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首席女法醫17·致命基因

第11章 第十一章

露西把貝爾四〇七直升機懸浮在滑行道警戒線上方,當她等待塔台清理車道讓她著陸時,狂風像巨大的手推搡著她。 “別再來一次。”她對坐在左邊副駕座上的伯格說,但凡有選擇,伯格是不會坐到後面的,“我真不知道他們究竟把該死的停機台放在哪裡了。” 威斯特徹斯特郡機場西邊的斜坡上擠滿了飛機,從單發動機、實驗性家用飛機到高級中等大小的“挑戰者”號和超長商用噴氣飛機,不一而足。露西命令自己保持冷靜,焦慮會造成飛行危險,但還是沒法平靜下來。她容易激動,無法平心靜氣,她討厭自己這點。但討厭某件事並不能讓它遠離,她不能擺脫憤怒。在經歷萬般努力克制和一些美事——發生了一些令人開心的事情后,她感到好些了,但現在憤怒又從藏身的袋子裡逃了出來,因為被忽視太久反而變得更加憤怒。它沒有離去,只是她以為它消失了。 “沒有人比你更聰明,更有天賦,更惹人喜愛。”她姨媽凱喜歡這麼說。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易怒?”是伯格在說。伯格和斯卡佩塔的語氣一模一樣。同樣的語言,同樣的邏輯,好像她們的交流是通過同一頻率廣播的。

露西琢磨著接近自己停機台的最佳方法,那個輪子上的小木平台太靠近其他飛機了,牽引桿方向指錯了。她能選擇的最佳方案是把飛機高懸在十點鐘方向的那架里爾噴射機和“空中大王”的翼尖之間。比起那些小不點,它們能更方便她操縱直升機的旋翼洗流然後直接飛到她的停機台,那會比她喜歡的降落角度要急遽,而且她還要迎著每小時二十八海裡勁吹機尾的大風著陸,想想看空中交通指揮員肯定會找她麻煩。如此強勁的大風吹著機尾,她很擔心能否平穩著陸。就算能,也是惡劣而強制性的著陸,排出的廢氣將會衝進飛機座艙。伯格將會抱怨不停,頭痛病發作,短時間內不會願意再和露西一起飛行。她們不願意同做的事情將又會多添一項。 “這是蓄意的。”露西對著對講機說,手臂和雙腿都繃緊了,手腳用力按在控制器上,控制直升機不讓它飄移,穩定保持在陸地上方三十英尺的位置。 “我會拿到他的名字和號碼。”

“塔台指揮人員無法確定停機台停放的位置。”伯格的聲音在露西戴在頭上的耳機中響起。 “你聽到他說的話了。”露西的注意力在擋風玻璃外。她掃視著密密麻麻的飛機暗影,注意到人行道上拉著固定繩索,繩子鬆弛地捲在一起,磨損的繩頭在兩千萬燭光度的夜太陽聚光燈下飄動。 “他叫我走'迴聲道',我照做了,絲毫沒有違背他的指示。他在誤導我。” “比起停機台的停放點,塔台指揮人員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 “他可以為所欲為。” “算了。不值得大動干戈。”伯格富有磁性的堅定聲音好比良好的硬木。雨林鐵木、桃花心木、柚木。悅耳,卻不會妥協,具有殺傷力。 “每當他當值就會有事,他是故意的。”露西讓飛機懸浮在上空,朝外看,小心不讓飛機飄移。

“沒關係。算了。”伯格像律師一樣。 露西感到受到了不公正的指責,她不確定該不該受到這樣的譴責。她感到受制於人,遭受指責,卻不知為何。就像她姨媽讓她產生的感覺,每個人讓她產生的感覺。即使斯卡佩塔說她沒有操控或指責她,她還是讓露西感到自己受到了控制和批評。斯卡佩塔和伯格多年密不可分,差不多年紀,對露西來說完全是另一代人,露西和她們之間橫隔著一代人的文明。她不認為這是個問題,一直認為恰恰相反,她終於找到了自己尊重的人,一個強大。博學、絕不無聊的人。 傑米·伯格非常引人注目,一頭深棕色的短髮,五官漂亮,基因優秀,她把自己照顧得很好,給人致命吸引力,著實魅力非凡。露西喜歡伯格的外貌、她的動作和她表述自己的樣子,喜歡她的穿著,她的套裝、柔和的燈芯絨褲、牛仔服以及和她的職業不相稱的皮大衣。露西依然不敢相信她終於得到了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愛情。她們相處得不完美,甚至不和諧,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她們在一起還不到一年,而過去幾周如同夢魘。

按下週期螺距與集合螺距混控上的發送開關,她對著無線電設備說:“直升機九-LF,直升機還在等待。” 長久停頓後,官氣十足的聲音傳回來了:“呼叫的直升機,你可以著陸了。請重複請求。” “直升機九-LF還在等待。”露西簡短地重複,放開發送開關,她在對講機上對伯格說,“我還沒排上,這會兒你聽到其他飛機的聲音了嗎?” 伯格沒有回答,露西沒有看她,沒有看任何地方,只是盯著擋風玻璃外。駕駛飛機的優點之一是如果生氣了或感覺受到了傷害,就可以不必看任何人。好人未必有好報,馬里諾對她說過許多次,但其實他指的是“給人好處”,而不是“好人”。好人未必有好報,自打她還是小孩時起,或他擔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會發生時,他就這麼對她說。此刻她感覺他是她唯一的朋友。這真難以置信,不久前,她還想把一顆子彈送進他腦袋裡,就像她對他那混賬兒子做的一樣。他兒子是一個亡命徒,上了國際刑警組織的通緝名單,因謀殺罪遭到通緝,他坐在五一一號房間的一張椅子上,事情發生在波蘭甚切青市的拉迪森。有時候馬里諾的兒子羅科會不知從哪裡冒出來,鑽進她的腦海中,他汗流浹背,不停發抖,瞪大雙目,到處都是臟兮兮的食物托盤,濁氣沖天。他先是乞求,當這招失效後,他就賄賂。在他對無辜百姓做過那些慘無人道的暴行後,他乞求她仁慈地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想用錢贖罪。

好人未必有好報,露西從沒做過一件好事,也不打算做,因為如果她發了善心,給了羅科一條活路,那他會要了自己警察老爹的命作為回報。小彼得·羅科·馬里諾改名為卡加諾,他痛恨自己的父親,壞種小羅科做事井然有序,他制定了周詳的冷血計劃,想趁著老馬里諾休每年一度的釣魚假期間,在弗吉尼亞州伯格斯湖自己的小木屋裡自得其樂時結果他。想製造家裡遭人入侵的假象。好吧,請三思而後行,小羅科。當露西從那間旅館走出來時,她耳邊縈繞著槍聲,她只感到如釋重負——好吧,不完全是。她和馬里諾對此事一直避而不談。她親手殺了他的兒子,貌似是自殺,其實是黑色行動,這是她的職責,她是在替天行道。但怎麼說他也是馬里諾的兒子,他唯一的後代,據她所知,是他家族的最後一點血脈。

塔台指揮人員又回話了:“九-LF隨時待命。” 去他的廢物。露西想像他坐在黑暗的控制室裡,從高高的塔台往下一臉得意地笑望著她。 “九-LF。”她應答了,接著轉向伯格,“他上次也這麼幹過,他是在尋我開心。” “別激動。” “我得搞清楚他的號碼,我要查出他究竟是何方神聖。” “你發怒了。” “他們最好沒搞丟我的汽車,否則我要他們好看。” “塔台和停靠沒關係。” “希望你對州警也有影響力。我要加速了。”露西說,“我們不能遲到。” “這想法不對。我們應該換個時間慶祝。” “換個時間就不是你生日了。”露西說。 她麻痺自己感到的刺痛,在她調動近百分之九十的飛機轉矩時她不想感到難過,側風抽打著飛機的尾梁,試圖把它吹轉過去,而她則緊踩踏板穩住,通過週期螺距與集合螺距混控做細微調整。伯格承認了,總算說了實話:她不想去佛蒙特州過生日。天,露西不需要她親口告訴自己。想到自己獨自一人坐在火前,看著窗外斯託的燈光和白雪,伯格彷彿去了墨西哥,她是那麼遙不可及,心事重重。作為紐約警察局性犯罪小組的領導,她監督五個行政區出現的最重大案件,在漢娜·斯塔爾失踪後幾個小時內,警方認為她是遭受了暴行,也許是性犯罪的受害者。經過三個星期的調查,伯格得出了非常不同的結論——這得多虧了露西和她的計算機取證技巧。給露西的回報?伯格想不到太多其他的。然後是那名慢跑者的死。露西計劃了好幾個月的驚喜之旅就這麼泡湯了。又一次絕妙的懲罰。

另一方面,露西懷抱著自己先入為主的觀念和感情,在壁爐前啜飲口感極佳的夏布利白葡萄酒,微不可察地思慮著自己陰暗的思緒,非常陰暗的思緒,可怕的思緒,涉及她所犯下的錯——尤其是她對漢娜·斯塔爾犯下的錯。露西不能原諒這件事,這件事壓得她喘不過氣,讓她無法逃脫、怒不可遏,充滿憎恨,感覺像病態,像慢性疲勞或肌神經痛似的,總在那裡折磨著她。但她什麼都沒有表露出來。伯格不知道,不可能清楚露西內心的想法。在FBI和菸酒槍械管制局當過多年臥底特工,做過輔助軍事的私人調查,露西能控制什麼可以向人透露,什麼只能留給自己,當面部最細微的抽搐或最細微的姿勢會搞砸一場官司或讓她送命時,她只能完美地控制。 客觀地,從倫理上說,她當初不應該答應在漢娜·斯塔爾的案子中做計算機取證分析,她無比肯定現在應該要求換人,但她不打算臨陣退縮。在所有人當中,露西最是應該來處理這種荒謬事件的人。她和漢娜·斯塔爾有牽扯不清的淵源,這段歷史比她開始搜索和恢復這個有資格被寵壞的婊子的電子文檔和電子郵件、坐在那裡日復一日地看著她那親愛的丈夫波比繼續給她發來的電子郵件之前能想像的更具毀滅性。露西發現得越多,她就變得越輕蔑,變得越義憤填膺。她現在不能半途而廢,沒有人能讓她收手。

她讓飛機懸浮在黃色油漆刷的警戒線上方,聽到塔台指揮人員在為機場上空某個駕駛霍克比奇飛機的可憐蟲導航。人們都怎麼了?經濟飛速下滑,世界似乎要分崩離析,露西原以為人們會像九一一事件爆發後一樣規範自己的行為。就算傷害沒有涉及自身,大家也受到了驚嚇,保命要緊。如果你是文明人,恪守本分,沒有過分得罪什麼人——除非能從中撈到實打實的好處,活命的機會也大些。這個混賬指揮員這麼折騰露西和其他飛行員,從中並不能撈到什麼實質性的好處,他之所以這麼做只因為他是待在塔台上的無名小卒,該死的膽小鬼。她很想走到塔樓上,按下緊閉的外門旁的對講機按鍵,走進去和他正面交鋒。會有人放她進去的。塔樓上的人都非常清楚她是誰。天哪,她暗自思忖。冷靜下來。牢記一點,現在沒有時間。

她著陸後不會去給飛機加油,也不打算等加油車,這要花很長時間,也許永遠都等不到,人倒霉起來喝水都會塞牙縫。她會鎖上直升機,一把抓起外套,奔向曼哈頓。不能再耽擱了,她們應該在凌晨一點半趕到村子,在她的閣樓裡靜候。想要趕上她們定在凌晨兩點的一場會面得爭分奪秒,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場會面的焦點也許會指向漢娜·斯塔爾,自她在感恩節前一天失踪後,就引起了公眾病態的豐富想像力,據稱她最後被人看到是在巴羅街上了一輛黃色的出租車。諷刺的是,那裡距離露西的住所只相隔幾個街區,伯格不止一次指出這點。 “那天晚上你在家。你居然什麼都沒看到,真是該死。” “直升機九-LF。”指揮人員通過無線電說,“你可以前往活動舷梯了。降落的風險自行承擔。如果對機場不熟悉,需要及時通知我們。”

“九-LF。”露西不動聲色地說,這是她要殺人或威脅要殺人時的語氣。她把直升機向前開。 她懸停滑行到活動舷梯邊上,做了個垂直降落,停落在一架讓她聯想到蜻蜓的羅賓遜直升機和一架讓她想起漢娜·斯塔爾的“灣流”噴氣式飛機中間的停機台上。狂風抓住了尾梁,排出的廢氣充盈飛機座艙。 “不熟悉?”露西把油門放到飛行慢車的位置,關掉低速空轉警示喇叭。 “我不熟悉?你聽到了嗎?他想讓人以為我是個蹩腳的飛行員。” 伯格沉默不語,廢氣味很濃。 “他現在每次都這麼幹。”露西把手往上伸,輕彈關掉了頭頂上的開關,“弄出這麼多的廢氣實在抱歉。你沒事吧?再忍耐兩分鐘就沒事了。實在抱歉。”她應該和那位空中交通指揮員當面對峙,她不會就這麼放過他的。 伯格取下耳機,打開了她那邊的機窗,盡量把臉靠近窗外。 “開窗更糟糕。”露西提醒她。她應該去塔樓,乘電梯到塔頂,在他的控制室裡,當著他同事的面,讓他好看。 她看著電子表上的時間在一秒秒滴滴答答過去,還要等約五十秒,她的焦慮和憤怒在升級。她一定要查清那個該死的指揮員的姓名,一定要找他算賬。她對他和這裡的工作人員素來恭敬,從不多管閒事,付小費出手闊綽,從不拖欠費用。她不知做錯了什麼?還要等三十一秒。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不認識他。無論他態度多惡劣,她在空中也一向專業,他對人素來粗魯。好吧。如果他想乾一場,我會讓他如願。天哪。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誰打交道。 露西和塔樓通話,答話的還是那名指揮員。 “我要你們領導電話。”露西說。 他給了她,因為他別無選擇,這是美國聯邦航空局的規定。她把電話號碼寫在了膝板上。讓他著急吧,讓他流汗吧。她用對講機給固定運營基地打了個電話,叫他們把她的車開出來,把她的直升機拖進飛機庫去。她尋思著接下來迎接她的將會是什麼意外驚喜,她的法拉利不會遭到損害吧。也許這個也歸他負責。她關掉了油門,最後一次關閉了警示喇叭,取下耳機,掛在鉤子上。 “我出去了。”伯格在黑黢黢的飛行員座艙中說,裡面氣味刺鼻,“你沒必要和任何人開戰。” 露西伸手去摸制動盤,把它拉下了。 “等我把螺旋槳槳葉停下來再出去。記住,我們是在停機台上,不是在地面。你下飛機的時候千萬別忘了這點。只要再稍等幾秒鐘就好了。” 伯格解開了她身上的四點式繫帶,而露西則在完成降落。確保燃氣為零,然後關上了電池開關。她們爬了出來,露西抓起她們的包,鎖好了飛機。伯格沒有等待,而是直接朝固定運營基地走去,在飛機之間迅速穿行,她繞過拉繩,避開一輛加油車,裹在她那貂皮大衣裡的苗條身形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不見。露西知道她的行事風格。伯格會最先沖進女士衛生間,吞下四片布洛芬或一片佐米格,用冷水潑臉。換作別的時候,她不會立即上車,而是會讓自己恢復一下,在新鮮的空氣中到處走走。但現在沒時間了。 如果她們不趕在凌晨兩點前回到露西的小閣樓,海普·賈德就會膽戰心驚,轉而離去,再也不跟伯格聯繫。他不是那種會容忍任何藉口的人,他會認為藉口是詭計,他會覺得自己誤入了圈套,狗仔隊就在拐角處瞄準了他。他一定會這麼想,因為他生性多疑,此刻又萬分愧疚。他會放她們鴿子,會去找位律師,甚至最蠢的律師都會告誡他這種事不能聲張,那麼這條最有希望的線索就會斷掉,漢娜·斯塔爾的下落將永遠不得而知。出於查實真相和維護正義考慮——當然不是為了維護漢娜的正義,但她應該被找到。她拒絕給予他人的東西,她也不配得到。真是天大的玩笑。公眾沒有一點線索。整個該死的世界都在為漢娜難過。 露西從來沒有為她感到難過,但直到三週前她才知道自己對她的真正感受。當新聞報導漢娜失踪時,露西敏銳地意識到了這個女人會給她造成什麼傷害,事實上已經造成了,只是露西沒有意識到她是有意為之。她只把這歸結為自己運氣不好,市場低迷,經濟崩潰,再加之她不該聽信一個膚淺之輩的膚淺建議,她只覺得這是善得惡報,但沒有什麼預謀和惡毒的內情。錯了,完全錯了,大錯特錯。漢娜·斯塔爾如撒旦般邪惡,她是個禍害精。要是露西多相信一點自己的直覺就好了,因為她和漢娜第一次在佛羅里達單獨見面時她就覺得不對勁,很不對勁,可惜她現在才意識到。雖然漢娜禮貌又親切,幾乎是在和她調情,但總感覺還有些別的。露西之所以現在才意識到是因為她當時不願面對現實。也許漢娜對待她的方式就像她密切觀察在她富麗堂皇的北邁阿密海灘公寓陽台下來來去去、鬧聲喧天、來回穿梭的船隻一樣,那裡噪音震耳欲聾,露西幾乎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貪婪,無恥的貪婪,還有競爭性。 “我敢說你把那些中的其中一個藏到了什麼地方。”漢娜的聲音略有些嘶啞,但精力充沛,如46 Rider xp驅動軟件,像三螺槳階式艇底的滑航艇駛向大海,每個螺槳的功率至少高達九十五。那就像你把腦袋擱在一個加足馬力的哈雷摩托排氣管邊上聽到聲音。 “我不喜歡快艇。”露西討厭它們,她實話實說。 “不會吧。你還有你所有那些機器呢?我記得你過去痴迷我父親的所有豪車。你是他唯一允許駕駛他的法拉利的人。我不敢相信。你當時不過是個孩子。我想,一艘捲菸船正對你胃口。” “才不是呢。” “我以為自己懂你。” “我要去的地方它們不能帶我去,除非我有為俄羅斯黑手黨賣毒品或跑腿的秘密生活。” “秘密生活?快告訴我。”漢娜說。 “沒有。” “天哪,快看,它走了。”堤道下,另一艘快艇轟隆隆地駛進了內航道入口,朝大西洋駛去,身後留下了一條寬闊的白色花邊尾波。 “我還有個雄心壯志,那就是有朝一日擁有它,我指的可不是什麼秘密生活,而是像那樣的一艘船。” “如果你真有了,最好別讓我知道。我指的可不是船。” “親愛的,我不是那種人,我的人生就是一本打開的書。”漢娜那富有高雅藝術感的鑽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把手放在陽台欄杆上,凝視著淺藍色的海水和粉藍色的天空,以及骨色的狹長海灘,海灘上零星散落著收起的雨傘,看起來像印著條紋圖案的調酒棒和羽毛似的棕櫚樹,葉子的邊緣有點泛黃。 露西記得當時感覺漢娜像是從一家五星級度假勝地的廣告中走出來的,穿著她事先準備好的溫加羅牌絲質衣服,貌美如花,金發碧眼,體重不胖不瘦,性感十足,恰好處在當一名值得人信賴的高級金融家的年齡。四十歲,完美無瑕,是那些未被世俗、艱辛和任何醜陋的東西所玷污的稀世珍寶之一,是露西在漢娜父親舉辦的奢華宴會和派對上一貫避之不及的人物。除非有特殊原因,漢娜貌似不可能作案,她生活無憂,完全沒必要去撒謊和騙錢。露西誤讀了漢娜那本敞開的人生大部頭,好吧,是錯得離譜,足以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失。因為漢娜的一點小恩小惠,她遭受了九位數的損失。一個謊言引向另一個謊言,現在露西就在飽受一個謊言的煎熬,儘管她對謊言有自己的定義。如果最終結果證實這是真相,那它就不再是一個謊言。 她走到活動舷梯的中途頓了頓,用黑莓手機試著給馬里諾打電話。此刻他應該在盯梢,查看海普·賈德的所在位置,確保他不會在搖擺不定地作出見面決定後又臨陣脫逃。他把會面時間定在凌晨是因為他不想被人認出來,不想上郵報的第六版或互聯網。傑米·伯格三週前第一次試圖聯繫他遭拒絕之前,他就應該想到這點,在向一個陌生人信口開河之前就應該想到。誰能想到。那人還恰巧是露西的朋友,是個奸細。 “是你嗎?”馬里諾的聲音在她的無線免提電話裡響起,“我正擔心你們去見了約翰·丹佛呢。” 露西沒有放聲大笑,甚至都沒笑。她從不拿在事故中喪生的人開玩笑。無論是飛機、直升機、摩托車、小汽車還是航天飛機。一點都不好笑。 “我用電子郵件給你發了個語音導航應用系統。”她繼續朝前走過柏油碎石鋪就的飛機跑道,把行李甩到肩膀上時馬里諾繼續說,“我知道你的賽車上沒裝GPS。” “我還需要GPS來幫我找回家的路?” “道路封鎖了,交通要改向,因為出現了點小狀況,你開飛機時我不想告訴你,怕你出事。另外,你身上還有包袱呢。”他指的是他的上司伯格,“如果你迷路或被耽擱了,沒趕上凌晨兩點的約會,你猜遭殃的會是誰?我跟她說我去不了時,她已經氣得夠嗆。” “你不來?這更好。”露西說。 她本來只想叫他別急著趕來,遲到個三十或四十分鐘而已,這樣她才有機會和海普·賈德面談。如果馬里諾從一開始就坐在那裡,她就無法隨心所欲地操縱面談了,她想要的是一次心理瓦解。露西對審訊有特殊天賦,她意欲找出她需要知道的情況,這樣她才能見機行事。 “你一直在跟踪新聞嗎?”馬里諾說。 “在加油站的時候聽到了一些。知道現在整個互聯網都在沸沸揚揚談論黃色出租車這一關聯,漢娜的失踪和那名慢跑者之死的關係。”她以為他指的是這個。 “我猜你一直沒有監聽OEM播放器。” “沒辦法。沒時間。我轉向過兩次,一個飛機場不准許噴氣式飛機停靠,另一個機場沒有停機位。怎麼了?” “有人送了個聯邦快遞包裹到你姨媽的公寓裡。她沒事,但你應該給她打個電話。” “聯邦包裹?你在說什麼呀?”露西剎住了腳步。 “我們不知道裡面有什麼。也許這件事和本頓的一個病人有關。那個精神病人給醫生送了一份聖誕禮物,聖誕老人的雪橇不得不將它送到羅德曼海峽。這件事發生不到一個小時,我立即聯繫你了,車隊直接朝你那方向的跨布朗克斯高速開去了,你們出白原後就會碰到,這就是我給你發地圖的原因。以防萬一,我建議你走布朗克斯東邊那條路。” “他媽的。你打交道的是拆彈分隊的哪位?不管是誰我都想和他談談。”拆彈分隊的總部位於村子裡第六分管區警察所,距離露西的小閣樓很近。她認識他們中的幾個人。 “謝謝,菸酒槍械管制局的特工,但情況已經處理好了,用不著你插手,紐約警方能應付。我正在做需要做的事,別擔心,醫生會告訴你具體情況。她很好。本頓那位瘋癲病人可能和好萊塢有關係。”好萊塢是馬里諾給海普·賈德取的嘲諷綽號,“我打算去RTCC查清楚。你們在審訊過程中一定要問下這個。她名叫多迪·霍奇,麥克連絲的一名精神病人。” “她怎麼會認識他?”露西又開始繼續走。 “也許更多是她自欺欺人,是一種幻覺,對不對?但考慮到你姨媽公寓大樓裡發生的這起事故,也許你應該就她問問那個好萊塢。我也許整晚都要待在RTCC,跟我老闆解釋下。”他是指伯格,“我不想她對我大發雷霆。但這件事很重要,我要查清底細,以防更大的災難發生。” “那麼,你在哪裡?在三角地?”露西在噴氣式飛機機翼中間迂迴穿行,小心避開飛機背鰭和天線一般伸長的豎立末梢,一旦碰上那東西,眼珠子都可能會被挖出來。她曾有一次看到一名飛行員一邊喝咖啡打電話,一邊往他的容克飛機襟翼伸長的邊緣走去,結果腦袋被割了條大口子。 “幾分鐘前,我在去市中心的路上,去好萊塢的住所巡視了,貌似他在家。這是個好消息,也許他會出現。”馬里諾說。 “你應該監視他,確保他一定會到,這是我們的交易。”露西不能忍受要依賴別人把事情辦妥。這該死的天氣。如果她能早點到該有多好,那她會親自去跟踪海普·賈德,確保他不會爽約。 “我這會兒比起跟踪某個以為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詹姆斯·迪恩的性變態者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你繞道走丟了,給我打電話,阿梅莉亞·埃爾哈特。” 露西放下手機,加快了步伐,心裡想著要詢問下姨媽的情況,然後想起她在膝板上寫下的電話號碼。也許她應該在離開飛機場前給機場領導打個電話,也許最好等到明天給航空交通管制的經理打電話或向聯邦航空局投訴,把那個傢伙送去進行新人培訓會更好。她想起他在塔樓電台上指手畫腳,確保所有連線者都能聽到他在譴責她是一名不合格的飛行員,譴責她一周進出機場好幾次,卻還不認識路,想到這裡,不禁怒火中燒。 看在上帝的分上,她還把直升機和Citation X噴氣式飛機存放在這裡的飛機庫呢。也許那就是他的動機。他想挫挫她的銳氣,揭她的傷疤,因為他聽到了那些流言蜚語,自以為是地想像她在所有人公認的自三十年代以來最糟糕的經濟衰退中遭受巨大打擊。讓她傷筋動骨的並非華爾街股票大跌,而是漢娜·斯塔爾。她父親魯佩在臨終前原本想送露西一份大禮,最後再幫她一次。臨別的表示。當時漢娜正在和波比約會,魯佩張口閉口都是露西,露西這露西那的。 “他認為你是愛因斯坦。一個漂亮的愛因斯坦,但不過是個假小子。他喜歡你。”漢娜六個月前才對她說的這番話。 引誘還是取樂,露西分不清漢娜究竟什麼意思,或知道什麼,或應該知道什麼。魯佩了解露西的生活,這點確定無疑。戴著薄薄的金絲邊眼鏡,捲曲的白髮,煙灰色的藍眼睛,一個小個子男人,穿著整潔,他不僅聰明絕頂,還誠實可信。他不管露西和誰上床,只要對方不騙她的錢,不讓她付出代價。他明白女人為什麼愛女人,因為他也愛她們,他說或許他也是個女同性戀,因為如果他是女人,他也會愛女人。那其他人呢?這種事只能藏在心裡,他過去常說。他總是面帶微笑。一個善良、正派的男人。露西打小就沒有父親,他就像是她的父親。當他去年五月在去佐治亞出差途中死去時,露西不敢相信,被徹底打垮了。他是死於一場突發的沙門氏菌感染,疾病像水泥罐箱一樣壓倒了他。像魯佩這樣的人怎麼能被一根墨西哥胡椒壓倒?難道生命如決定點烤乾酪辣味玉米片一樣輕如鴻毛? “我們非常想念他。他是我的導師和最好的朋友。”剛過去的六月,漢娜站在她的陽台上,看著價值百萬美元的船隻呼嘯而過,“你和他相處得很好。你比我這個當女兒的做得還要好。” 露西對她表示感謝,但心裡卻沒有絲毫謝意,她不止一次惺惺作態地感謝她。把自己的生平對漢娜和盤托出讓露西感覺不舒服。無論如何都不行,露西曾禮貌地說過。至少在這點上她聽從了自己的直覺,但她當時應該警覺到自己對漢娜那番好意的感受。別那麼做。然而露西做了。也許是因為她想讓漢娜對她刮目相看,因為露西感到了一種競爭性。也許漢娜用手指觸摸的正是她的傷口,她那麼狡猾,肯定能找到她的痛處。露西還是個孩子時,就被她父親拋棄,如今長大成人,她不想被魯佩拋棄。他從一開始就幫她理財,一直都是那麼受人敬仰,他關心她,他是她的朋友。他肯定希望他這輩子能給她帶來一些特別的東西,因為她對他來說是那麼特別。 “如果他不是死得那麼倉促,他一定會給你透漏一點內幕消息。”漢娜說,把一張名片遞給露西時,擦到了露西的手指,名片背面是她練習嫻熟、龍飛鳳舞的簽名:海灣大橋理財公司,還有一個電話號碼。 “你就像是他的女兒,他讓我保證要照顧好你。”漢娜說。 他怎麼會做出這種承諾?露西意識到這點時已經太遲了。他病情發展迅速,死在亞特蘭大之前,漢娜從來沒有去見他或對他說點什麼。露西直到損失了九位數後才開始心生疑惑,現在她確定了,漢娜遠不只是招攬富豪當待宰羔羊、從他們那裡得到巨額回扣那麼簡單。她想報復露西給她造成的傷害,去重創她,削弱她。 塔台指揮人員不可能知道露西的資本淨值發生了什麼變化,根本不可能知道她損失了多少、貶值了幾等。她表現得太過焦慮、警惕、不可理喻,伯格將其稱之為強迫性神經官能症。露西心情極差,因為她準備了好幾個月的驚喜週末徹底泡湯了,伯格對她一直不理不睬,脾氣急躁,在所有重要方面都冷落她。在公寓裡伯格對她視若不見,露西出門、登上飛機後,情況也沒有一丁點好轉。在前一半的飛行途中她沒有談及任何私事,接下來的一半旅途中,因為卡利·克里斯賓、黃色出租車,還有鬼知道什麼事情,她只顧著用機載手機不停發短信,她對自己的每一點輕慢都間接指向那該死的賤人:漢娜。她霸占了伯格的生活,還從露西那里奪走了其他一些東西,而這一次是無價之寶。 露西掃視了一眼控制塔樓,包在玻璃中的塔頂像燈塔一樣發出刺目的光,她想像著那位指揮員——她的敵人,正坐在一塊雷達熒光屏前,凝視著目標和閃光燈標,那些是代表坐在貨真價實的飛機裡的真人,人人都想盡所能地安全著陸,而他卻在那里大呼小叫地發號施令,對人們惡語相向。垃圾。她應該和他正面交鋒。她決定要收拾他。 “引導我的停機台,將車頭調到下風向的是誰?”她問在固定運營基地看到的第一排工作人員。 “你確定?”答話的是個瘦成了皮包骨頭、臉上長滿粉刺的男孩,穿著尺碼過大的絕緣工作服,指揮棒插在帝客牌工作外套的口袋裡。他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你問我確定嗎?”她反問道,好像沒聽清他的話。 “你想找我們領導?” “不,我不想問你們領導。過去兩週來,這是我第三次在這裡順尾風著陸,FJ里德。”她念出他的姓名標籤,“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引導我的停機台出飛機庫的人在把它放到活動舷梯去時指揮棒剛好指反了方向——徑直指向下風,因此我才在順尾風中著陸。” “不是我。我絕不會在給定方位時指向下風向。” “不是給定。” “嗯?” “是確定方位。和'遠東'裡的'東方'是同一個詞。”露西說,“你懂空氣動力學嗎,FJ里德?飛機,包括直升機,著陸或在風中起飛時是不能讓飛機屁股對著風的,側風也不行。為什麼?因為風速等於空氣的速度減去地面速度,風向會改變飛行軌道,因為要命的迎角。如果飛機起飛時不是順風,就更難瞬變升力。飛機著陸時,動力可能失效造成墜機。和我通話的指揮員是誰?你知道塔樓上的那個傢伙吧,FJ里德?” “我不認識塔樓上的任何人。” “真的?” “是的,女士。你是駕駛那架配備了熱像儀和'夜太陽'照明設備的黑色直升機的那位,看起來有點像是國土安全人員。但如果你真是,我會知道,這裡進出的所有人我們都認識。” 露西很肯定,他就是那個引導自己的停機台出去,而且故意放在下風向的白痴,因為控制塔樓上的傻瓜叫他這麼做的,或至少鼓勵他找她的麻煩,愚弄、羞辱和貶低她。 “很感謝。你告訴了我我需要知道的。”她說。 她大踏步走開時,伯格剛好從女衛生間出來,在扣她貂皮大衣的釦子。露西能看出她已經洗過臉,往臉上潑過很多冷水。伯格很容易犯她所謂的頭痛病,露西將其稱之為偏頭痛。兩人離開了固定運營基地公司,上了599GTB,露西用她的神火牌電筒沿著法拉利Rosso Barchetta上如紅酒般深紅的、亮光閃閃的油漆查看是否有哪怕是最微小的瑕疵和最微弱的痕跡表明曾有人撞過或損壞過她的611-馬力超級雙門四座跑車,與此同時,十二汽缸的發動機在大聲轟隆。她檢查了癟氣的輪胎,往車輪鎖扣裡看了看,然後開始整理行李。她把自己塞進碳纖維方向盤後,掃了一眼儀錶盤,記下了英里數,檢查了電台,一切最好和她上次離開時一模一樣,她要確保在她和伯格離開期間沒有人把她的法拉利開出去兜風,或像伯格說的“到斯托去瀟灑”。露西想起馬里諾給她發的郵件,但沒有去看。無論交通是否改向或道路是否封閉,她都不需要他幫她導航。她應該給她姨媽打個電話。 “我沒有找到他。”伯格說,她的身影在近黑的夜幕下顯得乾淨整潔又迷人。 “他最好別讓我逮到他。”露西說,打一擋。 “我是說小費。我沒有給車管員小費。” “給什麼小費。我感覺有點不對勁。在我查明之前,我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看。你感覺如何?” “我很好。” “馬里諾說有人——本頓之前的一位精神病人,在我姨媽的公寓大樓裡放下了一個包裹。他們打電話叫了拆彈分隊,包裹現在在羅德曼海峽。”露西說。 “這就是我從不去度假的原因。你看,我一走就發生了什麼。” “她名叫多迪·霍奇,馬里諾說她也許和海普`賈德有關,他打算去RTCC查明她的底細。” “你搜索過那麼多數據,有沒有看到有關她的情況?”伯格問,“我覺得如果真有什麼,應該不會逃過你的法眼。” “不熟悉。”露西說,“關於她,我們應該問問海普,查清他是怎麼認識她,或是否認識她。現在發現這個混蛋居然和給我姨媽寄送包裹的嫌疑人有關,實在讓我鬧心。” “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 “馬里諾讓我告訴你他正在忙不迭地對付一群短吻鱷。” “什麼意思?” “他是讓我告訴你,有一大堆事情等著他去調查。他聲音聽起來跟發了瘋似的。”露西說。 在短短三秒開到六十英里後她把車調回到三擋。在交流道上飆車沒關係,一旦開上一二〇道就得放慢車速。在林蔭大道上以一百英里的車速漫遊讓人昏昏欲睡。她不打算告訴伯格馬里諾不會來參加審訊。 “開慢點。”伯格表示反對。 “該死的。我告誡過我姨媽凱不要去上什麼電視直播。”車一拐彎她就好像打算橫衝直撞過去,她把法拉利賽車的Manettino控制開關設置在賽車模式,關閉了離合助力器。 “這種事換誰都會擔心。一旦上了電視直播,人們就知道你在哪裡。很顯然,她今晚在市內,我們可以採取許多方法來阻止人們對她做這種事。她應該採取措施不讓那些要對她下手的人輕易得逞。” “我們還是不要責怪受害者了。不是凱的錯。” “我反復告誡過她,看在上帝的分上,離卡利·克里斯賓遠點。”露西把遠光燈打在某個從她前面躥過去的傻瓜身上,加大油門從他身邊繞過,揚起的細石子朝他眼裡飛去。 “不是她的錯,她是想助人為樂。”伯格說,“天知道,卑鄙小人太多了,尤其是陪審團,人人都是專家。把車開慢、開穩點,像凱這樣的聰明人應該知錯就改。我們全都要。” “她是想幫助卡利。我姨媽凱這次幫助的人也許只有她。你不可能讓這種人改邪歸正,這顯而易見。看看剛發生了什麼,我們將看到早上有多少人還在談論出租車的事。” “你為什麼對她那麼刻薄?” 露西把車開得飛快,沒有應答。 “也許是出於同樣的原因,你才會對我這麼刻薄。”伯格說,眼睛直視前方。 “會有什麼原因?我們見面時間有多少?一周兩次?我很抱歉你不喜歡過生日。” “換作其他人也一樣。”伯格說,只有在她試圖平息緊張氣氛時才會使用這種語氣,“等你年過四十,你也會討厭過生日。”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 露西把車開得更快。 “馬里諾已經在去你住處的路上了吧?”伯格問道。 “他說他會晚點到。”這是那些不能算是謊言的謊言之一。 “我對這件事有不好的感覺。”伯格在想漢娜·斯塔爾,想海普·賈德。全神貫注,沉迷其中,對露西卻不理不睬。無論伯格怎樣安慰她或道歉都無濟於事,昔日的甜蜜已然不在。 露西努力去想具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是夏天,紐約市宣布削減預算,整個世界經濟開始搖搖欲墜之時,然後是在過去幾週,忘記它吧。現在呢?已經過去了。感覺已經過去了。感情結束了。不。露西不會讓它就此離去,不管怎樣她都要挽回這份感情。 “我想再說一遍,結果最重要。”露西去抓伯格的手,拉近自己,用拇指撫摸著,“海普·賈德會開口的,因為他是個反社會的自大狂,自私自利,他相信這對他有利。” “我感覺不太舒服。”伯格說,抓緊了被露西攥在掌心的手指,“感覺就快病發了,也許隨時都會爆發。” “沒事的。我們會順利的。別擔心。艾瑞克有了第八種止痛大麻白寡婦,服食藥用大麻不犯法。至於他從哪裡搞到的?也許是從海普那裡弄到的,海普是個癒君子。” “別忘了你是在和誰說話。我不想知道任何有關艾瑞克或你是從哪裡獲得你口中的醫用大麻的消息,我只希望你沒有吸食,也永遠不會碰那東西。”伯格之前不止一次說過,“你最好不要讓我發現你在室內甚麼地方種植大麻。” “我沒有。我不會再重蹈覆轍,已經戒掉多年了,我發誓。”露西笑道,換低速擋上了出口坡道,朝1-648南駛去,伯格的觸碰令她安心,支撐了她的信心。 “艾瑞克有幾個手下,碰巧在自得其樂時遇到了海普,而海普恰好也經常光顧同一酒吧。海普是個習慣動物,不聰明,很醒目,容易與人為友。” “是的,這你說過。我還是老話,如果艾瑞克把消息透漏給了不該透漏的人怎麼辦?比如海普的律師,他肯定會請個律師。等我和他見面後,他就會請。” “艾瑞克喜歡我,我給了他工作。” “沒錯。你相信一個臨時僱工。” “他是有記錄的瘤君子。”露西說,“為人不可信,真查起來沒有人會相信他。你不必擔心,我保證。” “我要操心的事太多了。你勸誘了一名演員……” “他不是什麼克里斯蒂安·貝爾,看在上帝的分上。”露西說,“在發生這件事前,你甚至都沒聽說過海普·賈德這個人。” “我現在聽說了,他名氣夠大。更重要的是,你鼓勵他犯法,吸食違禁品,身為公職人員,為了獲得不利於他的證據,你不惜採取非法手段。” “我不在場,我人甚至不在紐約。”露西說,“海普和我的僱工週一晚上尋歡作樂時,我們在佛蒙特州。” “如此說來,這才是你在工作時間帶走我的真正目的。” “你生日是十二月十七日,這可不是我決定的,我沒料到我們倆會遇到暴風雪。”她再次感到心痛,“不過是的,在我們出城期間,我派艾瑞克去不同酒吧遊蕩是有目的的,尤其是你不在城裡。” “你不光是叫他去不同酒吧晃蕩,你給他提供了毒品。” “沒有,艾瑞克自己買的。” “他哪裡來的錢?”伯格說。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你是在讓自己發瘋。” “辯護律師會以誘捕和無恥的政府行為指控你。” “你可以說海普有做這件事的傾向。” “你現在是在訓導我嗎?”伯格悔恨地大笑道,“你不知道我為何要去上法律學校。總而言之,讓我們實話實說,你想把自己的想法注入海普心中,然後以我們不能證明的藉口來控告他。你主要是讓他吸食毒品後,讓你僱用的奸細去引誘他談公園綜合醫院的事,你對此有懷疑是因為你非法闖入了海普的電子郵箱,天知道你還乾過什麼,也許你還非法竊取了醫院的信息。我的天哪。” “我是通過正當途徑獲取他們信息的。” “求你了。” “除此外,我們不需要證明。”露西說,“這難道不是我們的目的?把好萊塢先生嚇得屁滾尿流,迫使他乖乖就範。”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聽你的。”伯格說,更緊地抓住了露西的手,貼在自己身上。 “他本應該做個受人尊敬的人。他本應該幫我們破案。他本應該是個遵紀守法的正常公民,但你猜怎麼著,他不是。”露西說,“這都是他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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