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首席女法醫17·致命基因

第17章 第十七章

曼哈頓的燈光給地平線籠上了一層朦朧的藍紫色,看起來像一道淤傷,本頓就在這夜色中沿著哈德遜河在西側高速公路上向南驅往市中心。 在倉庫和圍牆之間,他看到了棕欖大樓,高露潔公司的時鐘顯示此刻時間是七點二十分。淺浮雕的自由女神像在天空河流的映襯下,高舉著手臂。司機穿過維斯吹大街,帶著本頓開往金融區核心地段。這裡十分沉悶,可以明顯感覺到經濟的日漸衰落:飯店的窗戶都用牛皮紙糊了起來,門上貼著查封公告,到處都在清倉賤賣,零售店面和公寓都在招租。 人們紛紛搬走,取而代之的是隨處可見的被塗鴉、噴漆塗滿了的廢棄飯店、商店、金屬百葉窗和空白的廣告牌。都是些粗俗膚淺的胡亂塗畫,多數內容都粗鄙荒唐,還有到處可見的漫畫,有些引人注目。股市像跌得粉身碎骨的矮胖子一樣一落千丈。美國經濟如泰坦尼克號一樣沉入海底。有一幅壁畫把房地美公司畫成聖誕鬼精靈,乘坐在堆著高高債務的雪橇上,他的八隻馴鹿都是次貸放款機構,在止贖房屋的屋頂上飛奔。山姆大叔向前彎著腰,好讓美國國際集團對他任意踐踏。

華納·艾傑死了。斯卡佩塔沒有把這個消息告訴本頓,但馬里諾告訴了他。他幾分鐘前剛打來了電話,並不是因為他知道艾傑在本頓生活中的地位,他甚至連猜都不會猜到這一點。他這麼做的想法很簡單,他認為本頓希望得知這些消息,即那位法醫心理學家從一座橋上跳了下來。還有從十月中旬開始,也就是正值CNN的蕭條季,他就一直住在酒店裡,而斯卡佩塔的黑莓手機就是在他房間被發現的。卡利·克里斯賓一定和艾傑做了什麼約定——不是她則另有其人。她把他帶到了紐約,給他提供住宿,照顧他,以此換取信息來源,讓他上她的節目。出於某個原因,她覺得他有這樣的價值。本頓不知道卡利對艾傑的話到底有幾分相信,或許為了能讓自己在黃金時段的電視節目上名聲大噪,她根本就不在乎艾傑言論的真實性。還是說艾傑捲進了一些本頓難以想像的事件中呢?他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真的一點頭緒也沒有。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將華納·艾傑拋諸腦後,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如釋重負感或感到保住了自己的清白,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毫無感覺,一點感覺也沒有。他麻木了。那感覺如同他終於擺脫臥底身份,起死回生時一樣。

他年輕時在波士頓待過,曾有六年時間,他不停地逃竄藏身於波士頓的各個小屋間。他沿著波士頓的港口散步,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再也不是那個虛構的人物湯姆·哈維蘭了,但他沒有感到欣快,也沒有感到自由,他什麼感覺也沒有。他完全理解為什麼那些剛出獄的人為了能重新回到監獄,走進出獄後經過的第一家便利店去搶劫。本頓當時也想回到流亡生涯,他已經越來越適應不再擔著本頓這個身份負擔的生活了。他已經習慣了負面感受。他在自己無意義的存在和痛苦中找到了意義和慰藉,儘管他曾經不顧一切地想要逃離這種生活,精心地預謀策劃,剷除那些要讓他消失的人,那些有組織的犯罪集團,法國的尚多內家族。 二〇〇三年春,天氣涼爽,還有一絲涼意,港口刮著風,一切都沐浴在陽光中。本頓站在巴勒斯碼頭,看著波士頓消防局海洋分隊護送著一艘飄著挪威國旗的驅逐艦,紅色的消防船圍繞在灰鯊色的大船周圍,消防員精神抖擻地操縱著甲板炮,把它們高高對準天空,一排水花似羽毛般飛濺到空中,看起來像是在頑皮地行禮。美國歡迎你。就好像是在歡迎他似的。歡迎回來,本頓。但他並沒有感覺自己受到歡迎,他什麼感覺也沒有。他看著這場面,假想這是為了歡迎他,就像是捏一下自己看自己是否還活著—樣。你還活著嗎?他不停地問自己。我是誰?他的任務終於完成了,在路易斯安那州的黑暗中心,在海灣,在衰敗的宅邸,在港口,他用自己的智慧和手上的槍從那些壓迫者和尚多內家族以及他們的心腹手中逃脫出來,他贏了。都結束了,他對自己說。你贏了。但他心裡的感受不該是這樣,他沿著碼頭邊走邊想,看著那些消防員興高采烈的樣子。他原本以為此刻會感受到的快樂在一眨眼的工夫變得虛假乏味,這感覺就像是咬了一口牛排才發現它是塑料做的,像是開車在赤日炎炎的公路上,卻怎麼也接近不了前方的海市蜃樓。

他發現自己害怕回到已經不復存在的從前,他害怕面臨選擇,就像之前害怕自己沒有選擇一樣。他也害怕得到凱·斯卡佩塔,就像曾經害怕會永遠失去她一樣。生活就是如此錯綜複雜,充滿矛盾。一切都沒有意義又全都有意義。華納·艾傑得到了他應有的報應,這是他咎由自取,但他何錯之有?他不應該遭受譴責。四歲時的一次腦膜炎摧毀了他的命運,就像是在一場追尾撞車事件中的連鎖反應一樣,一次又一次的撞擊接踵而至,直到他的屍體最終落到橋面上才停止。艾傑此刻躺在停屍間裡,本頓則坐在出租車上,但此時此刻,他們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的清算日總有一天會到來,他們都要去見造物主。 位於政府中心的雅各布·賈維茨聯邦中心大廈裡有六個樓層是屬於FBI的,這座綜合樓是玻璃和混凝土結構的現代風格建築,周圍的美國法院和政府辦公大樓都是較為傳統的圓柱建築,幾個街區之外就是市政廳、警察局廣場、曼哈頓檢察官辦公室和市監獄。就像其他大多數聯邦政府中心一樣,這裡也用黃色的帶子和圍欄佈置了警戒線,混凝土的隔離牆佈置巧妙,可以阻止交通工具靠近。整個前廣場像迷宮一樣,綠色長凳和落滿雪的干草垛蜿蜒曲折,公眾不可隨意進入。要走進大廈,本頓必須在托馬斯·潘恩公園下車,小跑穿過已經車水馬龍的拉斐特大街。他在杜安大街向右轉,杜安大街也不允許車輛進入,為了防止人們沒有看到“請勿進入”的標識,這裡還設置了一個障礙:一台輪胎粉碎機和一個保安崗亭。

這座四十一層高的玻璃花崗岩建築還沒有開門,他按了門鈴,向在玻璃側門另一邊的一位穿著制服的FBI警務人員表明了自己身份。本頓對他說自己是來這裡找馬蒂·拉尼爾探員的,經過一番檢查之後,那位警官放他進去了。本頓遞出自己的駕照,把身上的口袋都掏空,穿過X射線掃描,就像那些為了成為美國公民,每個工作日都在沃思街排隊接受檢查的移民—樣。穿過一個花崗岩大廳,來到第二個安檢點,它設在靠近電梯的一扇沉重的鋼筋玻璃門後。在這裡他又通過了相同的安檢程序,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駕照被扣了下來,換來了一把鑰匙和一張身份證件。 “所有的電子設備,包括手機,全都放到那裡面去。”那位警官站在崗亭那裡指著一張桌子上的一排小櫃子對他說道,那樣子像是覺得本頓是第一次來這裡。 “身份證件要一直掛著,等你來還鑰匙時就可以把你自己的證件換回去了。”

“謝謝。這麼多程序,我盡力記住吧。” 本頓假裝把自己的黑莓手機鎖進櫃子裡,卻暗中把手機塞進了袖子裡。像是會有什麼巨大的威脅出現,他要給這該死的外辦處拍些照片或是錄一段錄像似的。他把櫃子的鑰匙塞進大衣口袋裡,走進電梯,按了二十八樓的按鈕。身份證件上標著大大的V字,這表示他是名訪客,這對他而言又是一大侮辱。他把證件塞進口袋裡,想著馬里諾打電話來告知艾傑自殺消息時自己的行為是否得當。 馬里諾提到說他正前往羅德曼海峽,稍後將在會上同本頓見面,就等著FBI著手定個會議時間了。當時剛剛坐上出租車的本頓正要前往市中心參加馬里諾說的這場會議,他當時決定不透露這一點,他給自己找的託辭是這個消息本不該從他口中說出。顯然,馬蒂拉尼爾沒有邀請馬里諾出席會議。本頓不知道她請了哪些人,但馬里諾一定不在邀請名列,否則他現在就已經到了這裡,而不是在前往布朗克斯的路上了。本頓心想,這也許是因為馬里諾先前在跟拉尼爾談話時說了些什麼惹毛了她。

電梯門打開了,眼前就是行政管理部,玻璃大門上刻著司法部的圖章。本頓沒有看見一個人影,他沒有走進去坐下來,而是站在走廊裡等候。他逛到特殊展覽櫃面前,這是他去過的所有機構總部都引以為豪的地方——他覺得那些都是狩獵的戰利品。他脫掉大衣,一邊留心是否有人來,一邊無所事事地察看冷戰時期的遺留物:用來秘密傳遞微縮膠卷的中空石頭、硬幣和香煙盒,還有從前蘇聯弄來的反坦克武器。 他經過和FBI相關的電影海報區。 《G人》、《聯邦調查局》、《間諜戰》、《霹靂心》、《忠奸人》,電影海報在一整面牆上延伸開去。國內外的公眾對這個機構的一切事情那不竭的興趣一直讓他覺得驚訝,只要是跟FBI探員相關,一切都會引起人們的興趣,除非你自己就是探員。對於探員來說,這就是一份工作而已,唯一特別的是你要受這個機構的控制。不僅是你自己,所有跟你相關的人都要受它控制。在他為FBI工作期間,斯卡佩塔也受到了控制,調查局還任由華納艾傑硬生生把他們分開,讓他們產生分歧,強迫他們坐上不同的火車,前往不同的死亡集中營。本頓對自己說他一點都不懷念過去的生活,一點都不懷念這該死的FBI。該死的艾傑幫了他一個大忙。艾傑死了。本頓心底湧上一陣奇怪的感覺,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像是受到了什麼震撼。

聽到踩在瓷磚上的腳步聲,他轉過身去,看到一個之前從未見過的女人向他走來。她約莫三十五歲,淺黑膚色,身段姣好,相當美艷,身穿一件柔軟的黃褐色皮夾克、一條寬鬆長褲,腳踩一雙靴子。 FBI總喜歡高報酬僱用一些外貌出眾、能力非凡的人。這並不是人們的成見,這就是事實。奇怪的是這些人從不與人結交,這些男男女女日復一日,並肩作戰,個個身懷絕技,有點醉心權術,人人都十分自戀,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很自製。在做探員期間,本頓的工作有點與眾不同,他的工作十分機密,不為外人所知。 “你就是本頓?”她伸出手有力地跟他握了握,“我是馬蒂·拉尼爾。保安告訴我你已經上來了,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你之前來過這裡。” 這並不是一個問題。如果她不知道答案,她不會這麼問,他的底細可能都被她查得一清二楚。他馬上給她分定了類型:聰明、狂躁,從不知失敗為何物。他把這種人叫作永動型——永不停歇的意思。本頓把自己的黑莓手機拿在手上,公然查看手機上的信息,根本不在乎被她看到。別命令他應該怎麼做,他根本就不是什麼訪客。

“我們現在來到的是特工主管會議室。”她說,“我們先喝杯咖啡吧。” 如果她要使用特工主管會議室,那參加會議的就一定不止他們兩人。聽她口音像是布魯克林人或是新奧爾良市郊的白人,很難分辨。不管她說何種方言,都可以看得出她想盡力消除口音。 “馬里諾偵探不在這裡啊。”本頓說著把黑莓手機塞進自己的口袋。 “他並不重要。”她邊走邊回答。 本頓覺得這句話很刺人。 “我之前已經跟他談過了,你知道的,鑑於事態的最新進展,他就待在現在他待的地方,這對所有人都有好處。”她看了一眼手錶,那是一塊橡膠錶帶的黑色魯美諾斯手錶,這塊表深受海軍海豹突擊隊員的喜愛,她很可能是潛水組的成員,又一個FBI的傳奇女郎。 “他應該很快就會抵達那裡了。”她指的是羅德曼海峽,“太陽七點十五分左右升起,那個包裹很快就會被安全拆爆了,到時我們就知道裡面是什麼,再決定下一步怎麼做。”

本頓什麼話也沒說。她把他惹惱了,他心裡充滿了敵意。 “只能說'如果',是否有必要繼續尚未可知。現在還不能確定這件事和其他事情有何關聯。”沒人問她問題,但她還是兀自解釋。 典型的FBI作風,新來的探員都像是去了貝里茲官僚語言學校學過這樣自問自答式談話似的。只顧告訴對方自己想讓他們知道什麼,全然不在乎他們需要什麼信息。這些人只會誤導或迴避問題,但更多時候都會說些沒有實質性內容的話。 “現在還很難知道各個事件之間的聯繫。”她又補充道。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覆蓋在一個玻璃穹頂之下。他沒法發表意見,他的聲音根本傳不出去,他可能連聲音都沒有。 “我起初打電話給他是因為他被列為RTCC用電子郵件發過來的一份數據查詢請求的聯繫人。”她說,“是為了查送包裹到你們所住大樓的那個人身上的文身。在我們簡短的電話交談中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本頓,我發現你對其他情況一無所知。我對此感到抱歉,但我可以向你保證,要不是這件事萬分緊急,我們不會這麼一大早把你叫過來。”

他們走過一段長走廊,經過幾間訊問室,訊問室裡都只擺放著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和一根用來銬手銬的鋼鐵橫桿,所有的東西都是米色和藍色的,本頓把這顏色叫作“聯邦藍色”。他見過一位局長的所有照片背景都是藍色的。珍妮特·雷諾的衣服都是藍色的。喬治·布什的領帶都是藍色的。還有撒謊的人氣急敗壞時發青的臉色也是藍色的。共和黨的藍色。 FBI裡就有很多藍色共和黨人。 FBI—直都是一個極端保守的機構。難怪露西會被掃地出門,被解僱。本頓是個無黨派人士。他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在其他人到之前,你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嗎?”拉尼爾在一道米黃色的金屬門面前停下來問道。她在一個小型鍵盤上輸入了一個號碼,門發出“咔嗒”一聲響。 本頓說:“我猜你想讓我向馬里諾偵探解釋為什麼他之前被告知要來這裡,可後來又為什麼變成了我們都在這裡參加你組織的會議,而他卻對此事一無所知。”本頓內心的怒火眼看就要爆發。 “你跟彼得·羅科·馬里諾已合作了很長時間。” 聽到有人叫馬里諾的全名,本頓不禁很奇怪。這時拉尼爾加快了步伐。又是一條長廊,而這一條更長,本頓心中的怒火開始沸騰。 “九十年代,你跟他一起參與過好幾起案子,當時你是行為科學小組,也就是現在的行為分析小組的組長。”她說,“接著你的職業生涯中斷了。我想你已經知道那則新聞了。”他們繼續向前走,她沒有看他,繼續說,“關於華納·艾傑的。我不認識他,從未見過他,雖然他曾一度是關注的焦點。” 本頓停下腳步,無盡的空曠走廊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單調骯髒的米色牆壁向前無盡延伸,地板上的灰色瓷磚已經有了磨損的痕跡。一切都毫無個性,完全機構化。這樣的佈置顯得死氣沉沉,乏味無趣,冷酷無情。他把一隻手搭到她肩上,手上傳來的結實感讓他微微心驚。她個子雖小,卻十分強壯。他們四目相接,她眼裡露出一絲疑惑。 他說:“別招惹我。” 她眼裡閃著金屬般的光芒,說道:“請把你的手拿開。” 他把手放了下來,用平靜無波的語調重複了一遍剛剛說過的話:“別招惹我,馬蒂。” 她雙手抱胸,看著他,姿勢中帶著一絲挑釁,但毫無怯色。 “你是新一代,了解一些情況,但就算你再活九次,我知道的還是比你多。”他說。 “沒有人質疑你的經驗和專長,本頓。”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馬蒂。別像喚狗一樣把我叫來,驅趕我去參加某場會議,好讓你能在大家面前展示FBI在黑暗年代就訓練我去玩的把戲。FBI根本就沒有教會我任何本領,我是自己摸爬滾打出來的,我所經歷過的你這輩子都無法理解,你也不會理解我為什麼要經歷這些。你也弄不清楚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他們都是些什麼人?”她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被他的話激怒。 “跟華納密切相關的人。你就是想對付他們,不是嗎?華納像飛蛾一樣根據環境改變自己的顏色。一段時間之後,你就無法將他這樣的個體同他所依附的敗壞組織區分開來。他成了寄生蟲,一個反社會型人格障礙患者,一個不愛社交的人,精神病患者,就是如今被你們這些見鬼的人叫作惡魔的人。而我,已經開始同情這個該死的聾子了。” “真難想像你會同情他。”她說,“畢竟他對你做了那些事。” 這句話讓本頓放下了防備。 “不必多言,如果華納·艾傑沒有陷入一無所有的境地,我所指的不僅是在經濟上的一無所有,在無力自控的時候還極力控制,換而言之,變得不顧一切,會怎樣呢?”她繼續道,“我們要擔憂的也許要多得多。至於他住的酒店,雖然可能是卡利·克里斯賓在付款,但也是出於現實原因。艾傑沒有信用卡,他的信用卡全都失效了。他身無分文,可能還要向卡利還款,至少要有所補償。但話說回來,我真的不覺得卡利跟此事有什麼關聯。對卡利來說,節目是第一位的。” “他跟什麼人糾纏不清呢?”這不是一個問題。 “我有種預感。只要找到那些準確的施力點,最後就能把力量強於自己兩倍的人打敗。” “那些施力點。既然是個複數概念,那就不止一個了。”本頓說。 “我們一直在調查這些人,還不能確定他們的身份,但離打倒他們已經越來越近了。所以我們才把你叫過來。”她說。 “他們還沒消失。”他說。 她開始繼續往前走。 “我不可能將他們一網打盡。”他說,“這麼多年來,他們一直忙著製造各種麻煩,得到一切他們想要的東西。” “像恐怖分子一樣。”她說。 “他們就是恐怖分子。只是跟平常的那些不是同一類罷了。” “我看了你在路易斯安那州辦的那件案子的捲宗,非常令人欽佩。歡迎回來。你所經歷的那些我是絕不會想去經歷的,我也不想成為斯卡佩塔。華納·艾傑說的也不全錯——你當時是處於極端危險的境地。但他的動機卻十分有問題,他想讓你消失,那比殺了你還可怕,我是說真的。”她說這話的口氣像是在描述腦膜炎或禽流感之類更令人討厭的東西,“其他的事都是我們的錯,雖然那時我還沒到這里工作,當時我是新奧爾良的一名助理檢察官新手,一年後我才受僱於調查局,之後取得了法醫心理學碩士學位,因為我想從事行為分析工作。現在我是國家暴力犯罪分析中心新奧爾良辦事處的協調員。我必須承認,那裡的經歷對我產生了很大的影響,還有你也是。” “你在那裡時我也在。還有其他人,有個叫薩姆·拉尼爾的,他是東巴吞魯日縣的驗屍官。”本頓說,“你們倆有什麼關係嗎?” “他是我叔叔。我想你會說,跟生活的陰暗面打交道是我們家的特色吧。我清楚那邊的情況,實際上我是被分配到新奧爾良辦事處的。我幾週前才到這裡來。我想我會適應下來,適應紐約,只要能讓我找到一個停車位就行。你不該被調查局掃地出門的,本頓。我當時也這麼認為。” “當時?” “華納·艾傑把話說得很明白。他假稱代表秘密護衛隊給你作了評價。那是二〇〇三年夏,就在馬薩諸塞州沃爾瑟姆的酒店房間裡,當時他覺得你已經不再適合執行任務了,他建議給你安排案頭工作或是去給新探員上課。我很清楚,這又是因不正當原因而作出的正確之舉。他的意見必須被採納,也許這才是最好的做法。如果你當時繼續留下來,你覺得你會幹出什麼事來?”她在下一道緊閉的門前停了下來,看著他。 本頓沒有回答。她輸入密碼,他們一起走進刑事犯罪科,兔窩式的格局,工作區一間間隔開,清一色的藍色。 “不過這是調查局的損失,一個大損失。”她說,“我建議在休息室裡喝咖啡,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她說著走向休息室。這是一個小房間,裡面放著一把咖啡壺、一台冰箱、一張桌子和四張椅子。 “對於艾傑,我不想說他惡有惡報。”她邊倒上兩杯咖啡,邊繼續說,“他毀了你的職業生涯,或者說,試圖這麼做,現在他自毀前程。” “他從很早以前就開始自毀前程了。” “是的。” “那個從得克薩斯州死囚牢逃走的犯人。”本頓接著說,“我沒有把他們一網打盡。我沒有除掉他,找不到他的踪跡。他還活著嗎?” “你要加什麼?”她打開一個裝著咖啡伴侶的特百惠保鮮盒,在水槽裡把一把塑料湯匙沖洗乾淨。 “我沒有把他們一網打盡,我沒抓到他。”本頓又說了一遍。 “如果都能一網打盡的話,”拉尼爾說,“那我就要失業了。” 位於羅德曼海峽的紐約警局武器與戰術部外圍是十英尺高的圍牆,圍牆頂上還有一層線圈鐵絲網。在馬里諾看來,如果沒有這個不友好的障礙,還有發射的重型武器以及隨處可見的“爆炸,危險”、“禁止靠近”、“此處禁止停車”的標語,那麼這個位於布朗克斯最南端像手指一樣伸進長島海峽的地方,就將是東北部最頂級房地產了。 清晨的天空灰暗陰沉,鰻草和光禿禿的樹在風中搖擺,馬里諾和阿爾·洛博中尉坐在黑色的越野車內,穿過一片基地。他覺得這片五十英畝大的場地就像是一個軍事主題公園,裡面有軍火庫、戰術訓練房、維修車間、應急響應的卡車和裝甲車棚、室內和室外靶場,還有一個靶場是專門給狙擊手用的。警察。 FBI探員還有其他機構的警官在這裡用掉的子彈不計其數,裝黃銅空彈殼的金屬桶就像野餐時的垃圾桶一樣隨處可見。所有東西都被利用起來了,包括那些在執行任務時被毀掉或是開去送死的警車,都被送到了這裡,用於暴亂和自殺式爆炸襲擊之類的城市模擬演練中,要么被槍射擊要么被炸毀。 儘管這個基地看起來很嚴肅,但還是帶著點警察式的幽默感。一些被塗上鮮豔色彩的炸彈、火箭彈和榴彈砲頭朝下埋在地裡,露出最奇怪的部分,就像漫畫書上的圖畫一樣。在停工期,如果天氣好的話,那些技術員和教練就會在他們半圓拱形的活動房屋外煮東西吃,一起玩牌或跟他們的嗅彈犬戲耍。在這個時節,他們會圍坐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修理玩具上壞掉的用電部件,那些玩具是要捐給買不起聖誕節用品的窮人的。馬里諾喜歡這裡,他和洛博在車上談起多迪·霍奇,馬里諾突然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在這裡沒有聽到炮火聲以及半自動或全自動MP5衝鋒槍的聲音,那些持續不斷的聲響在他聽來能鎮定神經,就像在看電影時聽到一片吃爆米花的聲音。 連海鴨都已習慣了這些聲音,甚至也許還期待聽到這些聲音。絨鴨和長尾鴨從旁邊游過,搖搖擺擺走上岸來。難怪這一帶是打水鳥的絕佳地點,槍聲並不會讓那些鴨子感到危險——它們真是沒有體育精神,馬里諾這麼認為。他心想,他們應該把這叫作“捕鴨季”。不知持續的武器發射聲和爆炸聲對捕魚會有什麼影響,他聽說在這個海峽裡有好些肥美的巨鱸、鰈魚和美洲擬鰈。總有一天,他也會擁有自己的小船,他會把它停在錫蒂島的某個小艇船塢裡,他甚至可能就在那裡住下來。 “我想我們要下車了。”洛博在爆破拆除場的中間位置停下了他的雪佛蘭Tahoe,斯卡佩塔的包裹就鎖在離這里大約一百碼的上風向處,“要把我的車停遠一點。如果不小心炸毀了城市財產,他們會不高興的。” 馬里諾爬下車,下腳時十分小心,地面凹凸不平,佈滿了石塊、廢金屬和碎片彈。他周圍滿是用沙袋堆砌的靶壕和護堤,一條高低不平的路通向周轉箱和用混凝土以及防彈玻璃搭建的觀察點,再遠處就是海水。一望無際的水面向遠處延伸開去,遠處漂著幾隻船,還能看見錫蒂島上的遊艇俱樂部。他聽說有些船會脫開錨,隨潮水漂走,最終就會漂到羅德曼海峽的海岸上來,而民間的拖船服務都不情願把那些船拖回去,有些人覺得這工作根本就不賺錢。那些船應該是誰撿到了就歸誰了。一條帶鈴木雙缸四衝程發動機的世界貓290擱淺在滿是沙子和鵝卵石的灘塗上,如果不用歸還的話,馬里諾願意冒著槍林彈雨把那條船弄到手。 拆彈員安·卓頓出現在前方,她身穿戰術服,下身是一條深藍色的七口袋帆布褲,天氣這麼冷,那褲子裡應該還加了法蘭絨內襯,上面是一件皮大衣,腳上是一雙“強攻”特戰靴,臉上還戴著一副琥珀色的全罩式眼鏡。她沒有戴帽子,用裸露的雙手把一根火藥池阻斷器的鋼管夾緊在一個折疊架上。她長相迷人,但對於馬里諾來說可能太年輕了。他猜她大概才三十歲出頭。 “盡量放規矩點。”洛博說。 “我想她應該被重新歸類為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馬里諾說,他總是忍不住公然盯著她痴痴看。 她那特徵鮮明的俏麗外表和極其敏捷的雙手吸引了他,他意識到她有點讓自己想到了醫生,想到了醫生在這個年紀時的樣子,那時他們剛開始在里士滿共事。在當時,女性成為弗吉尼亞州這種任務艱鉅的州級法醫系統的首席法醫前所未有,斯卡佩塔是馬里諾遇見的第一位女法醫,也許也是最後一位。 “那個從愛麗舍酒店打到CNN的電話,我覺得有點問題。雖然聽起來有點牽強附會,但我還是要提起,因為這位女士,大概五十多歲是嗎?”洛博又重拾剛才他們在越野車上談論的話題。 “多迪·霍奇的年齡跟她打電話有什麼關係?”馬里諾問,他不知道自己把露西和斯卡佩塔單獨留在愛麗舍酒店到底對不對。 他不知道那裡的情況進展如何,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露西一定懂得怎麼保護自己,老實講,在這一方面她甚至比馬里諾還精通,她可以把五十碼之外的棒棒糖從棍子上用槍打下來。他很困惑,想盡力釐清整件事情。依照洛博所說,多迪·霍奇昨晚打到CNN的電話是從愛麗舍酒店撥出的。這是根據來電顯示查到的,但多迪·霍奇又不住在愛麗舍酒店。之前同馬里諾打交道的那位酒店經理說房客記錄裡根本沒有以這個名字入住的客人,馬里諾根據他在RTCC得到的信息向他提供了多迪的相貌特徵,那位經理十分肯定沒見過此人。他根本不知道多迪·霍奇是誰,而且昨晚也沒有人從酒店撥打“克里斯賓播報”的1-800號碼。實際上,在那個時刻——也就是九點四十三分——根本沒有電話從愛麗舍酒店打出去。多迪就是在那個時間撥通了CNN的電話,被要求等候接通到節目現場。 “你對電話號碼欺騙有什麼了解?”洛博同馬里諾邊走邊說,“你有沒有聽說過可以買到那種電話號碼任意顯示卡?” “我聽說過。這又是一件讓我們頭疼的麻煩事。” 在這裡他不能使用手機,任何發出電子信號的東西都不能使用。他想打電話給斯卡佩塔,把多迪·霍奇的事告訴她,或者他應該把這件事告訴露西。多迪·霍奇可能和華納·艾傑有某種關聯。在拆爆場他沒法給任何人打電話,這里至少有一個周轉箱裡可能鎖著一枚炸彈。 “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洛博說。他們還在繼續向前走,刺骨的寒風透過圍牆和護堤從海峽吹來,“你只要買到這些完全合法的電話號碼任意顯示卡,就可以把接聽電話的人看到的來電顯示設置成任意號碼,這樣你就可以進行欺詐了。” 馬里諾想,要是多迪·霍奇跟華納·艾傑有關,而華納·艾傑明顯與卡利·克里斯賓有關,這個秋季他都上過好幾次卡利的節目了,而昨晚多迪又打過電話,那麼,他們三個也許都是互相有關聯的,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艾傑、多迪、卡利這三個人是怎麼聯繫到一起的,又為什麼會聯繫到一起呢?就像RTCC數據牆上的分支連線一樣,找到一個名字,就會發現另外五十個跟它相關的名字。這讓他想起了聖亨利天主教學校,想起在英語課上他被要求用畫圖分析複合句時在黑板上畫的亂七八糟的樹形圖。 “幾個月前,”洛博繼續道,“我的電話響起來,來電顯示竟是白宮的接線總機。我當時想:'這是搞什麼鬼啊?'我接起來,聽到我十歲的女兒故意拿腔拿調說:'請稍候,總統就來聽電話。'我並不覺得好笑。這是我工作用的手機,當時我感覺心跳停止了一分鐘。” 如果所有的分支中都有同一個相關聯的名字,那會是什麼呢?馬里諾在心裡自問。 “後來得知她是從一個朋友那裡拿到電話號碼任意顯示卡,是個男孩,約莫十一歲,打假冒電話的主意也是他教她的。”洛博說,“只要上網一查,就能查到白宮的電話號碼。這可真是傷腦筋,似乎我們每次想出對付某種欺詐的辦法時就會冒出新的欺詐手段,讓我們前功盡棄。” 是漢娜·斯塔爾,馬里諾斷定。只是目前看來,所有人的共通點是醫生,他感到很擔心。這就是他為什麼要在這天寒地凍的黎明時分穿過這個拆爆場的原因。他豎起大衣領子,耳朵凍得像是要被割掉似的。 他對洛博說:“好像可以通過電信運營商查詢到使用電話號碼任意顯示卡的幕後真兇。” 安·卓頓拿著一個空牛奶罐走向白色的金屬周轉箱。她把牛奶罐放到一個水槽下,開始往裡面注水。 “如果你給電信運營商出示傳票,也許有幸能查到,但你首先得有個懷疑對象才行。如果你連懷疑對像都沒有,怎麼能找到假號碼的幕後操縱者?尤其是如果他們不是用自己的電話打的?這可真像噩夢。”洛博說,“所以這位叫多迪·霍奇的女士如果不是腦殘,實際上她只要有十歲孩子的智力水平,就有辦法讓我們找不到真正打電話的人。也許昨晚她打電話到'克里斯賓播報'時就是用了假的來電顯示,看起來好像她當時是在愛麗舍酒店,而實際上,我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個鬼地方。抑或她要陷害你說的這位名叫艾傑的人,也許她不喜歡這個人,就拿他開了個大玩笑。但還有一點,你為什麼這麼肯定那張音樂賀卡是她寄出的?” “裡面的歌是她唱的。” “誰說的?” “本頓。他應該知道,因為他們一起待過。” “這並不能說明那張賀卡就是她寄出的。我們一定要小心推斷,這點最重要。該死,這天可真冷,我們在這做的事又不允許我戴手套。” 卓頓把水罐放到地板上,旁邊是一個結實的大黑箱子,裡面裝著十二口徑的獵槍子彈、火藥池阻斷器的部件和防爆水槍。附近還有一個移動炸藥箱和幾個樂克工具設備包,大包裡也許裝著更多工具和設備,包括拆爆服和頭盔,等她把一切都裝配妥當,要把包裹從周轉箱裡拿出來時,就會把拆爆服和頭盔穿戴起來。她蹲在打開的箱子旁,拿起一個黑色的塑料塞子、一隻螺口式槍尾和其中一種獵槍子彈。遠處響起柴油機聲——一輛急救車開了過來,停在泥路上待命,以防出現什麼意外。 “同樣。”洛博取下肩膀上的包說道,“我也沒有說這個叫多迪的女士一定使用了那種電話卡,我只是說現在的來電顯示號碼根本就不能說明什麼。” “別跟我提這個。”卓頓邊把管子一端塞上邊說,“我男朋友就被耍了。是一個被他簽發了禁令的混蛋幹的。她給他打來電話,來電顯示上卻是他母親的號碼。” “這可真是糟糕。”馬里諾說。他不知道原來她有男朋友。 “這就跟那些匿名瀏覽軟件一樣,人們用了那些軟件,你就無法查到他們的IP地址,要不就是查到的地址讓你以為他們是在另一個國家,而實際上他們就是你隔壁的鄰居。”她把獵槍子彈塞進後膛,再把槍尾旋到塞住的管子底端,“只要是跟電話和電腦相關的東西,你就不能確定你所見到的表象就是事實。罪犯們都穿著隱身斗篷,你弄不清誰在幹什麼,就算你知道,也難以拿出證據。現在誰都不可信。” 此時洛博已經從包裡取出了一台筆記本電腦,正在開機。馬里諾不明白為什麼這裡可以用電腦,卻不允許用手機,但他沒有開口問。他現在處於超負荷狀態,就像引擎隨時會過熱一樣。 “我不用穿上防護服之類的嗎?”他說,“你確定那裡面沒有炭疽菌或什麼致癌的化學物質嗎?” “昨晚我把包裹放進周轉箱之前,”安·卓頓說,“已經徹底檢查了一遍了,用了跳頻四十、電阻二千二百、備用電源二千的一個高範圍電離室和氣體探測器,所有你能想到的探測器都用上了,我這麼仔細有一部分原因是出於目標人物的特殊性。” 她所指的是斯卡佩塔。 “至少可以說,我們非常認真地對待這個東西。”卓頓繼續說,“這並不是說我們在其他時候都很鬆懈,只是我們認為這次情況很特殊。檢測沒有發現生物製劑,至少是沒有發現那些為我們所知的生物製劑,比如炭疽菌、蓖麻毒素、肉毒桿菌、葡萄球菌腸毒素B還有鼠疫,也沒有發現α、β、γ和中子輻射,沒有發現化學戰劑和刺激物,也沒有發現神經性毒劑和糜爛性毒劑——還是只能說在已知的範圍內沒有什麼發現,也沒有發現有毒性氣體,比如氨氣、氯氣、硫化氫、二氧化硫。探測器沒有發出任何警報,但包裹裡一定有東西在釋放氣體,我可以聞得出來。” “有可能是裝在那個小瓶形狀容器裡的東西。”馬里諾說。 “是一種散發臭味的東西,一種腐臭的、類似柏油的味道。”她回答道,“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物質,所有的探測儀器都無法識別。” “至少我們排除掉了一些可能性。”洛博說,“這給我們帶來了一點安慰。但願不是什麼值得擔心的東西。” “會不會是受到這場地上的什麼污染物的影響呢?”馬里諾考慮到這個場地上那些經過安全處理的各種裝置,在這裡用防爆水槍射擊引爆過無數的炸彈和煙火裝置。 “就像我剛才所說,我們還沒弄清楚。”卓頓說,“另外,我們已經考慮了有可能存在的干擾蒸汽會導致錯誤的檢測結果。這裡被我們進行過安全處理的東西有可能會釋放出汽油、柴油或者是家用漂白劑之類的物質,但這裡的干擾性蒸汽量還不足以大到可以被檢測出來的地步。昨晚沒有發出任何假警報,雖然低溫環境並不理想,那些液晶顯示屏絕對不適合在這外面的低溫環境下工作,但在弄清所處理的是何種物質之前,我們是不會把這個炸彈包裹移進任何室內場所的。” 她把火藥池阻斷器側放,讓它幾近豎立,往裡面裝上水,然後把前端用一個紅蓋子塞住。接著她把鋼管放置水平,夾緊夾具,又把手伸進打開的箱子,拿出一個像瞄準線一樣的激光瞄準裝置滑進槍管頂端。洛博把筆記本電腦放到一個沙袋上,斯卡佩塔那個包裹的X射線掃描圖出現在屏幕上。卓頓要利用這個圖像畫出目標網格,然後用激光瞄準器瞄準,進而用防爆水槍取出裡面的電源——內置鈕扣電池。 “請幫我把激波管遞過來。”她對洛博說。 洛博打開那個中等大小的軍綠色鋼製移動炸藥箱,取出一卷包裹著亮黃色塑料塗層的十二毫米直徑的線管,一根不用穿防火服或拆爆服就能用手拿的低強度導爆索。管子內部塗上了爆炸性的奧克托今,剛好能夠傳遞足夠的衝擊波撞擊槍後膛的撞針,撞針反過來撞擊彈藥筒裡的雷管,從而引燃炸藥,只是這獵槍的子彈是空包彈,裡面沒有射彈,射出管子的是以每秒八百英尺速度飛馳的約五盎司的水,這足以在斯卡佩塔的聯邦快遞包裹上炸出一個大洞,取出裡面的電源。 卓頓把管子展開幾碼長,把一端接在槍後膛的連接頭上,另一端接到發射裝置上,發射裝置看起來就像裝著紅黑兩個按鈕的綠色遙控器。她拉開其中兩個樂克包的拉鍊,取出拆爆服的綠色上衣、褲子和頭盔。 “兩位男士我失陪了。”她說,“我現在要穿上這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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