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首席女法醫17·致命基因
首席女法醫17·致命基因

首席女法醫17·致命基因

帕特丽夏·康薇尔

  • 偵探推理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27662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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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寒風從東河猛地刮來,攥緊了正沿著第三十大道快步行進的凱·斯卡佩塔醫生的外套。 再過一周就到聖誕節了,但她感受不到一絲節日氣氛,滿腦子想的都是曼哈頓接連發生的三角慘案,由不幸和死亡串聯起的三個頂點。她身後是公墓,一頂寬大的白帳篷裡堆放著依然身份不明或從一開始就無人認領的真空包裝的人體殘骸。左邊前方的哥特式紅磚房是紐約貝爾維尤精神病院,現在成了無家可歸者的庇護所。精神病院對面是首席法醫辦公室的裝載間和平台,那裡,一扇灰色鋼鐵車庫門敞開著,一輛卡車從中倒出,卸下了更多膠合板。今天停屍間嘈雜一片,樓道裡不斷傳來敲擊聲,像一個圓形露天劇場。停屍間的技術人員馬不停蹄地忙著組裝松木棺材——成人大小的、嬰兒大小的,疲於應付波特墓園裡不斷增長的城市葬禮需求。這和當前經濟不景氣息息相關。一切都是。

斯卡佩塔已經開始後悔不該用紙板盒帶乾酪牛肉漢堡包和薯條來上班。這些食物在紐約大學法學院食堂供餐線上的加熱櫃裡放了多久了?已經來不及吃午餐了,三點眼看就要到了,那食物是否還可口可想而知,但沒有時間去訂餐或去沙拉吧吃些健康食品,更別說吃她真正喜歡的東西了。今天截至當前,已經發生了十五起案子,自殺、事故、謀殺、沒有醫生救治而病死的窮人,甚至更悲慘的:獨自死去的人。 她想趕個早,於是六點就開始工作,九點時解剖完了頭兩具屍體,她把最糟糕的留到最後——那是一個身受重傷、有偽影的年輕女子,解剖起來既費時又復雜。斯卡佩塔已經在托尼·達里恩身上花了五個多小時,一絲不苟地畫詳細圖表和做筆記,拍了幾張照片,把她整個大腦放進了一桶福爾馬林溶液中以便進一步研究,比平時提取和保存了更多管裝液體、人體器官和組織,但凡遇到一起怪異的案例,她都會竭盡所能、事無鉅細地蒐集所有資料並倣詳細記錄,這起案件之所以怪異並非它異乎尋常,而是因為它本身自相矛盾。

這個二十六歲女人的神情和死因平凡得令人沮喪,不需要長時間驗屍就能回答最基本的問題。她是被鈍器所傷,後腦勺上一擊致命,凶器表面也許塗了多種顏料。但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令人費解。黎明前不久,她的屍體在距離東一一〇大街約三十英尺的中央公園邊緣被發現,據推斷,她是昨晚在雨中慢跑時遭姦殺。她的運動短褲和內褲被褪到了腳踝邊,抓絨運動胸罩被推到了乳房上。抓絨圍巾在她的脖子上牢牢打了個雙結,乍一看,警方和首席法醫辦公室的法醫調查員認為她是被自己的一件衣物給勒死的。 但她不是。斯卡佩塔在停屍間檢查她的屍體時發現沒有什麼能證明她是被圍巾勒死的,她的死甚至和圍巾根本扯不上關係,沒有窒息的痕跡,沒有諸如發紅或淤青等主要反應,只在脖子上有條髮乾的擦傷,圍巾應該是人死後才系上去的。兇手肯定是先把她砸暈,之後再用圍巾勒她,也許是沒有意識到她已然斷氣。果真如此,那她和死者待了多長時間?根據挫傷和腫脹情況,以及她大腦表皮的出血情況可以判斷她受傷後還活了一段時間,也許有幾個小時。然而現場留下的血跡很少。如若不把屍體翻轉過來,她後腦勺上的傷痕差點被忽略,一點五英寸的割傷,腫得很厲害,但傷口隻流出了些微液體,雨水把血沖刷殆盡。

斯卡佩塔嚴重懷疑,頭皮割傷必定會大量出血,而一場時斷時續、充其量只能算中等大小的雨不太可能把托尼茂密長發中的大部分血沖掉。是否有可能在那個寒冬雨夜,襲擊者打碎了她的腦殼後,和她在戶外待了很長時間,最後才把一條圍巾牢系在她的脖子上,確保她不能活著把這件事說出去?還是說綁帶是性暴力儀式的一部分?這具僵硬青紫的屍體為什麼看上去像是在大聲抗議犯罪現場所顯示的信息?表面上看,她昨晚死在公園,死亡時間長達三十六個小時。斯卡佩塔對這起案子感到迷惑不解。也許是她多慮了,也許是她無法清晰思考,因為她飽受折磨,血糖低,這一整天除了喝咖啡外沒吃過東西,還有許多原因。 下午三點的全員大會她要遲到了,她得在六點前趕回家,和丈夫本頓·韋斯利去健身房,再共進晚餐,然後還要趕去CNN,這是她最不想做的事情。她真不該同意上“克里斯賓播報”欄目。她究竟是中了什麼邪才會同意和卡利·克里斯賓一同上節目,談論人死後頭髮的變化和顯微鏡的重要性以及法醫科學的其他分支。正因為斯卡佩塔捲入了娛樂產業,法醫科學才遭到了人們的誤解。她拎著盒裝午餐穿過裝載間,那裡碼滿了辦公室的紙箱、板條箱以及停屍間供應品、金屬手推車、輪床和膠合板。她經過時保安正在有機玻璃後忙著接電話,幾乎沒有看她一眼。

在一條斜坡頂端,她用脖子上吊掛的磁卡打開了一扇沉重的金屬門,進入了地下通道。白色地下通道瓷磚打著水鴨綠高光,眾多欄杆四通八達,卻又不知道通往何處。她剛在這里當兼職法醫時經常迷路,結果走到人類學實驗室而不是神經病患者實驗室或心髒病患者實驗室;走進了男更衣室而不是女更衣室;要不就是走到了分解室而不是屍體解剖主室;再不然就是走錯到冷藏室或樓梯井甚至在她上了那個老的鋼製電梯後上錯了樓層。 不過她很快就掌握了這裡的平面佈局和合理的環形結構,起點是平台。它像裝載間一樣位於一扇巨大的車庫門後。一有屍體被驗屍員運輸隊送過來,擔架就會被放到平台上,然後從門上的輻射探測器下經過。如果沒有警報響起顯示存在放射性物體,比如在某些癌症治療中使用的放射性藥物,則下一站就是地磅,在那裡,屍體會被稱重和測量。這之後的去向取決於它的狀況。如果情況糟糕或被認為對生者會構成潛在危險,那麼屍體就會被送進分解室旁邊的步入式分解冷藏室,在那裡,屍體將在特殊通風和其他保護措施下進行獨立解剖。

如果屍體狀況良好,就將被推進平台右邊的樓道,這段旅程會在某個點上根據屍體的結構分解步驟做各種停留:X光室、組織樣本存儲室、法醫人類學實驗室,再經過兩間儲存尚未檢驗的屍體的步入式冷藏室,用電梯送到樓上的鑑定室、證據存放室、神經病患者室、心髒病患者室、解剖主室。案子一結束,準備“釋放”屍體時,它就完成了一整個循環,復回到平台,不過是通過另一個步入式冷藏室,托尼·達里恩此刻應該就在那裡,裝在一個密封袋裡,放在擱架上。 但她不在。她正躺在冷藏室不銹鋼門前的一張輪床上,身份鑑定員在她的脖子上圍了條藍床單,一直到下巴上。 “你在做什麼?”斯卡佩塔問。 “樓上發生了一點小騷動。她家人要看她。”

“誰?為什麼?” “她媽媽在休息室,沒看到自己女兒不肯走。別擔心。我來處理就行了。”那位鑑定員名叫雷內,約莫三十五歲,留著黑色捲髮,一雙眼睛暗如烏木,在處理家庭問題方面有超乎常人的天賦。如果有人是她擺不平的,那就不是小事一樁了。雷內能化解任何糾紛。 “我想死者的父親已經做了身份記錄。”斯卡佩塔說。 “他填好了表格,然後我給他看了你上傳給我的照片——就在你去食堂之前。幾分鐘後,死者的母親進來了,他們倆就開始在休息室吵了起來,我打算去勸架的,最後死者父親氣沖沖走了。” “他們離婚了?” “顯然對對方恨之入骨。她堅持要看到屍體,得不到允許死活不罷休。”雷內用戴著紫色丁腈橡膠手套的手拂去了那個已死女人額頭上的一縷濕髮,又將幾縷夾到了她耳後,確保不露出解剖造成的傷口。 “我知道你幾分鐘之內有個全員大會。這個讓我來負責好了。”她看著斯卡佩塔手裡拿的紙板盒。 “你還沒吃午餐?你今天吃過什麼?不會跟往常一樣什麼都沒吃吧。你體重減輕了多少?到最後你會被誤當作骷髏送進人類學實驗室。”

“他們在休息室吵什麼?”斯卡佩塔問。 “屍體的安葬地。母親想將女兒葬在長島,父親卻想葬在新澤西。母親想舉辦葬禮,父親卻想火化。兩人都爭著要她。”她又摸了摸死者的屍體,好像它是談話的一部分似的,“接著他們開始相互指責,涉及的內容無所不有。他們吵得昏天黑地,其間,愛迪生醫生都出來了。” 愛迪生醫生是紐約的首席法醫,也是斯卡佩塔在紐約工作時的上司。在斯卡佩塔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間裡,不是自己當首席法醫,就是當私營業主,至今仍不太適應被人管束。但是她也不想負責管理紐約首席法醫辦公室,就算是有人請她或有這個可能性她也不願接這燙手山芋。管理這麼一間重要的辦公室就像當大都市的市長一樣。 “嗯,你知道這會產生什麼後果。”斯卡佩塔說,“這麼吵下去,屍體哪兒都去不了。除非接到法令,我們要限制放行。你把照片給死者母親看後情況如何?”

“我試過,但她不願看。她說她要看她女兒本人,否則不走。” “她在家屬室?” “我把她留在那裡了。我把文件夾放在你辦公桌上了,還有相關文件資料。” “謝謝。我上樓時會去看看。你去把屍體推進電梯,另一頭的事交給我就行了。”斯卡佩塔說,“你幫我通知下愛迪生醫生,說我要錯過三點鐘那場會了。實際上,會議已經開始了。但願在他回家前我能截住他。我需要和他談談這起案子。” “我會告訴他的。”雷內把手放在了鐵輪床的把手上,“你今晚要上電視,祝你好運。” “告訴他現場照片已經上傳給他了,但我要到明天才能把驗屍報告口述給他聽,那些照片也要明天才能給他。” “我看到了那個節目的廣告,很酷。”雷內還在說那檔電視節目,“只是我受不了卡利·克里斯賓這個人,還有那個一直在舞台上的中情局側寫師,叫什麼來著?艾傑醫生?他們沒完沒了地拿漢娜·斯塔爾說事兒,讓我噁心厭煩。我敢打賭卡利會問起你這件事。”

“CNN知道我不會討論正在調查中的案子。” “你認為她死了?因為我的確是這麼認為的。”雷內的聲音跟著斯卡佩塔進了電梯,“就好像阿魯巴島的那個女人,她叫什麼名字來著?娜塔莉?人不會平白無故消失,他們人間蒸發是因為有人想讓他們消失。” 斯卡佩塔得到了承諾,卡利·克里斯賓不會向她提踰矩的問題,她不敢。電梯上去時她在內心裡跟自己理論,斯卡佩塔不僅只是又一位專家、一個局外人、一個偶爾賞光的嘉賓、一個接受電視採訪者,她是CNN的高級法醫分析家,她對節目策劃亞歷克斯·巴恰塔的態度很強硬,她是不會討論漢娜·斯塔爾的,提都不會提。漢娜·斯塔爾這位美豔的金融巨人似乎在感恩節前一天憑空消失在了稀薄的空氣裡,據報導,她最後被人看到是離開格林威治村的一家酒店,上了一輛黃色的出租車。如果發生了最糟糕的情況,她死了,屍體現身紐約,那她將進入首席法醫辦公室的管轄範圍,這起案子將落到斯卡佩塔手中。

電梯到達一樓時她下了,沿著一條長廊往前走,經過特殊操作部。再通過一扇緊閉的門就是休息室了,休息室裡擺放著勃艮第紅葡萄酒和藍色的軟墊沙發、椅子、矮茶几和雜誌架,在一扇俯瞰第一大街的玻璃櫥窗裡擺放著一棵聖誕樹和一座大燭台。接待桌上方的大理石上雕刻著:Taceant colloquia. Effugiat risus. Hic Locus est ubi mors gaudet succurrere vitae.莫笑。莫語。於此,死者欣然協助生者。音樂從辦公桌後一台收音機裡飄來,老鷹樂隊正在演奏《加州旅館》。一名叫法林的保安把這間空休息室據為己有,時常在裡面播放她喜歡的音樂。 “……你可以隨時退房,但你永遠不能離開。”法林和著曲子輕聲哼唱,絲毫不在乎歌詞中的嘲諷意味。 “家屬室有人嗎?”斯卡佩塔在辦公桌前停了下來。 “噢,抱歉。”法林彎腰關掉了收音機,“我以為她不可能聽見這裡的聲音。但沒關係,我可以不放。只不過我太無聊了,你知道嗎?一直枯坐在這裡,無所事事。” 法林在這裡慣常看到的都不是什麼開心事,無論是在接待台工作還是在樓下的停屍間辦公室,她一有機會就收聽歡快的軟搖滾,究其原因也許並非無聊。只要不讓悲慟欲絕的家屬聽到這些也許具有刺激性或讓他們感到不敬的樂聲或歌詞,斯卡佩塔就不介意。 “告訴達里恩夫人我已經在路上了,”斯卡佩塔說,“我需要一刻鐘時間核查下幾件事,看看文件資料。她走之前就別放音樂了,好嗎?” 休息室左邊是她和愛迪生醫生、兩名執行助手以及一名正在度蜜月的女管理員共用的行政側廳,那名女管理員要到新年後才回來上班。在這棟歷經半個世紀風霜的建築裡沒有多餘空間,全職法醫的辦公室全設在三樓,那裡沒有地方安置斯卡佩塔。但凡她在紐約,就自作主張把自己安置到一樓的前領導會議室里辦公,從那裡可以看到第一大街上首席法醫辦公室翠藍色的磚牆入口。她打開門走了進去,掛好外套,把盒裝午餐放在辦公桌上,坐在了電腦前。 她打開一個網頁瀏覽器,在搜索引擎中輸入了“呼吸描記器”一詞。屏幕上方跳出疑問:“你是想找:傳記嗎?”不,她不是。 “有關呼吸描記器的記錄?”也不是她要查找的。美國電影放映機和呼吸描記器公司,那是美國最古老的電影公司,是一位為托馬斯·愛迪生工作的發明家於一八九五年創立的,他是首席法醫的遠古先驅,不知道他被解雇了多少次。有趣的巧合。查不到詞裡含有一個大寫B和大寫G的呼吸描記器,今早,托尼·達里恩的屍體被送到停屍間時,她的左腕上戴著一塊不尋常的手錶,表背面標註著“呼吸描記器”的字樣。 佛蒙特州的斯托下著鵝毛大雪,大片濕漉漉的雪花沉重地往下落,堆積在香脂冷杉和蘇格蘭松樹的樹枝上。穿過青山山脈的滑雪纜車像模糊的蜘蛛線,在暴風雪中被吹得側懸著,幾乎看不見。這種天氣沒有人滑雪,大家都百無聊賴地待在家裡。 露西·費里奈利的直升機被困在了附近的伯靈頓。至少飛機在庫裡待著很安全,但露西和紐約郡的地方助理檢察官傑米·伯格將被困五個小時,哪裡也去不了,說不定時間更長,總之在晚上九點之前不可能動身。那之後暴風雪應該會轉到南方,天氣情況就又適合目視飛行了,雲冪高度達到三千英尺以上,可見度達到五英里或更高,東北方向風力高達三十節。她們順風飛往紐約,應該能及時趕去處理她們勢在必行的事項。但伯格心情不佳,一整天都在另一個房間裡打電話,甚至都懶得佯裝開心。照她看,她們被天氣困住的時間比預計的要長,天氣預報出錯了,沒料到起初預報的兩股小風暴在加拿大薩斯喀徹溫上方合二為一,和一股北極氣團匯合成了可怕的小風暴。但既然露西是飛行員,那這就是她的錯,天氣預報不是藉口。 露西關小了YouTube視頻的音量,視頻中,鼓手米克·弗利伍德正在表演《轉動的世界》,是一九八七年的現場演奏。 “你現在能聽到我說話嗎?”她在和她的姨媽凱通電話,“這裡的信號很差,天氣太糟糕了。” “清楚多了。情況進展如何?”斯卡佩塔的聲音在露西的頜骨裡迴盪。 “目前一無所獲。太奇怪了。” 露西同時開著三台蘋果筆記本電腦,每一台的屏幕上都分成了四欄,上面顯示飛行天氣中心的更新數據,數據源源不斷地從神經網絡的搜索中跳出來,鏈接提示她可以轉換到相關興趣網站,漢娜·斯塔爾的郵件,露西的郵件,演員海普·賈德出名前穿著消毒服在公園綜合醫院被拍下的安全監控錄像。 “你確定名字沒錯?”她一邊掃視屏幕一邊問,她的心思從一個關注點跳到另一個關注點上。 “我所知道的只有貼在手錶鋼鐵背面的商標。”斯卡佩塔的聲音既嚴肅又急促,“呼吸描記器。”她又拼寫了一次,“還有一個序列號。也許用普通的軟件進行網絡搜索找不到。就像病毒一樣,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麼就不可能找到。” “不像是抗病毒的計算機軟件。我使用的搜索引擎不是軟件驅動的,我還打開了源代碼開放搜索。我沒有找到呼吸描記器是因為網絡上根本就沒有。關於這東西沒有發布任何信息,沒有哪怕是一條留言,博客裡也沒有,數據庫裡也沒有,哪裡都沒有。” “別當黑客。”斯卡佩塔說。 “我只是在探索操作系統的缺陷。” “是的,如果別人屋子的一扇後門沒上鎖,你走了進去,這不算是侵犯他人財產。” “根本就沒有什麼呼吸描記器,只要有我就能找到。”露西不打算像往常那樣跟她辯論使用的方法是否妥當。 “我覺得不可能查到。看起來是一塊過於復雜的手錶,有USB接口,很可能是連接到什麼裝置上的,必須繳費。我懷疑這玩意兒價格不菲。” “我把它當手錶、設備什麼的搜索,全都找不到相關信息。”露西看著滾動的搜索結果,她的神經網絡搜索引擎在無數關鍵詞、鏈接文字、文件類型、統一資源定位器、標題標籤、電子郵件和用戶地址裡搜索。 “我一直在看,但連和你描述的東西相近的東西都沒找到。” “總應該有什麼辦法查出來吧。” “它壓根什麼都不是,這是我的看法。”露西說,“根本沒有呼吸描記器手錶或設備或任何稍有點符合托尼·達里恩手上戴的那個玩意兒的東西。她的呼吸描記器手錶根本就不存在。” “你說不存在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它在互聯網、通信網或虛擬的網絡空間中都不存在。換句話說,根本不存在呼吸描記器這樣的東西。”露西說,“如果我親眼看到了這個東西,我也許能想出來是什麼。尤其是,如果真如你所說是某種數據採集設備的話。” “這要等實驗室檢驗完畢才行。” “呸,千萬別讓他們拿出那些螺絲刀和錘子。”露西說。 “只是拿去取樣做DNA檢驗。警察已經檢查了指紋,什麼都沒查到。請告訴傑米,如果她方便隨時都能給我打電話。希望你們過得開心。抱歉,我這會兒沒空聊天。” “我看到她會跟她說的。” “她沒有和你在一起?”斯卡佩塔探詢道。 “先是漢娜·斯塔爾的案子,現在又是這個。傑米無暇分身,心裡裝著一大堆事情。這你們都清楚的。”露西不喜歡討論她的個人生活。 “我希望她過了一個快樂的生日。” 露西不想談這個。 “你那裡的天氣這麼樣?” “風大,冷得要命。陰天。” “紐約市北部還要下更久的雨,還有可能會下雪。”露西說,“天氣要到午夜才會好轉,因為暴風雪朝你那邊刮去後風力才會減弱。” “我希望這會兒你們待在原地別動。” “要不是我連斧子都拿出來了,她一定會去找狗拉雪橇。” “動身前給我打個電話,請務必小心。”斯卡佩塔叮囑道,“我得出發了,我要去和托尼·達里恩的母親談談。我想你。我們要吃晚餐了,你們也該吃點什麼了吧?” “當然。”露西說。 她掛掉電話,又把YouTube的聲音調大了,米克·弗利伍德還在敲鼓。她兩隻手都放在蘋果筆記本電腦上,手指在鍵盤上飛快舞動,好像她自己在進行搖滾樂演奏會獨奏,她又點擊了天氣預報數據更新,點開了一封剛發到漢娜·斯塔爾收件箱的郵件。有人真怪。既然已知某人失踪或甚至身亡,為什麼還要繼續給她發郵件?露西揣測著不知道漢娜·斯塔爾的丈夫波比·富勒是否會這般愚蠢,竟想不到紐約市警察局和地方檢察官辦公室也許在監控漢娜的郵件,或找一個像露西一樣的計算機取證專家來操控漢娜的郵件?在過去三周里,波比每天都給已失踪的妻子發郵件。也許他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他想讓執法部門看他給畢生愛人寫了什麼。如果向她下毒手的人是他,他是不會給她寫這些甜蜜留言的,對不對? 露西查看他的IP地址,一眼就認出來了。波比和漢娜位於北邁阿密海灘如宮殿般富麗堂皇的公寓,他躲在那裡避開媒體,獨自憔悴。那地方露西再熟悉不過,實際上,不久前,她還和他那紅杏出牆的可愛妻子在同一棟公寓裡待過。每一次露西看到波比發來的郵件,她都試圖鑽進他的大腦,好奇如果波比認為漢娜死了,他的真正感受會是怎樣。 也許他知道她是生是死。也許他完全知道她遭遇了什麼,因為這件事與他息息相關。露西毫無頭緒,她嘗試設身處地就波比關心的事情去考慮,卻無法做到。對她來說,漢娜完全是咎由自取,遲早會落到這步田地。無論她遭到什麼厄運都是罪有應得,她浪費了露西的時間和金錢,現在還在她那裡盜取更珍貴的東西。查了三周漢娜。根本沒有時間和伯格獨處。就算和伯格在一起,她們也貌合神離。露西很害怕。她內心醞釀著怒火。有時候她感覺自己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 她把波比最新發來的郵件發給了伯格。伯格正在隔壁房間來回踱步,腳步一聲聲落在硬木地板上。露西開始對其中一台蘋果筆記本電腦上四分之一欄內閃爍不定的一個網站產生了興趣。 “現在我們要幹什麼?”她對著空蕩蕩的起居室說,房子是她當作禮物租下來送給伯格休生日假的意外驚喜,五星級的度假勝地,高速無線上網、壁爐、羽毛褥墊床、八百織物經緯密度的亞麻布。這處隱居地一應俱全,只缺租它的目的:親密、浪漫、樂趣,露西把這一切都怪罪在漢娜頭上,她怪海普·賈德,她怪波比,怪每一個人。露西飽受他們折磨,被伯格棄之不顧。 “這太荒唐了。”她走進去時伯格說,指的是她們窗外白茫茫的世界,萬物銀裝素裹,只有樹和屋頂的輪廓透過積雪隱隱顯露。 “我們能從這裡出去嗎?” “這是什麼?”露西喃喃道,點開了一個鏈接。 搜IP地址時不小心點到了田納西大學法醫人類學系的網址。 “你剛才在跟誰說話?”伯格問。 “我姨媽。現在我是在自言自語,總得找人說說話。” 伯格不理會她言語中的諷刺,不打算道歉說自己愛莫能助。漢娜·斯塔爾無故失踪,海普·賈德這個性變態也許知道內情,這不是她的錯。如果說這件事還不足以分神,那昨晚又有一名慢跑者在中央公園被姦殺了,真是雪上加霜。伯格想告訴露西自己需要多一點理解,她不該這麼自私。她需要長大,不要再那麼沒有安全感那麼苛刻。 “能把鼓樂關掉嗎?”伯格的偏頭痛又發作了。偏頭痛經常光顧她。 露西退出了YouTube,起居室內一片寧靜,只聽得見壁爐爐膛上的煤氣取暖器發出的嗞嗞聲,她說:“發現了更多那個變態狂的消息。” 伯格戴上眼鏡,湊近看,她身上散發出水療沐浴露的香氣,沒有化妝,她此刻不需要。她的黑色短髮亂蓬蓬的,穿著黑色熱身裝,底下空無一物,異常性感,夾克的拉鍊開著,露出大乳溝,但她這般風情外露並無他意。露西不確定伯格甚麼意思或這些天她大多時候在哪裡,反正她都不在——她的心不在這裡。露西想用胳膊環住她,想展示給她看她們曾經擁有的濃情蜜意。 “他正在瀏覽人體農場的網址,我懷疑他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想自殺,然後把身體捐獻給科學事業。”露西說。 “你在說誰?”伯格正在看一台蘋果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的信息,一張表格,其大標題如下: “海普·賈德。”露西說,“他把自己的IP地址鏈接到了這個網站上,他剛用了一個假名去訂……稍等,讓我們來看看這個卑鄙小人想幹什麼,讓我們來跟踪他。”她打開網頁,“看這個屏幕。磁盤軟件銷售。是微軟windows操作系統運行的一個互動電腦程序,分類和識別骨骼殘骸。這傢伙真的有病,這不正常。我跟你說,我們應該調查他。” “讓我們坦誠相對吧,你想在他身上挖掘出點什麼是因為你在尋找什麼東西,”伯格說,好像暗示露西不誠實,“你在試圖尋找你認為符合這起案子的證據。” “我找證據是因為他屁股沒有擦乾淨。”露西說,她們為海普·賈德吵了好幾個星期,“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我持保留意見,你認為這些都是我編造出來的嗎?” “我想和他談談漢娜·斯塔爾,而你卻想把他釘上十字架。” “如果你想讓他開口就得給他來個下馬威。尤其是在沒有該死的律師在場的情況下。我會想辦法讓你得償所願的。” “這得看我們能否離開這裡,還有他會不會現身。”伯格離開電腦屏幕,斷言道,“也許他要在下一部電影中扮演一位人類學家、考古學家或探險家。比如什麼《奪寶奇兵》或又一部有墳墓和古老詛咒的木乃伊電影。” “好吧,”露西說,“體驗派表演方法,完全沉浸在他接下來要表演的性格扭曲人物當中,再寫一個蹩腳的電影劇本。這將成為我們追查他在公園綜合醫院的所作所為和他異乎尋常的興趣愛好的不在場證據。” “我們不會去追查他。你什麼都不要做,只要把你在電腦上搜到的信息給他看就行了。談話由馬里諾和我來進行。” 露西趁伯格不注意時和彼得·馬里諾取得了聯繫。馬里諾對海普·賈德沒有絲毫敬意,也毫不畏懼。馬里諾對調查名人或把他們關禁閉從不手軟。伯格似乎害怕賈德,這點讓露西困惑。她從不知道伯格怕過誰。 “來吧,”露西把她拉近身邊,讓她坐在自己膝頭,“你怎麼了?”她蹭著她的後背,把手滑進她的熱身裝裡,“是什麼讓你害怕成這樣?今晚肯定得熬夜了,我們應該去打個盹兒。” 格雷斯·達里恩留著一頭長長的烏髮,上翹的鼻子和豐滿的嘴唇與她被謀殺的女兒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她穿著一件紅色的羊毛外套,外套的釦子扣到了下巴上。她站在一扇俯瞰黑色鐵柵欄和被枯死的藤蔓覆蓋的貝爾維尤醫院磚牆的窗前,看起來既渺小又可憐。天空呈淺灰色。 “達里恩夫人?我是斯卡佩塔醫生。”她走進家屬室,關上了門。 “可能搞錯了。”達里恩夫人離開窗邊,她的手劇烈抖動。 “我一直在想,不可能是這樣。不可能。死的肯定是別人。你怎麼能確定是她?”她在水冷卻器旁的小木桌邊坐了下來,一臉震驚,面無表情,眼裡閃著一絲恐懼。 “我們根據警方發現的私人物品對你女兒的身份進行了初步確認。”斯卡佩塔拉出一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了,“你的前夫也看了一張照片。” “在這裡拍的照片?” “是的。請允許我向你表達深深歉意。” “他有沒有說起過他一年只見她一兩次?” “如果有必要,我們會比較牙醫診斷記錄和做DNA鑑定。”斯卡佩塔說。 “我可以把她牙醫的信息寫給你。她和我看同一個牙醫。”格蕾斯·達里恩把手伸進手提包裡,一支口紅、一個連鏡小粉盒咔塔散落在桌上。 “我回家得知消息後,最後和我交談的是位女偵探,我記不得她的名字了。接著另一名偵探給我打來了電話。是個男的,叫馬里奧,不,是馬里諾。”她的聲音顫抖了,不停眨眼逼回眼淚,掏出了一個小便箋本和一支鋼筆。 “彼得·馬里諾?” 她草草寫了些什麼,然後撕下紙,雙手笨拙地摸索,幾乎要癱倒在地。 “我一時想不起我們牙醫的電話號碼,這是他的名字和地址。”她把這張紙從桌上推給了斯卡佩塔,“馬里諾。我想是的。” “他是紐約警局的偵探,被指派到了地方助理檢察官傑米·伯格的辦公室。伯格的辦公室將負責這起案件的調查。”斯卡佩塔把那張紙塞進了雷內留給她的文件夾裡。 “他說他們將會去托尼的公寓拿她的梳子和牙刷。他們也許已經這麼做了,我不知道,我沒有聽到其他消息。”達里恩夫人繼續說,聲音不穩,時斷時續,“警方先跟拉里交談是因為我當時不在家。我送貓去看獸醫了。我萬不得已,只能給我的貓做安樂死,誰會想到這麼不湊巧?他們四處找我時,我卻在忙那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地方檢察官辦公室的那位偵探說你能從她公寓的東西里面提取DNA,我不明白為什麼你還沒有做檢驗就一口咬定死的是她。” 斯卡佩塔對托尼·達里恩的身份沒有懷疑。屍體被送來時,抓絨運動胸衣的口袋裡有她的駕照和公寓鑰匙。死後X光檢查顯示鎖骨和右臂曾經骨折,舊傷和死者五年前留下的傷痕吻合,根據紐約警局提供的信息,當年托尼曾騎自行車被一輛小車撞倒過。 “我提醒過她不能隨便在市區內慢跑。”達里恩夫人說,“雖然我說不清楚自己講過多少遍,但她確實從來沒有在天黑後去慢跑。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冒雨去跑步。她討厭在雨中跑步,尤其是天冷的時候。我想這裡面肯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 斯卡佩塔把一盒紙巾朝她那頭推了推說:“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在我們去見她之前,我想先弄清楚幾件事。行嗎?”如果等格雷斯·達里恩看完屍體,肯定沒法再談。 “你最後一次和女兒聯繫是什麼時候?” “週二早上。我不能告訴你確切時間,但大約是在十點。我給她打電話,我們聊了聊。” “就是在兩天前,十二月十六號。” “是的。”她擦了擦眼睛。 “那之後就沒聯繫是嗎?沒有再打電話、語音留言或發郵件什麼的?” “我們不是每天都聊天或發郵件的,但她給我發了一條短信。我可以給你看。”她把手伸進手提包,“我想我應該把這個告訴那位偵探。你說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馬里諾。” “他想了解她的郵件,他說他們需要看看。我把地址告訴他了,但我不知道她的郵箱密碼。”她摸找手機和眼鏡,“我周二早上給托尼打了電話,問她是想吃火雞還是火腿。我說的是聖誕節。她兩樣都不想吃。她說她也許會帶魚回來,我說她想吃什麼我就去買。只是個普通對話,大部分都是圍繞諸如此類的日常瑣事,因為她的兩個兄弟會回來,我們一家人會在長島過聖誕節。”她拿出手機,戴上了眼鏡,用顫抖的雙手翻動手機顯示屏查找。 “那是我們居住的地方,艾斯利普。我在慈愛醫院當護士。”她把手機遞給斯卡佩塔。 “這就是她昨晚發給我的。”她又從盒子裡抽了幾張紙巾。 斯卡佩塔看到如下短信: 斯卡佩塔說:“這個917的號碼是你女兒的?” “她的手機。” “你能告訴我她這條短信是什麼意思嗎?”她要確認達里恩看得懂這條短信。 “她上的是晚班和周末班,一直在找人代班,好讓她能在聖誕節休幾天假。”達里恩夫人說,“因為她的兄弟要回家。” “你前夫說她在地獄廚房當服務員。” “他老這麼奚落她,好像她是拋肉醬或漢堡包的。其實她在'高速軌道'的休息室工作,那是個不錯的地方,很高檔,不是那種尋常的保齡球館。她夢想有朝一日在拉斯維加斯或巴黎或蒙特卡洛擁有自己的酒店。” “她昨晚上班了嗎?” “週三晚上通常不上。她一般週一到週三休息,接著從周四到週日要工作很長時間。” “她的兄弟們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斯卡佩塔問,“我不想讓他們在新聞上看到這個不幸的消息。” “拉里也許已經告訴他們了。換作是我會等等。也許搞錯了。” “我們不想讓任何不該從新聞上得知消息的人看到消息。”斯卡佩塔盡量溫和地說,“她有沒有男朋友?有沒有其他和她有重大關係的人?” “嗯,我也一直在納悶。我九月去托尼公寓看過她,她床上擺滿了填充動物玩具、香水之類的東西,她不肯告訴我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在過感恩節時,她一直在發短信,時喜時憂。你知道熱戀中人會那樣。我的確知道她在工作中能遇見許多達官貴人,許多非常迷人和讓人傾心的男人。” “她會不會跟你前夫談心?比如把交了個男朋友的事告訴他?” “他們的關係並不親密。讓人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要跟我搶,拉里究竟想幹什麼。他這麼做只不過是想對我實施報復,讓每個人都以為他是個稱職的父親,而不是個酒鬼,一個拋棄家庭的賭徒。托尼是絕不會想火化的,如果她真死了,我會使用安葬我母親的萊文父子殯儀館。” “在你和達里恩先生就如何安葬托尼達成共識之前,我恐怕首席法醫辦公室是不會放人的。”斯卡佩塔說。 “你不能聽他胡言亂語,托尼還在襁褓中時他就離開了她。為什麼人人都聽他的?” “法律規定只有家屬解決了分歧我們才能交出屍體,必要的話,得由法庭來裁決。”斯卡佩塔說,“對不起。我知道此刻你最不想面對的是挫敗和更多不安。” “他有什麼權利在消失了二十多年後突然冒出來提要求,要她的私人物品,在休息室里和我爭論不休,對那個女孩說他想要托尼的私人物品,她被送進來時身上有的他全都要,而那名死者甚至可能根本不是他女兒。他居然會說出那些殘酷無情的話!哦,天哪。我將會看到什麼?先告訴我,我好有心理準備。” “你女兒是因為鈍器擊碎頭骨傷及大腦造成創傷而身亡的。”斯卡佩塔說。 “有人擊打她的頭部。”她聲音顫抖,全然崩潰,開始號啕大哭。 “她頭上遭受了致命一擊。是的。” “多少次?就一下?” “達里恩夫人,從一開始我就需要提醒你,我跟你講的每一句話都要嚴格保密,我有責任就你和我當前討論的事情保持謹慎態度和做出良好的判斷。”斯卡佩塔說,“確保不走漏任何消息,這點至關重要,否則有可能會幫謀害你女兒的罪犯逍遙法外。我希望你能明白,一旦警方結束調查,你就能和我預約,我們可以按照你的意願詳談。” “托尼昨晚冒雨去中央公園北邊慢跑了?首先,我想問她去那里幹什麼?是否有人問過這個問題?” “我們所有人都問了很多問題,不幸的是目前只得到很少答案。”斯卡佩塔答道,“但據我所知,你女兒在上東區第二大道有一套公寓。那裡與她被發現的地方相距二十個街區,對一個熱衷跑步的人來說這段距離並不太遠。” “但那是在天黑後的中央公園,是在天黑後的黑人住宅區附近。她絕不會在天黑後去那一帶跑步。而且她討厭下雨天,她討厭冷天。那人是從她背後跟上來的嗎?她有沒有與之搏鬥?噢,天哪。” “我得提醒你要對我所說的詳細情況保密,我們目前必須謹慎行事。”斯卡佩塔答道,“我可以告訴你,我沒有發現明顯掙扎的痕跡,表面上看,托尼是頭部遭受襲擊,造成了巨大挫傷,腦部大出血,這表明她存活的時間足以做出重要的器官組織反應。” “但她肯定失去了意識。” “調查發現她存活了一段時間,但確實,她當時沒有意識。她也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對自己遭受的襲擊根本一無所知。只有等到確切的檢驗結果出來我們才能知道。”斯卡佩塔打開了文件夾,取出死者的健康情況表,放在達里恩夫人面前,“你前夫填的。麻煩你對一對,非常感謝。” 達里恩夫人瀏覽這份文件時,文件在她手裡劇烈抖動。 “姓名、地址、出生地、父母親的姓名。如果有需要更正的,請告訴我。”斯卡佩塔說,“她是否有高血壓、糖尿病、低血糖、精神疾病等,比如說,她是否懷過孕?” “他在所有項目中都填無。他究竟知道什麼?” “她有沒有表現出悶悶不樂、抑鬱、行為改變等讓你覺得異常的情況?”斯卡佩塔想起了那塊呼吸描記器手錶,“她有沒有睡眠障礙?有沒有任何有別於以往的地方?你說過她最近有點不太對勁。” “也許是戀愛問題或工作上出了狀況,經濟不景氣,和她共事的有些女孩被炒了魷魚。”達里恩夫人說,“她像其他人一樣心情不好。尤其是到了一年的這個時候,她不喜歡冬天。” “你知不知道她有沒有用藥?” “據我所知,只服用了不需處方但可合法出售的藥物。她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我很想知道她的內科醫生是什麼樣的人,她通常去就診的醫生。這一部分達里恩先生沒填。” “他怎麼會知道,他從來沒有收到過賬單。托尼自大學後就自食其力了,我不確定她的醫生是誰,她從來沒生過病,精力過人,一直保持鍛煉。” “你有沒有印像她通常戴什麼首飾?比如說,她很少取下來的戒指、手鐲、項鍊?”斯卡佩塔說。 “我不知道。” “有沒有戴過手錶?” “我想沒有。” “看起來像一塊黑色塑料電子運動表?一塊黑色的大手錶?聽起來會不會覺得熟悉?” 達里恩夫人搖了搖頭。 “我曾看過做研究的人戴過類似手錶。就你所從事的職業,我相信你一定也看過。比如,被用作心臟檢測器,或睡眠紊亂的人戴的。”斯卡佩塔說。 達里恩夫人眼裡流露出期盼的神情。 “你在感恩節見到托尼的時候是否看見過?”斯卡佩塔說,“也許她當時戴了我剛才描述的那種手錶。” “沒有。”達里恩夫人搖了搖頭,“這正是我的意思。也許死者不是她,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她戴那類東西。” 斯卡佩塔問她現在想不想去看屍體。她們從桌邊站了起來,走進了毗連的房間,房間很小,裡面空蕩蕩的,只有淡綠色的牆壁上掛著幾幅紐約市的風景圖。景觀玻璃窗差不多齊腰高,大約是一個置於停屍架上的棺材高度,另一邊可以看到一個鋼板門——實際上是把托尼屍體從停屍間運送上來的電梯門。 “在我打開鋼板門之前,我想解釋下你即將會看到什麼。”斯卡佩塔說,“你想坐在沙發上嗎?” “不,不,謝謝。我願意站著。我準備好了。”她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充滿了驚慌,呼吸急促。 “我要摁下按鈕了。”斯卡佩塔指了指牆壁上的一塊面板,上面有三個按鈕,兩個黑色的,一個紅色的,是陳舊的電梯按鈕。 “鋼板門一打開,屍體就會出現在你面前。” “好的,我明白。我準備好了。”她幾乎說不出話來,驚恐萬分,像要凍僵了似的簌簌發抖,呼吸困難,彷彿要窒息了。 “屍體擱在電梯裡的一張輪床上,在窗戶的另一邊。她的頭會在這裡,靠左邊,她身體的其他部位被遮住了。” 斯卡佩塔按下了最上面的黑色按鈕,鋼板門“哐當”一聲開了。透過磨砂有機玻璃可以看到被藍色床單覆蓋的托尼·達里恩,她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嘴唇乾裂,毫無血色,黑色的長發因淋雨還是濕的。她母親把雙手緊貼在玻璃上,撐住自己,開始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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