髮中所收集到的碎屑。”蓋夫納對著免提電話說道,“我把你現在看到的這些碎片做了截面,但還沒有機會把那些取樣溶解放到顯微鏡載片上,所以還很粗糙,完全是臨時應急做的。你看到圖像了嗎?” “我看到了。”斯卡佩塔看著那兩個塗料碎片,同時也看著圖表、地圖和一堆曲線圖。

呼吸描記器給出了一堆數據報告,她沒辦法暫停圖像,沒法重播或快進,她別無他法,只能一直盯著露西的程序篩選分類出來的數據看。這個過程並不快,也不流暢,而且看起來很混亂。問題在於那個卡利古拉,他們沒有設計專有的軟件來聚合處理呼吸描記器設備上所收集到的大量數據。 “鉻黃的碎片上是一種油漆,來自一輛舊式汽車,上面有丙烯酸三聚氰胺和醇酸樹脂。”蓋夫納解釋道,“還有那紅色的碎片,比鉻黃的新很多。這是可以分辨出來的,因為塗料一個是有機的染料,一個是無機的重金屬。” 斯卡佩塔在過去的二十七分鐘裡一直追隨著托尼·達里恩的動向,根據托尼·達里恩的記錄儀上的時間,就是從剛過去的星期二下午三點二十六分到三點五十三分。在此期間,這棟位於公園大道的別墅的環境溫度一直保持在六十九華氏度到七十二華氏度之間,托尼走過了別墅裡的許多不同地方,步伐緩慢,斷斷續續,她的心率最高也不超過六十七,看起來她很放鬆,也許是在隨意走動,並且在跟某個人談話。接著溫度突然開始下降。六十九,六十五,六十三,而且還在不停下降,然而她還在持續走動,每十五秒鐘十到二十步,是很放鬆的速度。她正在斯塔爾家裡一個比較涼爽的地方裡走動。

“顯然,那塗料不是從某種武器上掉下來的。”斯卡佩塔對蓋夫納說,“除非那武器上用的是汽車塗料。” “看起來更像是被動的轉移。”蓋夫納的聲音傳來,“可能是從她撞上的東西上脫落的,也有可能是運輸她的屍體的車輛上脫落的。” 六十華氏度,五十九,五十八,隨著托尼的移動,溫度在不停下降,她的步伐很慢。八步。三步。十七步。沒有移動。一步。四步。每間隔十五秒鐘。溫度五十五華氏度。很涼。她的移動模式始終如一。走走停停,可能是在交談,可能是在看什麼東西。 “應該不是同一個來源,除非又是一次被動轉移。”斯卡佩塔說,“黃色的塗料碎片來自一輛舊車,紅色的來自一輛比它新很多的車。” “沒錯。鉻黃的碎片上的塗料是無機的,裡面還含有鉛。”蓋夫納說,“雖然我還沒有用傅里葉轉換紅外顯微光譜儀和裂解氣相色譜-質譜聯用儀進行分析,但我知道我一定會發現裡面含鉛。你現在看到的這兩個碎片從年代上很容易被區分開來。新的那個塗料的表面塗層是一層厚厚的透明防護層,薄薄的紅色有機塗料底漆,然後是三層有顏色的底層塗層。鉻黃的碎片沒有透明的表面塗層,只有一層厚厚的底漆,然後就是底層塗層。還有一些黑色的碎片呢?那些也是新的。只有黃色的是來自舊車的。”

更多的圖表和地圖緩慢地滾動著。根據托尼達里恩的記錄儀,時間是下午三點五十九分。四點零一分。四點零三分。她的脈搏血氧含量是百分之九十九,心率六十六,她的步速是八到十六步,照度保持在三百勒克斯,溫度已經降到了五十五華氏度。她當時是在一個涼爽昏暗的空間裡走動,她的生命體徵表明她當時並沒有覺得痛苦。 “塗料裡不用鉛已經有多久了?”斯卡佩塔說,“二十多年了吧?” “重金屬塗料是七八十年代甚至更早時候的東西,因為這些東西不環保。”他回答道,“跟你從她的傷口、頭髮以及身體各個地方取到的纖維的年代是一致的。合成的單丙烯酸,染得過久的黑色,目前我至少看到了十五種不同的東西,我覺得像是來自廢棄的纖維,一些廉價的東西,像是舊式汽車上的小秘子或是行李箱襯墊。”

“有沒有來自較新的車上的纖維?”斯卡佩塔問道。 “目前我從你所呈遞上來的東西里只看到許多廢棄的纖維。” “這就跟她的屍體是用汽車來運送這點相吻合了。”斯卡佩塔說,“但應該不是一輛黃色的出租車。” 下午四點十分。這是托尼·達里恩的記錄儀上的時間,這時發生了一些事。事情發生得迅雷不及掩耳,具有毀滅性的決定作用。就在三十秒鐘的時間裡,她的步速從兩步變成零,她停止了移動。她也沒有移動手臂或腿部,或者身體的任何部位,她的脈搏血氧含量開始下降,百分之九十八,然後是百分之九十七。她的心率降到了六十。 “我就知道你會提到黃色出租車,因為新聞報導已經滿天飛了。”蓋夫納說,“紐約市的黃色出租車的平均使用年限不超過四年。你可以想像那些車的行駛里程數,不太可能,實際上可以說是極不可能。那鉻黃的塗料碎片不會是來自一輛黃色出租車,應該是來自一輛舊式的汽車,別問我是什麼車。”

下午四點十六分。托尼·達里恩的記錄儀上的時間。她又開始移動,但她沒有走路,她的手錶裡的步數計上顯示她的步速為零。在移動又沒有邁步,很可能她的身子不是直立著的。有人在搬動她。脈搏血氧含量是百分之九十五,心率是五十七,環境溫度和照度都沒有變化。她還在別墅裡的同一個地方,她就要死了。 “……其他的痕跡就是銹。極小的微粒,像是沙子、岩石、泥土、腐爛的有機物,還有昆蟲的一些組織。換句話說,就是塵垢。” 斯卡佩塔想像著托尼·達里恩被人從背後擊打,後腦勺左側被重重一擊。她可能當即就癱倒在地上,她已經沒有意識了。下午四點二十分,她的血液氧飽和度是百分之九十四,心率五十五。她又開始移動,動作很多,但她的步速依舊是零。她沒有在走路。有人正在搬動她的身體。

“……我可以把圖片發給你。”蓋夫納說道,但斯卡佩塔幾乎沒在聽他說話,“昆蟲身上的粉霜,被昆蟲破壞過的頭髮碎屑,昆蟲糞便,當然還有塵蟎。她身上全是這一類東西,我懷疑這些東西並不是來自中央公園。也許是從搬運她過來的東西上粘來的,或者是一個佈滿灰塵的地方。” 圖表還在繼續滾動著。體動記錄儀的圖表上高高低低的曲線,每隔十五秒鐘都是連續的動作,時間一分鐘又一分鐘地過去,有人正反复而有節奏地移動她的身體。 “……是蛛形綱動物的,我想在舊地毯或者佈滿灰塵的房間裡應該會發現很多這種東西。如果沒有了食物來源,比如脫落的皮膚細胞,塵蟎就會死掉,在房子內部它們就是靠皮膚細胞生活……” 下午四點二十九分,托尼·達里恩的記錄儀上的時間。脈搏血氧含量百分之九十三,心率每分鐘四十九。她已經開始缺氧了,毀滅性的傷害讓她的頭部腫脹失血,她血液裡的低氧飽和度開始引起她大腦缺氧。體動記錄儀上還是呈現高高低低的曲線,她的身體正在以一種有節奏的波線移動,在以分秒計算的一段時間內不斷重複著相同的模式。

“……換句話說,是房內的灰塵……” “謝謝。”斯卡佩塔說,“我得掛了。”她對蓋夫納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科學訓練實驗室裡十分安靜。兩個大型的平面屏幕上曲線圖、圖表和地圖正在不停滾動。她呆呆地坐在那裡,看著那個節奏繼續著,但此時已經有了變化,現在的曲線是不規則的,有些時候特別劇烈,然後又安靜下來,接著又會重新開始。下午五點。托尼·達里恩的記錄儀上的時間,她的脈搏血氧含量是七十九,心率三十三。她已經昏迷過去了。一分鐘之後,體動記錄儀的曲線圖成了一條平線,因為已經沒有再移動了。四分鐘後,再沒有任何移動,環境照度突然從三百勒克斯驟降到了不足一勒克斯,有人關掉了燈。下午五點十四分。托尼·達里恩在黑暗中死去了。

露西打開馬里諾車子的後備箱,本頓和一個女人從一輛黑色的越野車上走下來,快步穿過公園大道。現在已經五點多了,已經是晚上了,天氣很冷,陣陣狂風狠狠吹動著斯塔爾別墅大門口頂上的旗幟。 “有什麼發現嗎?”本頓邊說邊豎起大衣的領子。 “我們繞著四周走,想要從窗戶看進去,偵查里面的動靜。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發現。”馬里諾說,“露西認為裡面有擾頻器,我覺得我們應該帶著撞錘和獵槍直接衝進去,不要等緊急情務小組了。” “為什麼?”那個女人問露西,在黑暗中只能看見她的身體輪廓。 “我們認識嗎?”露西很煩躁,很不友善,她的內心在發狂。 “馬蒂·拉尼爾,FBI的。” “我之前來過這裡。”露西說著拉開一個包的拉鍊,打開馬里諾裝在自己車上的儲物箱的一個抽屜,“魯佩討厭手機,他的家裡不允許使用手機。”

“工業間諜活動——”拉尼爾提出自己的看法。 露西打斷了她:“他討厭手機,覺得那樣很沒禮貌。如果你進了他家,想要使用手機或登入互聯網的話,你是收不到信號的。他沒有在從事間諜活動,他是擔心別人這麼做。” “我想裡面可能有許多盲區。”本頓說的就是那棟石灰岩的大樓,高高的窗戶,鍛鐵的陽台,給人以豪宅的感覺,這讓露西想起了巴黎中心地帶宏偉的私人住宅,還有聖路易斯島。 她很熟悉尚多內家祖傳的豪宅,現在住在裡面的是墮落的貴族階層讓-巴蒂斯特。斯塔爾家的別墅在風格和規模上都與之很相似,博內爾和伯格正在裡面的某個地方,露西無論如何要進去找到她們。她偷偷將一個氣動速送工具塞進包裡,然後光明正大地把一個熱像儀追踪器裝進包裡,那是她上一次送給馬里諾的生日禮物,實際上就是一個手持式的紅外熱像儀,跟她的直升機上使用的那個是相同的技術。

“就像我討厭政治一樣。”拉尼爾說。 “這話說得有道理。”本頓說,他的口氣很生硬,顯得很不耐煩,聽起來他很焦慮沮喪,“如果我們踢開門進去,卻發現他們正在客廳裡喝咖啡怎麼辦。我最大的擔憂就是出現被劫持的情況,而我們還加劇了情況的惡化。我沒有帶武器。”他對馬里諾說道,帶著譴責的口氣。 “你知道我帶了什麼。”馬里諾對露西說道,給了她一個不言而喻的指示。 特工拉尼爾表現得好像沒有聽到他們之間的交談,也沒注意到露西拿了一個網球拍大小的黑色軟包,上面卻繡著“貝瑞塔CX4”幾個字。她把那個包遞給本頓,本頓把它掛到肩膀上,然後她關上了後備箱。他們不知道誰在這棟別墅裡,或在附近,但他們預期會看到讓-巴蒂斯特。他不是波比·富勒就是另一個人,他跟其他人一起做事,那些人都聽他的命令,都很邪惡,極度墮落。如果本頓和他們相遇,他不打算赤手空拳來自衛,而會使用一把發射九毫米口徑子彈的小型卡賓槍。 “我建議我們呼叫緊急勤務小組,把突進小組叫來。”拉尼爾說得小心翼翼,她不想指揮紐約警局該怎麼做事。 馬里諾沒有理會她,盯著房子問露西:“是什麼時候?你上次在這裡看到干擾系統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幾年之前。”她說,“至少從九十年代初期開始他就裝了乾擾系統,是那種高功率的干擾系統,可以使介於二十到三千兆赫的無線電頻率波段癱瘓。紐約警局的無線電是八百兆赫的,在這裡連個屁用也沒有,手機也用不了。但小型的戰術裝置呢?我覺得可以。”她看著拉尼爾,“現在就讓緊急勤務小組過來,A隊,因為要破門而入並不是最難的,關鍵在於如果遇到反抗該怎麼辦。因為你都不知道裡面有什麼人,有什麼鬼東西。如果你自己強行進去,很可能被炸個屁滾尿流,或者受到折磨。任君選擇。” 露西的聲音冷靜而理智,但是她的內心已經在尖叫,她不想等任何人。 “如果我看到了人,你的無線電設備會在第幾波段?”她問馬里諾。 “第一。”他回答。 露西快步走向中央公園南邊,轉過拐角處時,她就開始跑起來。別墅後面是一圈鋪路材料,通往一扇木質的車庫門,一扇漆成黑色的旋轉門從左邊打開,附近站著一個露西先前已經見過的穿著制服的警察。他正在用手電筒探查灌木叢裡的動靜,他頭頂上的四層樓全都是暗的,沒有一扇窗戶亮著燈。 “嘿。”露西邊說邊拉開包的拉鍊,取出那個熱像儀追踪器,“我要待在這裡,測一下窗戶的溫度。你可以走到前面去,他們正打算踢開大門。” “沒人叫我過去。”那個警官臉朝著她,但在閃爍的路燈下看不清他的容貌。他這是用委婉的方式請伯格的這位電腦奇才滾蛋。 “A隊已經在來這裡的路上了,沒人會叫你。你可以去問馬里諾,他在第一波段。”露西打開熱像儀追踪器,瞄準頭頂上的窗戶,在紅外線下它們變成了暗綠色,背後的窗帷出現了淺灰白色的斑點。 “也許是從走廊輻射出來的熱量。”她說道,那位警官走開了。 他的身影消失不見了,可他要去的地方不會發生強行入室事件,而他剛剛離開的地方就要發生強行入室事件了。露西拿出那個氣動速送工具,—個手持的液壓擴張器,可以在每平方英寸內施加一萬磅的壓力。她在車庫門左側和門框相接的地方撬動對接處,同時開始踩腳踏泵,木頭開始變形,接著發出幾聲很大的爆裂聲,鐵製的帶式鉸鏈彎曲折斷了。她抓起工具,從缺口處進去了,之後隨手拉緊身後的門,這樣從街上看過來門上的缺口就不至於太明顯。她站在一片黑暗之中,適應著斯塔爾家車庫下層的環境。熱像儀追踪器在這裡幫不上她什麼忙,只能用來檢測溫度。她拿出神火手電筒,打開。 這棟別墅的報警系統沒有開啟,這說明讓博內爾和伯格進去的那個人當時開門後沒有重置安全系統。也許是娜斯塔雅。露西心想。她上次來這裡的時候見過她,她印象裡這位管家很不負責任,是個妄自尊大的女人,她是漢娜新招聘來的,也可能是波比挑選的。但露西覺得很奇怪,像娜斯塔雅這樣的人怎麼會突然成為魯佩生活的一部分,這些人根本不是他會挑選的類型,很可能這些人選並不是由他來決定的,這就讓露西很奇怪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她不覺得沙門氏菌能殺死一個人,但診斷是不會出現錯誤的,在亞特蘭大這個以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著稱的城市是不會發生這種診斷錯誤的。也許他是自己決心要死,因為漢娜和波比都在蠶食他的生命,他知道前面的道路是什麼樣的,他最後會一無所有,無力地老去,任由他們擺佈。這是有可能的。有人會這麼做,患上癌症,發生事故,直接抄近路走向不可避免的滅亡。 她放下包,從腳踝皮套中取出她的格洛克手槍,戰術燈的長光照亮了她周圍的環境,照射在刷白的石牆和瓷磚上。緊挨著車庫門左側的位置是一個用於洗車的隔區,凌亂地繞成圈的水管一端緩慢地滴著水,臟兮兮的毛巾散落在地板上,一個塑料水桶側翻倒在那裡,水桶旁放著幾加侖的高樂氏漂白水。地板上有些鞋印,有很多輪胎駛過的痕跡,還有一輛獨輪手推車和一把鐵鏟,手推車和鐵鏟上面沾滿了已經乾掉的水泥。 她順著地板上的輪胎痕跡和鞋印仔細察看,發現那些印跡裡有不同的鞋底、不同的鞋碼,還粘著很多塵土,有一雙也許是跑步鞋,也可能有靴子,但至少有兩個人,或許還有更多。她邊側耳傾聽裡面的動靜邊用燈光探查,她知道這個地下室原本的樣子,留心觀察它現在的變化,到處尋找跟維護舊式汽車無關的活動的痕跡。強烈的光束直射到一個工作區裡,這裡有幾張長凳、壓力工具、測量儀器、空氣壓縮機、電池充電器、千斤頂、汽油箱還有輪胎,所有東西都落滿了灰塵,隨意堆放在那裡,像是為了不擋道被移開了。但沒有使用的痕跡,應該是被認為沒有什麼價值。 這裡跟以往的樣子簡直是天差地別,以前你都可以吃掉這裡的地板,因為這個車庫是魯佩的驕傲,是他歡樂的源泉,這里和他的藏書室都是,這兩個地方通過藏在一幅畫著船的油畫後面的一道暗門相連通。燈光照射過一台千斤頂厚厚的灰塵和蜘蛛網,由於汽車引擎開動時會在坑里留下一氧化碳,所以後來設置隔油池被認為不合法,之後他就安裝了這個千斤頂。靠近牆的地方放著一個空蕩蕩的墊子,原本這裡是沒有這個的。墊子上沾著大塊的棕色污漬和重擊痕,看起來像是血。露西還看到了頭髮,有長的,有黑色的,有金色的,她還聞到了一股氣味,或者說是她認為自己聞到了一股氣味。墊子附近還放著一盒手術用手套。 大約十步遠的地方就是那個舊的隔油池,上面罩著一塊畫家用的罩布,原本那上面是沒有罩布的。周圍的地板上被輪胎壓出了網狀紋路,跟露西先前見到的那些紋路很類似,地板上還有乾掉的潑濺出來的水泥。她蹲下來拎起那塊防水布的邊緣,看到下面是一塊塊寬的膠合板,她手裡的光照亮了膠合板底下的坑,坑的底部鋪著一層不平整的水泥,並不深,還不到兩英尺。那個把濕水泥鏟進這裡的人根本就沒有費心去把水泥弄平整,其表面很粗糙,高高低低地隆起一些小堆,她又覺得自己聞到了什麼氣味,敏銳地握緊了下自己的槍。 她順著斜坡加快了腳步,在靠近牆的位置停了下來,走到了上一層,來到魯佩斯塔爾停放自己車子的地方。隨著斜坡彎曲下來,露西開始看到了光線。她的靴子踩在曾經潔淨的意大利地板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但現在這地板上已經落滿了灰塵,還被輪胎痕跡劃出許多傷痕,上面散落著沙子和鹽巴。她聽到人說話的聲音,於是就停了下來。是女人的聲音。她覺得自己聽到了伯格的聲音。在說什麼“被阻塞”,還有另外一個聲音說“嗯,有人這麼做了”、“我們原先被告知……”,還多次聽到“顯然不對”這句話。 接著聽到:“什麼朋友?為什麼你之前沒有告訴我們?”是伯格在問。 之後又聽到一個女人帶著口音用低沉的聲音快速地講話,露西覺得那是娜斯塔雅,她等著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波比·富勒的聲音。他在哪裡?馬里諾和露西沒帶手機待在科學訓練實驗室裡的時候,伯格給馬里諾留言說她和博內爾就要去和波比見面,他可能今天一大早就從勞德代爾堡坐飛機過來了,因為他聽到了發現漢娜頭髮的新聞。伯格要求再跟他談一談,因為她有一些問題要問。他拒絕跟她在檢察官辦公室或任何公共場所見面,提議把見面地點定在這裡,就在這棟房子裡。他在哪裡呢?露西已經查過了,她打電話給威斯特徹斯特郡的機場塔台,跟那位一直以來都很無禮的塔台指揮人員通了話。 他的名字叫拉赫·彼得雷克,他是一個波蘭人,很冷酷,他接電話時態度很不友好,因為他就是那樣一個人,跟露西的身份無關。實際上,他好像不知道她是什麼身份,直到她報出了自己的飛機機尾號,就算那樣,他還是很含糊其辭。他說今天沒有從南佛羅里達抵達的飛機,沒有波比·富勒和漢娜·斯塔爾平時所乘坐的灣流飛機——魯佩的灣流飛機,那架飛機停在飛機棚裡已經有好幾週了。那個飛機棚正是露西使用的那個,因為魯佩是她購買飛機的中間人,是魯佩給她介紹了像貝爾直升機和法拉利這樣的高級機器。他不像他的女兒漢娜,他是善意的,在他去世之前,露西從未對自己的生計感到過不安全,也從未想過有人會為了追求刺激毀掉她的生活。 她走到了斜坡的最頂部,站在靠近牆的一個完全黑暗的環境中,這裡唯一的亮光來自左邊遠處的角落裡聲音傳過來的地方,但她看不到任何人。伯格,可能還有博內爾和娜斯塔雅,她們都被汽車和厚厚的柱子擋住了。那些車都停放在桃花心木的小隔間裡,用黑色的氯丁橡膠包裹保護起來,以免這些珍貴的車門被弄上划痕。露西走近一些,仔細聽有沒有悲痛或帶著危險意味的語氣,但那些聲音聽起來都很冷靜,談話進行得很激烈,不時還有對抗性的對話。 “有人這麼做了。很明顯是這樣。”這絕對是伯格的聲音。 “一直都有很多人進進出出,他們經常招待客人,他們一直都這樣。”又是那個帶口音的聲音。 “你說過自從魯佩·斯塔爾去世以後這種活動就逐漸變少了。” “是的。沒有那麼頻繁了,但還是有一些人會過來。我也不知道,富勒先生是個非常注重私人空間的人,他和他的朋友們會到這裡來,我不會去打擾。” “我們會相信你不知道誰在這裡進出過嗎?”這第三個人的聲音應該是博內爾。 魯佩·斯塔爾的車子。這些收藏品都是絕世稀有的,同時也都是精心挑選,充滿感情的。那輛一九四〇年的帕卡德很像他父親曾經擁有的一輛車;那輛一九五七年的雷鳥曾是魯佩高中時夢寐以求的,當時他開的是一輛甲殼蟲;那輛一九六九年的科邁羅像是他拿到哈佛大學的工商管理學碩士學位後得到的;那輛一九七〇年的奔馳轎車是他在華爾街剛做得風生水起時獎勵自己的。露西走過他最重視的那一輛一九三三年的杜森堡高速汽車,他那輛法拉利355敞篷車,還有他死前最後擁有的那輛還沒來得及修復的車,一輛一九七九年的黃色恰克爾出租車,他說過他收藏這輛車是因為這輛車能讓他想起自己在紐約的鼎盛時期。 他所收藏的新品,那些法拉利、保時捷、蘭博基尼,都是最近在漢娜和波比的影響下買的,還包括那輛車頭朝內停在遠處牆邊的白色賓利雅俊敞蓬車,被波比的那輛紅色卡雷拉高性能跑車擋在裡面。伯格、博內爾,還有娜斯塔雅都站在那輛賓利車的後擋泥板處,談著話,她們背對著露西,還沒看到她。她跟大家問了聲好,靠近那輛恰克爾出租車,嘴裡讓大家不要驚訝。她注意到那輛車的輪胎上還有輪胎駛過的地方都殘留了些沙子。她邊大聲警告每個人她身上帶了武器邊繼續走近她們,她們轉過身來,她注意到伯格臉上的表情,因為先前她見過這個表情。害怕,不信任和痛苦。 “不要。”伯格說,她害怕的是露西,“請把槍放下。” “什麼?”露西說,她驚呆了,同時注意到博內爾的右手抽動了一下。 “請把槍放下。”伯格說,聲音裡沒有一絲情感。 “我們一直想打通你們的電話,想用無線電設備聯繫上你們。注意,慢慢來。”露西警告博內爾,“把手慢慢從身旁舉起來,舉到自己身體前面。”露西已經給手槍上了膛。 伯格對她說:“你所做的那些事都不值得你這樣,請放下槍。” “慢慢來,保持冷靜,我要靠近了,我們來談一談。”露西邊走邊對她們說道,“你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我們一直聯繫不上你。該死的!”她對博內爾喊道,“你的手別他媽再動了!” 娜斯塔雅用俄語嘟囔了幾句,哭了起來。 伯格走近露西,說:“把槍給我,我們可以談一談。談你想談的任何事,什麼都可以。你做的那些事都沒關係,無論是關於錢還是關於漢娜。” “我沒做什麼事。你聽我說。” “沒關係的。你把槍給我。”伯格盯著她,露西盯著博內爾,確保她不會拿起武器。 “有關係。你不知道她是什麼人。”露西所指的是娜斯塔雅,“或者說你不知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托尼來過這裡,你還不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我們一直沒法跟你聯繫上。托尼所戴的手錶里安裝了GPS,她到過這裡。她星期二來到這裡,然後就在這裡死去。”露西瞥了一眼那輛黃色的恰克爾出租車,“他把她放在這裡放了一段時間,或許應該說是他們一起幹的。” “沒人來過這裡。”娜斯塔雅使勁搖著頭邊哭邊說道。 “你是個該死的騙子。”露西說,“波比人在哪裡?” “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只是照吩咐做事。”娜斯塔雅哭著說道。 “他星期二下午人在哪裡?”露西對她說,“你和波比當時人在哪裡?” “他們帶別人來看車的時候我不會跟下來。” “還有誰在這裡?”露西說,娜斯塔雅沒有回答。 “星期二下午,還有星期三一整天,誰在這裡?是誰在昨天早上四點左右從這裡開車出去的?開的就是那一輛車。”露西用頭指了指那輛恰克爾出租車,對伯格說,“托尼的屍體就放在裡面。我們沒法聯繫上你,把這個消息告訴你。從她屍體上找到的黃色塗料碎片有一定年代了,就來自一輛被漆成那個顏色的舊式汽車。” 伯格說:“雖然已經造成了傷害,但我們總有辦法解決。請把槍給我,露西。” 露西這才開始意識到伯格所說的話的含義。 “無論你做了些什麼,露西。” “我什麼也沒做。”露西對伯格說,但眼睛卻一直盯著博內爾和娜斯塔雅。 “這對我而言沒什麼,我不會去計較的。”伯格說,“但現在要停下手了。你現在就可以停手,把槍給我。” “在那輛杜森堡附近有一些盒子。”露西說,“是地面控制系統,這個系統阻隔了你的手機和無線電設備信號。你去看一下就會看到了,它們就位於我左手邊靠牆的位置,看起來像是小型的洗衣機和烘乾機。前面有幾排燈,是用來轉換不同的射頻波段的開關,這是魯佩安裝的。你從這裡就可以看見那裝置現在是打開著的,那幾排燈都是紅色的,因為所有的頻率都已經被阻隔了。” 沒人移動,也沒人去看,她們的眼睛都緊盯著露西,好像她隨時可能殺了她們,伯格認為露西對漢娜做了這樣的事。 “那天晚上你在家裡。你什麼也沒看見真是太糟了。”伯格在過去的幾週一直反复說這句話,因為露西所住的頂層公寓位於巴羅街,而漢娜最後一次被看見就是在巴羅街。伯格知道露西會做出什麼事,她不信任她,對她感到害怕,覺得她是一個陌生人,一個惡魔。露西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改變這種狀況,該怎樣讓她們的生活倒帶到過去,但她不會再讓這種傷害繼續發展下去了。一點都不要再讓它發展下去了,她要終止它。 “傑米,到那裡去看一眼。”露西說,“求你了,走去那些盒子那裡看一眼,那些開關控制著不同的赫茲頻率。” 伯格從她身邊走了過去,但沒有靠近。露西沒有看她,她正忙著盯著博內爾的雙手。馬里諾提到過博內爾才剛成為凶殺案偵探不久,露西可以看出她沒有經驗,沒有意識到發生的一切,因為她沒有聽從自己的直覺,她聽從自己的大腦,她現在非常緊張。如果博內爾聽從自己的直覺,她就會意識到是自己咄咄逼人的樣子激起了露西的好鬥性,並非是露西促成了現在的這種僵持的局面,攤牌決戰的局面。 “我現在就在這些盒子旁。”伯格在側牆那邊說道。 “把所有的開關都按掉。”露西沒有看她,如果她被一個混蛋警察殺了可真是該死了,“那些燈應該會變成綠色,你和博內爾就會看到你們的手機上有很多信息,你們就會知道我們一直想要聯繫上你們,就會知道我所說的都是實話。” 傳來一陣按動開關的聲音。 露西對博內爾說:“試一試你的無線電設備,馬里諾就在前面的街上。如果A隊還沒有闖進前門來的話,他現在就和其他人待在門外。拿起你的無線電設備,他就在第一波段。” 她讓博內爾調到點對點的頻率第一波段,而不使用標準的轉發器無線電台服務,那個還要經過一個調度員。博內爾把無線電設備從皮帶上解下來,調換著頻道,然後按下了發送開關。 “煙鬼,聽得到嗎?”她邊說邊看著露西,“煙鬼,你在嗎?” “是的,我聽得到,LA”那邊傳來馬里諾緊張的聲音,“你的二十怎麼樣?” “我們在地下室裡,和激射在一起。”博內爾沒有回答馬里諾的問題。 他在問她是不是安好,她告訴他自己的位置,他們使用的都是各人的代號,這都是他們互相指定好的,他們還給露西起了個代號。露西就是激射,博內爾不信任她。博內爾沒有明確告訴馬里諾自己或者這裡的任何人是安全的,她給了他相反的信息。 “激射跟你在一起?”又是馬里諾的聲音,“雄鷹呢?” “兩個人都在。” “還有其他人嗎?” 博內爾看了一眼娜斯塔雅,回答道:“榛子。”這是她起的一個新的代號。 “告訴他,我打開了車庫門。”露西說。 博內爾用無線電傳遞了這一信息,這時伯格走了回來,正在查看她的黑莓手機,看那些在一組快速的鈴音中發送到她手機上的信息。都是先前的一些來電,有一些是馬里諾和斯卡佩塔打來的。還有露西打來的,她至少打了五次,當時她得知伯格正往這裡趕,而她錯過了重要的信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露西不停打電話給她,心裡很害怕,她這一輩子都沒這麼害怕過。 “你的二十怎麼樣了?”馬里諾又問博內爾大家是不是都平安無事。 “還不清楚誰在裡面,我們一直都接收不到無線電。”博內爾回答。 “你們什麼時候能出來?” 露西說:“告訴他從車庫那邊進來。那邊門打開了,他們要從斜坡走到地下室的上層來。” 博內爾傳遞了這個信息,然後對露西說:“我們現在沒事了。”她的意思是她不會拿起槍,不會做出向她開槍這樣的傻事來。 露西把格洛克手槍放下來,但沒有塞回腳踩皮套裡。她和伯格開始四處查看,露西帶她看了那輛黃色的恰克爾出租車,還有輪胎和瓷磚地板上的污垢,但她們沒有碰任何東西。她們沒有打開車門,而是從後擋風玻璃看進去,看著那塊破損爛掉的黑色氈毯,那些破爛污穢的黑色布製座套,還有折疊式的座椅。地板上有一件大衣,綠色的,看起來像是皮大衣。目擊證人哈維·法雷說過他見到了一輛黃色的出租車,如果他不是一個汽車發燒友的話,他就不會注意到這輛黃色的出租車已經有三十年左右的歷史了,車身上標誌性的棋盤格裝飾是當今的車型所沒有的。普通人在黑暗中看到這輛車開過的話,只會注意到它那鉻黃的顏色,還有四四方方的通用汽車的底盤以及車頂上的燈。法雷回憶說當時那燈是暗的,意思是這輛出租車並不等待載客。 露西簡要概括了她和馬里諾在來這裡的路上時,斯卡佩塔在電話上所提供的信息,露西當時很怕這裡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伯格和博內爾都沒有回复警用無線電設備,也沒有接聽電話,她們都不知道托尼·達里恩在上週二晚上曾經跑步來到這裡,而且她很可能死在地下室裡,她還可能不是唯一的受害者。露西和伯格邊聊邊四處查看,等著馬里諾的出現。露西一直道歉,直到伯格製止了她,不讓她說下去。她們倆都為向對方隱瞞不該隱瞞的事情而感到愧疚,伯格說她們都不誠實,她們走向工作台。有兩個塑料的工作台,帶抽屜和箱子,各種工具和零部件散落在檯面上,引擎蓋裝飾品、閥門、鉻合金的軸環、螺絲釘,還有圓頭螺釘。一個帶著大大的鋼製頭的變速桿,上面不知沾的是血跡還是鏽跡,她們沒有碰那個東西。還有一捲軸細線,以及一個看起來像是小型電路板的東西,露西看出那是一個錄音模塊,還有一本筆記本。 筆記本上蓋著一塊印著黃色星星的黑布,露西用自己手槍的槍管翻開那本筆記本。那是一本魔法咒語書,裡面還有施魔法的訣竅和飲劑秘方,都是祈求得到保護、獲得勝利、獲得好運的,所有內容都是用一種完美的字體書寫而成,是Gotham字體,像打印的字體一樣工整。工作台上還有一些小小的金緞袋子,有一些袋子裡面原本裝著的毛髮已經被倒空了,是一些長長的黑白相間的毛髮,還有一團團亂蓬蓬的內層絨毛。看起來像是狼毛的東西散落在工作檯面和地板上,這裡被擦過了,擦過的痕跡呈現長而寬的條狀,在那輛橙色金屬光澤的蘭博基尼迪亞波羅VT附近的地方有什麼東西最近剛被清理過或擦洗過。那輛車的頂棚是放下來的,在副駕駛座上有一雙Hestra的橄欖色尼龍連指手套,手掌部分是牛皮鞣革的材質,露西想像著托尼·達里恩跑步過來後走進這棟別墅樓上的情景。 她想像著托尼愉快地同在門口迎接她的人見面,然後跟某個人一同走到這地下室來,這裡的溫度至多只有五十五華氏度。她可能在被帶著參觀的時候是穿著自己的大衣的,當時她被帶著看了這些車,而她最喜歡的是這輛蘭博基尼,她可能坐到了駕駛座上,脫下自己的手套,因為這樣她才能切實感受到那些碳素纖維,才好想像。而當她從車裡爬出來的時候,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就在轉身時,她頓了一下,有人抓起一個東西,很可能就是那個變速桿,重擊了她的後腦勺。 “然後她就被強奸了。”伯格說。 “她沒有在走路,而是被人搬動。”露西對她說,“凱姨媽說這個過程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她死了之後,這種移動又開始了。看起來像是她被留在這裡,可能就丟在這個墊子上,然後他又回來了,這段時間有一天半之久。” “他起初開始殺人的時候,”伯格指的是讓-巴蒂斯特,“是和他的弟弟傑伊一起幹的。傑伊是長得比較帥的那個,他先和女人發生性關係,然後讓-巴蒂斯特把那些女人打死。他從不和她們發生性關係,讓他興奮的是殺人。” “傑伊和她們發生性關係。這麼說他可能找到了另一個傑伊。”露西說。 “我們必須馬上找到海普·賈德。” “你是怎麼跟波比約的?”露西問道,這時馬里諾和四個穿得像是特種武器和戰術小組隊員的警察出現在斜坡的頂部,朝她們走了過來,那些人的手全都放在武器旁邊。 “在FBI辦事處開完那個會議後,我打了他的手機。”伯格說。 “那他當時應該不在家,不在他這棟房子裡。”露西說,“除非他當時關掉了那個頻率干擾器,然後跟你通完話後,又打開了那些干擾器。” “樓上的藏書室裡有一個法國白蘭地的玻璃杯。”伯格說,“那東西也許能告訴我們波比是不是就是他。”她所指的又是讓-巴蒂斯特·尚多內。馬里諾走到跟前時,露西對他說:“本頓在哪裡?” “他和馬蒂去接醫生了。”他的雙眼四處查看,看到了那個移動工作台上和地板上的東西,又看到了那部恰克爾出租車,“如果我們能弄清楚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能弄清楚犯罪現場的模樣了,醫生正要把嗅探器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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